《媚心》 第1章 白苏墨 第1章白苏墨 夏日炎炎,头顶的烈日似是要将整个京城都烤化了似的。 许多年不曾这般热过了。 都说今年年生不好,许多地方都遭了旱灾,这京中还只是燥热了些罢了。可就这燥热,也让人难耐得很! 德仪布装内,祝掌柜颇有些不耐烦得拨弄着算盘,耳边除了单调重复的“知了”叫声,便是夏秋末的哀求声。 “祝掌柜,就三日!三日之后,等我把成衣送过去给顾侍郎府上,就能拿到现银了。我拿到现银,便立即来将欠下的银子还给您。祝掌柜,我是真的需要这批布料救急,绝对不会赖您银子的。不信您跟我去瞧瞧?我家的成衣店就在隔壁街上,跑不了的。” 祝掌柜瞥她一眼。 一身蕴麻衣裳,全身上下加一处都值不了几个钱! 可那顾侍郎是什么人! 顾侍郎在朝中官拜吏部侍郎,掌管着朝中大小官吏的升迁事宜,那可是京中的大红人。就她那样的!顾侍郎家会在她店里做衣裳? 还让他赊布料给她,等她赚到银子了再回来付账给他?笑话!这等轻巧得意的经营手段,他当真还头一遭遇到。 祝掌柜手中算盘正好拨完,直接将算盘转了个头,推到她面前:“夏姑娘,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你也看看赊账的这个数目,怕是都能抵得上普通布装一年的生意了,你叫我如何赊给你?我可真做不了主。夏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也不必再磨我了。” 祝掌柜言罢,伸手将算盘收了回来,不准备再搭理她。 夏秋末依旧不依不挠。 祝掌柜转身,她也跟上前去:“祝掌柜,您先前不也说了是普通布装吗?可普通布装哪能接得到了顾侍郎家的生意?我这一单,自然能抵得上旁人一年的生意!祝掌柜,我这月能拿下顾侍郎家的生意,下月还有李御史家的生意。回回我都找您,您也有钱赚啊。” 呵!祝掌柜竟忍不住笑了,听这意思,是下月还要继续来赊账?! 这丫头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心里没个准了,真当钱是这么好赚的?! 祝掌柜正欲回绝,却见后堂中的帘栊撩起,一袭锦衣华袍正好掀起帘栊走出。祝掌柜恭敬拱手:“东家。” 程老板笑了笑:“老祝,先拿些布料给夏姑娘救急。” 夏秋末大喜,连忙作揖道:“多谢程老板,您真是个大好人,这笔银子我一定在三日之后还您!” “东家,这数目……”祝掌柜满脸为难。 东家先前就在帘栊后面,夏秋末的话东家也当是听见了的,这批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的成衣店哪里付得起?先不说这丫头会不会拿了货跑路,就说若是开了这先河,这丫头日后回回都来赊账,赊得还都是上等的货色,那可如何是好? 祝掌柜话音未落,却见程老板朝他摆手,“银子之类的等夏姑娘日后还回来就是。” 言罢,又朝夏秋末笑道:“夏姑娘,这银子的事倒也不急。街里街坊的,本就应当相互照应。老祝,日后夏姑娘来取布料,你多帮忙些就是了。” 祝掌柜傻眼。 …… 骄阳如火,夏秋末抱着赊来的布匹,几步一喘气。等走出了好远,才回头朝德仪布装望了望,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来。 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你日后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 不过满满抱着这一摞上等布料,夏秋末心中还是繁花似锦。 总算是赊来了! ***** 德仪布装内。 程老板一面饮茶,一面见着夏秋末抱着布匹走远,才开口:“老祝,你才来京中不久,先前那夏秋末,你别看她这幅模样,她可是有国公府做靠山的,我们赊几匹布也是沾光。” 国公府? 祝掌柜不由惊异,口中忍不住长“嘶”了一声。可那夏秋末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出身,怎么能同国公府攀上关系呢? 程老板问:“你可知那国公爷膝下只有一个孙女?” 祝掌柜愣愣摇头。 他初来京中,只知晓国公爷说的正是宁国公。 宁国公是三朝元老,身上有赫赫功勋在,就连陛下都亲厚唤声叔父,宁国公在国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程老板解惑:“国公府一门忠烈,宁国公的儿子早些年战死沙场,国公爷老来才寻回了一个亲亲孙女,唤作白苏墨。这白苏墨啊,可是宁国公在世上仅有的亲人!”程老板叹道:“这白苏墨幼时流落在外,宁国公心中觉得十分亏欠,可等将这孙女接回府中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聋的!” “哟,可惜了……”祝掌柜忍不住叹息。人往往如此,听到旁人遭逢不幸都捏把汗,其实对方际遇不见得不如自己。 “是可惜啊,听说这白苏墨长得是个天仙似的人物,又是国公爷放在心尖尖上宠大的孙女,太后和陛下也都跟着喜欢得很。京中这些贵女里头,只有国公爷的这个孙女独有这一份殊荣,便是耳朵听不见,找国公爷上门提亲的人也都络绎不绝,那是多少人都想要巴结却巴结不上的人物!所以说这夏秋末也是个有些手段的,一穷二白的出身,却同这国公爷的孙女攀上了交情。国公爷爱屋及乌,她自然也跟着交上了好运。夏秋末何其聪明,这年头,没个身份背景,想老老实实做生意免不了四处碰壁,兴许还会血本无归,她如今押注在国公爷的孙女身上,国公爷就这么一个孙女,这京中,谁还能不给国公爷一个颜面?” 祝掌柜心中唏嘘。 难怪这丫头一口一个顾侍郎家和李御史家的生意,原来是同国公爷的孙女攀上了交情!有国公爷这层关系在,顾侍郎和李御史才是巴不得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偌大一个京城,天子脚下,果真是时时处处都需得谨慎小心些,否则,还不知晓不经意间就开罪了哪些人…… ****** 国公府坐落在京城西边的鹊桥巷内,京中不少显赫权贵的府邸都在鹊桥巷上。 七月的天气如火如荼,屋内的猫都恹恹没有精神,卧在墙角的小窝里懒洋洋得打着盹儿。屋外脚步声传来,它才慵懒得睁了睁眼,待得瞧见来人是流知,才又缓缓舒了舒尾巴,斜搭着脑袋继续入寐了。 流知是白苏墨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白苏墨苑中伺候的两个大丫鬟,流知是一个,另一个唤作宝澶。 白苏墨身边早前还有位管事妈妈,名唤周妈妈。后来因为周妈妈家中婆婆年迈需要人照顾,就找国公爷求了恩准,告了两月的假回家。可小半年过去,周妈妈家中仍是走不开,再加上流知年岁又稍长些,白苏墨苑中便没有再添旁管事妈妈,由流知一并管着苑中的四个二等丫鬟,和粗使的老妈子和小丫鬟等。 因着白苏墨的耳朵听不见,这清然苑中平日里的出入便都是不敲门的。 流知听宝澶说今日夏姑娘又来了府中,给小姐送衣裳。 这夏姑娘本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家中在西市边开了家小成衣店,全家十余口人皆靠此营生。夏姑娘不时往国公府跑,有时只是来同小姐说说话,有时是来给小姐量身做衣裳,很能讨小姐欢欣。小姐总说她身上有股子耀眼的韧性,不卑不亢的,便想着多照顾她些。 前日里夏姑娘汗流浃背跑到府中来,见屋中置了冰,一个劲儿得道真是凉快,若是将冰渣子放在酸梅汤内做成一碗冰的酸梅汤,夏日里这么一喝,才叫凉爽通透呢!小姐知晓夏姑娘今日要来送衣裳,便吩咐宝澶从镇暑的冰块中留了些碎冰子,让小厨房做了解暑的冰酸梅汤送来。 冬病夏治,首要的就是忌口。 国公爷惯来讲究,小姐也自幼耳濡目染,哪里会喜欢吃寒凉的东西? 小姐是为了照拂夏姑娘。 流知心底澄澈 方才在厨房,流知还在听宝澶抱怨,这夏秋末哪里是来送衣裳,分明是特意来国公府讨冰酸梅汤喝的,上次来见着冰眼睛都直了,坐了一整日都不走愿!宝澶赌气,不肯来屋中伺候,流知这才带了苑中的小丫鬟端了酸梅汤前来。 流知撩起帘栊,身后的小丫鬟跟着入了屋内。 外阁间不见人影,内屋的屏风后却有笑声传来。 夏姑娘今日是来送衣裳的,小姐应当在更衣。 流知至屏风前,刚好见到白苏墨换了一身海棠色的薄罗衫子出来。这薄罗衫子最考手工,是精巧细致还是粗糙拙劣,一眼便能看出来。这衣裳也惯来最是挑人,尤其还是这海棠色的薄罗衫子,多一分倒显秾丽,少一分则又清淡,可这一身穿在小姐身上却恰好衬出肌肤似雪,眉间潋滟。 当真好看! 流知福了福身,问候道:“夏姑娘好。” 夏秋末亦笑笑。 流知道:“小姐,先前让厨房做的冰酸梅汤送来了,可要端进来?” 白苏墨莞尔:“好”。 她虽听不到声音,却读得懂唇语。旁人只要不是有心刁难,说得又快又生僻,她其实读起来不难。 流知回头唤了声,外阁间候着的小丫鬟便端了托盘上前。流知从托盘上端了两枚琉璃碗下来,一碗放在白苏墨身前,一碗放在夏秋末面前。 白苏墨指尖纤细,手捏着琉璃碗的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翘,应是不怎么爱喝冰的,却怕她介意,才陪她一道的,分明教养很好。 夏秋末叹道:“苏墨,果真只有你对我无偏见。” 白苏墨笑:“为何要有偏见?” 夏秋末咬唇:“我家境不好,家中也不体面,还是个裁缝的女儿。” 白苏墨缓缓放下琉璃勺子,唇边微微勾勒:“你靠双手就能养活自己,羡慕的人应当是我。” 夏秋末眼底碎玉,又叹道:“苏墨,你若是能听见该多好!” 白苏墨笑:“听不见也有听不见的好处,譬如,大家待我都更多宽容友善,而我也大可不必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只需花时间同三五好友一处,品品茶,饮饮酸梅汤岂不是更好些?” ※※※※※※※※※※※※※※※※※※※※ 开文啦,开文啦,前三天留评随机掉落红包。 v前更新随榜,v后二更保底。 万年惯例,求收藏求评。 ****** 另,作者君的另外两篇待开文放预收啦,《似蜜》和《掌上春》,一月开坑,大家可以收藏起来啦,顺便打滚求个专栏收藏,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章 媚媚 第2章媚媚 夏秋末被她逗乐,眼中的阴郁也似一扫而空。 喝完酸梅汤,两人又再说了会儿话,夏秋末便主动起身请辞:“苏墨,顾侍郎家的衣裳后日要做好了送去,我今日才拿到缺的料子,这几日都免不了赶工,不在你这儿久待了。等这趟活计做完,我再来寻你。” 白苏墨也跟着起身:“届时给你准备庆功酒。” 临行前,夏秋末又叹:“苏墨,若是没有你,顾侍郎家的生意也不会给到我。我会将衣裳做好,不让你难做。” 流知去送夏秋末。 宝澶这才入了屋内收拾。 果真,夏秋末面前那碗酸梅汤已然已经见了底,而小姐面前这碗却只动了两成不到。这两成,恐怕还是小姐怕夏秋末不好意思,才陪着一道用的。宝澶不满嘟嘴,小姐处处替夏秋末着想,可夏秋末却未必。 “宝澶。”白苏墨自屏风后唤她。 流知去送夏秋末,白苏墨便去了屏风后换衣裳。屏风后刚好见到宝澶的身影,白苏墨便自屏风后唤她。 身上的这件海棠色的薄罗衫子,是夏秋末特意做的乞巧节衣裳。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女儿节,既是女子祈祷心灵手巧的节气,也是年轻男女盼遇圆满姻缘的日子。太后今年忽然起了兴致,要在京郊紫薇园里举办游园会,七夕时候,广邀京中的年轻后辈一道游园赏花,借机撮合这京中后辈姻缘。这件海棠色的薄罗衫子便是秋末做给她七夕游园时穿的衣裳。 海棠色? 宝澶瞥了一眼,酸溜溜叹道:“这样的游园会,小姐怎么会穿海棠色?” “秋末不知晓罢了。”白苏墨并未多言。 宝澶抱了衣裳,怏怏自屋中出来,恰好遇到方才去送夏秋末折回的流知。 流知见她一脸怏怏,问起何故,宝澶才吐了一肚子苦水:“小姐平日里最不常穿的便是海棠色之类,七夕游园会时若是忽然穿了一件这样颜色鲜艳的衣裳,定然引来旁人注目,旁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打听到夏家布装去。流知姐姐,你说这夏秋末不是打得一张如意算盘是什么!” 不怪她对夏秋末有成见。 宝澶咬唇:“小姐是国公爷的亲孙女,自幼耳朵不便,这京中在背后对小姐指指点点的人多了去了,小姐最不想的便是引人注目。人多的场合,海棠色,石榴红,珊瑚红,殷桃色这类颜色都是不会穿的,夏秋末花了这么多心思投小姐所好,难道在这点上会不清楚?她若真拿小姐当朋友,怎会不知替小姐避讳?我看这夏秋末分明是财迷心窍,全拿小姐当成财神爷了,像她那样活得自私的人,何曾替旁人思量过?” 宝澶当真心中有气。 流知略带责备:“宝澶!” 宝澶撇撇嘴:“私下里抱怨两句都不可以?” 四下无人,宝澶语气却是软了下来。 “我们是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姐同夏姑娘要好,你我在背后妄议夏姑娘哪里妥当?况且苑中还有旁的丫鬟和婆子,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旁人会如何想?”流知从她手中接过衣裳,轻声道:“抱怨有什么用?无济于事罢了。” 宝澶愣愣看她。 只见流知从容地取下右耳的耳环,又用耳环背后的银钩对着衣裳的细枝末节处勾了勾,宝澶眼睛都看直了,才听流知道:“记得,是我收拾衣裳的时候,耳环不小心碰到,将小姐这件衣裳勾坏了。七夕游园是不能穿了,但坏得不多,日后请夏姑娘补一补线便会好了。” 宝澶弯眸:“流知姐姐……” 流知将衣裳还于她怀中,语重心长道:“国公爷让你我来伺候小姐,自然是要我们护小姐周全。小姐的耳朵听不见,身边难得几个能说道一处去的朋友,夏姑娘是其中之一。小姐同她一处时,常常欢声笑语,丝毫感觉不出耳朵有疾。这世人哪有完人,夏姑娘是出身不好,你才对她有所成见,但旁的公侯小姐哪个身上没有些许陋习,又是岂容你我置喙的?相比之下,夏姑娘也只是喜欢占些小便宜罢了。连你我都能看得明白,小姐又岂会不知?我们既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自然要为小姐分忧,小姐耳朵听不见,我们便是她的耳朵,凡事能听得清,能见得明即可,小姐自有小姐的考量,我们做好我们份内之事,便不是僭越了。” 宝澶点头,心悦诚服。 耳旁匆匆脚步声,两人纷纷转眸,只见一侧的丫鬟尹玉快步上前来。 这清然苑中.共有四个二等丫鬟,尹玉是其中一个。 “流知姐姐,宝澶姐姐。”尹玉福了福身,“国公爷方才回府来了,差了人来清然苑,请小姐去一趟。” 流知颔首:“去吧,小姐在屋内。” 尹玉笑了笑,不耽误。 宝澶怀抱着衣裳,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等尹玉过后,才笑眯眯朝流知言道:“我知道国公爷何事。” 见四下无人,宝澶悄声道:“我早前去万卷斋的时候,听齐润说起来,国公爷这两日都在念叨褚越将军家的公子褚逢程呢~” 流知好气好笑:“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连国公爷那边都敢去探听了。” 宝澶吐了吐舌头,继续笑道:“听说这褚公子去年及冠,年纪轻轻便得了不少战功,连陛下都青睐有佳,特意调了他回京中嘉奖,还想让他留在京中禁军任职呢。家世好,前途光明,听闻人还很是有趣……嘻嘻,国公爷这两日是越想越喜欢……” 流知也掩袖笑笑:“国公爷替咱们小姐挑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小姐日后的夫婿也自当是人中龙凤。” 宝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言笑间,两人结伴往苑中去。 ****** “你让顾淼儿去秋末那里做衣裳了?” 国公爷的书房唤作万卷斋,取自于阅万卷书之意。 宁国公是武将出身,这里早前也曾唤作习武斋,国公爷年事高后,舞刀弄枪不得了,却更能沉得下心来看书,这便才改了万卷斋这个名字。 顾淼儿是顾侍郎的女儿,同白苏墨是闺蜜。 白苏墨想帮衬夏秋末,顾淼儿便一口应了下来。 宁国公既已知晓,白苏墨也不准备隐瞒:“前些日子听淼儿说起,给她做衣裳的裁缝不怎么合心意,问我是否有合适的,我便推荐了秋末给她。” 国公爷瞥了眼她,又道:“朋友之间相互帮衬本是好事,你有意帮衬秋末丫头,便让顾淼儿在秋末那里做衣裳,但你可知道秋末去到顾府,也顺道将顾侍郎和韩夫人尺码一并量了?” 白苏墨微怔,她是不清楚。 顾淼儿那里,她可以说得上话,但顾侍郎和韩夫人那头,只怕秋末是打了爷爷的旗号,爷爷今日是有意说与她听的。 白苏墨莞尔:“爷爷,我欣赏秋末身上的韧性和那股子不卑不亢,凡事既乐观又恰到好处。她家中不易,却咬紧牙关自力更生。这样的姑娘自有骨气,见了机会便想抓住,难免激进些。” 她素来维护秋末。 对夏秋末,宁国公也惯来不置可否。 祖孙之间也有祖孙之间的相处之道,宁国公亦尊重她的交友。凡事点到为止,她当有自己的判断。 国公爷转提旁事:“明日秦先生会再来府中一趟,媚媚,爷爷是真的希望你日后能听见爷爷的声音。” 她小名唤作媚媚。 媚字,美好之意也。 她自幼听不见,爷爷便希望她事事顺心。 秦淮是苍月有名的神医,爷爷费尽了周折才请到了秦淮来给她医治,。她幼时曾流落在外,爷爷总觉亏欠于她,治好她的耳聋是爷爷毕生心愿。 秦先生替她医治了十年,也曾说起过她自幼听不见任何声音,想要治愈只有不足三成的把握。这世上之事,往往都是没有希望尚且还好,一旦有了希望再破灭反而更加悲戚。 白苏墨是怕宁国公失望。 白苏墨上前:“爷爷,若是能听见自然更好,但其实听不见也有听不见的好处啊。这京中各个待我友善和睦,生怕旁人误以为他们欺负了我。而我也不必阿谀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走到何处都有人宽容我。我虽听不见,却看得比旁人更真切。听不听得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是否安宁。但只要同爷爷一处,媚媚心中便是安宁的。所以,媚媚希望爷爷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媚媚。” 分明是番宽慰人的话,却让她说得如此讨喜。 他白崇文的孙女,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 时值入夜,国公府上下开始掌灯。 白苏墨留在万卷斋同国公爷一道用饭,晚些才回了清然苑。 流知和宝澶伺候白苏墨更衣。 尹玉和胭脂端了水来屋中洗漱。 白苏墨有睡前翻书的习惯,床头留了盏灯。白苏墨倚在床榻上,书卷捏在手中,心思却飘去了别处。 下午在万卷斋的时候,爷爷曾提起,过几日褚叔叔会来国公府。 褚叔叔曾是爷爷的旧部,也是爹爹的袍泽之友,褚叔叔还有个儿子,名唤褚逢程。去年及冠,早前一直跟褚叔叔在北部戍边,年纪轻轻已有一身战功,陛下青睐,想调回京中任禁军要职。褚逢程会同褚叔叔一道入京。 爷爷费尽心思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自是为了将这个褚逢程隆重推出,她哪好直接拂了爷爷好意? “爷爷阅人无数,这个褚逢程能得了爷爷另眼相看,可是有特别之处?是面容俊朗,翩若谪仙?还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要不就是三头六臂,身长八尺?亦或是神机妙算,步步为营?” 爷爷却道:“媚媚,他是军中难得一见的风趣幽默之人。” 风趣幽默之人…… 白苏墨合上手中书卷,她并不想早早嫁人。爷爷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她若出嫁,这空荡荡的国公府便只剩爷爷一人了。她早前为了敷衍爷爷安排的相亲,曾对爷爷说,她耳朵听不见,日后的夫婿便想寻个风趣幽默之人,日子才能舒心如意。 这偌大的京中,家世好的多,长相俊朗的多,文武才能兼有的也多,唯独有趣的不多。她不过一句搪塞之言,爷爷却绞尽心思,真为她寻了。 爷爷待她无微不至,更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 她于心不忍。 恰好流知掀起帘栊入了内屋,给她放下窗帘子,将好见她先前愣在一处出神:“小姐不早些睡?明日秦先生要来,国公爷吩咐小姐今晚一定要早些休息。” 白苏墨笑笑,从善如流:“知晓了,熄灯吧。” ※※※※※※※※※※※※※※※※※※※※ 已修文,可重看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章 施针 第3章施针 翌日清晨,秦淮早早便到了国公府。 数十年如一日,秦淮从未有迟到的习惯。 宫中今日有人来传宁国公入宫,这也是头一次秦淮施针,宁国公没有陪在白苏墨左右。 秦淮打开针匣:“白小姐,今日是最后一次施针,时间会长些。” 白苏墨颔首。 药童将煎好的药递于她,白苏墨轻轻抿了几口,又同秦淮说了几句话,便觉思绪慢慢放松下来。 施针的时候要安静,流知和宝澶在屋内候着,胭脂便在屋外守着。 今日的时间仿佛过得极慢,胭脂不敢来回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玉小步快跑着,从苑门口进来,悄声朝她道:“齐润来了,说国公爷心中惦记着小姐这边,刚派了人回府中问小姐这里如何了?” 胭脂抬头看了看日色,摇头道:“怕是还要些时候,先前听流知姐姐说是要到晌午去了,可眼下还没消息。” 尹玉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又道:“那我先去同齐润回个话。” 胭脂颔首。 尹玉刚走,宝澶便掀起帘栊从外阁间出来。 “宝澶姐姐。”胭脂上前。 宝澶轻声道:“屋中闷热,秦先生背上都湿透了,你赶紧让平燕和缈言送块的冰来屋中镇镇。” 胭脂道好。 胭脂去唤人,宝澶自己守在门口。 烈日炎炎,宝澶想起方才秦先生额头上的汗珠,似是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秦先生说是最后一次施针,时间也尤其久。 施针位置在头部,每一针的力道和深浅都要拿捏讲究,受不得外界一星半点干扰。这一个多时辰下来,需得一直全神贯注着,不亚于一整日的长途负重跋涉。整个屋中只有秦先生取针和唤药童给他擦汗的声音。 她和流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等出了外阁间,宝澶才觉得似是连腿都是站软了。 思绪间,胭脂已同平燕,缈言一道折了回来。 “我进去吧,你们在这儿守好。”宝澶接过,屋中尚需安静勿扰,她亲自去放置稳妥些。胭脂和平燕,缈言三人便都在屋外齐齐翘首,盼着。 缈言最小,心情也最是忐忑:“怎么今日施针的时间这么长?” 平燕也跟着点头。 胭脂宽慰:“说是秦大夫最后一次施针,兴许要相当仔细,时间便也长了。里面有流知姐姐和宝澶姐姐在,你们先前在做什么便赶紧去做吧,省得一会儿小姐醒了,该饿了。” 平燕和缈言赶紧拎了裙子跑开。 胭脂望了望屋内,咬了咬下唇。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连一惯稳妥的流知也转眸望了望窗外。 当是过了晌午许久了。 流知和宝澶对视一眼,心中都不免有些担心,虽说秦先生心中自有平仄,但此番秦先生一言未发,眉头又一直拢紧,实在让人安不下心来。 “擦汗。”约是一炷香后,秦淮又唤了药童一声。 流知和宝澶只觉一颗心都似揪起。 擦过汗后,秦淮却开始收针,流知和宝澶这才对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 待得最后一枚银针收起,秦淮阖上针盒:“还需两炷香时间才醒,我先去偏厅歇息,白小姐醒了来唤我。” 流知应好。 宝澶引秦淮出了外阁间。 屋门“嘎吱”一声推开,胭脂福了福身。 外阁间内,流知牵了被子给小榻上的白苏墨盖上。 白苏墨面色平静,好似只是平常入睡了一般。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又并着神色安详,流知这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 等宝澶折回,流知已将外阁间的帘子放下遮光。 先前是为了秦先生施针,眼下遮了光,能让小姐能睡得安稳些。 “都晌午过去许久了,小姐醒来该饿了,可让小厨房备了点心?”流知问。 宝澶道:“平燕和缈言两人在张罗呢,放心吧。” 流知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先前不觉,眼下才道腿都似是软的。 两人相视笑笑。 宝澶悄声道:“流知姐姐,你说,等小姐稍后醒来是否就能听见了?” 流知轻笑,她又不是大夫,哪里知晓? 宝澶唏嘘。 ……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苏墨微微眨眼,似是从一觉中缓缓苏醒过来,尚还有些迷糊,眼前却依稀见得秦淮的身影。 “秦先生……”她唤了一声,意识尚还有些模糊。 “嗯。”秦淮应声,而后双手自头顶和下颚托着她的头,轻轻往两侧动了动,口中问道:“刚才施过针,可有任何不适?” 白苏墨慢慢清醒:“没有。” 秦淮点了点头,又伸手拨了拨她的上下眼皮确认,而后才道:“并无大碍,可以扶白小姐起身看看。” 秦淮退后,流知和宝澶上前扶白苏墨。 药童在一侧收捡药箱,秦淮便拿了笔墨写方子,等药童收好药箱,秦淮也落笔。宝澶上前,秦淮将方子交予她:“每日一剂,连服七日,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睡前服用即可。” 宝澶应好。 流知扶了白苏墨上前。 秦淮问:“方才起身时可有头晕目眩?” 白苏墨亦是摇头:“没有。” 她不觉与往日有何不同。 秦淮这才点头:“如此便好。” 宝澶忍不住道:“秦大夫,小姐是何时便能听见了吗?” 秦淮应道:“不能全然确定一定能听到,但快则四五日,慢则十余日便陆续可知结果。白小姐,方才施过针,我已有七成把握。” 白苏墨微怔,从早前的三成把握到七成把握,已是飞跃。凡事总有变数,秦大夫会如此说,也在情理当众。白苏墨心底澄澈,眼眸里便挂着笑意:“尽人事,听天命,秦大夫无需担心,何种结果我都能泰然接受。” 秦淮脸上这才露出鲜有的笑意:“如此,那白小姐心中可有准备?” 白苏墨不知晓秦淮所谓的准备是何意? 秦淮笑了笑,干脆抛砖引玉:“那白小姐可趁这几日先想想,若是能听见,最想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流知和宝澶都笑意盎然。 白苏墨心底也按捺不住微微雀跃。 她也不知晓耳朵若是能听声响,会是如何光景? 她最想听到的声音…… 她想听的声音有许多,好奇的声音也有许多。 日出和日落是否有声?流知和宝澶每日踩过门前的青石板路时的声音?还有清然苑中一池睡莲绽放时的声音? 她想听到樱桃(猫)伸懒腰时的声音,这苑中日日伴她的小桥流水的声音,秋末和淼儿声音,流知,宝澶,尹玉,胭脂,平燕,缈言和苑中所有人的声音…… 但她最想听到的,是爷爷的声音。 白苏墨果真沉浸在思绪中,竟也忘了看秦先生说话。 待得流知提醒,白苏墨才回过神来,眼中有歉意。 秦淮才又叮嘱:“只是白小姐还需注意一事,早前有些病人原本是能听见的,后来忽然失聪十余年之久,等再恢复听觉的时候,一时很难再接受外界的嘈杂声音。白小姐此前并未听过声响,若是忽然间恢复听力,也需循序渐进,否则自己太过劳累,反倒过犹不及。适应过一段时间,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白苏墨颔首。 秦淮又道:“我这半月不一定会在京中,白小姐若是能听见声响了,需让人来唤我一声,我要再看看白小姐的恢复情况。这期间,多饮水,多休息,若是有任何不适,立即让人来找我,不可马虎。” “多谢秦先生。”白苏墨福了福身。 流知亲自去送。 宝澶扶她落座:“小姐小姐,你很快就能听到宝澶的声音了。” 宝澶的声音会是怎样的? 白苏墨抬眸看她,笑若清风霁月,倒叫人移不开目来。 宝澶笑道:“尹玉说我的声音像树上的黄鹂鸟,平燕和缈言说像夜莺,流知姐姐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国公爷就嫌我吵,说我在府中仅次于穗宝和惠儿。穗宝和惠儿抵得过三千只鸭子,我这里便有两千五百只。” 白苏墨笑不可抑。 眼见宝澶忽然起身看向门外,白苏墨听不见,便料想应当是有人来了。果真,片刻便有一双镶着金丝线的春归燕绣花鞋踏了进来。 “两千五百只鸭子在何处呀?”顾淼儿一脸笑意。 自然是打趣的话,宝澶赶紧福身:“顾小姐。” 顾淼儿上前,朝白苏墨道:“我看你这宝澶也就两千只鸭子不到,苏墨,你不知道我先前去琉璃坊取首饰,那才简直是人声鼎沸,我连挤都快挤不进去。处处摩肩接踵的,也不知这京中怎么忽得就冒出这么多人要做首饰。看这模样,都是奔七夕游园会去的,届时只怕乱花渐欲迷人眼,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白苏墨羡慕顾淼儿,她总有无尽的活力,就连抱怨也都如此绘声绘色,面面俱到。 顾淼儿话音刚落,胭脂端了凉茶上来。 顾淼儿赶紧掩袖呷了一口。 烈日当空,白苏墨知晓她哪里是去琉璃坊,不过是特意过来看她,才正巧路过琉璃坊罢了。 顾淼儿放下茶盏,果真开口问起:“对了,今日秦大夫可来看过了?你的耳朵何时能听见声音?” “哪能这么快?”白苏墨笑。 顾淼儿追问:“那秦大夫如何说?” “要再等上十余日看看。”白苏墨言简意赅。 “还要十余日?”顾淼儿先是愣了愣,须臾,又拍了拍胸前,宽慰道:“不怕不怕,我娘常说好事多磨,等这十余日一过,你便能听见了,我们就去东市的夜市听皮影戏去。我听说京中来了全州最好的皮影戏班子,要在京中待到中秋过后呢,可以大饱口福了。” 她自己爱看皮影戏,便觉人人都喜欢皮影戏得很。 白苏墨拎起画扇轻轻摇了摇,故作为难道:“可我就喜欢宝胜楼的七宝桂花酥。” 顾淼儿叹道:“哎呀,看看,我早前说什么来着?” 身侧的桓雨便拎了篮子上前来,宝澶揭开:“小姐,是宝胜楼的七宝桂花酥呢!” 白苏墨果真放下画扇。 都晌午过后了,她已饥肠辘辘,正好伸手捏了一片放入嘴中,一脸满足。 顾淼儿就笑:“我就知道你馋这个,今日过来的时候,专程去了趟宝胜楼,你看看,是不是还热乎着?” 白苏墨一个劲儿点头。 烈日当空,她来国公府前还特意去了宝胜楼,这便也只有淼儿了。 白苏墨心底温暖。 一面品尝七宝酥,一面又听顾淼儿道:“对了苏墨,还有一事需得你陪我。” 白苏墨询问般看她。 顾淼儿道:“你知晓我娘亲信佛,她那串开了光的佛珠子,早前同我二哥一道去冀州的时候折了。佛珠串折了之后,我娘亲便终日心神不宁额,也偏偏巧得是,家中也真出了好些不顺遂的事情,我想后日去趟容光寺,再给娘亲重新求一串佛珠子来。容光寺在城南边上的武陟山上,来回便需得大半日时间,苏墨,你陪我一道去吧。” 白苏墨拿起手帕擦擦嘴角:“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难怪了……古人诚不欺我也。” 顾淼儿笑开。 ※※※※※※※※※※※※※※※※※※※※ 再发一章红包~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章 褚逢程 第4章褚逢程 顾淼儿在清然苑待到黄昏左右才走。 顾淼儿刚走不久,宁国公便回了国公府,直接往清然苑这边来。 “今日秦先生怎么说?”宁国公晨间入宫,中途虽让人来问过,但当时秦淮还在给白苏墨施针,齐润捎话到宫中时并无进展。 宁国公心中惦记着,要务商议完便直接上了马车回国公府。 白苏墨端茶给宁国公:“秦先生施了针,说是还要等上五到十日才能见分晓。” 宁国公眉头微微蹙了蹙:“还需五到十日?” 白苏墨便俯身,一面替宁国公揉肩,一面轻声道:“爷爷,秦先生是说这几日应当便会开始慢慢听见,因人而异。他估摸五到十日,也兴许是三两日。不过秦先生早前是说三成把握,今日却说有七成,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也都不一定。爷爷,我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宁国公拍拍她的手背:“有爷爷在,媚媚不怕。若是秦淮医不好,还有旁人,若是苍月国中的神医都看过了,还有南顺,长风,燕韩,西秦,巴尔,羌亚……爷爷一定能寻到治好媚媚的人。” 白苏墨眼底微微泛红,便搂着宁国公脖子,轻声道:“爷爷,秦先生还说,他早前见过许多人,多年未曾听到声音,忽然有一日恢复能听到了,反倒会觉得周遭的声音嘈杂,心中不适或恐慌,一时接受不了的也大在有人在。我自幼便没听过声响,更不可贪图新奇,拼命用耳朵听,还需循序渐进着来。” 宁国公颔首道:“秦先生思虑周全。” 白苏墨笑笑:“秦先生还说,若是届时嫌吵,又想要求得清静,亦或是夜间想要入睡安稳,就用耳棉塞入耳朵里避世。” “头一回听到避世还有此种用法。”宁国公揶揄。 白苏墨也抿唇笑了起来。 宝澶来添茶的功夫,正好听到宁国公开口:“明日你褚叔叔会带褚逢程一道来国公府,这个褚逢程,你得好好见见。” 白苏墨意外:“不是说要隔几日才来吗?” 宁国公道:“军中有些急事,陛下急诏你褚叔叔入京,他们父子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昨天夜里赶到的京中。我今晨入宫里还见到你褚叔叔,他后日要去校场点兵,一连便是几日,褚逢程都需跟随左右,所以才定下来明日。” 白苏墨叹道:“爷爷,这个褚逢程真这么好?” 宁国公点头:“嗯,爷爷喜欢他。” 白苏墨托腮笑道:“既是爷爷喜欢的,怎么也得见上一见。” 宁国公好气好笑:“那也得你喜欢才成。” 白苏墨笑不可抑。 ****** 翌日,褚时封果真带了褚逢程登门。 褚时封不仅是白进堂的袍泽之友,还曾是宁国公的旧部,自少时从军起,便一直跟在宁国公身边,东征西战。褚家并非公卿世家,褚时封是靠着自己的军功,从百夫长,千夫长,一级一级做到了今日的戍北大将军。 如今,褚家自成新贵。 虎父无犬子,褚逢程才刚及冠就已战功赫赫,深受元帝器重,褚家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惹得不少人眼红。可即便如此,褚时封行事刚正不阿,旁人眼红却也寻不到他错处,又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不得发作。 褚时封早年曾在军中追随过宁国公,眼下,还都时时刻刻似早前军中一般,以末将自居,毫无半分僭越。褚鹏程也上前给宁国公行礼下跪,一丝不苟,一看便是军中历练过的人,处处透着英气。 宁国公记得上次见褚鹏程,还是在几年前,稍许透着稚气。 眼下再仔细看了看,才觉还真被媚媚说中。 身姿挺拔,五官俊朗,年纪轻轻便已有气宇轩昂之势,对答之时从容不迫,举手投足之间又恭敬有礼,谈及边关之事,还颇有些将才的潜质。这等相貌气度,放眼于京中都算是翘楚,宁国公心中便又更多了几分喜欢。 配得上媚媚! 闲谈之时,侍女上前奉茶。 宁国公瞥目,见到上茶的侍女竟是宝澶。 宝澶是白苏墨身边的一等丫头,这偌大的国公府,何时奉茶的侍女需要清然苑伺候的大丫鬟来做了? 有客在,宁国公不便显露,轻哼了两声。 趁宝澶上前斟茶时,宁国公才狠狠瞪了她几眼:“去请小姐来。” 宝澶又偷偷瞥了褚逢程一眼,这才笑眯眯应好。 宁国公好气好笑。 宝澶刚才满了十五,论年纪,论心性都同流知相差一大截,宝澶能做清然苑的大丫鬟,自然同宁国公的喜欢分不开。 宝澶是国公府的家生子。 宝澶的娘亲曾是国公夫人身前的管事妈妈,宝澶的父亲也曾是国公爷身边的小厮。宝澶自幼长在国公府,更是国公爷看着长大的。后来白苏墨回了府中,便直接跟在了白苏墨身边伺候,和流知一道做了白苏墨身边的一等丫鬟。这等亲疏关系自是旁的丫鬟比不得的,国公爷平日里就带宝澶亲厚三分,故而这这国公府上下,也就数宝澶这丫头胆子最大。 譬如眼下,竟会借着奉茶的机会偷偷跑来看左顾右盼了! 若是换作旁人,谁还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跑到国公爷眼皮子底下来探究竟! 见国公爷没有怪罪,宝澶赶紧笑呵呵抱着奉茶的推盘退出厅中,等出了厅中,转眼就将托盘塞给了原本奉茶的侍女,这才从前厅跑回了清然苑里。等到屋内,已是气喘吁吁:“小姐小姐,奴婢方才去前厅看了那褚将军家的公子了。” 白苏墨正怀抱着樱桃,给它挠挠后颈,宝澶入内她并未看见。 刚抬头,就见流知诧异到:“你还真跑去前厅偷看了?” 宝澶笑嘻嘻应道:“哪里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得借着奉茶的机会看了好几眼呢!咱们国公爷呀,可喜欢这褚公子了,那双眼睛似是就未从人褚公子身上离开过,仿佛昭然若揭写着‘很是满意’几个烫金大字!小姐,国公爷正好请您去趟前厅见见褚将军和褚公子呢!” 这句白苏墨倒是瞧见了。 流知不免责备:“真是越发荒唐了,这玩笑都开到国公爷头上去了。”言罢,瞧着宝澶还是这幅嘻嘻哈哈的模样,想来也应当没受国公爷斥责,足见国公爷今日确实心情大好。 宝澶神神秘秘上前道:“你们怎么都不问问这个褚公子怎样……” 白苏墨择善而从:“怎样?” 宝澶伸手比划:“这褚公子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气度有气度,关键是呀,那幅嗓音低沉有力,又富磁性,要多好听有多好听……” 白苏墨手中顿了顿,她从未听见过,便想,何种样的声音是低沉有力,又富磁性的? 白苏墨心中好奇。 恰好酥手抚着樱桃脖颈,樱桃舒服得伸了伸猫爪,在她怀中伸了伸懒腰,白苏墨便起身,将它放回窝里。 樱桃眯了眯眼,就地慵懒得打起盹来。 白苏墨摸了摸它的头:“越发懒了你。” 樱桃便懒洋洋“喵”了一声,算是应她。 白苏墨又逗弄了樱桃玩了一会儿,流知和宝澶都看得出,有人是宁愿陪樱桃也不想去,便能磨蹭上一刻是一刻。 流知实在无法:“小姐,既是国公爷和褚将军在等,去迟了终归不好,招呼总还是要去前厅打一声的。” 白苏墨这才勉强起身。 …… 国公府不小,从清然苑去前厅就走了些时候。 等到前厅的时候,国公爷已同褚将军在厅中的沙盘做起推演来。 国公爷一辈子征战沙场,老来才在家中享享清福,可这前厅中的沙盘却是一直在的,但凡有时间,国公爷自己都能同自己在这沙盘上推演一番,这一推演便至少是半日。如今褚将军来了府中,国公爷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褚将军也是个中爱好者。 两人你来我往,眉飞色舞,好不尽兴! 褚逢程便站在一侧看。 流知撩起帘栊,褚逢程瞥目,将好看到一袭衣香鬓影,淡妆宜人。 白苏墨错开目光。 褚逢程的五官轮廓虽然精致,却因着常年在军中,皮肤晒得有些泛着铜褐色,再加上身姿挺拔,往一侧一站,只觉透着一股英气。这张脸若是换在京中的这些个王孙公子身上,恐怕要觉得几分温雅阴柔了,放在褚逢程身上,却将将好。 “苏墨。”宁国公正好唤她,“来见过褚叔叔。” 大凡有外人在,爷爷便都唤得她苏墨。 媚媚是闺名,不轻易为外人道起。 白苏墨便上前,福了福身:“苏墨见过褚叔叔。” 褚时封远远伸手,算作扶她,口中仍是感叹:“国公爷,苏墨刚出生的时候,末将还抱过。这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宁国公顺手推舟:“我记得逢程是去年及冠的,应当正好长苏墨五岁?” 如此直白,白苏墨心头汗颜。 恰好,褚将军也道:“是啊,正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 呃,果真是爷爷的旧部,青出于蓝,胜于蓝。 白苏墨抬眸,恰好与褚逢程对视。 两人眼中似是都有几分奈何,便心照不宣,既窘迫又歉意得朝对方笑了笑。 ※※※※※※※※※※※※※※※※※※※※ 褚将军:国公爷,你看我给力不? 国公爷:给力给力,只要不给力太猛,给翻了就行。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章 光 第5章光 果真,接下来的套路便也都在意料之中。 爷爷先是说要同褚叔叔要沙盘推演,这沙盘推演耗时耗力,少则半日,多则一日。 褚叔叔接着便说褚逢程早前很少回京,每次回京都是走马观花,对京中自然不熟。褚逢程日后要在京中任职,不如趁这时间提前去京中四处逛逛,也好认得清门路。 爷爷便顺理成章,说正好苏墨对京中熟悉,让她领褚逢程去京中转转,尤其是这东西两市的夜市,值得好好看看。 好好转转,好好看看,还有夜市…… 爷爷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个褚逢程,否则也不会如此不遗余力,加足戏码,便是连东西两市的夜市都搬出来了。 白苏墨瞥了眼褚逢程。 恰好褚逢程也看过来,两人眼中都隐着些许奈何的笑意。 便又忽得心照不宣笑起来。 白苏墨倒是觉得有趣,看来今日这褚逢程也怕是赶鸭子上架来的。 但老人家的颜面总需照顾,褚逢程主动上前:“有劳白小姐。” 白苏墨顺着他搭台阶下:“褚公子少有来京中?” 她如此聪慧,褚逢程莞尔:“早前来过一两次,只是呆得时日都不算长,倒是头一回如此清闲能去京中四处逛逛,白小姐可有何推荐之处?” 褚逢程这都不是顺着台阶往下,是硬拖着台阶走了。 白苏墨心中想笑,却还忍住。 既然两人都不愿在厅中久待,接受来自宁国公和褚将军越看越般配的目光洗礼,便都配合着一面三言两语,一面往国公府门口去。 宁国公和褚将军只觉舒心如意。 …… 宝澶本在一侧偷偷拍手。 小姐要出门,她和流知自然要一道跟着去伺候的,谁知脸上笑意还没敛起,就被宁国公吩咐了一声:“宝澶,奉茶。” 宝澶愣住。 转眸看向国公爷,却见国公爷瞪了她一眼,宝澶才晓国公爷是在恼她先前来厅中偷看一事,所以特意让她留下来奉茶。 宝澶叫苦不迭得看向流知。 谁知国公爷也道:“流知,去趟万卷斋,让齐润将我的兵书拿来。” 沙盘推演,哪里少得了兵书,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言外之意,是让流知也别去了。 流知倏然会意,福了福身,应了声是。经过宝澶时,又伸手将宝澶衣袖扯了扯,才将她一并扯出了大厅。 待得出了厅中,流知才道:“国公爷就是想让小姐同褚公子两人一道说说话,自然要把你我支开,你我二人若是跟着,那得多尴尬?” “可是……”宝澶支吾,“就小姐同褚公子两人一道外出,这合规矩吗?”支开她还好,可将流知都支开了,身边哪还有人伺候着? 流知笑:“你先前还来厅中奉茶,没看到穗宝和惠儿一直在厅外候着?” 穗宝和惠儿? 宝澶嘴角抽了抽:“穗宝和惠儿的牙齿都还没长齐呢。” 流知掩袖:“就是牙齿没长齐才好呢!同在一处也不显窘迫,若是换了你跟着去,褚公子还能和小姐好好说话?怕都给你偷听了去吧。” 宝澶恍然大悟:“也是,还是国公爷想得周到。” ****** 马车很快从鹊桥巷到北市。 穗宝先跳下马车搬凳子,惠儿撩起帘栊从马车上梭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年纪虽然都小,却十分伶俐,说话也似有板有眼,惹人逗趣。 褚逢程先下马车,而后伸手扶她。 白苏墨搭手,脚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穗宝收了凳子,放回车夫处。 北市不通马车,马车需停在别处。 穗宝和惠儿就远远跟在他二人身后,两人都是孩童,逛集市也欢喜不已,一会儿被集市上的杂耍吸引,一会儿又看热闹往了动弹,这一路到成了白苏墨和褚逢程照顾这俩活宝,劳心劳力的。 不过也由得这对活宝,一路却也不缺话题。 褚逢程道:“穗宝和惠儿很招人喜欢。” 白苏墨叹道:“穗宝和惠儿不是我苑中的丫鬟,是替爷爷打扫万卷斋的一对活宝。爷爷在军中呆惯了,如今总觉得冷清,便喜欢府中热闹些。万卷斋是看书的地方,爷爷嫌太过清冷,便找了穗宝和惠儿来打扫。可谁知穗宝和惠儿一来,爷爷又头疼了,说她俩能赶得上三千只鸭子。” 褚逢程不禁笑笑:“白苏墨,你真不像耳朵听不见之人。” 白苏墨顺势问道:“哦,听不见之人应是如何的?” 褚逢程道:“早前出征,我曾被困风沙之中十余日,而后一度失聪,足足两月才恢复听力,这两月里,只觉暗无天日,度日如年。” 白苏墨便笑:“那我比你幸运,我自幼失聪,就从无此困惑。” 她很善言辞,却又好相处,让人眼底不觉笑意。 褚逢程叹道:“白苏墨,你是个有趣的姑娘。” “呀,这可是商量好的?爷爷早前还同我说,你是军中难得有趣的人。”白苏墨言罢,两人都相视一笑。 同褚逢程相处,也很是轻松。 …… 走了一路,正好寻了一旁的茶铺歇脚。 褚逢程倒了茶水,递于她。 白苏墨饮了一口,褚逢程才致歉:“白苏墨,今日之事是我之故,我需应付我爹,只好请你跟着跑了一趟。” 白苏墨笑:“褚将军竟如此不讲道理?” 褚逢程也笑:“他讲与不讲道理,全凭心情。” 白苏墨道:“那是心情好的时候不讲道理,还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讲道理?” 褚逢程饶是认真得想了想:“都有。” 白苏墨笑开:“那正好,我也需应付爷爷,扯平了。”同褚逢程相处这一路本也算轻松,她也无费神,似是同朋友一般闲聊,时间打发也快。 褚逢程微顿:“白苏墨,你与想象中不同。” 白苏墨斟茶:“所以,你先前有意提及失聪两月,又是暗无天日,又是度日如年,都是特意编造来引我厌恶的?” 褚逢程笑而不答。 白苏墨也笑:“褚逢程,你可是已有心仪姑娘了?” 所以才要惹她生厌。 褚逢程端起茶杯,眸间挂着笑意:“有,我同她一道在马背上长大,一起骑马看过苍月北边的疆土,一道去过巴尔南边看苍山白雪,自幼青梅竹马,早已心有所属。” 毫不掩饰,倒是光明磊落。 白苏墨叹道:“令人羡慕。” 褚逢程垂眸:“她生得很美,眼睛好似夜空中的星辰,又似冬日里的暖阳,一颦一笑都让人无法移目。” 白苏墨想起宝澶说过,褚逢程的声音很是好听,那自他口中形容的夜空星辰,冬日暖阳,也定然格外令人动容。 白苏墨拎壶给他斟茶:“既是如此,为何不上门求亲?可是褚将军不准?” 名花有主更好,爷爷可不能乱拆人姻缘! 正抬眸,却见褚逢程平和看她:“她过世了。” 白苏墨指尖微怔,想起他先前的怀念神色,那样动人的夜空星辰,白苏墨轻声叹道:“她虽已不在,却有你时时将她放在心中,她已幸福过许多人。” 良久,褚逢程才道:“苏墨,同你说话,如沐春风。” 白苏墨笑:“我惯来是个好听众,逢程,你若想说,可多说些故事与我听。” 褚逢程莞尔。 …… 临到黄昏,华灯初上。 轻尘在落霞与灯光中起舞。 东西南北四市,陆续开始掌灯,京中的夜市便逐渐热闹了起来。京中以繁华著称,四市相通,仿佛火树银花一般,又别有一番绮丽繁华。置身其中,犹若置身光彩的琉璃宝塔,叫人流连忘返。 白苏墨一尽地主之谊,所到之处,皆挑有趣有用的说与褚逢程听。虽也是走马观花,却还算有轻重缓急,至少日后褚逢程若想在京中寻一处饱腹或饮酒之地,也不至于一筹莫展,信手拈来却是可以了。 褚将军一家都在漠北,褚逢程还给将军夫人挑了套梳子当礼物。 舒(梳)心如意,取的正是吉利意图。 褚逢程感慨:“早前入京,娘亲一直说想要一枚鎏金透雕丹凤纹玉梳,我同爹每次都匆匆赶路,也没时间好好在京中逛逛,苏墨,这回多亏了你,终于寻到。” 白苏墨笑笑:“京中我熟络,你下次若是再想替将军夫人置物,又不便到京中,也可书信于我,我来替你操办。” 褚逢程驻足:“苏墨,其实你与国公爷很像。” “如何说?” “都生性豁达,干脆利落。” 白苏墨悦然:“这般恭维的角度倒是稀奇,早前在京中甚少听见,我得收下。” 褚逢程嘴角微微勾起。 “逢程,你日后有什么打算?”白苏墨问起。 “此次回京,我并不准备在京中长留,隔日入宫面圣,我想向陛下推了禁军左前卫副使的差事。”褚逢程心中已有主意,“我自幼在北疆长大,心中装得是金戈铁马,京中禁军非我所愿,我想留在北疆尽忠。” “爷爷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褚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定以你为荣。”白苏墨见多了京中的王孙公子外派时候的哭天抢地,好似全然不能活计了一般,还有在城门口闹笑话要撞墙威胁的。褚逢程这样的,已算是凤毛麟角。 难怪爷爷会喜欢他。 褚逢程轻叹:“苏墨,我在想我若留于京中,日后定能与你成为朋友。” 白苏墨从善如流:“那等你日后回京,我必略备薄酒,替你洗尘接风。” 褚逢程低眉笑开。 …… 稍晚,马车自南市来接。 褚逢程扶白苏墨上马车,自己却与车夫共乘。 纵使穗宝和惠儿在,已然入夜,他还需得避嫌。 南市离鹊桥巷不远,白苏墨才有困意,车轮便缓缓在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穗宝撩起帘栊,褚逢程照旧搭手扶她下马车。 已经入夜,爹应一早就回了驿馆,宁国公应当也已歇下。褚逢程安全将白苏墨送回,便不再入府叨扰。 临行,褚逢程忽然想起,“苏墨,有一事其实我并未骗你,我早前确实曾短暂失聪过两月,所以来国公府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白苏墨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是否同我那时一样,自怨自艾,觉得周遭黯然无光。” 白苏墨凝眸看他:“然后呢?” 褚逢程唇瓣勾勒,“苏墨,你自己便是光。” ※※※※※※※※※※※※※※※※※※※※ 白苏墨:请叫我萤火虫 钱誉:乖,等我出场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章 钱誉 第6章钱誉 七月夜晚,也抵不过更深露重。 屋内两盏油灯都快燃尽,昏黄灯火下,夏秋末微微打了呵欠,揉了揉眼睛,而后伸了伸懒腰继续裁剪。 夏家几代虽然都以裁缝营生,但爷爷早就老眼昏花,已经做不了裁缝活计,爹爹年前又伤了手,这家中大大小小十余口人都还指望她过活。 夏秋末哪敢松懈? “嘎吱”一声,推门的声音。 夏秋末转身,只见娘亲举了盏油灯来给她换上。 “还未睡?”眸间有忧色。 “快了。”夏秋末应得淡,“爹还未回来?” 秋末娘愧疚颔首:“今日同你爷爷吵了一架,不顺心,怕是喝闷酒去了。” 夏秋末微怔:“爷爷可有气着?” 秋末娘奈何摇头:“早气惯了。” 夏秋末不再言语,收回目光,又俯身裁剪去了,全神贯注。 秋末娘舍不得打扰,如今一家人的担子全数都落在她身上,她本就拼命,活计从早到晚都做不完,秋末娘怕耽误,便掩了门出去。 身后是娘亲阖门的声音,夏秋末手中的活计却未停下。 爹受人撺掇,欠下了利滚利的外债,可白纸黑字,抵赖便要吃牢狱。她拿了顾侍郎家付的定金平息事端,可剩下的钱连布都凑不齐。 她几次都想找苏墨开口,最后都打消了念头。 她不想得寸进尺,惹了苏墨厌恶。 可她真的需要银子。 她没同苏墨说,那日去顾侍郎府上,她其实不止给顾小姐量了衣裳,还给顾侍郎和韩夫人一道量了衣裳,打得是国公爷的名号。 她太需要这笔生意,只有拿顾侍郎和韩夫人做背书,她日后才能接到旁的权贵约单,她只有入了这些权贵的眼,日后才能不必这么辛苦。 这些日子,她夜以继日,近乎很少阖眼,可她还有这偌大的一家子人还指着她养活。 夏秋末揉了揉眼睛,已这个时辰,容不得她再有旁的感怀。 她给自己打气:夏秋末,这可是顾侍郎家的衣服,辛苦这么多日了,成败在此一举。 ****** 夏秋末也不知几时趴在制衣台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眼底都是血丝。 且看天色,已然透亮。 她今日还要赶去顾府送衣裳。 这些富贵人家的衣裳,处处都得花多心思。夏秋末将一件件整齐堆叠放在托盘上,又在顾淼儿的衣裳一旁放了一朵紫薇花。 这便有些鼎益坊的模样了。 …… 顾府门口的小厮认得夏秋末,早前同国公府白小姐一道来过。 小厮上前:“夏姑娘。” 夏秋末伸手掀开托上的遮掩:“我来送衣裳。” 小厮皱了皱眉头:“可是……小姐今日晨间就外出了……” 外出了? 夏秋末错愕,早前是约好的今日呀。 夏秋末心中镇定一番:“这位小哥,可知顾小姐今日几时能回?”实在不行,她就在这里等,或是晚些再来? 小厮正是为难:“夏姑娘,不瞒您说,今日晨间是白小姐来了府中,而后便同我家小姐一道外出了,同行的还有不少国公府的侍卫,应当是要出远门吧。” 出远门…… 小厮口中的这句出远门,让她心中没了底,若是远门便不知几时能回? 夏秋末镇定:“那顾侍郎和夫人可在?”夏秋末心底快速盘算着,虽然她大多做的都是顾淼儿的衣裳,但顾侍郎和夫人的衣裳若能定下来,也能先解燃眉之急。 谁知小厮道:“我家大人早朝未回,往常鼎益坊的事都由夫人做主,可眼下……我家夫人遇上了些不顺气的事,你不若明日再来。” 夏秋末微怔,对方的话已然说得很明白,此时去触夫人的霉头只怕得不偿失,她还需讨得顾侍郎和夫人的喜欢。 夏秋末咬了咬下唇,清浅笑道:“多谢小哥提点,那我明日再来。” 夏秋末心中却凉透。 原本说好明日就去还银子的…… 虽然程老板为人慷慨,但若是这次赊账都不能按时还清,日后要再想赊欠只怕更难。偏偏李御史家的衣裳也要开始做了,原本还想着继续找程老板赊借,眼下,却是该如何开口? 这桩生意好容易才拿下,旁人眼红都还来不及,她怎么能拱手让人? 夏秋末下定决心,还是往德仪布装去。 祝掌柜本在低头打着算盘,只见一道身影落在眼前,抬眸一看,不是夏秋末是谁?明日才是约定还银子的日子,今日便来了,倒是守信,祝掌柜放下手中活计,朝她笑道:“夏姑娘来了?” 夏秋末脸上歉意:“是。” 祝掌柜脸上笑意尚在,正等着她开口说还账之事,夏秋末却咬了咬牙关:“祝掌柜,我今日是来借布料的。” 祝掌柜愣住。 夏秋末故作镇定:“祝掌柜,早前不是说还有李御史家衣裳的料子吗?我今日正是来取的。” 祝掌柜脸上的笑意便与先前大有不同:“夏姑娘不是还赊着我们一笔货款吗?早前可是说好,等夏姑娘明日来还了这笔款子,再来取需要的另一批布料。” 夏秋末只能厚着脸皮:“祝掌柜,你还怕我不还你们家银子吗?” 祝掌柜无奈:“夏姑娘,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你总不能让我们无限制得赊借吧?” 夏秋末咬牙:“祝掌柜,这批布料,我愿意多付你们一成银子。” 若是早前的银子都拿不回来,多付这一成银子也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有国公府这一出关系在,祝掌柜又不好直接扶了她颜面,东家先前也确实交待了多照顾夏秋末,可哪里想到就这第一笔款子就还不回来,却还理直气壮得来借第二批料子? 见祝掌柜不言,夏秋末咬唇道:“祝掌柜,我不为难您,可否让我见见程老板,我直接同他说?” 祝掌柜叹气:“东家在见旁的客人,你可要等?” 夏秋末眼中一线生机:“多谢祝掌柜。” 夏秋末便一直坐在店中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布装里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结账,收银,一切有条不紊,夏秋末心中羡慕,何时夏家布装也能如此稳步经营,她也不用再终日为了生计之事奔波? 夏秋末便盯住一处出神。 一瞬间,祝掌柜也觉得这夏秋末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许久后,通往后堂的帘栊撩起,程老板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夏秋末才回过神来,“嗖”得一声起身。 只见程老板亲自掀起帘栊,恭敬得让身侧之人先过。 那人一身锦袍,用的是上等锦缎,做工极其精致,成衣贴合绝非普通手艺能做得出来的,更衬得他身材颀长,面容俊逸,不由将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再是一双眼睛,目如朗星,内里似是又透着深邃。 夏秋末不由看呆。 一旁,程老板很是殷勤:“钱老板都亲自来了,这桩生意自然订下,德仪布装在国□□计三十六家分号,日后还要要仰仗钱老板多照顾。” 钱誉嘴角微微勾勒:“钱家初到苍月,还需程老板多加照拂。” 程老板脸都笑烂:“钱老板过誉,只要是钱家的生意,我程家一定鼎力支持。” 钱誉手握折扇,拱手致意:“钱誉先谢过程老板。” ※※※※※※※※※※※※※※※※※※※※ 删掉3000字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章 钱誉(二) 第7章钱誉(二) 钱誉…… 夏秋末心头默念了一声这名字。 心头如被一只春燕掠过一般,泛起道道涟漪,再回神时,只见程老板已送钱誉上了停靠在布装外的马车。 夏秋末心中正失落。 不想钱誉却掀起帘栊,朝程老板道:“程老板勿送。” 夏秋末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 片刻,马车还是缓缓驶离,夏秋末目送那辆马车载着钱誉消失在眸光尽头,心头好似怅然若失。 “夏姑娘?”程老板唤她。 夏秋末立即回神。 程老板先前便见到她在这里铺子,只是身旁有钱誉要招呼,他不便出声。眼下,才送走钱誉,他便想起问起夏秋末来。 夏秋末深吸一口气,歉意道:“程老板,实在对不住,我今日又是来借布料的。顾小姐今日外出,我送去的衣裳还暂时不能过目。顾侍郎在朝中未回,曲夫人也有旁的事情,我只能明日再去一趟。可您也知晓,衣裳送过去了,还需得上身之后再确认何处不合身需修整,再等修改后的衣裳上身试过,才能交付。程老板,我明日可能真的没有办法还您的银子了,但我愿意尽最大能力,将这批布料多付一成银子给您。我知晓这一成银子在您眼中不算什么,却也是我极限。我听闻您同鼎益坊这样的大作坊其实都是按月结账,我知晓眼下夏家布装并无此能力与德仪布装谈月结,我只是想请程老板能多宽容我两日,等顾侍郎家的衣裳都交付了,就立即来还您银子,决不食言。可我眼下,真的还急需一批料子做李御史家的衣裳,程老板,这批赊欠的料子我也承诺多付一成银子,您看,可否再通融我一次?” 她也知强人所难,可实在走投无路。 程老板这头也似是刚谈成了钱家的生意,心情极好,听完她的话便道:“生意上的事,哪有不磕磕碰碰便一帆风顺的?” 听这意思,是有转机? 夏秋末心中生出希翼。 程老板笑:“夏姑娘,其实我手上正好有一桩成衣生意想请人帮忙,只是需得精细手工和别出心裁款式,时间也相当紧迫。夏姑娘,你也是做衣裳的,我这桩成衣生意你若是能做,那你早前在我这里赊下的布料和你今日想赊的布料,我都可以一并同你清账。” 清账?夏秋末以为听错。 “夏姑娘,你可见过这批料子?”程老板拾起身旁的一段布料来。 夏秋末先是伸手摸了摸,既而又反复看了看,最后才道:“这批料子质地上乘,颜色很正,轻巧且有手感,是上好的布料,但是……”夏秋末踟蹰,“程老板,这布料我早前在京中似是未曾见到过,这是何处来的料子?” 程老板眼中笑意更浓:“夏姑娘果然识货。” 这等恭维并无意义,夏秋末干脆问:“不知程老板想让我做什么?” “夏姑娘,你方才看到的布料,我手上有不同颜色和纹路共计十款,今日是七月初四,我要在七月初六拿到男女成衣各五件。你若能按时做出来,早前赊欠的布料和今日要的布料都可同我一并清账。” 只有不到两日,要做十个款式的十件成衣,哪里来得及? 连祝掌柜都拢紧了眉头。 可夏秋末却想也没想:“好,程老板务必说话算数。” 程老板道:“夏姑娘,我可立字据于你。” “不了,程老板,我信得过你。” …… 离店前,夏秋末佯装不经意向问起:“祝掌柜,先前同程老板在一处的那位钱老板似是面生,应当不是京中之人吧?” “夏姑娘是说钱老板?”祝掌柜笑了笑:“他的确非我苍月国中之人,是燕韩的富商。” 燕韩?夏秋末意外,“燕韩同我们苍月边界并不接壤,听说从燕韩到苍月光是马车都要至少月余脚程,钱家怎么会这么远来做生意?” 祝掌柜便笑:“在商言商,只要往来有利润,这生意自然有人做。燕韩同苍月两国一直有通商,只是往来其中的大多是些边境商人。方才那钱老板是钱家的少东家,钱家在燕韩的生意做得极大。这钱家是巨贾,可不是那种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的人家!听说这钱家若是抖一抖羽毛,燕韩国中大半商家都要受波及。钱誉虽然名义上是少东家,可钱家大半的生意如今都已交到了他手上掌管。年纪轻轻便看了钱家这么大的产业,一定是个极有能耐的人。” 夏秋末先是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而后,又似并无多大兴趣一般,不再问起了,而是同祝掌柜扯起了旁的事情。 …… 出了德仪布装,夏秋末这才垂眸唏嘘。 方才程老板让她看的那匹料子,分明同先前钱誉身上的料子相同,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没有说起。 听早前钱誉同程老板的对话,钱家在同程家做生意,而之前苍月国中又未曾见过这等质地的料子,夏秋末猜想钱誉同程老板做的生意,应当就是这类布料。 夏秋末再抬眸,嘴边已隐隐挂了一丝笑意。 她肯接下程老板这笔生意,便有可能再见到钱誉。 心底悦然不知何处涌起,便似早前的困意也都一扫而散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捡着树荫下蹦蹦跳跳走了几步。 这七月天的晌午,竟似也没这般酷热了。 ****** 德仪布装内,祝掌柜好奇:“东家,方才为何让夏秋末来赶制那批成衣?若真是急需,鼎益坊,霓裳坊,哪家的人手都够,手艺也纯熟。眼下只有这两日,夏家只有夏秋末,这十件成衣怕是做不成吧,还是……您是特意照顾夏秋末那丫头的?” “照顾她是一说,”程老板正好打完算盘,推到祝掌柜跟前:“老祝,你看看这个数目,若是让鼎益坊或霓裳坊去赶制这批成衣,又只有两天的时间,你说十倍价格能不能打得住?” 这……祝掌柜迟疑,早前他倒是真没往这处多想。 鼎益坊,霓裳坊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老字号,这么短的时间,要做好这么些成衣,还要别出心裁,对方恐怕真会狮子大开口! “只是……”此虑得解,祝掌柜心中尚有担心:“这总共只有两日,却要做十件衣裳,夏秋末真能做得出来?她不是还有李御史家的衣裳要赶工吗?” 程老板便笑:“夏秋末是多聪明的人啊,你要是问这批衣裳重要,还是李御史那几件衣裳重要,她只怕比你我二人都算得都更清楚。放心吧,她能交得出货来。” ※※※※※※※※※※※※※※※※※※※※ 删掉1000字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章 容光寺 第8章容光寺 武陟山在城南京郊外。 出了京城,一路往南,再行一段有些崎岖的山路,便到了武陟山脚下。 容光寺在武陟山上,马车最多只能行至半山腰处便没有路了,前来容光寺理佛烧香的人都要徒步走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容光寺。 所谓心诚则灵,于满眼郁郁葱葱间,忽得豁然开朗,见一金顶寺庙熠熠生辉,犹若容光,这便是容光寺虽藏于武陟山,却闻名京城的缘故。 若是遇到正月里,或是菩萨的生辰,进武陟山的路近乎被车马围的水泄不通。眼下时节来此处,却还算通畅,中途亦未等多少时候。 顾淼儿让桓雨准备了猜字谜的册子,这马车行了一路,她便同白苏墨猜了一路的字谜。 桓雨和流知在一侧伺候茶水。 猜字谜这事,既需耐性,又需灵性,顾淼儿哪里是能静得下心来的人?但顾淼儿却是出了名的有韧性,输了便嚷着再来再来,可再来亦是猜得糊里糊涂的。于是马车走了一路,猜了一路,马车中时而安静,时而笑声不断。 流知却心底澄澈。 顾小姐哪里是沉得下心来,喜欢猜字谜的人? 只不过是马车从京城来容光寺的这一段路途不短,小姐的耳朵听不见,若要一直同顾小姐说话,小姐便只能一直用眼睛看着,全神贯注,才能知晓顾小姐在说什么。换作旁人许是不觉,但同小姐熟悉的人便知这是件极累人的事。 顾小姐虽然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私下里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寻猜字谜的法子来打发时间,既十分有趣,又不露痕迹。猜字谜的时候,两人多是在各自低头想着,亦或是用指头在案几上比划应证,等到谁忽然想到,才会凑到一起,相互沟通交流,多是嘻嘻哈哈,你赢我输的逗乐话,不伤身。 流知记得国公爷曾说起过,所谓教养,简而言之便是两条:不对旁人的为人处世评头论足,二是让相处之人觉得舒服。 国公爷如此教导,小姐自幼潜移默化。 在这一点上,顾小姐同小姐几分相似。 流知笑笑,想来这才便是所谓的世家底蕴,其实细究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却是如春雨润物,细则无声。 思及此处,马车正缓缓停下。 流知靠窗,掀了帘栊往窗外看了看,窗外的景象一览无遗。 流知回眸:“小姐,似是到半山腰,前面好像过不了马车了。” 流知的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拱手盔甲震动的声响,即刻,便听侍从在马车道:“小姐,马车只能行至武陟山半山腰处,余下的山路需步行,从此处到容光寺大约需小半个时辰左右。” 侍从在马车外,白苏墨自是听不见。 见人人都望向马车外一个方向,便知是有人在说话。 稍许,流知上前,将侍从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苏墨这才点头。 宁国公平日里不常礼佛,白苏墨也少有去寺庙,容光寺素来闻名京中,她却是头一回来,但顾淼儿轻车熟路:“苏墨,还有一条旁山路,过去容光寺近许多。” 曲夫人信佛,每年都要到容光寺小住一段时候,潜心礼佛。 顾淼儿时常侍奉左右。 顾淼儿的话白苏墨相。 流知扶她下马车,顾淼儿果然没有走那条铺了石阶的大路,而是寻得临近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走。即便如此,国公府的侍从还是先有几人上前探路去。 虽是七月盛夏,这条路沿途都有大树遮阴,只有窸窸窣窣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下来,竟也不觉得多热。 方才在马车里打打闹闹猜了一路字谜,眼下,白苏墨才同顾淼儿在一处好好说话。 流知,桓雨,平燕和缈言等人远远在身后跟着。 “苏墨,你今日来顾府时,可有见到我二哥怒气匆匆出府?”顾淼儿忽得问起。 白苏墨颔首。 她今日去顾府接顾淼儿的时候,正巧见到顾阅黑着脸从顾府冲了出来。她那时才下马车,正好同他撞上。顾阅本是黑着脸的,见到她,还是勉强挤了一丝笑意,点头致意,算是招呼。 顾淼儿上头有两个哥哥。 顾阅是顾淼儿的二哥。 白苏墨去顾府寻顾淼儿的时候,经常会遇上。 她对顾阅印象很好。 顾阅是个极富正义感的人。她曾见到顾阅因许相家的儿子恃强凌弱,同他争执,到最后大打出手。许金祥没讨得好处,顾阅也没吃亏,顾侍郎虽是文官出身,顾阅的拳脚功夫却不输秦将军的儿子。 连爷爷都道顾阅日后肯定比他爹有出息。 爷爷多看京中这些个公子哥不太顺眼,顾阅是其中例外。 只是顾阅不愿入仕途,顾侍郎也拿顾阅这个儿子无法。 顾淼儿的大哥倒是少时便入仕途,身上多了几分官腔官气,在家中也多是如此,所以顾淼儿自幼同她这个二哥顾阅反而更为亲近。 顾淼儿此刻闷闷,多半是同顾阅今日怒气匆匆从顾府中冲出有关。 顾淼儿同她无话不说,心中也惯来藏不住事,眼下,亦朝她牢骚:“苏墨,你知晓我二哥自幼便孝顺,也听娘亲的话,很讨爹爹和娘亲的喜欢。可此次却像吃了绿豆铁了心一般,非要娶西市那个做糖糕的寡妇为妻,娘亲自然不同意,她便一直同娘亲拗着。前两日,竟是直接搬去那寡妇那里了,今晨方才回来,谁想一回来便同娘亲起了争执。” 西市寡妇?白苏墨未曾听闻:“何时的事?” 顾淼儿叹道:“就是这两月里的事情,听说那寡妇姓陶,在西市有间铺子,是专门做糖糕生意的。她丈夫四五年前去世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年纪比我二哥还要大上三四岁。二哥也未同我说起是如何认识她的,但家中怎么可能让他同个寡妇来往?顾家在京中也是名门望族,怎么会同意让他娶个寡妇进门……” 白苏墨问:“顾大人可知晓?” 顾淼儿闹心道:“我爹自然不知晓,若是爹爹知晓了,那还不打断二哥的腿!大哥和娘亲一直在替二哥瞒着,就盼着二哥哪一日能幡然悔悟,同这寡妇断了。爹爹尚还不知情,这京中也没有什么风声,可纸哪里包得住火?爹爹在朝中官至吏部侍郎,若是真的传了出去,便真是丑闻了,不仅我们顾府要遭人非议,就连爹爹也会颜面扫地。娘亲素来温和,若非此事关乎顾家,她如何会同二哥置这么大的气?” 白苏墨道:“在我印象里,你二哥极为自律。” 顾淼儿一声长叹:“谁知道呢?兴许那姓陶的寡妇很有几分姿色,也极善引诱旁人,要不二哥好好的一个行事端正的人,又怎么会被她迷了心窍去?这姓陶的寡妇定然没安好心,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见过她?”白苏墨问。 顾淼儿微顿,摇头。 白苏墨也未置可否。 半晌,顾淼儿自己先道:“算了,不同你说我们家这些糟心事了。今日,我定要在佛祖面前多拜拜,请佛祖保佑我二哥早日清醒,迷途知返。” 白苏墨笑笑。 既是顾家的家事,她多参合并无益处。 顾淼儿与她是朋友,可顾淼儿只是想找人倾诉,并不想旁人涉足自己家的家事,朋友间亦有原则,她是最好的听众。 白苏墨唤了流知拿水来。 这事算是翻篇过去。 算来也走了些时候,顾淼儿有些累了,正好借此机会歇歇。桓雨也递了水杯给顾淼儿,顾淼儿刚饮了一口,便似是忽得想起什么来了一般,瞪圆了眼睛,看向白苏墨:“苏墨,我似是忘了,今日原本约了夏秋末来府中试衣裳。” 白苏墨想起前几日秋末离府时,说顾府的衣裳还未做完,同顾淼儿的时间却约好了,要回去赶工。秋末做事惯来拼命,怕是连着一两日通宵赶工才能做出来。 顾淼儿叹道:“这厢怕是要让夏秋末白跑一趟了。” 白苏墨心中却是担心旁事。 今日顾阅同曲夫人起了争执,顾淼儿又不在,若是秋末今日去给曲夫人送衣裳,恐怕是要触曲夫人霉头的。 秋末虽然乐观开朗,心中却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会不会同起旁的冲突? 白苏墨合上杯盖,递于流知。 又见顾淼儿朝桓雨道:“等明日回府,你让人去同夏秋末说一声,让她后日再来府中吧。” 桓雨道好。 歇息的功夫,流知望了望天色,似是忽然阴沉了下来,眼下才过晌午不多时候,早前还晴空万里,眼下便见黑云沉沉自天边缓缓涌了过来。 果真,前方探路的侍从,有一人折了回来。 “小姐,前行不远便是容光寺,这天色怕是要下暴雨,小路沿途并无遮蔽之处,土质松散,易滑坡,若无旁的考量,小姐需早去容光寺躲避。” 白苏墨和顾淼儿纷纷抬眸,顾淼儿这才惊道:“先前光顾着说话去了,沿路又一直都有树荫遮蔽着,还真没留意到天色都这般沉了。要真下起暴雨来,你我二人可真吃不消的。” 顾淼儿言罢,上前来拉她起身:“快,我拉你走。” 白苏墨便笑。 她自幼听不见,旁人便都习惯了她要照顾,便时时处处都记着照拂她。其实除了听不见,她于旁人也并无异处。譬如先前,顾淼儿一面同她说话,一面爬山,不多时就已经气喘吁吁,白苏墨却还轻松得多。 顾淼儿拉着白苏墨在前走,流知同桓雨就在身后远远笑了笑。 顾侍郎就顾淼儿这么一个女儿,不仅是父母的掌心宝,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宠着,自然从小娇生惯养。而国公爷驰骋沙场一辈子,小姐耳濡目染,虽不能射箭,却能简单骑马,虽在闺中,却不是弱不禁风的世家千金一个。 稍许,果真先听到顾淼儿一声长叹:“苏墨,我走不动了。” 白苏墨从善如流。 ※※※※※※※※※※※※※※※※※※※※ 钱誉:要我在暴雨中登场吗?你是认真的,,→_→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章 荣华万千 第9章荣华万千 时值盛夏,暴雨一般都下不了多长时候。晌午过后,电闪雷鸣了近个半时辰,湍急的雨势便慢慢缓和了下来。 顾淼儿是顾侍郎的女儿,曲夫人又是容光寺的信徒,顾淼儿来为曲夫人求开光的佛珠,容光寺的方丈亲自招呼。 顾淼儿说过请开光额佛珠需虔诚,要一两个时辰。 白苏墨没有一道。 后苑的厢房前有苑落,流知沏了热茶奉上。白苏墨便在苑中的竹椅上看了一会子的书,雨点清浅滴在苑中的青石板路上,如画卷般娴静。 苑中多栽菩提树,大叶黄杨,并着不少四季常绿的植物。大雨过后,叶子的香气并着泥土的清新味道一道翻了出来,倒是处能清心的地方。 白苏墨手中又翻过一页。 流知上前添水,她正好端起茶盏。 她见流知忽得转眸看向前殿处。 “怎么了?”白苏墨好奇。 流知笑道:“小姐,前殿似是在唱诵经文。” 唱诵经文?白苏墨倒是放下手中的书卷来,她少有来寺庙,只知晓做法事的时候会庄严得吟诵经文,却并未见过唱经文。 爷爷征战沙场惯了,不怎么信佛,太后却很是尊崇。太后寿辰,她手抄了《金刚经》敬献,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她早前以为佛经枯燥,手抄下来,才觉译本字里行间的通透与惊艳。 流知一句话,她来了兴致:“流知,去看看。” 流知微笑应好。 刀剑煞气重,容光寺是佛门清净之处,国公府的侍卫除了一两人外,大都卸了刀剑,换了便服,除了身姿挺拔,眉目间犀利英气之外,倒与旁人的香客无异。 这个时辰,大殿的信徒很少。 几排僧人双手合十,在大厅中闭目唱诵。白苏墨听不见,亦能感受其中神圣庄重。 一位沙尼上前:“施主,殿中正在唱诵诗文,若是要拜佛祖,怕是要等上些时候。”沙尼见她似是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又见她身后又有侍从和婢女跟着,想起方丈早前才能说今日寺庙中有贵客到,怕是就是眼前的施主了,沙尼又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想在一侧听诵佛经,可随我来,只是……” 沙尼看了看她身后的侍从,有佩刀者,也有未佩刀的,大殿中此时正在诵经,恐怕多有不便。 白苏墨颔首。 流知会意,让跟随的侍从侯在殿外一侧。 沙尼便领了白苏墨到诵经的后排。途经之处,并未有一人抬眸看他,心中有佛,便于诵经时安心侍奉,心无旁骛。 入乡随俗,白苏墨亦学着前排沙尼模样,跪坐在蒲垫上,双手合十,看向明镜台上的佛祖像。周遭皆是唱诵佛经的声音,她耳中却是寂静空灵。 白苏墨想起早前秦先生所问,若是能听见,最想听到什么声音?许是此时气氛使然,白苏墨心中虔诚,“佛祖显灵,苏墨希望能听到爷爷的声音,听到世间万物之声,得偿爷爷毕生所愿。” 恰逢梵音止,众沙尼抬头,朝佛祖叩拜。白苏墨也收起手中的双手合十,跟随拜了拜。 殿中的沙尼陆续起身离去。 “小姐,慢些。”白苏墨已跪坐了些时候,流知怕她跌到,上前扶她慢慢起身。 殿中有高僧前来:“阿弥陀佛,白施主。” 白苏墨礼尚往来:“缘空大师。” 她同淼儿晌午至容光寺,是缘空大师同方丈一道来迎接的,她便认得了。应是常年侍奉佛祖的缘故,缘空大师面容和善,很容易让人亲近。 “阿弥陀佛,贫僧先前见白施主虔诚,佛祖定会保佑白施主听觉能早日恢复。” “借大师吉言。”白苏墨莞尔。 言辞之间,殿外有嘈杂声音传来。 缘空和流知纷纷转眸,白苏墨也顺着二人目光看去,大殿之外确实有人匆匆走来,脚步急急忙忙连走带跑的,似是已然满头大汗,边跑边回头看来时的方向,有些喘气,整个人有几乎不修边幅。 “有人没有?!老子要出家。”他嚷得大声,且自入殿中起,目光便不停朝殿中搜索。由于体格粗狂,几个小沙尼都没有拦住,就直奔这殿中来。 因是寺中之事,国公府的侍从并未上前拦着,确认白苏墨安好,便有两人跟随入了殿中至白苏墨身后,其余之人在殿外并未多动弹。 “你!是不是能剃度的!”那彪形大汉直奔着缘空而来。 “阿弥陀佛。”缘空大师朝白苏墨点了点头,便往那彪形大汉处去。 彪形大汉见他身披袈裟,穿着又与周遭普通和尚不同,应当是这里主事的和尚,彪形大汉窃喜:“大师,我要出家,赶紧帮我剃度。” 平燕和缈言面面相觑。 都说出家人要四大皆空,这人哪里像诚心出家的模样? 还不知道来做什么的,安得什么心? “阿弥陀佛,”缘空上前:“施主不似一心了断尘世之人,为何要出家?” 那大汗一面看他,一面看看身后,似是生怕身后会有什么人追来一般,诚惶诚恐道:“大师,了断了断,你说了断什么都行,总归,赶紧帮我剃度,我这就入空门,做和尚。” 似是就怕再晚一刻都来不及一般。 白苏墨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应当是从山下一口气跑上来的。先前大雨才停,眼下还飘着零星雨点,他身上的衣裳似是全然淋湿了又干了的模样,还有股子异样的汗臭气味。 “施主……”缘空再欲开口,那彪形大汉干脆给他跪了下来,连着哭腔道:“大师,我求您了,别说了,你就收了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赵十三!” 大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气势汹汹往大殿来。 赵十三吓得一哆嗦,赶紧拉着缘空的袍子,鬼哭狼嚎道:“大师救我,大师救我,再不收我,他们会打断我的腿的。” 缘空尚且来不及扶他起身,殿外的十余人已入了大殿内,“岂止打断你的腿这么简单!赵十三,你还不还钱!别以为出家就可以赖账了!你要出家,也得还清了再出!” 呃,白苏墨心中一叹,原来是讨债的,竟也讨到这佛门清静之处来了。 赵十三恼火:“我没钱!” 唔,素来是欠账的比讨账的理直气壮,所言不差,白苏墨心头唏嘘。 赵十三言罢,干脆抱紧缘空大腿:“大师大师,我还不了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要杀了我!” 平燕和缈言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瞧着倒是幅大块头模样,竟会这般没有骨气。 讨债那人也气懵:“赵十三,你要点脸!这白纸黑字的字据都在这里,你东躲西藏,我们也跟着你到处乱窜,容光寺是佛门清静之地,你到处胡言乱语什么!借钱的时候信誓旦旦,要还账了就想着躲到寺庙里出家,没门!” “大师救命,大师救命!”赵十三心一横,反正钱是还不上了,赖也要赖在容光寺里。 讨债之人也失了耐性:“大师,您是出家人,此事乃俗世之事,您就别趟这趟浑水了,实在对不住。”言罢,朝身后的小厮道:“去,把人给我拖过来。” 身后几个小厮便上前。 “大师!”赵十三惊恐。 “阿弥陀佛。”缘空长开长袍衣袖,果真护在赵十三跟前,赵十三麻溜跑到缘空身后,“几位施主……”缘空话音未落,那讨债之人也尚未开口,就听殿外的声音道:“缘空大师,方才这位说得不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是出家人,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殿中纷纷朝殿外望去。 白苏墨不知何事,便也跟着一同抬眸。 钱誉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上前,一袭锦袍趁得身型颀长挺拔,却又干净好看。身后有一小厮远远跟着,也撑着伞,怀中还抱着一团锦缎包袱。 待得走近,才见他精致的五官好似镌刻,一手撑伞,一手覆在身后,翩若出尘。 白苏墨听不见,只能见他自雨中缓缓走来。 抬眸一瞬,风华正茂,好似有荣华万千。 ※※※※※※※※※※※※※※※※※※※※ 给男主发十个红包。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章 瞠目结舌 第10章瞠目结舌 “阿弥陀佛。”缘空大师双手合十,朝他点头致意。 钱誉在殿外收了伞,将伞递于身后的小童手中,又扶了扶锦袍上的雨水和尘埃,这才缓步入了大殿之中。也如着缘空一般双手合十:“缘空大师。” 竟是同缘空大师认识的,白苏墨见缘空眸间有温和笑意。 不仅是认识,还应当是熟识。 白苏墨心若琉璃。 她耳朵听不见,便只能靠看靠想,便素来比旁人看得更清楚真切些。 这人是缘空大师的熟识,此番是来给缘空大师解围的。 佛门清净地,缘空大师自是不愿意沾染戾气,只是这眼下一方气势汹汹剑拔弩张,一方要死要活鬼哭狼嚎,他要息事宁人,可是想直接舍些银子? 他入佛堂时,特意收了伞,又拂去了锦袍上的雨水和尘埃,这样的人知礼行礼,容易博得旁人好感。 白苏墨便也好奇。 “你唤赵十三?”钱誉问。 赵十三从缘空大师身后伸出半个脑袋来:“你……你谁呀!” 他显然不是同王二一伙的。 这人上来就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实在恼火,可他本就理亏,又见这人锦衣华袍,怕是得罪不起,这才又火又不敢发火得冒出一句。 “你在山腰处,不是寄存了马吗?为何不用马抵债?”钱誉说得漫不经心。 “你胡说什么!”赵十三明显心虚。 “好哇你!”对面为首的王二恼怒,“赵十三,难怪你跑得那么快,你不是穷得一个子儿都没有了吗?你还藏着匹马!” “谁说我藏了马!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藏了匹马,你胡说八道!”赵十三恼羞成怒,气势便“嗖”得一声上来。反正他寄存马的时候,没见到这个人,这个人根本不可能知晓。即便是他恰好看到,他死不认账就对了。 钱誉目光瞥过,面无旁色:“你的裤子褪色,下雨天沾湿了水,将你的鞋都染成了蓝色,那匹马身上的垫布也染成了这种颜色。” 白苏墨笑笑。 赵十三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和鞋子,眼珠子都险些窘迫得瞪了出来。 王二上前:“赵十三,你还不承认!你有钱买马,没钱还我银子!” 赵十三想死的心都有了:“还你还你!这瘦马才值多少钱,我欠你足足二百两,就算马赔给你才三十五两,你要牵走就牵走!” 王二正欲开口,又听钱誉道:“你有三匹马……” “祖宗!”赵十三彻底怒了!心里也顾不得惦记这人怎么知道他有三匹马的,可这人同他无仇无怨,非把他往这思路上逼,他是招他惹他了?! 王二立即吼回去:“给你能的,你还有三匹马!” 债主吼上门,赵十三顿时焉了。 “来!给我把人拖走,把马牵走,今日就非得剁了他的手不可!”王二也没了耐心。 一听要剁他的手,赵十三又躲回了缘空大师身后,牢牢将缘空大师的大腿保住,“大师救命!大师救命!你听见的,他们要剁我的手! 钱誉也慢悠悠上前,一面伸手,从缘空大师身前将赵十三的手搬开,一面慢朝王二道:“剁了他的手,你也只能拿到三匹马,三匹马做多不过一百两银子,他欠你二百两,这一只手竟能值五十两?” 赵十三的手眼下正好在他手中,钱誉佯装认真看了看,赵十三吓都吓蒙了,死命从他手中将手取回来。 分明是玩笑话,白苏墨笑笑。 “阿弥陀佛,钱施主。”缘空大师眼中稍许责备。 缘空大师开口,钱誉果然从善如流:“我是说,他若丢了一双手,就更还不上你的银子了。二百两银子不仅一分利息没收到,反倒亏了一百两,这笔买卖赔太多。” “那你说怎么办!”钱誉先前说出了赵十三藏马一事,王二对他尚还客气,可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回! 钱誉朝缘空大师身后的赵十三道:“出来。” 赵十三心先是不肯,看再见王二瞪眼,又生怕王二真的将他的手剁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爬了出来。 “京中往西近二百里是禄县码头,你带你的三匹马去,卖掉其中一匹,用这笔银子换成两辆马车,两匹马各拉一辆马车。禄县码头有大宗货物运往京中,一辆马车的货要二十两银子,你收一半,就是十两,你有两辆马车便是二十两。六日可跑一来回,一月可跑五趟,就是一百两,除去一路上的口粮杂费,不出三两个月就可还清你的二百五十两。”钱誉言罢,又朝王二道:“当然,你也可以晚些再让他还,每月让他多付你三十两做利息,他余出来的钱可以多雇几个人,再多买几匹马,他能靠从营生,你总共也可多拿几十两银子回来。再往细了说,你也可以别管他再要这二百两银子,就用这二百两银子入股,让他每月分你三十两,他手头宽裕,做大做强,你也月月有银子可以进账。生意上的事,一两生三两,三两生十两,十两生百两,百两生千两,万两,何必花时间浪费在这区区百两的事情上?” 钱誉又转向赵十三:“但记得,别超过十匹马,十辆马车。朝过十匹便成规模,你会被盯上,你也争不过禄县码头的老江湖。可听明白了?” 赵十三和王二皆是张大了嘴,一脸瞠目结舌模样看他,说不出话来。 就连流知和平燕,缈言三人都怔住。 钱誉这才朝缘空大师笑道:“缘空大师,我想给贵寺添香油。” 缘空大师双手合十,点头笑道:“阿弥陀佛,钱施主请随老衲来。” 白苏墨莞尔,目送缘空大师领了钱誉离开。 ****** 信步容光寺后山,缘空大师一手数着掌心的佛珠,一面同钱誉道:“燕韩地远,钱施主怎么来了苍月?” 周遭除了他的小厮,没有旁人,钱誉笑:“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舅舅,娘给你做了些鞋子,让我给舅舅送来。” 钱誉言罢,转身唤了身后小厮上前,小厮便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他。 钱誉道:“我知晓缘空大师已经出家,不是尘世中人,不可收尘世之物。但缘空大师侍奉的是佛祖,我娘也信佛,我娘给缘空大师做鞋子,便也是侍奉佛祖,同我今日来添香油是一个道理,缘空大师切勿推辞。” 他惯来能言,包袱递到缘空大师跟前,悻悻道:“我娘说了,舅舅你要是不收,就让我别回去了。” 缘空只得接过。 钱誉脸上便挂了笑意:“方才大殿的事,舅舅可会怪我?” “阿弥陀佛。”缘空亦是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施主功德无量。” 钱誉又道:“那缘空大师可否告诉我,方才殿中那个一直盯着我目不转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好看姑娘,姓谁名谁,可是也住在后苑厢房?” “阿弥陀佛。”缘空敛了笑意:“她并非特意目不转睛看你,而是她耳朵听不见,只能看你说什么。” 钱誉微怔。 ※※※※※※※※※※※※※※※※※※※※ 钱誉:我夫人竟然听不见!! 缘空:所以你要少说话,多做事 钱誉:,,,舅舅说的有道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1章 邂逅 第11章邂逅 “所以,这帮人就真这么走了。”平燕简直目瞪口呆。 缈言道:“那还能怎样?一个欠钱,一个讨债,左右都是银子的事,人家都给指了条明路了,还赖在容光寺做什么,难不成等着吃斋饭呀?” 平燕笑笑:“也是。” 平燕和缈言远远跟在后面,流知扶了白苏墨在前。 “方才在大殿,看小姐一直在笑。”流知随意道起。 白苏墨也不避讳:“嗯,是觉得有趣。这京中会用钱来息事宁人的公子哥多去了,但能翻翻嘴皮子,就让早前那几个喊着要剁手的人一团和气的却没见几人。” 流知笑了笑:“小姐对他多有赞许。” 白苏墨道:“入大殿之前,他特意收了伞,又拂拭了身上的雨水和尘埃,整个过程亦未让缘空大师为难,又在佛祖面前积了善缘,是时时处处替缘空大师着想。” 流知惊奇:“奴婢倒未曾看得这般仔细。不过这人看着眼生,似是早前未在京中见过。” 白苏墨莞尔:“算账算得这么快,应当是个商人。” 流知愣了愣,叹道:“若是商人,便就真少见了,而且,听这口音也似是也不像京城人士。” 流知话音刚落,便见顾淼儿领着桓雨迎面而来。 “苏墨!”顾淼儿上前,“我听他们说你去大殿了,便来寻你。” 白苏墨笑:“佛珠可求来了?” 顾淼儿点头:“求到了,顺便还找求了个签,问二哥的事,结果求到了上签,说是诸事都将在下月内迎刃而解。我得将这解签同佛珠一道给娘亲,娘亲肯定心悦。我娘这阵子尽操心二哥的事了,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曲夫人是有幅之人。”虽是解签文,顾淼儿都如此欢喜,足见顾家近来饱受此事折磨,白苏墨也替她高兴。 “苏墨,你先前可是去大殿听诵佛经了?”顾淼儿这才问起。 白苏墨点头:“去了,虽然听不见,但见佛门之人心无旁骛,虔诚诵经模样,好似身心皆得洗净。” 顾淼儿叹道:“我得同娘亲说,她下次来容光寺礼佛时,邀你一道来。” 白苏墨跟着笑起来。 “那你可有在佛祖面前祈福?”顾淼儿眨眼,“譬如……求个大好姻缘之类?” 白苏墨佯装遗憾:“不曾。” 顾淼儿便上前挽她手,往吃斋饭的地方走去:“苏墨,你如此善解人意,佛祖定会保佑你,替你寻得如意郎君。” 白苏墨好笑:“借你吉言。” 容光寺内供应斋饭的地方叫念恩阁,意为施恩得念,白苏墨早前未在寺庙中用的斋饭,用过之后才叹念恩阁的斋饭做得如此好吃。 顾淼儿悄声道:“念恩阁早前的斋饭没有这般好吃的,这念恩阁现在的主厨师父,曾是宝胜楼的大厨,后来皈依了佛门,才造福了来容光寺拜佛的一干善男信女。不瞒你说,自从这主厨师父来了之后,容光寺的香客都多了呢!” 白苏墨忍俊,果真是任何事情在顾淼儿口中都能被描绘得绘声绘色。 顾淼儿今日大饱口福,大呼满足。 …… 黄昏过后便是入夜,佛门清静,极早便只有一盏清灯。 屋中又只有佛经作伴,顾淼儿觉得无趣。 原本以为只在容光寺中呆一晚,便没有带旁的书来,结果同白苏墨说了会子话,呵欠就打了几个,恹恹道,定是今日佛珠开光的时候听了太多经文,晚上斋饭又吃多了,昏昏沉沉的。 白苏墨笑,你是今日爬山爬累了,早些休息。 从顾淼儿屋中回来,白苏墨也歇下。 她本就有早睡习惯,可也不知是换了床的缘故,还是这容光寺中的禅意叫人辗转,总归,过了许久,她还无睡意。所幸披好了衣裳起身,想起后苑亭中有亮灯之处,便顺手拿了屋中的佛经出屋。 百年古寺,后苑中栽满了大叶黄杨和菩提,与亭中静心观佛经,也是一桩美事。 “小姐。”流知上前,端了热茶来,亦给她送来披风和引枕。流知素来细心,她在亭中这边,夜间有寒风,引枕也可御寒。 “平燕和缈言呢?”白苏墨问。 流知轻声道:“奴婢见没有旁的要伺候的事,就先让她们二人歇下了。” 白苏墨点头:“你也去歇息吧,我看看就回。这山中古寺本就清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让于蓝他们也不必紧张。” 于蓝是府中侍从,此翻一道来了容光寺。 于蓝早前曾是国公爷麾下,一丝不苟。 白苏墨瞥目,见流知同于蓝说了几句,于蓝朝她这里拱了拱手,几人才从后苑中撤开。可便是撤开,也只是离得稍远些,人依旧在视线范围内。 白苏墨不为难他。 手中佛经读了三分之一,白苏墨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放回原处,继续翻阅。 佛经中的道理大都浅显易懂,劝人尽孝行善慈悲为怀,白苏墨早前少有读过,眼下,不知不觉,手中书卷便已翻了过半。 白苏墨端起茶杯又抿一口,放回原处时,只觉身后一道身影上前。白苏墨耳朵听不见,根本来不急反应,便被他拽到一侧。等白苏墨回过神来,先前她坐着看书的地方,竟恰好落下一条小蛇。 白苏墨心底骇然,只觉脚下都是麻的。 抬眸看去,才见方才拉他的人竟是早前在殿中见过的那人。 她记得缘空大师唤他“钱施主”,却不知晓他叫何名字。 钱誉将她拽到一侧,却未曾分心看她,而是左右顾盼,才寻到一只长度契合的树杈将小蛇挑去旁的地方。 白苏墨心底才松了口。 方才若不是他,这蛇不是将好落在她头上。 白苏墨隐隐哆嗦。 这才见他扔掉树枝转身,朝她道:“夏日山中多蛇,尤其是暴雨过后。靠山这一侧的凉亭失修,时常会有蛇虫光顾,若要看书可去厢房前的石凳处。” 言辞之际,于蓝等人也赶到。 侍从中有人很快将钱誉挑到一侧的小蛇弄走。 “小姐,我等失职。”于蓝拱手低头。 白苏墨应道:“是我险些添麻烦。” 钱誉眉头微蹙,想起舅舅早前说起的:“她并非特意目不转睛看你,而是她耳朵听不见,只能看你说什么。誉儿,她是苍月国中宁国公的孙女,白苏墨。” 宁国公的孙女…… 他素来不喜欢同官宦人家,尤其是世家贵族打交道。 世家贵族也多看不上他们这样经商的生意人,认为商人一身铜臭,难登大雅之堂。他也多不喜欢惺惺作态的世家礼仪,古板,老旧,却认定自己是豪门贵族,坐井观天,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世家规矩要守? 钱誉眸间淡了淡,点头致意算是辞别。 不待白苏墨开口,便已转身。 白苏墨听不见,却看得真切,这人……似是不太喜欢她。 但她也未做什么惹他厌恶才是。 白苏墨看了看他背影,唇边微微勾勒。 不太喜欢她,却还替她驱了蛇,又告诫她夏日山中多蛇云云。 白苏墨不觉笑笑。 …… 钱誉方才行至苑门口,便与一袭戎装遇见。 两人各自让开。 对方是往后苑去的,钱誉记得容光寺今日应当没有旁的香客。 脚下驻足,顺势望去,果真见那人是去寻白苏墨的。 白苏墨尚且意外:“逢程,你怎么来了……” 褚逢程笑了笑,有些奈何道:“国公爷说你来了容光寺,晌午过后下了场暴雨,国公爷担心你安全,让我容光寺,明日送你回国公府。” 爷爷…… 白苏墨奈何笑笑。 四目相视,又是心照不宣,便都低眉笑笑。 于旁人看来,便多了些暧昧。 钱誉离得远,自是听不见,只见他二人言辞间笑意相待,似是熟识,也似是默契,又似是多了些旁的意味。 钱誉垂眸转身。 ※※※※※※※※※※※※※※※※※※※※ 钱誉:来,我给你银子,这段给我重写,,,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2章 她很美 第12章她很美 早膳仍在念恩阁用。 “快快老实交待!”翌日醒来,同行竟然多了一人,顾淼儿已经笑呵呵得瞄了褚逢程一早上了,此刻好容易坐在对座,顾淼儿便朝白苏墨逼供。 顾淼儿声音轻且巧,语气又带了几分“其实我一早便嗅出其中猫腻”的意味,不多不少,正好能传到褚逢程耳朵里。 白苏墨塞了素包子在她手中:“快些吃完,稍后要快些走。” 顾淼儿欢喜接过,一边又笑眯眯看向褚逢程。 褚逢程被这笑意看得有几分挂不住。 白苏墨哭笑不得。 “所以,逢程你稍后会同我们一道下山回京?”褚逢程既是国公爷钦点的,便是国公爷认定的,国公爷给苏墨挑夫婿,那定是往鸡蛋里挑骨头这般挑的。看看,这褚逢程真是要气度有气度,要相貌有相貌,还是褚大将军的儿子,比京中这些王孙公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亲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吗?既然都板上钉钉了,顾淼儿便自来熟。 褚逢程委婉:“昨日暴雨,国公爷担心回程路上不好走。” 顾淼儿惊呼:“国公爷真细心!” 这浮夸的语气,白苏墨想死的心都有了。 褚逢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 言辞之间,白苏墨又见一袭锦袍入了念恩阁内。 白苏墨抬眸。 是昨日那个钱……钱什么…… 白苏墨颓然,她似是还是不知晓他名字。 只是白苏墨抬眸看他时,钱誉也正好朝她打量过来。 他眼神深邃幽蓝,似是见到她,原本平淡无波的眼中顿了顿。 白苏墨先笑笑,算作主动招呼。 过往,她一直觉得男子若要称得上好看,需得着一身白衣衣襟连诀,才可谓翩若谪仙,但这人明明一身华衣锦袍却亦穿出干净好看的意味。 白苏墨心中叹了叹。 钱誉瞥了眼她,而后又顺势瞥了瞥她身侧的顾淼儿和褚逢程,目光在褚逢程身上逗留了一秒,很快便直接在远处落座,既未上前,也未应声。 白苏墨低眉笑笑。 这人果真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钱誉昨夜帮了她,她礼貌是应当。但对方既然不太愿意同她接触,白苏墨也只是笑笑,这一幕便如书页般翻过。 顾淼儿光顾着说话去了,自然未曾看见。 褚逢程却是顺势望了望身后,似是,昨夜在后苑见过那人。 …… 顾淼儿说得正兴致,“唉?我的玉佩呢?”忽得站了起来,依次掏了掏袖袋,又摸了摸腰间,似是寻了几遍都没发现。 可姑娘家的玉佩怎可随意遗失?若是被有心人拾了去便是大事! 桓雨紧张:“小姐,是不是落房里了?” 顾淼儿神色紧张得点了点头,又朝白苏墨道:“苏墨,我先回房中看看。” 顾淼儿前脚刚走,白苏墨后脚便朝身后的平燕和缈言道:“你们也一道,去方才沿途经过的地方看看。” 如此,总归更细致和保险些。 平燕和缈言福了福身,赶紧去做。 褚逢程道:“佛门清净地,若有僧人拾得,也应当会交由方丈。” 流知会意:“小姐我去寻方丈。” 白苏墨点头,流知做事素来稳妥,便问寻方式问,也不会声张,不会有损淼儿声誉。 如此,这厢便只剩了白苏墨和褚逢程两人。 白苏墨叹道:“玉佩这样的贴身之物,若是丢了便是麻烦事一堆。若有人诚心使坏,一个姑娘家,连说都说不清楚。” 褚逢程抬眸看了她一眼,只是眸含笑意,却未置可否。 另一端,顾淼儿和桓雨刚好行至念恩阁门口,桓雨便见她到手中分明拿着一根穗子,这不是玉佩上的穗子吗,桓雨惊喜:“小姐,这不……” “嘘!”顾淼儿赶紧示意她悄声:“别闹,我就是寻个由头先离开阵子,好让他们两人单独说会子话。” 桓雨愣住。 顾淼儿轻声笑道:“这都想不明白!国公爷会让褚逢程专程跑一趟容光寺来接苏墨,摆明就是想撮合他二人,总不能在这里让我给耽误了去吧,那我得多愧对国公爷。” 桓雨了然。 “所以,我们慢慢寻,寻到他们差不多说完话再回来。”顾淼儿笑眯眯道。 桓雨忍俊颔首。 “少东家,包子和粥。”钱誉身边的小厮刚好折回,一语将钱誉从方才的出神中带回。 钱誉恰好就在念恩阁门口落座,先前光顾着听顾淼儿和桓雨两人说话去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听,只是将好在此处。 钱誉握起手中筷煮。 佛门是清净之处,竟用来幽会。 他低眸,便莫名想起方才那句“国公爷专程让褚逢程跑一同容光寺接白苏墨,摆明了是想撮合他们”。 钱誉抬眸,瞥了眼远处的白苏墨,果真见她同对面的褚逢程说着话,应当投机,面上才会不时露出笑容。 她很美,一个笑容就足以动人心魄。 对面的人自当消受。 思及此处,忽觉无味,钱誉放下筷煮起身:“不吃了。” “少东家……”小厮莫名,先前是他说要包子和粥,自己才去拿的啊! 佛门清净地,小厮又不敢大声喧哗,可等他唤出这声,钱誉已拂袖出了念恩阁。 ****** 大殿中正在念诵经文。 缘空大师在左侧主位,正双手合十,心无杂念,闭目诵经。 梵文诵经果真最易让人静心。 钱誉在大殿外远远看着。 “少东家。”小厮这才撵来。 钱誉漫不经心道:“收拾东西,我们稍后走。” 小厮愣愣道好。 许久,殿中诵经结束,缘空大师远远看见他,踱步上前:“阿弥陀佛,钱施主既然已经来了,先前为何不进来?” 钱誉便笑:“诵经庄重,岂好贸然打断他人修行?” “阿弥陀佛。”缘空笑笑。 “大师,我娘做的鞋可还合脚?”钱誉问起。 缘空颔首:“韩施主蕙质兰心,正合适。” “我娘连做了好几日,临走前还在担心不合脚,等此次回去告诉她,她定当欢喜。”钱誉说完,身后的小厮恰好折回,身后还挎着一个包袱。 钱誉才朝缘空道:“舅舅,我在京中还有别的事,今日就需下山,娘有句话让我捎带给你,侍奉佛祖固然重要,大师也需照顾好自己。” “阿弥陀佛。”缘空双手合十,朝他躬身:“钱施主,替贫僧谢过韩施主,也替贫僧同韩施主说,贫僧会明日替韩施主诵经祈福。” 钱誉上前拥他:“舅舅,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缘空莞尔。 缘空亲自送至正门口,目送钱誉自前门石阶处下山去,缘空双手合十,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算是道别。 行出很远,钱誉才驻足回头,却见缘空还在原处看他。 小厮叹道:“少东家,舅爷还在呢。” 这声“舅爷”唤得钱誉心中微滞。 “走吧。”钱誉转身。 小厮赶紧撵上:“少东家,我们这就走了,可夫人还让你同舅爷提还俗的事,少东家怎么一句都未同舅爷提!” 钱誉驻足:“舅舅心中自有佛祖,此事如何强求?” 小厮拢紧了眉头:“可舅爷心中又并非没有夫人这个姐姐,和少东家这个外甥,舅爷对夫人和少东家都很关心。” 钱誉道:“舅舅一心向佛,如今身在佛门,关心的自然是众生,我和娘皆是众生之一,此间功德无量,又何必拘泥于出家还是还俗?此事你就当我已同舅舅提起,回头在夫人面前说话留意些。” “知晓了。”小厮赶紧道好。 容光寺在武陟山上,早前马车只能行至武陟山的半山腰,光是从容光寺到半山腰就要走个半时辰。 下山的路倒是更轻快些,走了许久,肖唐忽然笑道:“少东家,其实先前在念恩阁,我看到少东家在盯着人姑娘看了。” 钱誉身边的那小厮便唤作肖唐。 钱誉微怔,他有这般明显? 肖唐见钱誉看过来,便知有戏。 肖唐笑道:“少东家放心,小的这都替您打听过了,这姑娘呀姓顾,是苍月国中吏部顾侍郎家的女儿,唤作顾淼儿……” 这猪脑子。 钱誉恼火得睨他一眼,没有搭理。 继续往下走。 肖唐哪里知晓,以为是自家少东家害羞了,又撵上前,继续道:“少东家,我听说这顾小姐是容光寺的常客,昨日是特地来容光寺替她母亲求开光佛珠的,今日也要回京。我们先走,走得的是大路,要个半时辰。听说容光寺下山还有一条小路,他们若是走的小路,兴许还能在半山腰遇见呢~” 钱誉恼火:“有近路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刚落,便听顾淼儿的声音:“苏墨,到了!” ※※※※※※※※※※※※※※※※※※※※ 钱誉:,,,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3章 春.梦无痕 第13章春.梦无痕 钱誉眸间滞了滞。 目光不自觉拉开,视线中那道风景身姿曼妙,容貌倾人,似是不经意间便携了女子特有的雅致,妩媚却高级。 不说他,便是换了旁的男子,应当也不愿轻易从她身上移目。 绝色佳人他见过不少。 白苏墨却能让周遭黯然失色。 钱誉收不回目光。 “少东家,是顾小姐!”肖唐在身侧既激动,又小声得扯他衣袖。 “去取马车。”钱誉这才挪开目光。 肖唐心不甘情不愿转身。 “苏墨,小心。”褚逢程正好唤她。 脚下便是缓坡,褚逢程伸手,白苏墨搭了他手下来。 国公府的侍从不少,又不全都是傻子,有这么多人在,上前扶白苏墨的人却是褚逢程,看来各个心中都清楚国公爷的用意。 褚逢程一身戎装,英气逼人。 呵,倒是门当户对。 钱誉尚且来不及收回目光,便见白苏墨也正看向自己。 真是双让人动容的眼睛。 钱誉戏谑笑笑,转身。 “小姐,似是昨日大殿中的那个人……”流知恰好看见钱誉,可似是也说不出他叫什么,可白苏墨会意。 先前听于蓝说,昨日那条小蛇有毒,被咬伤一口虽不致命,但毒性不小,应是要遭不少罪。他扯开她,又拿树枝将蛇怼到了一侧,动作沉稳又谨慎,应是认出了蛇沾毒,却无多大把握的缘故。 未及多思,又听顾淼儿在一侧问:“逢程,你稍后是骑马还是同我们一道共乘?” 从武陟山返回京中至少要一两个时辰呢! 顾淼儿巴不得他共乘才好! 白苏墨便上前拽她:“褚公子是骑马来的,自是也是骑马回,马车是姑娘家坐的,褚公子哪里会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顾淼儿哪里拗得过她,只得“咿咿呀呀”被她拽着走。 褚逢程看在眼里,唇瓣一抹笑意。 …… 于蓝遣人先去了茶铺处取马车和马匹,白苏墨干脆拽了顾淼儿直接上了马车,省得她再在一旁生出稀奇古怪的事端来,惹得她同褚逢程两人都尴尬。 于蓝便也上前,也将马牵与褚逢程身前:“褚公子。” “多谢。”褚逢程谢过,一跃上马,英姿飒爽。 天色尚早,钱誉目送国公府一行缓缓往山下驶去。 先来后到,稍许,肖唐便也取了马车来,见他目光盯着国公府已经驶远的马车许久,肖唐叹道:“少东家,别看了,人顾小姐都走远了……” 钱誉恼火转眸,看了他稍许才平和下来:“取盏茶来。” 在这山腰上饮茶? 肖唐诧异:“少东家,您不还约了鼎益坊的赵老板吗?” 钱誉无语:“下武陟山的路就一条,非要撵到人家马车后面吗?” 肖唐徒然语塞。 …… 钱誉果真闲情逸致饮起了茶。 从半山腰上看武陟山的风景同容光寺上全然不同,他目光幽然,待得许久过后,看见国公府的马车从下山的盘山官道上转了多几轮,也差不多走远了,这才吩咐肖唐启程。 肖唐驾车,钱誉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悠悠望向窗外。 此行在京中应当会呆到九月,而后还要去趟朝郡等地继续走访染料货源相关的事,差不多要到十月中旬便离开,才能赶在年关前抵达燕韩京中。 自正月离家,竟一晃半年有余。 不知爹娘在家中可好? 他此趟离开燕韩是为解决国中染料货源垄断之事,长风,南顺和苍月等燕韩邻国他逐一涉足,心中已大致有数,期间又顺带谈妥了几宗大额交易,收获颇丰。 燕韩国中毕竟腹地有限,钱家若肯在与临近几国的商贸上下功夫,晓以时日,必定能厚积薄发。 …… 钱誉放下帘栊,倚着马车小寐。 七月盛夏天,便是武陟山上草木茂盛,这热气还似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番,马车窗外虽有风透进来,也好似一蒸笼一般闷热。 额间汗水隐隐,钱誉微微敞开衣领。 有衣领的衣裳尚且矜持,领口稍稍敞开,便更觉多了几分男子气息与说不出的意味。 迷迷糊糊入梦。 竟会梦到容光寺,梦到厢房后苑靠山的凉亭里,一抹闲情逸致看书的身影。 早前在大殿中,他便余光瞥见了一侧的美目顾盼,时而梨涡浅笑,时而全神贯注看他。佛祖殿堂,好似周遭皆已黯淡,只有一抹佛光清晖照在她眉眼间。 那姑娘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仿佛不说话,只消轻描淡写的侧眸一眼,便都能撩拨人的心扉,引人浮想联翩。 他本应不是如此轻浮之人。 但恍惚间似是也知晓自己是在梦里,那便让她勾了魂去又如何? 他若非丢了魂,怎会在意旁的男子扶她,坐她身侧? 反正都是在梦中,又能如何? 他将她揽在怀中,朱唇浅尝。 他日后应当再无机会见她,左右是场春梦聊了无痕罢了,又何必顾忌? 衣衫轻解,香帏锦暖。 他竟会遍遍唤她名字。 …… “少东家,你出来看……”肖唐不知第几次唤他。 钱誉乍醒,只觉口干舌燥。 马车已然停下,却似是还在武陟山上。钱誉压下先前情绪,钱誉撩起帘栊,只见肖唐尴尬得指了指前方。 钱誉顺势看去。 应是昨日暴雨后,山上滑坡松动,有落石滚下,将路上砸了坑。而后又有雨水冲刷,填了些山上冲下的土壤,将不明显的深坑填平,马车驶得快哪会留意?前方马车应是忽然压上,硬生生将马车底部的承重横木折断。 这辆马车便等于废了。 “少东家,你看,这下山的路只有这么窄,前面的马车若是过不去,我们也过不去。”肖唐是愁此事,少东家在京中还约了人,眼下,还不知道要在这里折腾多久。 此时明显还在武陟山上,行在他前面的马车似是只有一辆…… 思及此处,钱誉忽然拢了拢眉头。 尚且来不及敛起眸间的神色,便见一袭身影从马车前绕到马车后来。钱誉恼火,不是白苏墨是谁?! 脑中似是还是先前的那场未醒的春梦,锦帏香暖,酥骨撩人,偏偏正主就在眼前,鬼使神差抬眸朝他这厢看过来。 见了鬼了!钱誉烦躁得避开她的目光。 白苏墨将好看到他眼中的恼羞成怒看在眼里,又似是厌恶一般避过她的目光。 白苏墨怔住。 ※※※※※※※※※※※※※※※※※※※※ 大型追妻火葬场现场,,, 钱誉:,,,夫人,我真的……只是害羞 本章送10个红包~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4章 不负韶华 第14章不负韶华 身侧,褚逢程也正好见到身后那辆马车。 这辆马车也是自武陟山半山腰下来的,那人先前他在念恩阁时也见过。 “苏墨,你们在此处等,我去借马车。”褚逢程朝白苏墨道。 顾淼儿也从马车前绕了过来,眼见褚逢程朝那辆马车走去,顾淼儿心中才松了一口大气:“幸好,我还以为真要骑马回去呢。” 她又不会骑马,若是真要骑马回京,还需得有人牵着马走。 等到京中至少也得夜半了。 顾淼儿庆幸:“天无绝人之路。” 白苏墨嘴角勉强牵出一丝笑意。 眼见褚逢程上前,对方一身戎装,眉间透着威仪,又有佩剑在手,是军中之人,肖唐赶紧跳下马车:“军爷好。” 语气里甚是讨好,也一脸笑意。 民不与官斗,尤其是这军中之人,更是惹不起。 小心驶得万年船。 褚逢程礼貌朝他笑笑,又拱手朝钱誉道:“昨日暴雨,山道滑坡,马车刚才陷到深沟里断了承重横梁,走不了。武陟山僻静,这是下山唯一的路,车上尚有几位姑娘在,若是牵马下山夜路可能不安全,不知可否方便借公子马车一用?” 褚逢程看向钱誉。 钱誉余光轻轻瞥了瞥他身后,片刻,嘴角才微微勾了勾:“方便,马车够大。” 褚逢程顿了顿, 稍许,才拱手道谢。 两人眼中都有不明意味。 褚逢程看了看他掀开的衣领,钱誉装作未见。 听到钱誉同意,于蓝折回告诉白苏墨和顾淼儿等人。 顾淼儿就差欢呼雀跃了。 肖唐这才凑到钱誉身后,悄声笑道:“少东家,这回要与顾小姐共乘了……” 钱誉恼火。 ****** 许是因为钱誉先前那句慢悠悠的“马车够大”,褚逢程以为他要一同呆在马车之内,终究是借人马车,对方若不会骑马也不能将人赶了去。 车内都是女眷,若只有钱誉一人自然不合礼数,褚逢程便也跟在平燕和缈言身后上了马车。 谁知,等他入了马车内,钱誉却干脆同肖唐坐在一处。 “少东家……”肖唐朝着身后挪了挪嘴,意思是顾小姐还在车里内,他怎么不进去,多好的机会呀。 钱誉一折扇打重重在他头上,“仔细了驾车,前车之鉴方才不是见过?” 也是,肖唐不敢分心了。 肖唐正欲挥鞭,褚逢程却又撩起帘栊出来。 马车内都是女眷,他先前是以为钱誉要待在其中,钱誉衣领半敞,与女眷在一处多有不妥,他才特意跟去。眼下,若是只有他一个男子,待在其中同样不便。 顾淼儿倒是乐意见到他上马车,但见流知,平燕,缈言等人眼中不免略带诧异的目光,褚逢程心中清楚,应是误会他别有用心了。 众人目光中,褚逢程只得尴尬下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褚逢程才跃身上马。 他看不到钱誉嘴角的笑意,也不知晓对方是否是有意摆了他一道。 钱誉折扇打开,在胸前慢晃晃得摇了摇,唇畔似笑非笑。 “少东家笑什么?”肖唐不解。 钱誉悠悠道:“好笑之事。” 片刻,脸色又耷拉下来:“不是让你好好驾车吗?你看我做什么?” 肖唐怄得很。 ****** 回程路上,顾淼儿同白苏墨依旧猜字谜。 白苏墨不时看向帘栊外,心有旁骛。 顾淼儿见她并无多大兴致,便也所幸不嚷着要猜字谜了。 眼下就有现成的话题,她兴趣自是要大得多:“白小姐,同我好好说说,这褚逢程是怎么回事呗?” 顾淼儿惯来有韧性。 白苏墨奈何笑了笑,所幸将同褚逢程认识的前前后后大致说与顾淼儿听,也省得她日后再做些风风火火的撮合之事。 “所以,褚逢程心中是有白月光的……日后,你也勿再行浮夸之事撮合,省得我同褚逢程两人都下不来台。” 顾淼儿意兴阑珊:“可我还是觉得褚逢程很好呀。” 白苏墨笑笑:“我又未说他不好。” 钱誉眸间微滞。 马车不似国公府的那辆,几人习惯了国公府先前的马车,不知晓声音自内传出,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顾淼儿笑开:“是吧是吧,苏墨,其实我觉得,这世上长得既好看又低调专情的男子才最为难得。若换作是我,只要这人是值得托付的,白月光便白月光好了,余生尚还漫长,只要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终有一天,做了他心头那颗朱砂痣,什么白月光便也消退了。” 屋中皆是笑声。 呵,钱誉心头戏谑。 却是莫名,想听白苏墨如何说。 钱誉手中折扇都停了晃动,仔细待着,片刻,她的声音传入耳际。 “有道理。” 钱誉眸色沉了沉,脸上神色也似淡了下去,嘴角揶揄。 心头白月光? 他怎么就不信? 大家都是男子,褚逢程眼角眉梢里藏着的意味,还有种种行径意图看在眼里,他又不瞎,这等欲擒故纵的手法,大凡也只有这种没脑子的深闺女子才会相信。 他还道她与顾淼儿之类有何不同…… 钱誉收了折扇,又听白苏墨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白苏墨微微笑道。 顾淼儿哑然。 白苏墨悠悠抬手,单手抵在下颚处,优雅妩媚:“你我本都如此好,又值大好年华,自有骄傲,为何要寻一个心中有白月光的人?要做,便做旁人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觅得真心喜欢之人,才真正不负韶华。” 白苏墨嘴角微扬,轻颦浅笑,犹若清风霁月一般。 流知赞许笑笑。 顾淼儿眼前一亮:“就是就是,我们本就很好!为何要屈就自己?自然值得最好的!!” 桓雨和平燕,缈言几人闻言纷纷笑开。 钱誉眉间微舒,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眸间隐隐一抹深邃幽蓝。 ※※※※※※※※※※※※※※※※※※※※ 钱誉:是是是,你就是白月光,朱砂痣! 白苏墨:说人话 钱誉:往后余生,荣华是你,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 白苏墨:……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5章 好奇 第15章好奇 如此笑声,这回京的路途也不算漫长。 顾淼儿倒是惊奇:“竟有五洲志。” 世界之大,除却燕韩,西秦,长风,南顺,北舆和苍月各国,尚有羌亚,巴尔等游牧民族,更远些,还有西域,以及西域以西。钱誉的马车里竟有介绍各国风土人情的书册,《五洲志》不过其中一本。 一侧还有《西秦记事》,《长风记》,《南顺民风》,《北舆小传》,《苍月采风》等等,顾淼儿逐一念出,惊异道:“借这辆马车给我们的人,竟然会看这些书。” 顾淼儿忍不住感叹:“能沉下心来读这些书的人,世上统共都找不出几个。我二哥是其中一个,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白苏墨一一看过顾淼儿摆出的这几本册子,西秦,长风,南顺,北舆,苍月都有……白苏墨指尖微顿,唯独没有燕韩。 白苏墨朝帘栊外看了看,心中猜测:莫非,他是燕韩国中之人? 顾淼儿没兴趣追究这车的主人为何对这些书有兴趣,她正好可以翻一翻打发时间才是!顾淼儿挑了那本《北舆小传》来看,只是翻开扉页便又是惊奇:“竟有批注。” 白苏墨也翻开《西秦记事》,果真隔不多几页便有批注在,或详细,或简略,有时一页之中便标记诸多,有时一连几页都留白。批注的大多是同各地风土人情相关的习俗和货物,或将一些地名特意圈了出来。 应当不会错,是商人。 还是燕韩国中来苍月的商人。 白苏墨再次瞥目,朝帘栊外看去。 帘栊稀疏,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昨日在大雄宝殿时,她便见过他,只觉得他说话有趣;后在容华寺厢房后苑,他伸手拽他,她也记得他眸间沉稳凝重,将她挡在身后,用树杈挪开那条有毒的小蛇,她那时便打量他许久;再是念恩阁不期而遇,他似是寡言,不愿同她招呼;下山时,竟在半山腰也遇见,只是方才马车横梁折断,又在下山途中遇到,她恰好看到他烦躁而厌恶得瞥过目光去…… 其实她对他的印象尚好,可对方却似是对她有些成见。 白苏墨收回目光。 不知为何,忽得想起方才上车前,经过他身侧,他未看她,她却见他衣领半敞,透着平日里不曾见过的男子气息和光景,许是,男子身上特有的风流恣意。 她轻瞥,他衣领间正好有几滴汗珠顺势流进衣襟内里。 他便随意扯了扯衣领,露出颈部一侧好看的曲线。 似是有着说不清的诱.惑。 白苏墨指尖微滞,脸色微微一红,旁人看不出来,她却心知肚明。 她分明对他好奇…… 这一路,白苏墨都心猿意马。 连顾淼儿同她说话,她都时而走神。 顾淼儿道是她这两日累了,也未留意更多。 …… 马车在途中路过的茶铺稍事休息,白苏墨已靠在引枕上入睡。 流知等人见她睡着,便也没出声唤她。 小姐认床,换了床夜里容易睡不好。眼下,见她呼吸均匀,应当睡熟,顾淼儿也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钱誉在一旁的茶桌上一面饮茶,一面打量。 马车上的人陆续下来,却一直未见白苏墨。 肖唐在身后,狠狠扯了扯他衣袖:“少东家,少东家,顾小姐过来了!” 钱誉奈何,这茶铺一共只有三张桌子,还有两张坐了人,顾淼儿不来此处,难不成还去另外两桌坐? 顾淼儿果真在他对面落座。 “钱公子,多亏了你的马车,否则我们恐怕眼下还在武陟山上,还不知道还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受人恩惠,要记得将心中谢意挂在嘴边,尤其是不熟之人。曲夫人如此教诲,顾淼儿知行合一。 钱誉笑笑,未曾多言。 寒暄了几句,褚逢程正好折了回来,将马交予于蓝,于蓝帮忙饮马。 “苏墨呢?”不见白苏墨,褚逢程问起。 顾淼儿笑道:“睡了,流知在车里照看。” 褚逢程瞥目:“可是闷热中暑?” 神色中有关切,却又不显怀,好似朋友一般。 顾淼儿便笑:“不是,她是认床,换了地方就容易睡不好,正补觉呢。” 褚逢程这便没有多问。 凡事关切,又点到为止,不逾矩。 这样好的人,顾淼儿只道可惜了。 钱誉也想起先前白苏墨在车中说起的褚逢程之事,方才一幕钱誉也尽收眼底,便微微低了低眉,唇边隐晦笑了笑。 钱家生意遍布燕韩,他阅人无数,何时看错过? 褚逢程半拢了眉头看他。 钱誉也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饮茶。 褚逢程忽得觉得,先前钱誉应当是有意戏弄他。 但钱誉全程却都只是在饮茶,连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褚逢程只得瞥目。 ****** 白苏墨是被流知轻轻摇醒的。 “小姐,到府中了。”流知道。 白苏墨微微打了个呵欠,片刻,才蹙了蹙眉头:“府中?” 平燕和缈言都已下了马车,流知正好撩起帘栊,可不是国公府中的清然苑吗? 流知扶她起身。 帘栊外不见钱誉,褚逢程和顾淼儿等人身影。 流知会意:“马车申时便回了京中,钱公子似是还有旁的事,便将马车留下,带小厮先走了。马车先送顾小姐回了顾府,小姐一直睡着,回府时候于蓝将马车直接驶进了清然苑,眼下都快黄昏了,奴婢才来唤小姐。” 她竟睡了这么久?白苏墨意外。 流知叹了叹:“许是车中有这檀香木佛珠的缘故?听闻檀香木能宁神静息。” 白苏墨果真见一侧那串檀香木佛珠,应是佩戴在身边许久,只剩了清淡的檀香木味道,上马车时都未曾有人留意,她先前正是靠着这檀香木佛珠入睡的。 趁流知扶她起身,这串檀香木佛珠自然不是顾淼儿的,白苏墨看了看系绳上的坠子,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誉”字。 誉? 白苏墨笑了笑。 他叫钱誉? ****** 流知扶白苏墨下马车。 尹玉来了跟前:“小姐,国公爷那头遣人来了,说国公爷留了褚公子一道晚膳,厨房那头正备着,国公爷让人来请小姐一道。” 白苏墨看向流知:“褚逢程怎么还在?” 流知似笑非笑道:“国公爷早前就让齐润在大门口候着,见到马车回府,便将褚公子领去万卷斋见国公爷去了,便是想走也走不掉……” 白苏墨额头三道黑线。 爷爷还想乱点鸳鸯谱。 白苏墨朝尹玉道:“尹玉,先同爷爷说,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尹玉去回话。 入了屋内,流知取了衣裳给白苏墨更衣。 “小姐,看来国公爷很是中意褚公子。”流知笑语。 白苏墨道:“爷爷喜欢褚逢程,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流知看她。 白苏墨笑:“爷爷一生戎马,便是如今在家中颐养天年还津津乐道边关之事,军中之事。京中这些个公子哥,哪个入得的爷爷的眼?许相的儿子,爷爷嫌他不学无术;同庆郡王的儿子,他又道唯唯诺诺;秦将军家的公子,他嫌胸无点墨。就褚逢程像爷爷年轻时候,爷爷自然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倒也是。”流知也笑笑,“不过,褚公子是真与国公爷投缘。方才听宝澶说,昨日国公爷听说褚公子婉拒了陛下想留他在京中做禁军左前卫副使时,国公爷特别高兴,说我苍月男儿就该如此!” 白苏墨微怔。 流知又道:“然后国公爷便让褚公子来容光寺接小姐了。” 白苏墨迟疑:“宝澶有没有说,褚逢程昨日为何事来的府中?” 流知道:“似是说褚将军前回同国公爷推演的那局沙盘未完,褚将军回去一直琢磨着,昨日终于琢磨了出来,可褚将军在校场点兵抽不开身,便让褚公子来了国公府。褚公子同国公爷一道做完了那局沙盘,国公爷很是高兴,便留了褚公子一道午饭,听说便是午饭时说到褚公子辞了禁军左前卫副使一职的事,国公爷赞不绝口,恰好晌午下起了暴雨,国公爷就让褚公子来容光寺接小姐。” 难怪…… 爷爷的性子,白苏墨其实再清楚不过。爷爷惯来尊重她的意思,自上次见过褚逢程回来,她没有主动提及过褚逢程,爷爷也应当猜到其中一二,她也一直当爷爷清楚她的心意,所以爷爷便是再喜欢褚逢程,过后的两日也没有多过问了,褚逢程的事在爷爷那里也应当告一段落。 可昨日,爷爷忽然让褚逢程来了容光寺接她。 她还意外。 原来竟有此翻缘故! 昨日过后,爷爷应当是太喜欢褚逢程这个人了,觉得若是不将她同褚逢程凑成一堆,心中都实在是憾事一件,才会让褚逢程来容光寺接她,又留了褚逢程今日在府中同她一道吃晚饭。 爷爷对她的亲事向来纵容,都是她自己拿捏,这仿佛还是头一遭。 白苏墨娥眉微蹙。 ※※※※※※※※※※※※※※※※※※※※ 捂脸,竟然偷看人家的脖子,,, 钱誉:好看不?看了要负责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6章 投其所好 第16章投其所好 更衣完,白苏墨同流知一道往尽忠阁去。 国公府很大,却只有她住了一个清然苑,爷爷住了一个月华苑,别的地方大都空置了,也显得冷清。 尽忠阁月华苑中用膳食的地方。平日里爷爷招呼客人都在前厅,用饭在偏厅,这尽忠阁已是国公府内院,除却她外祖父这边的亲戚来府中,爷爷从不在尽忠阁招呼人。 褚逢程这是头一份。 白苏墨心中对褚逢程忽得生出一丝说不清微妙感。 似是…… 白苏墨微拢眉头,不再妄加揣测。 “媚媚。”等到尽忠阁,已见宁国公同褚逢程在一处边饮酒边等她。 听到爷爷在褚逢程面前提“媚媚”二字,白苏墨顿了顿。 “爷爷。”白苏墨上前福了福身。 尽忠阁多是祖孙二人用饭,桌子不大,小且温馨。 今坐三个人似是也正好。 “昨日京中罕见暴雨,幸亏逢程到容光寺接你,爷爷这才放心。正好今日逢程也在,爷爷留逢程在家中简单吃口饭,一道喝盅酒。”如此场合既显得莫名正式,又似随意家宴,白苏墨也说不清。 白苏墨笑笑。 “媚媚,听逢程说回京路上遇些意外,马车底部承重木梁断裂,险些要半夜才回,所幸还有马车路过,可有吓倒?”宁国公问。 白苏墨莞尔:“顾淼儿是吓倒了,爷爷,我本就会骑马,便是没有马车,也能骑回京中。” 褚逢程看着她,礼貌笑笑。 恰到好处。 宁国公却道:“是,骑得同个三脚猫似的。” “爷爷?”白苏墨惊愕,爷爷竟会在旁人面前说她丑事,这也是头一遭。 褚逢程适时低眉,唇边勾了勾。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举止风度皆有。 “逢程敬国公爷。”他坐得笔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自有气度。 如何看,都似恰到好处替她解了围。 宁国公哪里看不明白? 褚逢程是在维护媚媚。 白苏墨也笑着看他,他若不是极有心,便是极聪明。 早前她为何不察? 宁国公也罕见仰首将杯中饮尽,酣畅淋漓。褚逢程便牵袖给他添酒,酒杯添至大半多一分,给自己却斟得满满。 宁国公看在眼里,心头赞许。 白苏墨也尽收眼底。 褚逢程行事处事皆得爷爷欢心。 “逢程,后日便是游园会,太后邀了年轻后辈前去,听闻接到帖子的人不少,届时必定人满为患。你可与媚媚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白苏墨转眸看了看宁国公。 宁国公特意瞥目看向褚逢程,避过。 褚逢程微怔,宁国公亲自给他斟酒,褚逢程才应了声好。 白苏墨知晓爷爷今日是铁了心,便没有再作声。 酒过三巡有多。 宁国公饮了多少,褚逢程便是他的两倍至三倍。 爷爷常说酒品看人品,爷爷今日应当就是特意留褚逢程在尽忠阁饮酒的。褚逢程酒量实则不差,但桌上就两人,来来回回间本就饮得多,还急,褚逢程醉得实在撑不住,期间倒也一直恭敬有礼,不见有旁的不同,只是实在撑不住时,便在饭桌上直接倒头。 “逢程?”宁国公唤了声。 褚逢程并无反应。 “逢程……”白苏墨也轻轻伸手推了推,对方不仅没有反应,耳边反倒还有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齐润叫了苑中小厮一道,将褚逢程送去了骄兰苑的屋中休息。 骄兰苑同清然苑离得近。 早前白苏墨外祖父家的亲戚来,也多是在骄兰苑暂住。 褚公子是国公爷眼中的红人,更怕是未来的姑爷,齐润不敢怠慢。 好在这褚公子虽然醉得不省人事,却没有旁的幺蛾子。 伺候褚逢程睡下,齐润便来复命,褚公子酒醉后尚且自制,没有旁的花花肠子。 宁国公颔首,又让齐润亲自去一趟驿馆给褚将军送信,说他今日同褚逢程饮多了酒,他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饮酒过了,怕褚逢程路上见风折腾,让褚逢程翌日酒醒了再回。 齐润一一记下,而后匆匆出府。 白苏墨心底澄澈。 褚逢程在爷爷这里的最后一关,只怕也过了。 爷爷这般喜欢褚逢程,只要爷爷一句话,褚逢程哪里从京中走得了? 还是褚逢程打从一开始,心中便清楚? 白苏墨垂眸。 爷爷说他好,顾淼儿说他好,就连她也都觉得褚逢程好…… 这京中想着投爷爷所好的人不少,但想在爷爷慧眼下博得好感,又不谄媚更是少之又少。爷爷喜欢的便是正直,果敢,有大家风度,却又不失气度的年轻后辈。 爷爷便很喜欢顾阅,从不特意讨他欢喜,却是京中这一辈中的翘楚。 爷爷常说顾阅的性子和才能若是在军中,必定有一番作为。 可顾侍郎不希望顾阅从军。 爷爷私下愤愤过,误子,误国。 可终究是顾家的家事,爷爷只是惋惜,却并不干涉。 而褚逢程的出现,便极符合爷爷心中对京中晚生后辈的要求,自然而然,也就符合了爷爷对未来孙夫婿的要求。 他的孙女婿要在军中历练过,要是征战沙场,顶天立地,血气方刚的男儿。 亦如她已经过世的爹。 白苏墨心知肚明,心中不忍拆穿。 国公府向来冷清,便是如今四下掌灯,流知还是拎了灯笼在前面照亮。灯笼摇摇晃晃,投下的影子也深浅不一,忽长护短,便似白苏墨眼下的心思这般飘忽不定。 褚逢程真是如此恰到好处,处处都合爷爷心意?也正好都遇到合适的时机表露在她和爷爷面前?亦或是……这人极其懂得拿捏,处处投爷爷所好,投她所好,投她周遭之人所好? 如若是,褚逢程这人便是步步为营,心思该有多深? 从月华苑到清然苑路途不短,白苏墨思绪未曾断过。 从爷爷当初提起让她见褚逢程此人,她并未上心,但在大厅中见到褚逢程时,发现褚逢程也一脸奈何,她想应是遇到同命相连的人了。而后,褚逢程有意无意提及需安抚褚将军的情绪,又与她安抚爷爷情绪相同,二人自然而然拉近了距离。他提及心中白月光,她觉得他是重情义的人,并且接近她并无旁的目的,她便也愿意同他一处,而后那句“苏墨,你便是光”也确实曾触及她心头。 她见褚逢程不过几日,但在爷爷看来褚逢程已非她的良配莫属。 白苏墨眉间一丝清明,忽然想起来,仿佛褚逢程也是头一个,她在见过之后,却未主动同爷爷说起过她不喜同这人在一处的。 白苏墨忽然驻足。 难道,从一开始褚逢程赌得便是爷爷对他的喜欢,和她对他也并不排斥? ※※※※※※※※※※※※※※※※※※※※ 收藏涨不动了,,,心累,,,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7章 檀木香 第17章檀木香 思绪间,已行至清然苑中。 白苏墨敛起目光。 她惯来不常以极差的预期揣度旁人心思,对褚逢程便也是。 她宁肯相信他是那个一心守着心中星辰暖阳,低调而专情的男子,一个值得信赖和相处的朋友,而非一个心思缜密,又处处隐藏了心机的人。 愿她魔怔。 入了内屋,尹玉和胭脂打了水来给她简单洗漱,缈言去铺床。 洗漱过够,尹玉和胭脂又伺候她更衣入睡。 白苏墨疑惑:“今日怎么不见宝澶?” 这苑中平素就属宝澶最闹腾,她说个不停,自己就得定睛看个不停,今日不见宝澶,好似都不习惯了一般。 尹玉应道:“宝澶姐姐的外祖母似是病了,听说用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国公爷昨日让宝澶姐姐回家中呆几日,这几日怕是都不会来了。” 白苏墨想起宝澶的外祖母身子一直不太好,似是也有些年头了,她也听说过。 流知时常替宝澶当值,便是宝澶要回家照看外祖母的缘故。 “只是,”尹玉看了她一眼,悄声道:“听说这回,大夫是说宝澶姐姐的外祖母应当熬不过去了,宝澶姐姐怕是回去陪最后一程的……” 白苏墨微顿。 “胭脂,去唤流知来。”白苏墨吩咐。 胭脂应好。 片刻,流知便来了屋中,白苏墨已换好入睡衣裳。 “小姐唤我?”流知福了福身。 白苏墨问道:“宝澶的外祖母可是在涪县?”涪县就在京城以西几十里处,从京中过去马车要一天。 流知想了想,点头,似是早前听宝澶说起过。宝澶素来贪嘴,上次说想吃自己外祖母做的肘子肉了,小姐便给了她三日假,来回涪县的路上花两日,家中呆了一日,果真是只吃了一日肘子就回来了,其实是想念外祖母了。 宝澶的娘亲曾是国公夫人生前的管事妈妈,宝澶的爹也是国公爷早前身边的小厮,宝澶打小便是外祖母照顾的,感情自然亲厚。 白苏墨道:“你从苑中挑两个能干的老妈子和小丫鬟,让缈言带着她们一道去一趟涪县,看看宝澶家中有什么可以帮衬的。若是宝澶的外祖母真撑不过,去了,也好帮忙料理之后的事情。别看宝澶终日大大咧咧的,她同她外祖母感情深厚,这种时候最是不好受。我看缈言年纪同她相仿,她二人平日里也要好,你让缈言去一趟涪县陪她,她若心中难过,也好有人可以诉一诉。” 流知笑笑:“知晓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白苏墨颔首。 “对了,那辆马车呢?”白苏墨忽然想起。 流知似是怔了怔,片刻,才想起白苏墨说的何事:“钱公子似是没准备将马车要回去,当时走得急急忙忙,连落脚的地方也没留下,便是我们想还也没处还去。奴婢让盘子先将马车暂放在马厩那边了,若是今后有人来问,便还去,若是无人问津,等一两月便让马厩那边自行处理了。” 白苏墨点头。 那辆马车应当只是租来的,从钱誉轻松给赵十三支招还账的模样来看,钱家至少家中殷实,哪里会介意一辆租来的马车? 应当也不会再要回去。 白苏墨不多问了。 只是流知转身,她又道:“那马车里早前那摞书呢?” 流知道:“奴婢让平燕一道收起来了,若是有人来取,便一并送回。” 白苏墨又点了点头,朝流知道:“我早前在马车上看过那些书,上面的批注有几分意思,你让平燕拿过来,我正好睡前翻翻。” 小姐睡前本就有看书的习惯,所以床头也时常留了盏灯。 流知并未多想,应了声好。 等稍许,平燕和胭脂两人将盒子搬来。 满满都是些书,看着都有些沉。 《西秦记事》这本她已粗略看过,《长风记》却是可以翻翻,白苏墨顺势拿出,盒子夹缝处正好落出一物。 白苏墨拾起,竟是早前那串檀木香佛珠。 佛珠的坠子上还刻了个“誉”字。 白苏墨握在手中,想起白日里,钱誉看到她时眼中那股子厌恶和烦躁,她虽听不见,却哪里会看错? 似是能避多远便想避多远。 她又忽得想起他衣领半敞,扯了扯衣领,汗水流入衣间的模样。 似是说不尽的慵懒,诱.惑…… 她心中忽得砰砰跳跳。 脸微微似火烧一般。 早前哪里见过男子这般模样? 她竟会偷偷打量人家? 白苏墨微微咬唇,她爷爷是定国公,身世显赫。她虽自幼听不见,但相貌和性子在京中都算出众的。过往在京中各个都将她放在手心捧着,她不知这个素未蒙面的钱誉为何对她讳莫如深? 这马车和一箱子书,他未必放在眼里会来要回,可这串檀木香佛珠,上面的味道都已磨得只剩清淡,应是他常带在身边之物。 出门在外,求得是平安,这串檀木香佛珠他可会放在心中? ****** 翌日清晨,锦湖苑中。 肖唐已将这座租来的苑子来来回回翻了不下五六遍,但无论如何也没见到少东家那串檀木香佛珠。那串佛珠是少东家的心爱之物,走到何处都带着,如何会弄丢的? 肖唐也急。 “少东家,苑中四处都找遍了,真没找到那串檀木香佛珠。”肖唐哀怨,“可是昨夜见鼎益坊老板的时候落在酒楼了?” 钱誉摇头:“去容光寺的时候,还在身上。” 容光寺? 肖唐恍然大悟:“少东家,可是落在容光寺的厢房里了。” 钱誉也不确定。 肖唐迟疑:“若是不在容光寺……便只能是在先前那辆马车里了……当时不是说,马车先送顾小姐回府,然后再去国公府吗?” 又同国公府扯上了关系,钱誉恼火:“你明日先去趟容光寺看看再说。” 肖唐应好,半晌,又哀怨道:“少东家,明日是七夕啊……” 让他一人去佛寺…… 钱誉睨他一眼:“怎么,我让你去寺庙,我自己去会织女不成?” 一语怼得肖唐语塞。 ※※※※※※※※※※※※※※※※※※※※ 钱誉:这脸打得真疼!艹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8章 拨云见日 第18章拨云见日 翌日,缈言便带了清然苑中的粗使老妈子和小丫鬟启程去涪县。 府中有现成的车夫,一路上也安稳。 清晨,缈言来辞行,白苏墨让她再带一个清然苑中的小厮同行,届时也好有个帮衬,流知立即去安排。末了,白苏墨又道苑中也没有什么大事,让她和宝澶不着急回来,在涪县多呆些时日。 缈言一一应承。 缈言一走,平燕和胭脂便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流知折回,正好将整理床铺整理了。 片刻,便见尹玉来了屋中,同白苏墨说,褚公子离府了。 褚逢程昨日喝醉,宿在骄兰苑。 今晨起来,又去直接去见宁国公,而后便离府了。其间并无多余的心思和动作,譬如借故来清然苑同她说话,或辞行之类。 行事磊落光明。 白苏墨笑了笑。 兴许昨夜的猜测,果真都是巧合。 如此更好。 流知一面听尹玉和胭脂同白苏墨说着话,面带笑意,一面俯身收拾被褥和枕头,只是忽得见到枕头一侧还有一串檀香木佛珠…… 流知娥眉微蹙,想起昨日马车上的那串。 她记得燕平应当是同那摞子书一道收起来了。 流知脸上笑意稍敛,怔了稍许,心想,许是……许是小姐觉得昨日在马车上睡得安稳是这串檀香木佛珠的缘故,才好奇放在一侧的。 但这毕竟是男子贴身之物…… 小姐心中应当有数。 流知顿了顿,迟疑了稍许,还是放回了她枕头一侧。 恰好平燕和胭脂伺候完白苏墨更衣,白苏墨坐到妆奁前。 “我来吧。”流知上前,朝平燕和胭脂道:“你们去忙苑中旁的事情吧。” 白苏墨从镜中见道流知同她二人说话。 平燕和胭脂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流知和宝澶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早前替她梳妆的一直是流知,后来周妈妈家中有事走不开,她房中又未再添管事妈妈,苑中的大小事宜便都由流知在看,这梳妆的琐事便落在了宝澶和胭脂头上。今日宝澶不在,平燕和胭脂来给她梳妆本无不妥。 流知应当是有意支开平燕和胭脂,有话同她说的。 流知果然开口:“小姐,今日带这幅珍珠头面可好?” 她今日正好穿了一身湖蓝色苏锦平绣上衣和流萤白纱裙,流知从妆奁中取出珍珠耳环在她耳前衬了衬,相形益彰。 流知和宝澶伺候她的时间最长,流知又是心思最细腻的一个,向来最懂她的喜好。 白苏墨颔首道好。 流知便上前替她梳妆。 虽说平日里是宝澶和胭脂在做,但流知手最巧。大凡重要的场合,白苏墨的梳妆还是流知来做,流知手艺并不生疏。 流知一面替她梳头,一面道:“昨日光顾着宝澶的事,还有一事忘了同小姐说了。” 白苏墨从镜中看她。 流知侧身一步,半跪着朝她福了福身,道:“小姐,早前夏姑娘送来的那套游园时穿的衣裳,被奴婢不小心挂丝了,刚好在醒目的地方。奴婢平日里也会些针线功夫,瞧那挂丝应当不重,夏姑娘手巧,缝补一下便能如新衣一般,但明日似是来不及穿了。” 这清然苑中只怕都找不出一个比流知更细心的人。 白苏墨心若琉璃。 秋末是她的朋友,流知是不想她为难。 白苏墨扶她:“可还有旁的衣裳?” 明日的游园会是太后命人一手操办的,出席这样的场合,穿的衣裳不能随意。为显郑重,受邀之人大都会以新衣新头面示人,这也是早前为何顾淼儿抱怨琉璃坊人满为患的缘故。 她不缺新头面,光是平日里嫌隆重,拿去压箱底的那些便错错有余。只是出席这些场合的衣裳,大都需要切合主题,临时量体裁衣。 流知道:“小姐可还有印象,上月许相夫人寿辰,鼎益坊来给小姐量衣裳时多做了一件,小姐选了一件,还剩一件一直未穿过。” 白苏墨倏然想起是有这么一桩事。 许相夫人生辰就在上月,衣裳是新做的也贴合,当时是说要在相府后花园的莲池赏荷花,衣裳便也是按照此番做的。藕荷色和象牙白相衬衣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过于素淡而显得不隆重,明日的场合倒是再好不过。 流知道:“那奴婢先让平燕和胭脂将衣裳备好。” 白苏墨应好。 言辞之间,尹玉自外阁间来,福了福身,朝白苏墨和流知道:“小姐,夏姑娘来了。” 秋末? 白苏墨和流知对视一眼,白苏墨朝尹玉道:“你先领秋末到外阁间。” 尹玉照做。 流知掀起帘栊,正好见到尹玉引了夏秋末入外阁间。 流知微微颔首:“夏姑娘。” “流知也在?”夏秋末热忱。 这苑中,素来都是流知待她最友善,不像宝澶几人,夏末秋心中一直感念,便也一直对她亲厚。流知便也笑笑,出外阁间时,见夏秋末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中应当是一套衣裳。 “苏墨,你的耳朵能听见了吗?”夏秋末一来,这外阁间便忽然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尹玉笑笑,退出去奉茶。 白苏墨一面摇头:“不曾这么快。” 一面牵她到桌前落座。 夏秋末脸上的笑意倒是去了一半,叹息道:“我以为你能听到我说话了。” 白苏墨便笑:“仍可期待。” 她总是如此乐观,夏秋末笑。 “对了,我今日来是给送你送衣裳的。”夏秋末掀开托盘上的锦缎。 “我早前见那海棠色的料子做薄罗衫子实在好看,就做了一套。可后来一想,你似是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穿那样鲜艳的颜色,便赶了另一套出来,幸好还来得及。”夏秋末叹道,“虽是赶得,可我的手工可一点没马虎,苏墨,你快看看,可还喜欢?” 夏秋末笑颜盈盈,眼底却是布满了猩红血丝。 白苏墨微怔,还是佯装不曾看见,伸手摸了摸这料子,便笑:“往常的琥珀色都显得过于艳丽,在这料子上竟会如此平和,和青竹色的裙子搭得也正好。”白苏墨惊讶,“这材质很好。” 秋末也笑:“是新到的一批料子,我也是见这琥珀色好看又不突兀,再搭上这青竹色,于领口,袖口和腰间略加修饰,便是配上简单的翡翠耳环都美极了,你穿一定好看。” 白苏墨唇畔勾勒:“秋末,谢谢你。” 夏秋末歉意道:“苏墨,早前我送来的那件海棠色的衫子,你都没怨我,你若是再道谢,我心中才过意不去呢。而且你穿好看,才是我的金子招牌,来照顾我生意的人便多了,反倒是你可会介意?” 白苏墨坦诚摇头。 夏秋末轻叹:“苏墨,你这样好的人,没有人不喜欢。” 白苏墨忽得想起钱誉来。 悠悠有些出神。 夏秋末偷偷打起了呵欠,白苏墨回眸,唤了胭脂将衣裳收起来:“秋末,不知你究竟熬了几个通宵,今日便不留你了。” 夏秋末笑笑,“那祝你明日七夕,觅得如意郎君!” 平燕去送。 等出国公府时,夏秋末只觉心中如释重负,便是觉得连这天色都一扫了几日的阴郁,蔚蓝无比。 其实就算今日她不送衣裳来,苏墨也不会因她早前那件送来的海棠色的薄罗衫子而同她生分。 但她心中仍旧欢喜! 她在赶制那十件衣裳时便先留了料子给苏墨做这身衣裳,不会因鲜艳而引人注目,却别出心裁,又得体好看。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夏秋末微微仰首,哼起小曲。 ****** 祝掌柜将衣裳送到锦湖苑,钱誉手中。 早前程老板让夏秋末做的十套衣裳中,其中有一件便是给钱誉的。 钱誉眼中顿了顿:“这件衣裳手工很好。” 祝掌柜便笑:“我们东家一共让人做了十件,特意让我来送这件给钱老板,明日是苍月京中的七夕游园会,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都会去。东家让我送了张帖子来,钱老板初次来苍月,正好可以前去,兴许将好还能见着这几件衣裳。” 钱誉接过,唇瓣一抹笑意:“替我谢过程老板。” 祝掌柜拱手辞别。 待得祝掌柜离开,钱誉又看了看手中的帖子,戏谑笑笑,还真被肖唐那家伙说中! ※※※※※※※※※※※※※※※※※※※※ 程老板:钱老板,您的门票已送达,请给五星好评。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9章 飞醋 第19章飞醋 翌日清晨,流知唤白苏墨起。 今日是七巧节,稍后的游园会,白苏墨需在太后面前露脸。今天紫薇园必定摩肩接踵,白苏墨想临近晌午时再去,流知知她心意,便未一早唤她。 等白苏墨起身,流知和胭脂伺候白苏墨梳洗。 言笑间,平燕一一比衬首饰。 白苏墨最后还是挑了那套再简单不过的翡翠头面搭秋末新送来的衣裳。 平燕笑眯眯应好。 不多时,尹玉也掀起帘栊入了屋内,笑嘻嘻说褚公子到啦! 说起此事,白苏墨又再头疼了一回。 爷爷前夜嘱咐褚逢程与她同去紫薇园,她不好当着褚逢程拂了爷爷颜面。爷爷当日又喝多,正是兴头上,白苏墨再澄清也无用,本想着第二日再好好同爷爷说说褚逢程的事,结果秋末来了府中送衣裳。等送走秋末,再去月华苑寻爷爷,才晓爷爷吃了秤砣铁了心,竟一早让齐润收拾了东西,带着齐润外出会老友去了,少则都要三两日才回来,还留话给她,让她安心同褚逢程一道去游园会。 她头都大了几分! 褚逢程已应了爷爷,左右都不得不来。 眼下,她才洗漱好,尹玉便说褚逢程已经到了。 国公府阖府上下皆知国公爷中意褚逢程,便都待褚逢程如上宾。今日是七夕,褚逢程来接她同去,在国公府诸人眼中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国公爷不在府中,尹玉便想都未想便领了褚逢程来清然苑中。 因着她在梳妆,褚逢程也不好在外阁间等,尹玉便请了褚逢程在苑中凉亭中小坐。 尹玉说完,笑了笑,便福身退了出去。 流知正好递上胭脂花片。 白苏墨接过,拿在唇间轻轻含了含,唇上便染上了一抹嫣红。 流知替她插好那枚翡翠簪子,铜镜里映出一幅绝美的容颜来。 胭脂叹道:“今日游园会中的紫薇花,都怕是要全然失色了。” 流知笑笑,将她鬓角先前散出的一缕青丝藏好。 小姐生得很美。平日里,只能化极淡的妆才不算得太过引人注目,而今日这样的场合,眉眼稍加勾勒,已是春和日丽,胭脂才会有先前感叹。 可想而知,若是今日真的穿了那身海棠色的衣裳,竟是如何风景? 胭脂端了水来给她净手。 流知听苑外有说话声。 掀起窗帘的一角,见是苑中尹玉在奉茶,褚逢程致谢。 端起茶盏,褚逢程眼神微微朝外阁间这边轻轻瞥了瞥。 游园会这样的场合,姑娘家都需盛装打扮,他心中早已猜到,但他已来得不算早,却还是低估了盛装打扮的时间。 褚逢程笑笑。 思绪之际,只听外阁间处脚步声。 帘栊掀起,褚逢程礼貌起身。原本准备寒暄,却不经意打量她的一刻微微愣了愣,似是全然咽回喉间,还顿了几秒,没有移开目光。 尹玉和胭脂在一侧掩袖偷笑。 褚逢程这才握拳轻咳,简单笑了笑:“走吧。”应是知晓先前出神了,这便才连旁的言语都没有,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多说多尴尬,还不如噤声。 盘子恰好上前:“小姐,马车备好了,就在苑外,可以直接从苑外走。” 今日紫薇园中人多,男宾身边不能带小厮,女宾身边只能带一个丫鬟,白苏墨身边跟去的人自然是流知,胭脂和尹玉福了福身,送她们至苑外,看褚逢程扶白苏墨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出苑外,便闻得身后阵阵清脆的女子笑声。 都知晓是在笑褚逢程方才的木讷举动。 白苏墨心中叹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褚逢程但笑不语。 …… 这一路,两人仍是如同早前言笑。 只是褚逢程有时打量她片刻,便要转眸望向窗外,好似特意避过目光去。 好在鹊桥街离城南不远,马车一路过来,时间还算过得快。又兴许今日紫薇园人来得实在太多,远远的,道上便已开始拥堵。马车许久才行一步,褚逢程终于寻得机会:“我去看看。” 褚逢程掀起帘栊出了马车,似是同时还微微舒了口气。 流知莞尔。 白苏墨额头几条黑线。 因为是朋友,才显得如此尴尬。 褚逢程如此,她亦如此。 等褚逢程下了马车,白苏墨亦掀起车窗上的帘栊往外望望。 只见窗外果真堵了不少马车,很难往前再挪动一番。 片刻,褚逢程折回:“苏墨,我们可能要下马车,走去紫薇园了。这里已经堵了许久,周遭的马车中有不少都是空的,只有车夫在。车里的人应当等不了,都已自行前去紫薇园了。” 帘栊外,果真堵得不见底。 他们本就出来得算晚的,眼下,许多人其实都已步行到了紫薇园中。 褚逢程伸手扶她下马车,在她身侧微微低眸:“苏墨,你今日很美。”木讷形象与早前相较,又似是并非特意,却恰到好处。他有些避过她的目光,却问:“苏墨,你我一处,可会引起旁人误会?” 白苏墨却应:“稍后寻淼儿一处可解。” 白苏墨看他反应。 褚逢程果真似解了心结一般,朗声笑开。 白苏墨心叹,自己早前真是多疑了。 …… 下马车的地方本就离紫薇园不远,言辞之间,便至紫薇园门前。 他二人放人群中本就出众,褚逢程颀长挺拔,白苏墨身姿纤秀,两人衣着都不算艳丽,但细看一个低调华贵,一个别出心裁,并肩走着,这一路已引了不少回眸注目。 “那不是……宁国公的孙女,白苏墨?” “她旁边的人是……早前在京中似是不曾见过?” “听闻是褚将军家的公子,近日才入京,颇得国公爷喜欢。” “……” 四下声音皆入耳,褚逢程微微出神,一侧的白苏墨听不见,便无此烦恼。只是有人上前问候,她笑着应声,旁的皆不用理会。 偶尔遇上一两路人,褚逢程听声音是先前在背后对白苏墨尖酸刻薄过的,上前招呼时却忽得变出了张笑脸来,白苏墨好似没看见一般。 对方有些尴尬,却只得相互道,走吧,白苏墨许是没听见。 白苏墨就笑:“看看,是不是旁人对我多为宽厚?” 褚逢程笑不可抑。 紫薇园便在眼前。 言笑间,不远处有人唤她:“苏墨。” 褚逢程和流知转眸。 白苏墨也顺势望去,眸间先是掠过一丝意外:“顾阅?” 顾阅是顾淼儿的二哥。 前几日白苏墨还在顾府门口遇见过他。 白苏墨道他应当是同淼儿一道来的,便侧眸望向他身后。谁知顾阅面色略显尴尬,身后无人,他亦未往身后看去。 白苏墨心底明了,淼儿恐怕没同他一道来。 顾阅也不拐弯抹角:“苏墨,我是来寻你的。”言罢,转眸看了看她身边的褚逢程,又朝白苏墨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也不顾褚逢程眼中的诧异,似是毫无旁的心思,伸手做了个相请至一侧的姿势。 白苏墨并非第一日认识顾阅,顾阅在京中多我行我素,鲜有计较旁人眼光,但唯独一点,不会行事无端之事,故而颇得爷爷赞赏。 她能想到顾阅来寻她应是淼儿之事。 褚逢程又向来不做让人为难之事:“今日正好有军中同僚在,苏墨,我稍后再来寻你。” 白苏墨应好。 褚逢程轻瞥顾阅一眼,顾阅心中有事,并未多注意他。 褚逢程极会为人处世,只当做不察。 等到褚逢程离开,顾阅的脸色才更难看了几分:“苏墨,我寻你是因为淼儿的事。” 白苏墨心中清楚:“淼儿怎么了?” 顾阅低头片刻,才又抬眸朝白苏墨道:“苏墨,淼儿在京中同你最为要好,她可有同你说过子霜?” 子霜?白苏墨并未记得印象中有此人,除却……白苏墨眸间滞了滞,忽得明白子霜是谁了。 —— 听说那寡妇姓陶,在西市有间铺子,是专门做糖糕生意的,我二哥简直被她勾了魂去。 白苏墨记得顾淼儿如是说。 见白苏墨表情,顾阅也知晓淼儿应当同她说过了,顾阅面如霜色:“她昨日去砸了子霜的店铺!还让人动手打了子霜一耳光。” 白苏墨惊讶,怎么会! 见她模样应是并不知情,顾阅眼中才似稍微缓和了下来,叹了口闷气:“她也未同你说?” 白苏墨摇头:“淼儿性子向来急躁,却有分寸。倘若她真起了去砸旁人的店铺的心思,还都到了要让人动手的份上,应当早就风风火火去了,何需等到昨日?” 顾淼儿提起过他二人来往两月有余,以顾淼儿过往的性子,若是要吵,只怕是早就同陶家嚷起来了。而在容光寺时,淼儿也求了签,说顾阅之事月内可解,淼儿更不会去无端生事,白苏墨心知肚明。 “你亲眼所见?”白苏墨问。 顾阅噤声。 他心中先前确实恼火,尤其是事后,顾淼儿又特意躲着他,他迫不得已,才想到来寻白苏墨。白苏墨寥寥几语,却是让他平静下来。淼儿的确不会无端跑去同子霜争执,他是见到子霜脸上的巴掌印一时气懵了。 这其中应另有隐情。 “苏墨,叨扰了。”顾阅眸间失神,转身便走。 “顾阅。”白苏墨唤住他。 顾阅回眸。 白苏墨上前:“你是淼儿最亲的二哥,自小到大,她替你打过多少掩护,挨了顾侍郎多少戒尺,连你上回打了许金祥一顿,许金祥暗地里找人给她使绊子,她都没同你说,就是怕你同许金祥再起冲突,惹恼了顾侍郎。淼儿如此替你这个二哥着想,又怎会如此鲁莽行事,让你这个做哥哥的在旁人面前难堪?” 顾阅微怔。 白苏墨嫣然笑笑。 …… “钱老板?”稍远处,门口掌吏又唤了声。 钱誉回过神来,掌吏才将手中请帖递还给于他,又侧身,礼貌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 钱誉接过,道了声谢。 昨日祝掌柜说,德仪布装让人做了十余件衣裳,他方才行至紫薇园门口便见到。那姑娘背影婀娜,身上的衣裳同他身上的料子如出一辙,是他早前送给德仪布装的样品,衣裳的设计和剪裁同他身上的极其相似,巧得是竟连颜色都如此协调搭调,分明不是哗众取宠的鲜艳颜色,却让人移不开目来。 他想,那姑娘应当生得很美,过往之人皆投去目光,还似是都认识那道背影,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巧得是,他竟听到其中几人还在议论,这衣裳和料子如此好看,回头定要打听下是何处做得?这程老板应当真的费了不少心思! 能让苍月京中这些贵女另眼相看的,除了这身衣裳,应当还有那道背影,若是普通人家,这些贵女又岂会争相效仿。 钱誉正是好奇时,只听身侧的人忽得唤了一声“苏墨”。 他未反应过来,就见早前那道清丽的背影转过身来——精致妆容下的明艳容颜,分明不经意间的回眸,身姿倩然,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一看便可撩人心扉。 嫣然一笑百媚生,这丫头真是好看到了骨子里。 钱誉移不开目光,口中却没有由来得轻哼一声,这德仪布装面子忒大了,竟是白苏墨! 等他回过神来,只见身侧的一男子朝她走去,那人对她并无多少好脸色,她却还朝人家语笑嫣然,尤其是最后那个笑容…… 钱誉手中折扇轻扣,心中戏谑,千金难换美人笑,她倒是一丝都不矜持的。 可转身行出半步,又蓦地驻足。 他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 钱誉:真是不省心! ******* 今日更的字数多吧,大家看作者君这么勤劳的份上,多留些评论吧。 另,明日周三,照旧休息一日。 周四美美见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0章 灌酒 第020章灌酒 顾阅今日本就不是来赏花的。 见过白苏墨之后,便同白苏墨分开。 不过也由得顾阅这么一出,白苏墨也不必同褚逢程一道游园,倒是省去了不少她需费神的功夫。可惜出了这档子事,淼儿今日定然不会顶着一脸不快来园中。瞧顾阅先前气冲冲的模样,淼儿应当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顾阅都能到此处寻她,说明早前顾府并未见到淼儿。 她自幼同顾淼儿一道长大,也自然知晓有人置气的时候会跑去什么地方生闷气。白苏墨想的是,等稍后见过太后便去看皮影戏的地方寻她。 于是等她入园时,已快至晌午。 这紫薇园中早已衣香鬓影,摩肩接踵,又是七月天,人一多,热气里便又夹了些许汗味儿,流知道:“小姐,快晌午了,直接往中庭去吧。” 太后想成人之美,这游园会邀请的人便多。但太后摆的午宴在中庭湖心池附近,能持金色请贴入内的,便非普通权贵之后了。 不待流知掏请帖,内侍官见了白苏墨,远远便笑脸相迎:“方才太后还在念着白小姐呢,说今日白小姐怎么没到,白小姐,这边请。”宫中的内侍官亲自领路,这项殊荣委实让一侧排队验帖子的贵女们又羡慕又嫉妒,可待看清来人是白苏墨,这嫉妒便没了几分,只剩羡慕了。 这便是白苏墨口中说的,旁人都对她宽厚。 等到湖心池苑中,流知见酒宴都已摆好,苑中七七八八皆已落座,她不算最迟的。内侍官领她进苑,径直往太后跟前去,这一路得了不少艳羡和赞叹目光。 今日来湖心池午宴的并非只有京中权贵之后,许多早前不常到京中走动的世家之后也得了太后相邀。许久未曾入京,便是小时候见过白苏墨,如今的印象都已淡了。其中如惠阳郡王之子陈平,西府郡王之子赵贵,自方才见内侍官领白苏墨入苑起,眼睛便都直了。 “陈兄可知方才那姑娘是谁?”赵贵已沉不住气。 今日太后摆明是要给国中权贵做媒,又特意邀请了他们不常在京中的世家之后来,自是要特别照顾的,他一眼便相中了先前这道身影。 陈平也道:“我还正想问赵兄呢!” 以惠阳郡王府和西府郡王府的家世,想找太后求道懿旨还不简单? 言辞间,又听不少新入京的人都在打听。 “原来还是个香饽饽,稍后若是太后赐婚,赵兄可得多担待。”陈平先道。 赵贵好笑:“彼此彼此。” 许金祥才是好笑:“你二人这是多久没有入京了,想美人想疯了!这是宁国公的宝贝孙女,白苏墨!你俩这眼睛往哪儿长得?!” 白苏墨?陈平和赵贵皆愣住。 “聋的那个?”异口同声问。 许金祥口中似笑非笑:“仔细祸从口出,小心传到国公爷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许金祥冷冷一笑,陈平和赵贵果真都吓住,赶紧噤声。 许金祥心底却腹诽,就你俩这癞□□模样还想吃天鹅肉! 呸! 他爹吃过宁国公闭门羹,听闻柳太尉,赵太傅,丁将军,崔尚书各个都去过国公府,愣是没有哪个给宁国公将这亲事说下来的!这京中的便还有睿王,和景王也似是都没入国公爷的眼,太后和陛下都想卖人情给国公爷,这白苏墨的婚能随便赐吗? 还嫌人家耳朵聋呢! 人家就算听不见,你们这两头蠢驴也攀不上行,许金祥翻翻白眼,酒囊饭袋加草包两个。 许金祥倒是转眸看向一侧的褚逢程。 褚将军的独子,一直同褚将军在西边戍关,很少入京。听闻褚逢程近来在西边立了不少战功,又得了陛下青睐,想留他在京中做这禁军左前卫副使,一时间很是风光。 可要说最风光的,还是传闻国公爷相中了他,听说国公爷有意要撮合他和白苏墨的婚事。而这褚逢程也厉害,竟回绝了陛下让留京的美意,执意要回军中,最后竟是宁国公出面留下的,多大的面子多大的脸! 这消息一放出,便惹恼了京中诸多王孙公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京中各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终日里也没见谁服谁的,眼下倒好,倒让一个忽然杀出来的褚逢程把白菜给拱了,京中众人这脸可往哪儿搁啊! 京中不同塞外,各个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明里暗里的绊子都能人恶心了去,听闻今日褚逢程还接了白苏墨一道来,这苑中还能让他大摇大摆领了白苏墨去太后面前晃悠? 谁都在背地里准备了十八般脏水,正准备着连篇朝褚逢程泼来,谁知竟还是顾阅是性情中人,直接将逢程给轰走了。许金祥早前同顾阅有些过节,都觉得顾阅此举做得大快人心,更何况这苑中旁人! 于是等到褚逢程到这苑中落座,苑中众人便一拥而起,上前来灌褚逢程的酒。 褚逢程就算是个心中有数的,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有意无意“奉承”,还未开席,已有些晕晕沉沉。但等太后一来,这些人又各个溜得飞快,只剩了褚逢程在原地有些迷迷糊糊。 太后微微拢了拢眉头。 树大招风,许金祥心中好笑。 男宾女宾位置在苑中正好对坐。 许金祥转眸,将好见白苏墨同太后请安完,太后赐座。 白苏墨的座位紧邻许雅。 许雅是许相之女,也是许金祥的妹妹。 许雅同白苏墨和顾淼儿两人平素便要好,顾侍郎总道姑娘家终究要嫁人,在娘家时多留些自主于她,故而顾淼儿多自由,而许相有个终日在京中闯祸不断的儿子许金祥,许相恨铁不成钢,干脆懒得管这个不成气的儿子,改一门心思培养女儿许雅去了,故而许雅同白苏墨和顾淼儿虽好,却不如白苏墨同顾淼儿走动这般频繁。 眼下,白苏墨正好在她一侧落座,许雅便偏脑袋唤她:“我还道淼儿今日同你一处,今日没见她?” 白苏墨笑:“许是她家中有事?” 白苏墨不在人后嚼舌根。 许雅佯装神秘道:“她惯来是好事之徒,今日这般热闹怎么会不来?定是偷偷幽会情郎去了,晚些我们可得去寻寻,不能成全她好事。” 许雅打趣,白苏墨掩袖笑笑。 流知上前给她斟茶,轻声道:“小姐,奴婢看褚公子眼下怎么有些不对?” 白苏墨顺势看去。 褚逢程在她斜对角第二排的位置上,褚逢程在爷爷面前惯来都是正襟危坐,此番在太后举办的游园午宴上却怎么有些犯迷糊? 许雅见她看向褚逢程,便道:“先前这苑中各个都在灌他的酒呢!一窝蜂这么上来,他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能不醉?再加上一旁新入京的人,连状况都搞不清楚,见别人去敬他酒,也都纷纷跟着,方才若不是太后亲临,只怕都被灌趴下了才是。” 白苏墨微微拢眉:“为什么?” 许雅含蓄笑笑:“你还不知晓为什么呀?” 白苏墨顿了顿,忽得明白过来。 恰逢此时,太后身边的内侍官唤了午宴开始,苑中便都纷纷安静下来。许雅同白苏墨也只能暂停了先前的说话。 这满苑都是太后亲邀的后辈,今日又是七夕吉日,太后自然挑了些吉利的话致辞,众人一道举杯,恭祝太后福泽千秋,万寿无疆。 白苏墨果真见褚逢程脸色越加不好。 白苏墨目光尚未收回,见褚逢程也正好抬眸看她。 四目相视,褚逢程似是忽然胃中不适,酒气上来,皱了皱眉头,起身快步离去。 这样的场合,太后尚在,若不是极难受,断然不会中途离席。 此次游园会邀请的人数太多,男宾身边都未带小厮。 褚逢程起身,白苏墨瞥目看向身侧的流知。 流知会意跟了出去。 ※※※※※※※※※※※※※※※※※※※※ 别急,男主就要出现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1章 马蜂窝 第21章马蜂窝 褚逢程席间离场,白苏墨若是跟去便不妥。 苑中觥筹交错,流知悄悄退场却是不引人注目的。 就连一侧的许雅都未留意流知动向,反倒同白苏墨道:“苏墨,我看对面那几人每次举杯都偷偷瞄你三两眼,不知瞄了多少次了,可是你早前认识的?” 白苏墨顺势抬眸。 果然有几张生面孔立即朝她举杯,表情热烈。 白苏墨朝许雅道:“我不认识这几人。” 白苏墨才移了目光,许雅便见那几人顿时失落下来,纷纷变作举杯自饮。 许雅朝白苏墨笑:“那便是新入京的生面孔了,应当是来给太后的七夕会捧场的。眼下太后尚在苑中,各个还算矜持,稍后,只怕都要云雀般围过来。”许雅似是当下才留意,“咦,褚逢程去了何处?” 白苏墨顿了顿。 许雅话音刚落,太后正好开口:“哀家正好乏了,今日七夕,你们在苑中好好玩吧。” 内侍官和宫女搭手,扶太后起身。 众人便都跟随着起身目送。 太后在时,苑中大都拘谨,眼下太后离场,苑中顿时热闹起来。既是七夕会,又有太后老人家亲自撮合,有不少情投意的,或是看对眼的,便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纷纷试探心意去了。 许雅拦在白苏墨身后,“我方才见褚逢程饮得有些多,兴许在哪株紫薇花丛中吐晕过去了也说不定。你若是趁眼下走,尚且还能从这苑中脱身。”许雅言罢,朝她眨了眨眼,又望向一侧不起眼的小门。 许雅误会她同褚逢程,但苑中人多,白苏墨不便解释:“日后再同你说。” 许雅弯眸。 白苏墨又轻瞥一眼身后:“许雅?” 她有些担心许雅能否搞得定。 许雅笑道:“放心吧,我这里还有我哥在呢!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哥守着,保准一个都撵不出来。” 白苏墨不耽误。 白苏墨前脚刚离,便果真有诸多公子哥上前,许雅一并拦下,只朝隔壁唤了声:“哥~” 又替白苏墨收拾残局,许金祥十分恼火! 可这股火却未朝着许雅,而是朝着许雅面前的人吼道:“都做什么!没看着人姑娘家有急事吗?都跟着人后面撵什么?我都替你们害臊!回去回去!” 许金祥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既蛮狠不讲道理,还很能打。 连许相都管不住,谁愿意没事招惹他? 于是人群中,除了一两人同许金祥呛呛了两声,便也就这般散了。 许雅笑道:“谢谢哥。” 许金祥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也从小门处离去。 让他给白苏墨打打掩护还行,可若让他给褚逢程那家伙收拾烂摊子,他许金祥的字典里还查不出这“仗义”二字该怎么写?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褚逢程醉得这么恰到好处呢? 那家伙要借醉酒行旁的事情才是真的! 先前若不是他拦着,定有不少人追去,若是他真有什么手脚,旁人便都看在眼里。这褚逢程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的,私底下倒是深算得很,一点都不像褚将军的儿子。 倒是这梁子他若是同褚逢程结下,日后他在京中免不了和褚家撕破脸,若是换了旁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则是。 他是有毛病才去管白苏墨的事,白苏墨是他祖宗! 许金祥恼火! ****** “流知。”白苏墨花了些时候才寻到。 流知见了她,快步上前:“褚公子喝多了,在前面的茅厕吐。奴婢使了些银子,请附近的小吏去帮忙看着些。方才那小吏回来说,褚公子吐得天昏地暗的,但是旁的话多一句都没说。” 白苏墨皱了皱眉头,是褚逢程的性子。 褚逢程为人正直,但初回京中,免不了遭京中各个算计,任何时候却都是三缄其口。 此事因她而起,白苏墨心中愧疚:“流知,你让马车行到侧门处等着,稍后褚逢程出来我们便从侧门走,让马车先送褚逢程回驿馆再说。” 流知颔首。 虽说小姐一人在此不妥,但褚逢程已经吐得天昏地暗,一侧还有苑中的小吏从旁照看着,小姐又机警,应当无事。 流知福了福身离开。 …… “褚公子,小的先前已按您的吩咐同白小姐身边的流知姑娘说了。”先前的小吏折回来,拱手相告。 此处偏僻,只有他与褚逢程。 小吏先前就确认过,才会将褚逢程和流知领来此处。 “做的好。”褚逢程笑了笑,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给他。 小吏笑眯眯从袖袋中掏出约四五撮旱烟袋递给他:“褚公子放心,小的方才看过了,沿路就一小撮蚂蜂窝。这些剂量足够让那些蚂蜂绕道,只是免不了个别漏网的,褚公子怕是还要受个一二。” 褚逢程接过他递来的旱烟袋,他就是要受这其中一二,才好让白苏墨和旁人都看见。 “这苑中今日不是有轮值的御医吗?”他久在西北戍边,黄沙蔽日和沙漠蛇蝎都见过不少,这一两只蚂蜂自然无伤大雅。 小吏点头:“是有。” 褚逢程笑笑,顺道将那几袋旱烟袋塞回袖袋中。 小吏回头望了望:“褚公子,时候也差不多了,褚公子需折回免得旁人起疑心。” 褚逢程应好。 见褚逢程走远,小吏正准备调头先去马蜂窝附近伺机,却见先前茅厕一旁竟不慌不忙,走出一袭青竹色衣衫来。 小吏脸色都变了:“你!你……” 这里早前明明没有人的,那人竟自何时起在的? 他同褚公子的话又被这人听走了多少去?! 小吏吓得吞了口口水。 钱誉竟拂了拂衣袖,在鼻息下握了握拳,慢悠悠道:“先前那褚公子……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替他做事?” 小吏脸色煞白,果然被他听见了! 钱誉轻咳两声,笑道:“我给你三倍银子,你把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全告诉我。” 小吏哪里敢,只是脸色惨白看他:“……” “五倍。”钱誉不急。 “……”小吏眼色变化。 “十倍。”钱誉继续。 “……”小吏咬唇。 “三十倍。”钱誉笑。 “……”小吏脸色已成纠结状。 钱誉却忽然敛了笑意:“哦,那我只有把你扭去国公爷面前了!” “我说我说!”小吏吓蒙。 钱誉轻笑。 小吏惊慌道:“褚……褚公子早前给我一笔银子,说今日湖心池午宴上定会有人暗地里使诈针对他,让我今日来中庭湖心池附近接应他,小的便应了。褚公子前几日来紫薇园逛了几圈,见平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小撮马蜂窝,便问可有驱赶马蜂的法子,小的就同褚公子说马蜂最怕水和旱烟的味道,褚公子便让小的帮忙,寻了些旱烟备今日之用。稍后,等他同白小姐经过时,让小的去惊扰那马蜂,褚公子护着白小姐,小的再去叫人来,便都能见到他舍身相护白小姐,既是舍身相护,自然要肌肤相亲。白小姐既然身在其中,也定然想的是褚公子为了维护她被马蜂蛰了,但其实,人到当时都是混乱的,哪里还能留意褚公子身上有旱烟的气味?这旱烟袋已可驱散绝大多数马蜂,届时小的再趁乱收走旱烟袋便是……” 小吏未说完,钱誉脸色都变了:“那他怎么知晓马蜂不会叮白苏墨?” 小吏支支吾吾:“小的哪里知晓……兴许,也会被叮上一二吧,今日有御医值守……” 钱誉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 “公子,小的知晓的都说了,求您别告诉国公爷!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小吏就差跪着磕头了。 “人在哪?”钱誉呵道。 “前……前面,临近平湖的地方,有大株翠薇后面……” ※※※※※※※※※※※※※※※※※※※※ 本来想写到媚媚听到声音的,但是怎么也没写到,就耽误了 今天先写到这里 大家看到啦,明天,明天就能听到了 但是不是听到褚逢程的心声,怎么也要把媚媚听到第一个声音放成男主是吧。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2章 声音? 第22章声音 平湖前?大株翠薇后? 钱誉一面边跑,一面打量,七月天,身上已汗流浃背也全然不觉。 究竟在哪里? 钱誉心底慌神! 他自然不信几袋破旱烟气味就能将所有的马蜂取走,那是马蜂,又不是蚊虫! 褚逢程常年在塞外军中,根本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眼里,但白苏墨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先不说白苏墨受不受得住这马蜂一蛰,光是那马蜂群若是受了刺激,又岂是几缕旱烟味能全然驱走的?! 这褚逢程根本就是个赌徒! 白苏墨一个姑娘家,自然容易被他的外表和行径蛊惑,褚逢程若真想在一侧有旁的行径,简直防不胜防!褚逢程都能想到借用马蜂来施计策,便能上演一出为避免马蜂蛰她,将她压在身下掩着的戏码!一旦为旁人所见,白苏墨只能嫁褚逢程。 褚逢程也根本无需撇清。 能在马蜂的围攻下舍身护着白苏墨,旁人自会赞他的好!白苏墨是吃了闷亏却还心底感念着他,他也大可继续装好人,半推半就将白苏墨娶了,旁人根本看不出特意,反倒水到渠成! 褚逢程是想一石二鸟。 钱誉鲜有多管过旁人闲事,尤其是此处又在苍月,与他有多少关系!但他岂能不眼睁睁看着白苏墨一头摸黑被人给卖了,还对始作俑者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最后嫁给这种口蜜腹剑之徒?! 头顶炎炎烈日。 钱誉跑得气喘吁吁,可心中越是着急,周遭就越不见白苏墨和褚逢程身影。 时间已过去许久,他恐怕跑错了方向,木已成舟。钱誉气粗,心头闷“哼”一声,方才他是有多慌神,才会失了分寸,竟没有让方才的小吏带路。 白苏墨…… 钱誉闭眼。 心中近似有无限悔恨和惋惜从心底不知何处涌起,艹他大爷的! 钱誉狠狠摔了腰间的玉佩。 也似是这动怒的一摔,玉佩溅起,碎片正好击到一侧银薇的树干上,似是石块般落下,伴着犀利的“嗡嗡”声音。 钱誉定睛回神。 那银薇树上不是马蜂窝是什么? 钱誉愣住,许是动静不大,只有几只马蜂绕着树梢飞了飞,钱誉却细下打量。 这株银薇上至少有两个马蜂窝,只不过藏在花束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钱誉不寒而栗,再往前去,前面的银薇树干上也有两个,再前面是株翠薇,上面至少有三个! 钱誉额头吓出冷汗! 这处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至少藏了有近十余个马蜂窝,并且都藏在茂密的紫薇花丛中,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方才若不是他的玉佩溅起,正好不经意里打在其中一个上面,引了马蜂振翅,他许是只能见这小半个露在裸露的树干上! 钱誉心底忽得一凛。 小半撮马蜂窝,身后是平湖,前面是这株翠薇! 那小吏先前说的地方,莫非就是这里? 钱誉咽下口口水。 也恰是此时,似是有脚步声传来。 钱誉顺势望去,只见白苏墨一人,自先前那株翠薇树下穿梭而来。 钱誉脸色铁青。 那株翠薇树附近至少有十余个马蜂窝…… 也恰好只有一小撮裸露在翠薇的树干上。 虽不知为何到此处的只有白苏墨一人,也不知她为何眼下才到,但此时…… 白苏墨听不见,钱誉不敢高声惊动树丛中蛰伏的马蜂,但见白苏墨正低头,似是心有旁骛,也并未有抬眸朝他这端看过来的迹象,眼见她就要走到这几株翠薇和银薇树丛中,钱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白苏墨…… 他祈祷她平稳通过,他悄然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段路分明不长,又好似每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她每走一步,他都似度秒如年,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眼见着她走过翠薇,到两株银薇的花丛之间,已过一半路程,钱誉屏息。 白苏墨却似是忽然觉察何事一般,倏然抬眸。 便恰好,有一袭青竹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七月盛夏,阳光强烈,他背靠平湖,逆光而立。微微泛着波浪的湖面,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稍许刺眼。 白苏墨眉头微微拢了拢,才见那道在阳光下镀着金晖的青竹色身影似是几分熟悉,待得看清,才发现竟是…… “钱誉?”白苏墨意外。 钱誉面色煞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似是焦灼一般望着她这边。白苏墨不由回头,可在这几株翠薇和银薇树形成的半封闭树荫下,似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白苏墨转回身来,只是方才朝他迈出一步,便觉脚下似是踩中了何物? 白苏墨移开脚,略微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断裂的树枝,而树枝下,似是……还有一只被她踩死的马蜂。 马蜂? 白苏墨蹙眉,这里怎么会有一只濒死的马蜂被她踩死? 白苏墨自然听不见身后震天的嗡嗡声响,但她知晓马蜂是群居,若是见到一只,便远远不应只有一只。白苏墨心底猛然一滞,稍稍侧眸,便见身后铺天盖地的黄蜂如近在咫尺的乌云一般压近,白苏墨心头骇然,吓得腿都软了。六神无主之际,忽觉胳膊被人一把抓住,片刻都未停留,便拽着她往前跑去。 她见他身上的青竹色外袍不知何时脱下,却正正好好罩在她头顶上,也似是这眨眼的功夫,她转眸看他,正好见到一直马蜂在他胳膊处叮了一下,钱誉吃痛。 “钱誉!”白苏墨骇然。 但钱誉此刻哪有功夫考虑旁事? 马蜂怕火怕水,怕旱烟味道,可眼下他去哪里寻现成的火把,旱烟?他和白苏墨二人根本跑不过这群马蜂,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胳膊和腰上已被蛰了三两次。 水?钱誉骤然回神。 “白苏墨,你可会水?”前方就是平湖,他忽然停下,外袍搭在两人头顶护着。 但白苏墨哪里听得见! 钱誉心底叫了声疏忽,眼见一大撮密密麻麻的马蜂自头顶飞来,钱誉还是朝她大喊一声:“白苏墨,跳!” 白苏墨许是看见他口型,许是未看见,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深吸一口长气,拽起她便往平湖中跳。 “轰!”的一声,两人前后落入平湖中。 马蜂怕水,近不得水! 可又不甘心,便在二人方才跃入的水花上黑沉沉一片低压着。 白苏墨不会水,只在很小的时候学着简单憋一口气在水中游着,不会换气,也游不出多远,但落水一刻,她还是看清了钱誉口型,深吸了一口气。 平湖水深,好在七月盛夏,水中并非寒凉彻骨,两人跃入水中,却不敢往上浮,只能借着这股憋在胸中的气拼命往前游。本就在近乎生死关头,身体能迅速判断,即可做出反应已属不易,但她哪里游得远! 钱誉尚还好。 游出两个来回,白苏墨便觉胸闷气短,已然在手脚挣扎着往上窜。 可头上就是密密麻麻的马蜂群! 钱誉一直都有伸手拉她,可她憋的一口气将近用完,若是呛水,只能浮出水面求生。眼见头上便是水面,白苏墨身体不停使唤往上窜。 钱誉见状,腿上使力跟着她上浮,千钧一刻,在她即将浮出水面时,双手将她扯下。 白苏墨拼命摇头,手脚皆在挣扎,脸色都已憋红,但钱誉死死将她拽紧,靠近,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世界本就万籁俱静,好似古井无波。 如同这静谧的水下一般,白苏墨忽觉一道尖锐的耳鸣,她想伸手捂耳朵,但钱誉拽着她,她无法动弹。但这阵恐惧与震撼很快被旁的情绪所替代——尖锐的耳鸣后,耳侧有咕噜水流的响动,不大,也不刺耳,似是某种沉稳,又似某种空灵,这是……声音? 沉稳而静谧的水流中,钱誉凑到她跟前,她只听一声似是低沉,又似如磁石一般的声音,稳稳唤了声:“别动。” 她果真忘了再挣扎,也全然忘记了气息逐渐短促。 这是……钱誉的声音? 白苏墨僵住。 人如何能在水下说话,可眼下白苏墨哪能想到此处去? 这是自幼时起,她听到的第一个人声。 平湖下波澜不惊,白苏墨忘了眨眼,钱誉将她拥入怀中,闭目凑上双唇将气渡到她口中…… ※※※※※※※※※※※※※※※※※※※※ 抱歉大家,今天去聚会去了,很晚才拖娃回来入睡,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才写完 修了很久 但总算没有辜负大家,这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3章 信了你的邪 第23章我信你的邪 他的双唇在水下带着特有的温暖柔和。 这缕温暖柔贴在唇边,随着水波漾起丝丝涟漪,仿佛同她的心跳声般,在这静谧的水中,分明“噗通”“噗通”得跳个不停,似是随时要跃出胸膛一般。 而他唇间渡来的呵气幽兰,又如沾染的清淡佳酿,顺着水波的轻抚,悄无声息般渗入四肢百骸。 她忘记了眨眼。 也忘记了动弹。 她见他睁眼,见他拢眉,见他险些呛水,她脑海中除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便是他搂着她划水的声音,和先前那声“别动”。 他渡给她的那口气不长,她很快消耗殆尽。 她忍不住张嘴,水自她口鼻间呛入。 “白苏墨……” 她耳旁又响起那道低沉,却似沾染了磁石一般的声音,在水中又显得寂静空灵。分明如此好听,浸人心肺。 “钱誉……”她张口唤他,喝入更大一口水。 这口水灌得她根本再无挣扎之力,仿佛在水中慢慢失去意识。 “白苏墨!” 那道声音不断唤她,是那样好听,让人迷醉。她心底如享饕餮,身体却似不甘重负,眼见头顶的那团光亮越来越近,似是近在咫尺。钱誉带她浮出水面的一刻,白苏墨没有大口呼吸,也没有伸手撸清眼前的水。 只有失去意识的人才会如此! “白苏墨!”钱誉大口喘着气,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一小撮水从她口中流了出来,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是呛水太多所致!钱誉一手抱着她,一手继续划向岸边。 此时已在平湖的另一头,他们已经游出很远,早已远离了先前黑压压的嗡鸣声。 但钱誉也分明吃力。 一直在水中带着白苏墨游这么远,他口中的气也不足,还分了不少给白苏墨,可到最后他脑中忽然清醒,白苏墨不太会水,他只能带着她游到平湖另一侧,否则,他二人要不都葬身湖底,要不浮出水面被马蜂蛰死。 最后一刻,他只能眼见白苏墨呛水。 他反倒冷静,一心揽着她,以最快速度游开。 直至他也近乎耗尽胸间留的最后一丝气,终于不见头上黑压压的蜂群,如劫后余生一般,这才带着她窜出水面。 但白苏墨已经呛水太多昏迷,根本无法自己呼吸,要尽快上岸,将堵在白苏墨心肺里的水按出。 “白苏墨,再撑撑。” 他明知她听不见,每一句却都似心中的祈祷和信念一般。 “白苏墨,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到最后,什么祈祷和信念都撒到了脑后,就剩一股子恼意。他原本也近乎脱力,似是这股子恼意和执念,才勉强支撑着他游到岸边。 待得水浅到他能站起,他才将她打横抱起。 自浅水处上来。 他早已浑身湿透,每一步身上都在往下落水。好在这座紫薇园实在太大,平湖周遭似是早前便弃了,并无多少景致,便是今日游园,此处都无多少人来。 钱誉脱下湿漉漉的外袍扔在一侧。 钱誉自幼习水,也见多呛水昏迷之人,白苏墨心跳声尚在,只是呼吸微弱。他将她置在地上平放,便是平放下来的时候,她身体稍加倾泻,也吐出不少水来。钱誉微微解开她的衣领,如此才可更好通气。 “白苏墨……” 钱誉托起她下巴,捏住她鼻尖,深吸一口气,往白苏墨嘴里缓缓吹气,待得白苏墨胸前有气息痕迹,才松手放开她鼻尖,用手压向她胸间,帮助她继续呼吸。 昏迷的时间越长,便越危险。 “白苏墨,快醒!”钱誉下意识唤她。 如此轮替算一周期,周而复始。约是在第四五次上头,钱誉按压她胸前,白苏墨“噗”的一声,挣扎着半起身来,向侧吐出许多湖水,而后迷迷糊糊躺了回去,好似缺氧般大口呼吸了好几次。 钱誉跪坐在她身侧,也给她吐了一声水。 可浑身上下早就湿透,再吐些似是也无伤大雅。钱誉奈何,但见她恢复呼吸,先前缀在心头的石块才似狠狠得落了回去。 “白苏墨,你……”钱誉欲言又止。 白苏墨虽是醒了,却不过是吐水后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呼吸,人根本是迷糊的。 她领口半敞着,斜斜露出内里一抹诱人光景。 再加上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女子特有的玲珑韵致在他眼前显得淋漓尽致。 “!@#¥%……&*”钱誉自觉移目。 眼下,才想起方才在水中,他贴上双唇给她渡气。她竟会睁眼看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意外,眼中似是只有道不明的错愕,和兴许他稍稍看错的,她眼中惊喜…… 钱誉恼火扶额。 呵,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会跟着参合她这些烂谷子的事情! 他是中了她的邪! 褚逢程再如何,也都是国公爷亲自挑选的孙女婿,前前后后岂非没有看过?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兴许也会顺理成章迎娶白苏墨。 眼下倒好,他在中间这么横插一道,这人他也亲过了,在水中想着将她安全带出平湖,又哪里能顾忌肢体是否冒犯,搂过腰,揽过人,便是上岸,他给她呼吸,也触及她身前的柔软,大凡能入眼的也都入眼。 难不成,真要他到国公爷面前去提亲? 就因为他为了救她,同她有了亲昵,那他同褚逢程所作所为有何区别? 钱誉低头,恼火吐出一口浊气。 出神间,恰好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应是午后散步而来,听动静应是不少人。钱誉环顾四周,眼下并无多少遮掩,他同白苏墨都浑身湿透,若是被旁人便真等同于毁了白苏墨清誉。但白苏墨迷迷糊糊未醒,衣衫都已湿透,他更不可能留她一人在此。 犹疑不决之时,一件外袍朝他递了过来。 那人目光也似是扫过一般,并未朝白苏墨身上多看,是君子风范。 “给她披上。”多余的话都没有。 明显也是不想声张。 钱誉顺势接过那件外袍,上面还带着体温的,应是方才才脱下来的。钱誉将外袍披在白苏墨身上,猜想眼前这人应当是白苏墨的朋友。 周围的脚步声和说笑声逐渐靠近,钱誉听他道:“盖上她的脸,不要声张,跟我来。” 钱誉抱起白苏墨,照做。 紫薇园西门就在一侧,有许金祥在,这一路便都没有小吏敢好奇多看一眼。 不多时,就出了西门。 原本许家的马夫见了许金祥出来,立即将马车驶了过来。 许金祥却见流知在西门一辆马车前候着。 “这边。”许金祥领了钱誉往流知处去, “许公子,钱公子……”流知见了他二人自然一脸诧异,许金祥却言简意赅:“白苏墨落水了,先上马车再说。” 流知见钱誉怀中的人不是自家小姐是谁? ※※※※※※※※※※※※※※※※※※※※ 钱誉:我真信了你的邪~ 许金祥:我信了你们的邪!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4章 幻觉 第24章幻觉 白苏墨落水之事不宜声张,但若要论起嘴严,这京中莫过于国公府自己的地方。 将白苏墨安置好,许金祥和钱誉从马车上退了出来,只留了流知与白苏墨两人在马车中。 “先将你家小姐送回去,落水之事没查清楚前切不可声张,若有人来问,搪塞过去便是。”许金祥言简意赅。 流知知晓事情轻重,连忙颔首。 许金祥又道:“对了,稍后白苏墨若是醒了,让她先喝碗姜汤。” 流知应好。 马车缓缓驶出,流知这才放下马车上的帘栊。 白苏墨的衣裳湿透,这日头正盛,若等衣裳干完便等同于湿气全被吸收了去,就算是七月也会染上风寒,幸而马车里还有早前备好的衣裳能派上用场。 流知心中唏嘘。 她不过不在稍许,小姐应是同褚公子在一道才对,如何会忽然落水的? 况且,怎么不见褚公子,反倒是是许公子和钱公子将小姐送出来的? 许公子是相国府的公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小姐对他印象速来不好,而钱公子又只在容光寺的时候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流知想不通这两人如何会凑到一处的? 而看两人先前模样,似是特意在替小姐遮掩,也并无旁的多余举动,应是为小姐着想,不想节外生枝。可惜她当时不在,并不知晓其中缘故。流知心中很是愧疚,若是她在,小姐兴许便不会落水,她应当坚持。 不过方才许公子说得对,此事不宜声张,等小姐醒后再说。 …… 眼见国公府的马车驶出许久,一直消失在眼帘尽头,钱誉同许金祥才都莫名叹口气,似是心头石头纷纷落下。 好在西门处遇上流知,否则人多眼杂,若是许府的马车送白苏墨回去,又恰好被有心人看见,才是多此一举。况且白苏墨衣裳尽湿,流知在马车中还可给白苏墨先换身衣裳,否则钱誉和许金祥真还不知要如何做? 于是,两人都听见对方口中的那声如释重负。 许金祥转眸,这才想起钱誉全身上下的衣衫也都湿透:“此处不宜说话,我先送你去换身衣裳?” 钱誉应好。 锦湖苑本也离紫薇园不远。 马车驶入苑中,钱誉回房更衣,许金祥便在苑中四处打量。 这苑中只有一两个粗使的老婆子,也不见同钱誉亲厚,这屋中的陈设中规中矩,全然没有拜访任何看得出个人喜好的物品。 这处锦湖苑应当是处租来的苑落。 许金祥心底拿捏了几分。 钱誉并非京中之人,难怪眼生。 许金祥脑海中入浮光掠影一般搜索着这人的印象,可他似是并无任何印象,白苏墨身边何时有这样的朋友? 思绪之间,钱誉已更衣完,回了苑中。 “久侯。” 许金祥这才细致打量了他几眼。收拾清爽,钱誉已并无早前在紫薇园那身狼狈模样,举手投足彬彬有礼,这五官还生得很有些俊朗,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许金祥瞥目:“不用请个大夫看看?” 钱誉不明。 许金祥撩起他左手衣袖,先前被马蜂蛰过得地方,应当是又泡了不干净的湖水,伤口有些红肿渗人。 钱誉拢了拢眉头,许是先前神经一直紧绷着,反倒不觉。眼下,只觉身上几处被马蜂蛰过的地方,竟都有些隐隐发痛。 钱誉又自觉撩起右手衣袖,果真见右手臂上的被蛰过的伤口也是这幅模样,不仅红肿,还有些发脓,更觉背上那几处发痛的地方应当都是如此。 许金祥朝身侧的小厮道:“去请胡大夫过来,旁的什么都不要说。” 小厮应了声好,赶紧转身出了苑中。 许金祥道:“你比我运气好,我小时候被马蜂蛰过,那时遇上的马蜂毒性大,被蛰了几处就险些丢了小半条命。你这伤口眼下虽看起来并无大碍,却马虎不得,不如让大夫看过方才安心。胡大夫是替我看病的大夫,口风甚严,你放心,今日之事觉不会传出去。” 钱誉只是看他,并未接话。 呵,果然是谨慎小心之人,许金祥便笑:“当时幸亏你机警,带了白苏墨跳入平湖中躲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光是想想早前那群马蜂黑压压飞舞的模样,许金祥都不寒而栗。 钱誉却诧异,他当时看见了? 许金祥见他眼中疑惑,便继续:“当时见你们跳入平湖当中,应当是避过了这马蜂群,我便沿着平湖岸边去寻你们,最后在西门处的平湖岸边寻到。好在平湖一带早前荒废着,过往的人不多,此事也没有旁人见得。只是你既肯舍命救下白苏墨,事后又不愿声张,你可是白苏墨的朋友?” 朋友? 钱誉浅浅道:“谈不上,只是早前见过一次。” 他这般回答,许金祥倒是意外。 钱誉有意避重就轻。 一则,他并不清楚许金祥同白苏墨和褚逢程是何关系,二则,褚逢程之事他无心参与,亦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多亏你。我姓许,名唤金祥,是相府的大公子,日后若是有能用的上我的地方,随时来相府寻我。”许金祥缓步上前,将一枚信物递于他。 钱誉笑笑:“许公子不必客气,我并非苍月之人,此番来京中也不过是办事而已,也知晓何事当说,何事当守口如瓶。钱家只不过是生意人,国公府和相府,一个都不想开罪。” 倒是少见的通透锐利。 许金祥便笑:“既是如此,我便不多扰,改日再来拜访。” 钱誉相送。 等许金祥一走,钱誉才又撩开衣袖,看了看那马蜂蛰过的伤口,幽幽叹道:“钱誉啊钱誉,你这是逞得什么能,便是没你,人家身边也自会有人看着,你操得什么心……” 语气里带了几分幽怨,更觉身上的几处马蜂蛰过的伤口更疼了几分。 好在不多时,许金祥的小厮便领了大夫前来。 大夫简单上药包扎,又煎了药给他服下,交待了些清淡饮食,暂时不宜碰生水的事项。肖唐不在,他只得自己一一记下。倒最后旁的没有,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胡大夫那句,伤口倒无大碍,就怕毒素浸入血液产生幻觉,若是明日出现幻觉,便务必需得找人到南子街的胡氏药房寻他。 今日在水中近乎脱力,服完药钱誉便早早睡上。 这一宿,尽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时而是钱家的生意,时而是爹娘嘱咐他早日娶个儿媳回家,他也便稀里糊涂梦到白苏墨,最匪夷所思的莫过于去国公府求亲…… 总归,这里稀里糊涂乱做了一宿的梦,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唤了声肖唐倒水,才又想起肖唐被他打发去了容光寺,心中越发觉得有些烦躁。可隐约还未睁眼,却真有人倒了水递来给他,他微微睁眼,眼前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间,钱誉整个心都凉透了! 还真被那胡大夫说重了! 出现幻觉了! 在他面前,给他递水的,怎么可能是白苏墨!! ※※※※※※※※※※※※※※※※※※※※ 钱誉:夫人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中毒产生幻觉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5章 你可是喜欢我 第25章你可是喜欢我 在他看来,眼前的自然不能是白苏墨本人。 钱誉有些懊恼。想起许金祥昨日提醒过,蚂蜂有毒,自己幼时曾被蚂蜂扎过,险些丢了小半条命,他昨日还不以为然,还道是稍微疼些的皮外伤,大夫小题大做,今日才晓轻重。 讳疾忌医,古人诚不欺我。 钱誉奈何笑笑,低头看了看手中方才自她手中接过的水杯,竟连杯中的涟漪都如此真实。 明知是幻觉,竟还能如此清醒。 他应是幻觉得不清。 钱誉自嘲笑笑,捏紧手中水杯,他先前虽从“白苏墨”手中接了过来,却一口没喝,这才一面抬眸打量她,一面仰首将杯中的水饮尽。 他一面看她,一面喝水的模样似是万千风情,眼中那抹说不清道不尽的意味,竟让眼前的“白苏墨”生出稍许错愕,“钱誉?” 竟都会唤起他的名字来了?钱誉忍不住戏谑,这幻觉果真如梦幻泡影一般,但若是真的白苏墨又如何该知晓他唤作钱誉的? 他分明没有开口,“白苏墨”却似听到他心底疑惑一般,自袖袋间掏出那枚檀木佛珠串来,“坠子上刻有一个‘誉’字,你姓钱,当叫钱誉。”她伸手递于他,“还是我猜错,其实是旁人赠与你的?” 呵,幻觉的确是怕人的东西,便是他才丢了那串檀木佛珠一事,都能用来臆想她猜到他的名字。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害人不轻。 而眼下已是白日,他还是中了她的邪。 “白苏墨”已将檀香木佛珠串递到他手中,他伸手接过。 恼火得叹气一声,却握住她的手不放。 “白苏墨”匪夷所思看他,唇边只涂了清淡胭脂,却依旧娇艳欲滴,他心底忽得涌起一抹似曾相识的念头,借着握住她的那只手,将她带到跟前,指尖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唇边微微上扬:“白苏墨,你可是喜欢我?” “白苏墨”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脸上倏地挂起一抹绯红,似是难以置信得看着他。 他笑笑:“若是不喜欢,三番五次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 反正都是幻觉,他不吐不快。 “白苏墨”也明显未从早前的震惊中回过神。 四目相视,眼中似是都未容下旁骛。 无话时,便连空气里都仿佛写满了绮丽暧昧。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如何是好?白苏墨,每回见你,我都忍不住遍遍肖想。每回见你,我既祈祷是最后一次,又盼着下回见你时,你是何模样?却回回,都不觉被你勾了魂去,你可是能听见我心底的念想,才予我幻觉,平我心中难平沟壑?” 他蛊惑一笑,眸间似是万千荣华。 “白苏墨”忘了移目,任他的双唇贴上她唇间。 “白苏墨”也忘了动弹,似是从未有过不用眼睛看,却听完这大段沉声而绮丽的情话。他的眸光似星辰大海,声音却似她初次听闻那般低沉而如磁石一般,份外撩动人心。 他曾在水中给他渡气,彼时水中静谧,空灵无声。 眼下,苑中有“嗡嗡”的鸣蝉声音,便似嵌入脑海中的稀疏印记一般,竟也不如早前觉得那般扰人。 【白苏墨,从此往后,便只入我一人梦中可好?】 白苏墨心底微顿,睁眼看他。 他唇间微润,根本没有开口。 “白苏墨”不知这声音自何处而来,不由往后一退,疑惑看他。 钱誉也怔住。 似是,她听到了他的心思一般。 片刻,钱誉又奈何笑出声来,他该是越渐沉迷,竟然肖想她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这蜂毒应是祸害不浅。 而“白苏墨”也适时起身,半是故作的镇定,半是平静道:“昨日之事多谢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未置可否,“白苏墨”却已转身出屋。 阳光映在那道身姿翩然的背影上,仿佛镀上了一道好看的金晖。 她未走,他似是已开始想念。 明日? 呵,钱誉微微扶额。 再睁眼,苑中果然已经没有了先前“白苏墨”的身影,钱誉笑笑。 正欲起身去寻胡大夫,却听苑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钱誉轻捏眉心,再睁眼,果真见肖唐跑得气喘吁吁回来:“少东家!少东家!” “吵什么。”钱誉头疼。 肖唐眼中是真着急了,“少东家!你可是真被蚂蜂给蛰了?” 钱誉皱眉:“你听谁说的?” 许金祥不是说那胡大夫口风紧吗? 这苑中的粗使婆子又不知晓。 肖唐哭丧着脸道:“白小姐说的啊,她不是才来看过少东家吗?” 钱誉才是哭丧脸:“你再说一遍,谁?” 肖唐已伸手擦自己脸上眼泪,没好气道:“还有哪个白小姐?!自然是国公府的白小姐,白苏墨啊,早前在容光寺见过那个!她同我说,少东家你被蚂蜂蛰了,有些神志不清了,让我赶紧唤个大夫来看看,我这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来了!” 肖唐是真信了! 少东家要不是神志不清,怎么会才见过白小姐,还问他谁! 被马蜂蛰可是大事啊! 肖唐刚擦过的眼泪,又冒了两滴出来:“少东家,小的该死!临出门前东家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好好照顾少东家,可这一眨眼,少东家就被蚂蜂给叮了!等小的回燕韩,要怎么给老爷和夫人交待呀!呜呜……” 钱誉心烦:“得了,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去南子街胡氏药铺请胡大夫来。” 肖唐一面擦眼泪一面应好。 肖唐刚走到门口,钱誉又唤:“你回来!” 肖唐赶紧折回,眼泪汪汪看着他。 钱誉恼火:“我问你,你刚才真是见到白苏墨了?” 肖唐愣了愣,哇得一声就似是要哭出来:“少东家,小的这就去请胡大夫去。” 钱誉这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别请了!”钱誉心烦。 就这姓胡的家伙给他灌输了满满一脑子蜂毒后遗症,害人不浅。 幻觉! 幻他个鬼的! 庸医!! 钱誉恼羞成怒:“滚!” 肖唐吓得一哆嗦,碎碎念道:“不请就不请,这么凶做什么,也没听谁说过被蚂蜂蛰了,脾气变暴躁的。” 钱誉恼火看他。 他赶紧躲远些,只是目光所及之处,正好瞥见床沿边,他手中那串檀木香佛珠串。 “哦~~”肖唐齐乎乎道:“少东家,这檀木香佛珠串不就在你这里吗?你还特意让我去容光寺跑一趟?” 钱誉想辩解,又觉奈何,当下便有些颓然。 拿起这串檀木香佛珠串看了看,这串佛珠跟了他十年有余,还是头一次沾染了姑娘家身上的白玉兰的荷包香味。 钱誉蓦地想起白苏墨先前那句,“坠子上刻有一个‘誉’字,你姓钱,当叫钱誉,还是我猜错,其实是旁人赠与你的?” 钱誉满心苦水。 他竟会魔怔是幻觉。 肖唐正好也想起什么,开口道:“少东家,早前在容光寺寻了几遍都没寻到这佛珠串子,舅爷还让小的捎带句话给少东家。舅爷他说,佛珠串丢了便丢了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钱誉又想起白苏墨先前那句,她明日再来。 “去,再寻个苑子。”钱誉好容易冷静。 “啊?”肖唐不解。 “搬地方!” ※※※※※※※※※※※※※※※※※※※※ 大型翻车事故现场二 * 不过终于赶上12点更新啦 大家别担心,前两天是作者君有事+生病,现在好啦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6章 蛛丝马迹 第26章蛛丝马迹 马车停在锦湖苑外。 流知搭手,扶白苏墨上了马车。 马车便自锦湖苑往国公府折回,白苏墨伸手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悠悠打量起窗外。京中的景色她耳濡目染,这些景色却惯来都是无声的。 眼下,车窗外有车轮“轱辘”作响的声音,马车碾过石子的声音,七月鸣蝉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脚夫抬着重物,齐声喊着号子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让往常静默的图案忽得鲜活起来,似是充满了灵动一般。 白苏墨莞尔,看着窗外有持京兆尹令牌的侍从一面骑马急行,一面大喊:“京兆尹衙门执行公务,行人避让,小心撞伤!” 嗓子是特意扯长了一般,怕行人听不见。 前面行人果真闻得,都纷纷转身回头,又相继退到一侧。 有老人护着孩子,忍不住幽幽抱怨几句:“这年头,京兆尹的人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一旁的人劝导:“老人家,人家也是执行公务嘛。” 也有人为了避让,撞倒一旁小贩摊位的,正帮着对方捡东西,一面道歉:“实在对不住,赔您多少银子好?” 小贩摆手:“多大个事儿。” 一侧,自然也有人惊呼道:“呀,你打碎了我的鸡蛋!” 那人也奈何:“大姐,我也是躲避不及,这样吧,您看这鸡蛋多少钱?我付一半成不成?我身上就这么银子了。” ……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目不暇接,也不绝于耳。早前京中明明已是再熟悉不过的幕幕,仿佛被赋予了新的色彩。 白苏墨好似重新认识这里。 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分明听得清楚,却还是下意识得要凝眸看去。只是早前只能专注看向一人,如今循着声音朝四处望去,才晓何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她原本不觉得没有世界的声音同旁人的世界有何不同,眼下才晓,这样的世界才算完整。 她终究幸运。 白苏墨嫣然,转眸看向流知:“去请秦大夫了吗?” 流知应道:“晨间尹玉便去过了,苑中留守的药童说秦大夫去会故友了,怕是隔两日才会回京,若是国公府有急事,他便去送信。” 白苏墨笑笑:“那倒不用,只是早前秦大夫离开的时候交待过,若是能听见了,便让人通知他来复诊。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隔两日也无妨。” 流知也笑:“奴婢也让人去给国公爷送信了,小姐的耳朵能听见了,国公爷怕是最高兴的那个。” 想到爷爷,白苏墨眼中掩不住笑意:“流知,爷爷的声音是怎样的?” 流知想了想,形容道:“国公爷说话不快,声音稳重如泰山,却又时有如涓涓细流一般,许是一直在军中的缘故,声音中都带了英气,分毫不显老态,却自有威严。” 白苏墨觉得中肯。 流知又道:“奴婢看小姐先前一直望着马车外,可是在听窗外的声音?” 白苏墨颔首:“是啊,分明是熟悉的景致,有了声音却仿佛同往常都不一样了。”白苏墨言罢,脸上稍许倦意,“只是听久了也会觉得分神,怕是应了秦大夫早前说的,总需适应一段时间才能自如。” “那便不勉强了。”流知从一侧拿出锦盒递与她:“小姐,这是早前秦大夫让奴婢备好的耳棉,奴婢一直带在身边。” 还是秦大夫细致,白苏墨接过。 打开锦盒,拿起那对耳棉的手心却忽然滞了滞,抬眸转向流知,问道:“对了,昨日我落水之事,府中可有旁人知晓?” 流知摇头:“昨日就奴婢和盘子在,盘子口风一向紧,奴婢也交待过,便是府中的其余人等,哪怕尹玉和胭脂也不会知晓。昨日回府马车上,奴婢已给小姐换过了衣裳,旁人也看不出来,奴婢是对苑中说起昨日紫薇园人多闷热,午宴过后不久,小姐便回府了。” 流知做事素来细心,这些善后之事惯来也不用她费神。 白苏墨颔首。 耳棉微微塞入耳中,将外界的声音稍许隔绝,便好似稍稍回到了从前。只是耳中再无早前的静谧,她耳朵已然习惯绝对寂静,便是旁人觉得的安静之处,她也能听到微小的声音来,这耳棉便塞得恰到好处。 耳旁的嘈杂声音渐远,马车回国公府尚需一段时间,白苏墨倚在马车上,脑中依稀回忆起昨日的事情来。 …… 昨日湖心池午宴上,她见褚逢程喝多,中途离席,许雅对她说起其中缘故,她便让流知跟去照看褚逢出。 后来太后离席,她也借机从湖心池脱身,在稍远处寻到流知。流知说褚逢程应当醉得不清,一直在吐,流知是女眷,不方便近前,正好见附近有个巡视的小吏,便使了银子,让小吏专程去照看褚逢程。 褚逢程是因她的缘故被席上众人强灌了许多久酒,她岂能坐视不理?于是让流知先离开,将马车停在紫薇园西门外,届时从西门直接送褚逢程回驿馆。 这些是流知尚在时候的事。 流知走后不久,她便见到了褚逢程,却没见到流知口中所说的小吏。只是当时她的心思在褚逢程身上,也未多细想。褚逢程眼中有吐过之后的血丝,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似是将酒吐了多半出来后,整个人反倒比早前清醒得多了。 她原本是同褚逢程说马车在西门外,她直接让马车送他回驿馆。褚逢程却笑,他初到京中,不想节外生枝,先前中途席间是饮得急了些,眼下去平湖边走走,吹吹风便可醒酒,褚家一门这几日在京中风头正盛,他不想留旁人话柄。 她便同褚逢程一道在平湖附近的紫薇花丛随意走走,说是随意,是因为她早前并未来过紫薇园,也不认得周遭的路。她同褚逢程一道踱步,便也似是褚逢程随意挑的路,她当时觉得并无特别之处,同旁的地方一样,也都是赏紫薇花的地方。 起初尚好,只是后来在途中遇到了许金祥。 许金祥在京中名声惯来不好,她早前见了也多绕道,两人一惯井水不犯河水,此番见了她同褚逢程一处,却咄咄逼人:“白苏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里做什么!褚兄本就多饮了些,眼下还未酒醒,若是让旁人看见,还以为褚兄是借着酒意安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才是!” 褚逢程的脸色当即便有几分难堪。 她亦恼火:“许金祥,褚逢程是来醒酒的。” 许金祥便半是嬉皮笑脸,半是胡搅蛮缠:“这么巧!方才见褚兄在午宴中当真饮了不少,我也正巧多贪了杯,刚想着出来逛一逛,醒一醒酒什么的,没想到竟在这里同褚兄遇上了,褚兄,反正你我二人都是醒酒,不如一道?” 褚逢程未应声。 许金祥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的纨绔子弟,但许金祥是许雅的哥哥,白苏墨不想同他起争执。 她朝褚逢程道:“我们走。” 许金祥干脆挡在她身前,吊儿郎当道:“怎么,白苏墨?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还怕我把褚逢程给吃了不是?我给你说啊,褚兄可精明着呢,怎么会被我给吃了。倒是你,白苏墨。”许金祥话锋一转,恶狠狠道:“你自己回去!” “你!”她语塞。 许金祥却不再搭理她,反是上前狠狠揽紧褚逢程肩膀,浮夸道:“哟,褚兄,我说你该不会是真的安了什么旁的歪脑筋吧?怎么同白苏墨一处可以,同我一处就不可?还是……你今日就存心不赏许某这个脸?” 许金祥说得好似玩笑话一般,却要多恼人有多恼人。 褚逢程勉强挤了一丝笑意:“哪里会。” 许金祥便继续揽着他,便走便道:“走吧,褚兄,我给你说,你才来京中不久,自然不知晓这京中的好玩之处,可我在京中久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地方我不知道的……” 白苏墨并未开口,却见许金祥揽了褚逢程走远。 白苏墨这才垂眸,叹了叹。 不过瞧这褚逢程的模样,倒似是酒已醒了大半,也无多少大碍了,褚逢程又不是京中那些弱不禁风的王孙公子哥,许金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总归,褚逢程先前被灌酒是因她的缘故,眼下只要褚逢程没事,她亦放心。方才让了流知往西门去,眼下又不知走到了哪里的紫薇花丛中,只能边走边摸索,往西门方向去便是了。 …… 这便是昨日落水之前的事。 马车上,白苏墨伸手抵了抵下颚,思绪未断。 听流知说,昨日是钱誉和许金祥二人送她自西门出来的,此事也并未有旁人知晓。钱誉是为了躲避蚂蜂群才带她跳水的,那密密麻麻的蚂蜂黑压压的在水面上,钱誉若是有恶意,便不会舍命救她,况且…… 思及此处,白苏墨脸颊微微红了红。 再去想许金祥。若非许金祥,她落水之事兴许早已人尽皆知,许金祥告诫流知她落水之事不要声张,先将她送回府中,许金祥应当没有恶意。 她同许金祥并无交情,许金祥为何要帮她? 因为许雅? 许金祥的事,她一时也想不通透,但这两日正好在风头上,她不宜去寻许金祥。许金祥应是也心知肚明,他今日让人来国公府递给她的字条,只有两句,但许金祥的字,她认得。 ——人被蚂蜂蛰了,在锦湖苑,可探。另,小心褚逢程。 小心褚逢程…… 昨日若不是许金祥中途乱入,同她在一处的人应当是褚逢程。 昨日那条路,说到底,也是褚逢程带的。 白苏墨心底忽然一个念头,若是褚逢程昨日并未喝醉,而是故意引她去的? 知晓褚逢程知否真的醉的人,便只有流知早前使了银子的那个小吏。为何这般好,将不将,正不正就有一个小吏刚好在附近?而后,又被褚逢程一句不想节外生枝打发了去? 白苏墨微微敛眸,便朝流知道:“流知,你让人去查一查,昨日你使银子的小吏。” ※※※※※※※※※※※※※※※※※※※※ 许金祥:我觉得你要凉。 褚逢程:……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7章 惊喜! 第27章 “惊喜!” 既是在紫薇园当值的小吏,国公府若是想查,哪有查不到的道理? 只是流知不知小姐为何忽然兴起要查那人? 莫非是同小姐落水之事相关? 流知心头疑虑,便见马车已到了国公府门前。 看门的小厮见是小姐的马车,直接小跑上前,开了侧门,让马车可以驶进。等马车驶入,小厮又上前,拱了拱手,低头朝车内问道:“请问车中可是流知姑娘?” 流知便上前,掀起帘栊一角:“怎么了?” 那小厮见是她,才又低头拱手道:“流知姑娘,还请转告大小姐一声,先前将军府的褚公子有来过,在府中坐了许久,一直未见小姐回来。方才离开前,让小的等小姐回来之后同小姐说声,他来寻过小姐。” 白苏墨早前听不见,府中都习惯了找流知等人传话。 褚公子是府中贵客,又同国公爷走得亲近,府中上下自然都对褚逢程礼遇。 流知笑着应了声好。 马车自侧门驶入。 白苏墨一面从耳中取出耳棉放入锦盒中,一面问:“方才,可是石子的声音?” 流知颔首。 石子是盘子的弟弟。 盘子是清然苑中的小厮兼白苏墨用惯的车夫,大凡不轮值的时候,石子时常会来清然苑中帮着盘子跑跑腿。 清然苑中都认得石子,小姐认得便也不奇怪了。 方才石子的话,小姐自是听见了。但听见了,却只问了一句是否是石子的声音,流知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提及褚公子的事。 等马车驶回清然苑中,尹玉和胭脂正抱了樱桃,懒洋洋得在苑中小桥流水旁的凉亭内乘凉。 胭脂一手抱着樱桃,一手摸着樱桃下巴。 樱桃不时舒服得“喵”一声。 胭脂和尹玉便相继咯咯作笑。 这头忽得见了流知扶白苏墨下马车,两人便纷纷起身上前,到马车跟前,朝白苏墨福了福身:“小姐好。” 樱桃见了白苏墨,伸爪子示意要白苏墨抱。 白苏墨接过,樱桃又慵懒得“喵”了一声,白苏墨忍不住笑笑。 原来这便是樱桃的声音。 胭脂和尹玉对视一眼,唇边都莞尔,只觉得小姐今日的心情似是格外好。 …… 白苏墨让流知去查紫薇园小吏之事。 这人早前只有流知一人见过,流知只能亲自去一趟。 外阁间内,平燕和胭脂两人在一旁伺候着。 小姐回房后逗弄了一会子樱桃,便开始看书,樱桃则在她脚踝一侧打着盹儿。 尹玉进屋换茶水,也没有扰道她。 方出外阁间,便被平燕和胭脂两人扯到一旁。 尹玉一脸莫名。 平燕和胭脂两人都在唇边竖起食指,相继做了“嘘”的手势,让她噤声。 尹玉这才会意。 可顺着两人鬼鬼祟祟的眼神望去,三个脑袋正好歪成一个幅度,看向在案几旁看书的白苏墨,还有她脚边慵懒躺着打盹的樱桃。 尹玉不明所以,张开嘴,做了道口型问:“怎么了?” 平燕先道:“你不觉得奇怪?” 尹玉又看了看,小姐正常得很难,哪有什么好奇怪的? 尹玉摇了摇头。 胭脂叹道:“唉,别同尹玉说了,终日糊了巴嘟的,就知道吃。” 尹玉吐吐舌头:“可人家就是喜欢吃嘛。” 平燕也笑:“是是是,就喜欢吃糖心坊的点心,回回都让旁人给你带!” 尹玉咯咯笑道:“你们两个不也同我一道吃的吗?” 胭脂恼火,连忙将她二人打断:“你们先别说糖心坊的事了,小姐自晌午起就一直盯着手中那本书看,不时便笑一笑,这都干笑一下午了,你们说奇不奇怪?” 尹玉伸手抚了抚嘴唇:“可小姐本就爱笑,兴许那本书很是有趣?” 胭脂叹道:“再是有趣,也不能就那一页书,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愣是连一页都没翻篇过,若真这般认真,怕是连书上的字都能看没了!” 胭脂自是夸张些许,尹玉也才瞧准,小姐目光确实盯在那本书上没怎么动弹过。 平燕又道:“还有呢,你们再仔细瞧瞧,小姐手中那本书,根本都是拿反了的……” 尹玉定睛一瞧,这才赶紧捂了捂嘴:“该不是……中邪了吧?” 胭脂和平燕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脑袋凑在一处,齐刷刷得朝着外阁间内窃窃私语,就连流知何时回了苑中都不觉察。 “你们三个,这是在做什么!”流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和里又略带了几分责备,三人吓得赶紧转身。 “流知姐姐。”三人纷纷福身。 清然苑中没有管事妈妈,大丫鬟里流知年长,又深得国公爷小姐的信任,故而这清然苑中虽无管事妈妈,却是流知在管事。流知这般问话,三人不敢糊弄,最后只好是胭脂站了出来,悄声朝流知道:“流知姐姐,小姐今日似是有些奇怪,看着那本书笑了一下午了,那本书还拿倒了……” 流知瞥了瞥目,应是也看出了端倪,这才转眸:“你们三个,胆子是越发大了,小姐的事也能随意在背后议论?快去做事。”流知惯来温和,忽得厉声起来倒叫几人心都当即噗通一声,赶紧福了福身,低头离开。 流知这才入了外阁间内:“小姐。” 白苏墨转眸,脸上笑意才敛:“查的怎么样?” 流知掩上外阁间的房门,这才回话:“那小吏姓李名史宰,前一阵因母亲病重和弟弟要定亲下聘,欠下了不少外债,手中一直很紧,可就在几日前,这几笔外债似是都还清了,还去陶然居定了一套桌椅送给姑母……” 白苏墨微微拢了拢眉头。 流知继续道:“于蓝同奴婢一道去的,并未直接找那李史宰问话,只是先寻了旁人打听了一遍,发现果真有些蹊跷。于蓝让奴婢先回来,问问小姐的意思,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还是直接寻了李史宰问话好?” 于蓝素来谨慎。 白苏墨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直接问清楚,但是,先不要走露风声。” 流知应好。 ****** 翌日清晨,肖唐便驾了马车载钱誉到新住处。 钱誉一路上都心猿意马,盯着一处出神,并未撩起帘栊看向窗外,也未直接问起肖唐,新苑子寻在何处。昨日在白苏墨面前闹下这么大一出乌龙,他自然是能避则避。在这京中,除了锦湖苑,其实哪里都一样! 此事交予肖唐去办,钱誉没有多放心思。 等马车直接驶入苑中,肖唐掀起帘栊,钱誉下了马车,四处随意看看,竟难得目露赞许:“这事儿办得上心,新苑子寻得不错。” 前后不过半日功夫,又人生地不熟,肖唐办事是有长进! 肖唐得了好,满脸都是笑意。 只是经过大门处,钱誉余光扫过,好似难以置信一般,往大门处去看个究竟,只是等看清对面府邸匾额上的几个烫金大字时,钱誉轻揉了几下眉心,以为看错,又一面问道:“给我念念那上面写得什么字?” 肖唐笑嘻嘻道:“国公府啊。” 钱誉整个人都惊诧了:“我让你另寻一处苑子,你寻到国公府对面?!!!” 肖唐会错了意,得意道:“是啊!少东家你昨日不是说要换处苑子吗?还今晨就要搬走,可这苍月京中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小的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昨日在苑中遇到了白小姐,白小姐是说有事可到国公府寻她帮忙,小的昨日晌午过后便去了国公府,没想到白小姐这么给力!少东家,惊不惊喜?” 猪脑子! 钱誉想死的心都有了! ※※※※※※※※※※※※※※※※※※※※ 钱誉:惊喜个鬼!惊悚! 白苏墨:那你以为我笑什么笑了一下午,真是好好笑 钱誉:…… ********** 小主们,我来报告一声,接编编通知,媚媚12.23(周日)入v啦,届时三更,v后每天保底二更,所以明天要停更一天(如有见到更新,是捉虫)。入v前四天,每章发50个红包,等蠢作者攒够了银子以后再来多发。 * 如果不跟的菇凉们也不要紧,求大家收藏个作者专栏,蠢作者会有《掌上春》《似蜜》在1或2月开始更新,我们总会相遇,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8章 呵,是命好 第28章呵, 是命好(入v一更) 肖唐觉得少东家被马蜂蛰了过后,整个人都不大正常。 譬如眼下,方才还分明还夸他做事有长进,这苑子寻得不错,就喘息的功夫, 整个人便跟换了张脸似的, 可他都不知有人这怒意打哪处来! “去备马车!”钱誉恼火。 肖唐哀怨:“少东家, 又……又要搬啊……这苍月京中的苑子哪这么好寻?人白小姐才帮了忙,我们这一晚上都还没睡过呢, 怎么同人家白小姐说啊……” 钱誉气不打一处来:“谁说要搬了?我让你备马车, 去德仪布装!” “哦……”肖唐赶紧照做。 钱誉头疼。 片刻,肖唐驾了马车驶出小苑。 钱誉今日本就准备去趟德仪布装。 七夕游园会前,程老板送来的那身衣裳, 不仅做工精细,别出心裁, 做衣裳的人心思还应当相当灵巧, 尽数避短扬长。 做布料生意,有时候讨巧之处更在做衣裳的人身上。只有做出来的衣裳出彩, 旁人才会留意到做衣裳的布料上来。 他早前去拜会鼎益坊的东家便是此意。 但鼎益坊是苍月京中有着百年历史的老作坊,哪家的布料于鼎益坊来讲都一样,即便钱家花大价钱, 主动权也在鼎益坊手上。鼎益坊久负盛名, 讲究的是稳妥, 不见得会用巧思来博出彩, 钱家的布料在鼎益坊翻不出花来。 同鼎益坊合作这条路,是下下策。 但程老板给他那套衣裳便不同。 能花心思做这样衣裳的人有野心,不固守成规,这样的人不满于现状。若是能合作,钱家在苍月的生意,兴许能打开一番新局面。 多投些银子进去也值得! 七夕那日,白苏墨身上的衣裳应当出自同一人之手,当日在紫薇园已有不少人在打听白苏墨衣裳的出处。 生意上的事向来不缺乏机会,而是如何挑在合适的时机。 钱家想在苍月京中打开局面,眼下便是好时机! …… 思绪中,钱誉撩起帘栊。 马车正好转出鹊桥巷,鹊桥巷中的国公府和鹿鸣苑便远远抛在了身后。 钱誉心底好似一松。 前日在紫薇园,是为了躲避马蜂,诸事都可说事出从权,他在白苏墨面前亦不用多避讳。但昨日在锦湖苑,他稀里糊涂闹了一场乌龙,他同白苏墨都很窘迫。白苏墨口中的翌日,不过是借故抽身,他若是还在锦湖苑,白苏墨进退维谷。 不日离京,日后兴许再不会见面。 当避则避,何必空留念想? 他是想寻处新苑落,偏偏肖唐还死心眼儿跑去找人家帮忙! 白苏墨岂会不猜他的心思? 这厢全然乱了。 撩起帘栊的手一直忘了放下,都驶出鹊桥巷许久了,钱誉才回过神来。 心底莫名燥意。 ****** 清然苑内,顾淼儿上前拥她:“苏墨苏墨!你真的能听见了!” 白苏墨险些被她扑倒,幸好许雅在一侧扶她。 白苏墨笑眯眯应了声“是”。 许雅淡淡笑笑。 顾淼儿的笑意全然写在脸上,止都止不住,“苏墨,你终于能听见了,不晚不晚,如何都不晚!” 顾淼儿惯来喜怒形于色。 白苏墨的耳朵能听见了,她比正主还要欢喜上几分。 整个清然苑中都是顾淼儿的笑声。 许雅似是佯装般,捂了捂耳朵:“淼儿,你能抵得上三千只鸭子。” “三千只便三千只!”顾淼儿上前去挽白苏墨胳膊,“只要苏墨能听见,我便是六千只鸭子也成。” 许雅嫌弃一瞥。 顾淼儿哪里介意,忽得站直,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陀佛,肯定是上次去容华寺的时候,佛祖听到我的祈求了,苏墨,也不枉我在佛祖面前跪了这般久,定是佛祖显灵了。” 许雅清浅道:“你怎么不说是秦大夫的医术高明?” “对对对!”顾淼儿一身的活力就似用不完一般,许雅说完,顾淼儿便连忙跟着点头:“既是佛祖显灵,又是秦大夫医术高明,还有,我们苏墨命好……” 【呵,是命好!】 白苏墨微怔。 分明是许雅的声音,却透着揶揄。 许雅还在梨涡浅笑看向一侧正在说话的顾淼儿,其间并未开过口,而脸上的笑意清浅,哪里似这般语气的模样? 白苏墨稍稍愣住。 许雅应是也发现白苏墨在打量她,白苏墨眸间那股疑惑,似是要将她看穿了一般,偏偏巧不巧,就在她心猿意马的时候,许雅心底稍稍错愕。 “苏墨?”许雅心底微颤。 白苏墨却是没有再到过先前那道声音。 方才那声,可是她幻听……? “苏墨,怎么了?”顾淼儿也回神。 白苏墨莞尔,伸手从许雅肩上拂了拂,摘下先前沾上的几根白色的长毛来:“是方才抱樱桃留下的吧。” 原来是见她肩上留了那小撮猫毛,许雅眼底好似一舒,温和笑道:“方才进屋,樱桃好似缠人般非要我抱,我就抱了一会子,应当是那时候留下的。” 许雅说完,心中的戒备之意似是去了多半。 顾淼儿笑道:“我想起来了,樱桃还是许雅你早前送给苏墨的呢!许雅,你怎么不也送我一只,果真偏心得很!” 分明是打趣的话,许雅眼中却是一滞。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开口时却消散无踪,只听清浅的声音道:“我也就这么一只,还上哪里去送一只给你?” “知晓你好。”顾淼儿上前同许雅闹。 许雅好似嫌弃。 顾淼儿也不顾,还是同她闹成一团。 看她二人在屋中追逐。 白苏墨也笑笑,许是因为有心,方才许雅的表情,她尽收眼底。 …… 晌午过后,许雅便要回府。 许相管教严,不似顾侍郎宽松,顾淼儿便还想在白苏墨这边赖上些时候。 许雅送时,白苏墨去送。 顾淼儿趁着空档抱着樱桃玩。 清然苑到大门正好有些路程,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 七月盛夏,便是一路绿荫,还是有阿铭和流知分别在一侧,给她二人撑伞。 “苏墨,你能听见,我心中真的高兴。”顾淼儿不在身旁,许雅才道起。似是说早前顾淼儿太过喧哗,也没留她说的余地,便将话都说完了。 白苏墨笑:“有你心意在便好,有淼儿在,谁能抢得过她风头不是?” 许雅也笑笑,应是赞同。 同许雅的一路,许雅话虽少,却让人如沐春风。 许雅是许相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知书达理,才情兼具,如何看都是京中贵女的典范。许相对女儿严苛,不骄纵,京中皆知。 便同国公爷待白苏墨不同。 许雅性子多内敛,深得旁人,尤其是长辈喜欢。 但由得性子稍冷,身旁的朋友却不多,白苏墨和顾淼儿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顾淼儿惯来热忱,许雅性子却偏冷,有白苏墨在中间便恰到好处,故而三人自幼就亲近,是一处长大的闺中密友。 …… 言辞间,竟也不觉得远,便临近正门。 盘子先前便去了马厩唤相府的马车,许雅同白苏墨行至正门时,相府的马车已在国公府门外等候。 “苏墨,勿送了。”许雅驻足。 白苏墨却笑:“你难得来趟国公府,我岂有不送的道理?” 许雅也笑笑,便也不推辞了。 白苏墨送至马车前。 车夫置好小凳,云铭扶许雅上了马车。 许雅撩起车窗帘栊,同她话别。 末了,又问及:“秦大夫可有说何时来复诊?” 白苏墨道:“应当就这几日。” 许雅这才点头,叮嘱道:“那你这几日多休息,勿劳神。” 白苏墨颔首,似是也忽然想起一事,正好问起:“对了,下月便是你生辰了,我寻思了许久,本想送你一方石墨砚台的,可都晓你喜欢文房四宝,我便怕同旁人送的重复了,你可有旁的希望说与我听,正好与我解围?” 云铭和流知都掩袖笑笑。 白苏墨也笑。 许雅垂眸,【我希望你永远都听不见……】 白苏墨脸上的笑意微僵。 许雅这才抬眸,莞尔开口:“你同淼儿送我的,什么都好。” 白苏墨尚在怔忪。 许雅却抬头看了看天色,关切道:“苏墨,回去吧,日头太盛,我也需走了。” 白苏墨才回神。 许雅笑了笑,放下帘栊。 云铭在车中唤了车夫一声,马车便缓缓驶离国公府。 白苏墨目送,脚下却许久未动。 流知轻声道:“小姐,怎么了?” 白苏墨抬眸看了看日头,又伸手摸了摸额头:“许是日头太热,先前有些迷糊了。” 流知脸色微变:“那奴婢让狮子将马车取来。” 白苏墨摇头:“无事,应当是这两日忽然能听见,便听得有些多了,今日只觉有些犯迷糊,似是听到些不大可能的幻觉。” 流知不敢大意,唤了石子来撑伞,自己上前扶着白苏墨。 “小姐,奴婢记得秦先生上回说过。许多早前能听见的人,失去听力一段时间后,忽然恢复听觉,都很难一时便接受外界所有声音。秦先生说小姐此前并未听过声响,若是忽然恢复听力,更需循序渐进,否则太过劳累,反倒过犹不及。” 白苏墨颔首。 她这两日是觉诸事新鲜,就连苑中小桥流水单的声音都坐着听了许久,舍不得歇下,应是秦先生先前提到的过犹不及了。许是适应过一段时间,便会慢慢好起来。 白苏墨心头微舒。 流知也道:“听药童是说,秦先生这几日便会回京,不如等今日晚些再看看,若是好些便罢了,若是小姐还觉迷糊,便让药童请秦先生回京,来府中看一趟,也好安心。” 白苏墨却忽然问:“流知,你觉得许雅如何?” 流知不知她为何问起,但许雅惯来是小姐的朋友,流知应道:“许小姐知书达理,又通人情世故,只是性子同顾小姐相比,稍稍冷了些,但待小姐却好。” 白苏墨微微垂眸,是啊,许雅待她一直很好。 她怎么会魔怔。 ※※※※※※※※※※※※※※※※※※※※ 入v入v啦,本章发50个红包,先来先得~ 蠢作者才写了一章,今天还有两章在酝酿中,不过多分开两章,可以多给大家发两个红包啦,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29章 摊牌 第29章摊牌(二更三更) 等白苏墨折回, 顾淼儿已逗猫逗得百无聊赖。 手中拿着逗猫棒, 恹恹趴在案几上,手中来回抖动着逗猫棒,逗猫棒上线都绞作一团, 上面的布袋鱼险些被樱桃抓掉, 她也浑然不觉。 分明是走神已久。 白苏墨看了看流知, 流知会意, 收了伞却未跟着入内。 “淼儿。”白苏墨唤她。 顾淼儿这才回过神来。 先前三人一道用过晌午饭,许雅说要离府,顾淼儿却道还要在苑中坐坐,要逗逗樱桃玩。顾淼儿平日里并不怎么喜欢逗猫,白苏墨知晓淼儿是有事同她说,又不方便当着许雅的面提起。 应是顾阅之事。 见流知等人不在, 顾淼儿才坐直了身子,恹恹道:“苏墨, 今日本是来祝贺你能听见的, 不应当同你说些旁的事情。” 白苏墨笑:“多好,我方才能听见,你便有心事说与我听, 说明我这耳朵好得正是时候,速速道来。” 顾淼儿性子本就开朗, 原本还有几分阴沉的心思, 听到这句便又豁然笑了起来:“不得了, 原本就会哄人得很, 这下更加如虎添翼了。” 白苏墨笑着抱起樱桃。 顾淼儿便将逗猫棒放下,眼巴巴看她:“我二哥可是来寻过你了?” 白苏墨一面轻揉樱桃的下巴,一面应道:“游园会那日见到过,说起你的英勇事迹来,甚是恼怒,大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顾淼儿瘪嘴:“胡说。” 白苏墨笑笑。 顾淼儿凑上前道:“苏墨,你到底同我二哥说什么了,他早前见了我还一幅凶神恶煞的质问模样,昨日就似换了个人一般。你知晓我平日最喜欢糖心坊的瓜子了,他扔下一包便走,虽没同我说话,但我光看背影便知晓他肯定不生气了,更不说还特意买了糖心坊的瓜子来哄我,分明雨过天晴,这才是我早前的二哥啊。” 白苏墨便笑:“既然和好了,那还什么不好的?” 顾淼儿这才忍不住笑意:“我又没说不好……” 白苏墨又道:“那方才是谁在这里怏怏逗猫的?” 顾淼儿一声叹息,就着身前的案几又趴了下去:“苏墨,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愁啊。”一面说,又一面晃动着那根逗猫棒,樱桃便似忽然得到了指令一般,不安分得伸出爪子来。 顾淼儿拿着逗猫棒,左一下,右一下,樱桃便也跟着她左一下右一下。 一人一猫都摇摆不定。 “苏墨,你说我究竟应该站在哪一方啊?”她是真苦恼,“我若站在爹娘和顾家一方,可二哥待我很好,我若站在二哥一方,又怎么对得起我娘啊?我娘定是要气死了。” 白苏墨记得早前去容光寺时,有人分明还是一幅水火不容的模样。 眼下,便已明显松了口。 白苏墨笑了笑,不置可否。 此事是顾家的家中事,一家人到最后横竖都是要和好的。 她一个外人,偏帮哪方都不对。 只是顾淼儿眼巴巴得看着她,看得她心中又几分叹然:“上次问过你,你可见曾过那个陶子霜?” 顾淼儿曾提起过她姓陶。 顾阅口中唤的是子霜。 白苏墨心想那女子应当叫陶子霜。 顾淼儿怔了怔,果断摇头。 白苏墨便笑:“你连人都未曾亲眼见过,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觊觎你二哥的美色,贪图你顾家富贵,还是他二人有何际遇,所以心意相通?” “……”顾淼儿看她。 白苏墨继续道:“你二哥素来自律,哪里是会随意胡来的人?即便是你想帮曲夫人一道劝他,也需亲眼见过对方,知晓其中曲折,才知如何劝才妥帖。否则你连当中究竟都不清楚,又怎知该站哪一方?如何才能劝到另一方心坎上去?”白苏墨从她手中接过那根逗猫棒,瞥目看她:“靠猜?” 其实她早前便问过淼儿。 淼儿那时心中只有一股子愤愤劲儿,哪里听得进去? 眼下,顾淼儿松了口,她这番话才有说的余地。 所谓旁观者清,她不过说了心头所想,也算不得偏帮,到最后,还需得顾淼儿自己来拿主意。 白苏墨点到为止。 顾淼儿却明显若有所思:“是啊,早前若是我受了欺负,二哥都会寻我问个明白,定然不会让我白白受委屈。可陶子霜的事,就算是笔糊涂账,家中也无一人愿意听二哥说起,便觉此事荒谬,容不得,但其实根本连陶子霜是何模样都没见过,更不知二哥心中是否有难处……” 白苏墨但笑不语。 一手拿着逗猫棒,樱桃便在案几前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顾淼儿眉间一挑,忽得谄媚上前。 白苏墨忽有不好预感。 顾淼儿果然见缝插针:“苏墨,我娘若是知晓我偷偷去见陶子霜,一定会恼死我的……” 白苏墨斩钉截铁:“若是我去,曲夫人同样会恼死我的。” 白苏墨抱了樱桃起身。 顾淼儿一把扑上去,抱着她不让走:“苏墨苏墨,我的好苏墨。” 白苏墨汗颜。 ****** 夏家布装。 “公子,您是来做衣裳的吗?”夏洪在门口迎候。 夏秋末姐弟六人,夏秋末最大,夏洪排第五。 因着插工做程老板要的十件衣裳,夏秋末欠下不少订单要做。这几日都在夜以继日赶工,也没旁的功夫再接多的订单,便嘱咐夏洪在门口候着,若是有旁的单子一律都不接了,将客人婉拒便好。 夏洪照做。 钱誉笑笑:“我是来寻夏姑娘的。” 夏洪这才仔细打量他。 姐姐朋友平日里便极少,可这人面生,夏洪见他衣着不似普通人,又彬彬有礼。 夏洪对他印象不坏。 钱誉言罢,看了看身后的肖唐。 肖唐上前,上手中的礼物递到夏洪面前。 夏洪便听钱誉道:“劳烦告诉夏姑娘一声,我姓钱,名唤钱誉,是德仪布装程老板的朋友。今日专程到访,是想同夏姑娘谈生意上的事情。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夏洪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心中欢喜。 便朝钱誉道:“钱公子,您请进来坐。” 钱誉道了声谢。 肖唐四下打量,这处换作“夏家布装”的地方实在是小,随挂了一个牌子,可待客的地方也就芝麻大,看模样,楼上还是住家的地方,俨然一个手工小作坊的模样,搞不好裁缝就一个。 少东家真要同这夏家做生意? 肖唐心中难免嘀咕。 这堂中的家居不少都已经破败了,手中应当也不宽裕。 肖唐总觉得几分不可信。 片刻,夏洪才从楼上下来,语气便恭敬了许多:“钱公子,请您稍等,姐姐来。” 钱誉笑笑。 稍许,秋末娘来添茶。 夏家布装大都做得邻里生意,平日里来夏家布装的人也都是街坊邻居,并无富贵之人。早前秋末说手中接了几个官家的单子,秋末娘心中也不清楚,只是见秋末夜以继日赶工,有些心疼。 钱誉倒是这家中来的第一个富贵客人。 平日里家中并没有备好茶,便只有秋末爷爷长饮的。 秋末娘眼中歉意。 “怠慢了。”古往今来,微笑是最好的礼仪,秋末娘没读过书,却也听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钱誉莞尔:“多谢夫人。” 秋末娘愣了愣。 对方一语,如沐春风,秋末娘心中悦然,但留在堂中也不知应当讲些什么,便又笑了笑,拿身前的衣裙擦了擦手,出去了。 堂中没有旁人,肖唐诧异,悄声道:“少东家,你怎么知晓她是夏家的夫人?” 穿着如此朴素,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还有些畏手畏脚。 肖唐以为她是夏家的下人。 钱誉瞥他一眼。 肖唐赶紧噤声。 楼板有颤颤声,肖唐顺势抬眸,只见一妙龄女子一手扶了木质楼梯的扶手,一手拎着衣裙,自二楼下来。 肖唐倒是讶异。 方才少东家唤的那位夏家夫人,衣衫朴素,面容也未经过修饰,既淳朴又显得有些愚钝闭塞,若是眼前这位是夏姑娘,便应当是夏家夫人的女儿,可就全然不同。 先不说容貌,这个年纪的女子,稍加打扮便自有清丽,尤其是同早前那位夏家夫人一比,全然看 不出是母女,脸上的妆容分明是才修饰过的。再说衣裳,肖唐也认出是早前送去德仪布装的那批布料做的,裁剪贴合,样式庄重得体,衬得整个人一声贵气,竟无一丝显得同这夏家布装有关系。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夏家布装看起来破败,这夏姑娘倒果真如程老板所言,心思聪颖,蕙质兰心。 肖唐礼貌笑了笑,拱手低头,致意。 钱誉顺势起身,微微笑道:“夏姑娘。” 夏秋末嘴角淡淡勾了勾,心中却是故作镇定:“早前曾在德仪布装见过,钱老板应当没有印象。” 钱誉稍稍诧异,他是对她全无印象,但这话题再继续便显尴尬,这样的场合钱誉自然见过不少,伸手做了相请的姿势,面上笑了笑,顺势带过。 平日夏家布装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人来,夏秋末见茶杯上还沾了灰尘,并未洗净,钱誉也并未用过,夏秋末耳根子微微一红。 听钱誉道:“夏姑娘做的衣裳,做工细致,剪裁得当,款式别出心裁又不失大方得体,假以时日,必能在京中有番作为,夏姑娘若能与我合作,这时日应当还能再短些。” 钱誉一句戳中她的心思,夏秋末却大胆抬眸打量他:“我听程老板说过,钱家在燕韩是数一数二的商贾,夏家布装虽有一个名字,却不过是个空架子,家中上下还能做衣裳的就我一个,钱老板为何想同我合作?” 夏秋末已压抑心中期许,但眼中的流光溢彩并未全然敛住。 肖唐眼珠子转了转,这夏姑娘,似是在…… 但少东家都未说话,肖唐此时哪里好胡言乱语? 肖唐便只得看向钱誉。 钱誉笑笑:“若要理由,很简单,夏家布装有夏姑娘一人便够了,换铺位容易,加人手容易,所有的银子由钱家来出。” 夏秋末心底砰砰直跳,又见钱誉端起了茶杯,轻声道:“夏家布装所有的经营之事还是由夏姑娘做主,钱家不参与。钱家只要利润的两成,一年一提。” 钱誉开的条件,在京中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夏秋末凝眸看他,只觉一颗心都似要跃出胸膛,便又听钱誉道:“只是有一条,夏家布装所用的布料,要全部优先使用钱家的布料,且每月不低于半数。” 夏秋末低声道:“那钱老板愿意出多少银子?” 钱誉看她:“夏姑娘开个数?” 夏秋末鼓足胆量,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个“三”字。 钱誉但笑不语。 夏秋末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数字由五百两壮胆道:“三千两。” 肖唐瞥目看向钱誉。 钱誉嘴角微微勾了勾:“夏姑娘,我出五千两。” 夏秋末怔住。 ****** 自夏家布装出来,肖唐才敢嘀咕:“我还道那夏姑娘得开口要一万两,结果三千两都鼓足了气。” 钱家远在燕韩,哪里在乎夏家布装每年分的这丁点儿银子? 那而成利润,不过是东家随口道起的罢了。 肖唐又看看方才立下的字据,白纸黑字。 只是…… 肖唐看钱誉上了马车,没有说旁的,只是瞥他一眼,说了声回去,便朝他放下帘栊。肖唐掀起帘栊,讨好笑笑:“少东家,我看夏家上上下下都唯唯诺诺的,也就这个夏秋末有底气些,少东家你真觉得这夏秋末能成事?” 钱誉看他,恼火道:“我觉得她成不了事,我给她五千两做什么?” 钱誉无语。 刚放下帘栊,肖唐又掀了起来,一脸嬉皮笑脸模样。 钱誉不由拢紧眉头。 只见肖唐神秘道:“少东家,我那看夏姑娘方才看你的时候,眼睛里都能掉出光亮来了,人家可不是冲着少东家你这五千两去的,怕是冲着少东家你人去的。” 钱誉便不说话了,只是看他。 肖唐被他看得实在份外慎得慌。 片刻,便主动转盛,驾了马车走。 …… 二楼窗户,夏秋末目送那辆马车离去,又看了看手中的银票,眼底皆是笑意。 钱誉竟会来寻她! 夏秋末咬了咬下唇,将那几张银票举得高高,看了又看。 —— 夏姑娘做的衣裳,做工细致,剪裁得当,款式别出心裁又不失大方得体,假以时日,必能在京中有番作为…… —— 若要理由,很简单,夏家布装有夏姑娘一人便够了…… —— 夏姑娘,我出五千两。 夏秋末阖上窗户,嘴角浅浅勾了勾。 他心中若非待她特殊,五千两又不是小数目,他怎会如此轻松便应了? 有了这五千两,她可做的事实在太多。 每一桩,她都可挑时候细致告诉他。 他早前哪里对她会无印象? 应是上次在德仪布装时便记住了。 钱誉…… 夏秋末只觉得窗外吵闹的鸣蝉声都似多了分动听,夏秋末哼起了小曲。 ****** 马车行至鹊桥巷,慢慢缓了下来。 这座苑子帮衬的人要明日再来,肖唐需自己下马车去开侧门,而后再将马车驶入。 趁着间隙,钱誉微微撩起帘栊。 见国公府门口正好驶来一辆马车,门口的小厮见了,笑脸相迎。 钱誉没有移开目光。 片刻,便见一道身影从马车上下来。 小厮拱手上前:“褚公子。” 褚逢程? 钱誉眉头忽得拢紧,想起前几日在紫薇园,褚逢程原本处心积虑安排了一出大戏,而后却不知什么缘故,并未见到褚逢程其人。褚逢程的行径并无暴露,旁人又岂会知晓他的心思?国公府的人依旧待他如上宾,白苏墨又何曾知晓紫薇园的事? 钱誉垂眸。 马车忽得动了,应是肖唐折回,将马车驶进苑中。 钱誉回眸,透过后侧车窗的帘栊,见国公府门口的小厮将笑盈盈将褚逢程迎进了国公府。 钱誉想起紫薇园那日,小吏惊慌道:“褚公子前几日来紫薇园逛了几圈,见平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小撮马蜂窝,便问可有驱赶马蜂的法子,小的就同褚公子说马蜂最怕水和旱烟的味道,褚公子便让小的帮忙,寻了些旱烟备今日之用。稍后,等他同白小姐经过时,让小的去惊扰那马蜂,褚公子护着白小姐,小的再去叫人来,便都能见到他舍身相护白小姐,既是舍身相护,自然要肌肤相亲……” 钱誉心底兀得烦躁。 褚家同国公府都是苍月国中权贵。 权贵之间自有利益关系,他所见得的,并非旁人所见得的,他又如何知晓褚家同国公府背后没有交易,不会通过褚逢程和白苏墨将利益绑在一起? 若褚逢程和白苏墨是褚家和国公府交易的棋子,那紫薇园之事,他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褚家和国公府之间的联姻。 但倘若他说破,反倒会让两家难堪,下不了台面。 这对钱家也无半分好处。 这里是苍月国中,于情于理,他都不应当再插手褚逢程之事。 但,白苏墨呢? 钱誉兀自垂眸。 …… 清然苑内,流知送走顾淼儿才折回。 顾淼儿先前同樱桃嬉戏,樱桃一爪子将茶盏打翻,案几上和地上都是碎茶盏。顾淼儿正面的衣裳全都打湿,正好拿了白苏墨的干净衣裳先穿着,不过也终归不便,只得先回府中去了。 胭脂带了两个小丫鬟到外阁间打扫,顺便也将屋中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免得还有茶杯的碎片残留再不小心伤到人。 樱桃也淋了一身茶水。 平燕仔细检查过,樱桃倒是并未伤到,只是浑身上下都是股子花果茶的味道。平燕便抱了樱桃去后苑好好洗了个澡。 不多时,又将洗完早的樱桃抱回了外阁间内擦拭,平日里看着硕大一只樱桃,沾了水便去了一声威风,只剩个头还能唬唬人。 不过这大夏天,倒是不怕樱桃冷。 平燕擦了会子,樱桃应当觉得也是觉得干得差不多了,便从软垫上跳了下来,寻到白苏墨脚下躺了去,不时伸舌头舔一舔,给自己梳洗。 盘子正好来了苑中,说齐润方才找人送了信来,国公爷听说小姐的耳朵能听见了,连夜便从外地赶路回来,黄昏前后便能到。国公爷还约了褚公子一道在府中用晚饭,又想着让褚公子早些来府中,先同小姐说会儿话,褚公子应当也快来了。 流知微怔。 结果盘子话音刚落,便见尹玉小步跑来:“小姐,褚公子到了,石子正领着往清然苑这边来呢!” 流知转眸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握着手中书卷,轻轻点了点案几,一面朝盘子问道:“方才齐润托人捎得话来,可是说爷爷黄昏前后便会回府?” 盘子应是。 白苏墨放下书卷,自顾言道,“那时间正好。” 盘子和尹玉纷纷低眉笑笑。 这屋中,除了流知,怕是都会错了意。 白苏墨起身,直接向苑外迎去。 刚至清然苑门口,便见石子领了褚逢程前来。 褚逢程似是没想到她会到此处侯他,眼中略有惊喜,白苏墨便笑:“逢程,既然同爷爷约好了,我们直接去月华苑等爷爷吧,我正好有话同你说。” 褚逢程颔首。 流知打发了苑中其余人,远远跟在小姐和褚逢程身后。 白苏墨正好问起:“你昨日来府中寻我?” 褚逢程似是不经意道:“嗯,等了些时候,没见你回来,料想你应当是有旁的事情,便没有久留,没想到今日国公爷相邀,便又来了此处。”其实他心中知晓,他昨日分明留了话给看门的小厮,却石沉大海。 白苏墨笑了笑:“你昨日寻我有事?” 褚逢程轻咳两声,似是有些拘谨道:“七夕那日,原本是应了国公爷要接送你的,结果饮酒误事。我回来寻你时,整个紫薇园都翻遍了,也未寻到,便想你是否先回来了。等到国公府一问,果真听门口小厮说你已回府,后来才听流知说,天气闷热,你在紫薇园有些晕暑,已经提前回来睡下了。”褚逢程停顿得恰到好处,“大夫可有看过,还好?” 白苏墨微微敛眸:“逢程,其实我并未晕暑。” 褚逢程脚下微滞,但很快恢复如常。 白苏墨也未驻足,只是娓娓道来一般,“逢程,其实我并未中暑,而是被马蜂蛰了,所以流知不敢张扬,便对外说我晕暑了。” 听到马蜂几个字,褚逢程面上的表情忽得阴沉。 片刻又由阴沉变作煞白。 白苏墨笑了笑,凝眸看他:“褚逢程,你可知平湖附近的紫薇树丛中有马蜂?” ※※※※※※※※※※※※※※※※※※※※ 我终于写完了! 大家太给力啦,本章还是发50个红包~ 么么哒 明天起都是每日两更,尽量两章一起早点发出来。 爱你们~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0章 心动 第30章眼中是你 褚逢程只是看她, 不作声。 和“马蜂”两个字相比, 他更忌惮的是白苏墨口中那“褚逢程”三个字,自第一次见面后,白苏墨便一直都是唤的他“逢程”, 未再叫过他的全名。 褚逢程心中忽得一凛, 面色却很快镇定下来:“苏墨,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表情语气简单诚恳, 却不浮夸,亦如早前模样。 很容易便叫人失神了去。 见他驻足,白苏墨也跟着停下脚步。 他看她,她便也抬眸:“逢程,我只是问你是否知晓平湖附近有马蜂窝,我应当要误会什么?” 她只是问了他一可知平湖附近的紫薇树丛中有马蜂, 他便问其中是否误会,他若不是未卜先知, 便是脱不了干系。 褚逢程也觉察不妥。 但话已出口, 也无挽回余地。 褚逢程何其聪明,话锋一转,便好似朋友间的关切:“那请大夫看过没有, 大夫怎么说?” 白苏墨打量他,没有闪烁, 亦无移目。 也未作声。 褚逢程只是微微拢了拢眉头, 面色正直而坦然, 好似全然没有旁的心思的不妥, 这样的人,城府极深,又懂不动声色间投其所好。 果真处变不惊。 难怪爷爷喜欢他,说他是可塑之才,但这样的可塑之才,若是染了旁的心思,爷爷可还会宽容? 白苏墨收回目光:“边走边说吧。” 褚逢程已摸不透她心思,只得跟上。 清然苑往月华苑需走些时候,白苏墨低头道:“前两日我听齐润说,你向陛下请辞要回西边戍关,可惜被爷爷拦下了。爷爷若是非留你在京中,成你我之事,届时要如何办?” 褚逢程沉声道:“国公爷一时兴起,假以时日,定会了解你我心思?” 白苏墨轻声道:“不如,你今日直接向爷爷道明心思?” 褚逢程僵住。 白苏墨笑道:“直接向爷爷说明,其实你心中早就有意中人了,好让爷爷断了这门心思,岂不更好?” 褚逢程的表情,她尽收眼底,却见他很快调整,叹道:“苏墨,抱歉,你我既是朋友,但此事我亦有我心中考量。我曾答应过我爹,恩言之事不对外人道起,那日实则无奈,才同你道明心迹。此事若同国公爷说起,便是我食言。苏墨,国公爷虽想撮合你我二人,但时间一长,发现你我并无心思,此事也就作罢,可否帮我一回?” 若是换作往常,这样洞彻人心的话,再配上这幅诚挚,白苏墨定然颔首。 而如今,却细思极恐。 白苏墨笑道:“但时间一长,又朝夕相处,你我若真的生出旁的心思呢?” 褚逢程微顿,似是意料之外。 眸间几分错愕,又似带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惊喜之一,他很快垂眸,沉声道:“不会。”褚逢程言罢,转眸不去看她,好似有意避过一般。 他处处拿捏谨慎。 似是多心的人是她。 白苏墨又道:“那即便没有生出旁的心思,却忽然生出旁的事端呢?” 褚逢程眸间忽然变色。 两人都未停下脚步,白苏墨低头继续:“譬如那日在紫薇园,不巧没有遇上许金祥,你同我在一处,又正好遇上了马蜂。你宁可用自己身体遮挡,也要护我安稳,便免不了受马蜂蛰刺,兴许,中了蜂毒,还会有幻觉,做些不自知的举动,而我必定心怀愧疚与感激,……” 言辞间,已从清然苑走到月华苑。 褚逢程已停脚步。 白苏墨便也停下,“可要我继续?” 褚逢程这才凝眸看她。 白苏墨果真道:“紫薇园的赏花游园,乃太后亲自命人操办,园内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就平湖周遭人少些,却依旧有小吏看守。此时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端,又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蜂群扑灭,小吏只能呼救,届时旁人看到的,便都是你舍身相救,将我牢牢护紧,兴许还有旁的近亲之举,但也都是为了维护我不被马蜂围攻,不仅旁人皆会赞你的好,我也会心怀感激。这这园中多少双眼睛亲眼看着,便有多少对耳朵道听途说,更有多少张嘴人云亦云,届时,便是你心有所属,也只能默声娶我,水到渠成这京中的一段佳话。” 白苏墨这才抬眸看他,“所以,你眼下根本不必同爷爷说已有意中人,因为只要时间一长,朝夕相处里,我可能对你日久生情,便是没有,也会有紫薇园游园马蜂,西郊马场落马,南边游湖落水……褚逢程,我说的可是?” 褚逢程脸色已然缓和,温和笑了笑,道:“苏墨,都是你想的。被马蜂蛰过,有时会让人产生幻觉,你好好休息几日,让大夫开两剂药,我今日不见国公爷了,隔两日再来看你。” 言罢又笑了笑,正欲转身。 又听白苏墨在身后缓缓道:“紫薇园看管平湖附近的小吏姓李名史宰,前一阵因母亲病重和弟弟要定亲下聘,欠下了不少外债,手中一直很紧,可就在几日前,这几笔外债似是都还清了,还去陶然居定了一套桌椅送给姑母……” 褚逢程踟蹰,脸色已无早前光鲜。 白苏墨又道:“我让于蓝去寻了李史宰问话,他已经悉数交道了,说你早前给了他一笔银子,说湖心池午宴上会有人针对他,让他到中庭湖心池附近接应你。你前几日去过紫薇园,也是那时在平湖附近看见了一小撮马蜂窝,便问他可有驱赶马蜂的法子,李史宰才同你说马蜂最怕水和旱烟,你又给了李史宰一笔银子,让他寻了些旱烟备用,再让等见到你我二人经过时,去惊扰马蜂窝,届时他再打着救人名义去叫人帮忙,届时人多混乱,情急之下也不会有人留意到你身上的旱烟气味,而这旱烟袋已可驱散绝大多数马蜂,他再趁乱收走旱烟袋……” 褚逢程面色已僵。 她既已知晓,他再辩解已是无用,褚逢程兀自垂眸。 紫薇园之事悉数说完,褚逢程抬眸:“白苏墨,你既已知晓,为何今日才来问我?” 白苏墨轻声道:“爷爷是军中之人,你懂得如何投其所好也在情理之中。可不仅是爷爷,你连同我的相处之道都摸得清清楚楚,你同褚叔叔久在边关,怎么可能知晓这些事?褚逢程,京中有人在背后给你支招,所以你对我的喜好一清二楚,也知晓如何能让我初见你便没有戒备,不仅没有戒备,还另眼相看,觉得你是值得信赖,可与之为友人。而这人也清楚,若是我没有同爷爷说起不喜欢,那以爷爷的性子便很可能会更加欣赏你。此人既对我熟悉,又知晓爷爷的性子,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 褚逢程竟难得一笑:“白苏墨,果真聪慧。” 白苏墨也笑:“其实,若非这两日机缘巧合,我也一定不会想到是她。可细下想来,当日在紫薇园,同我说起你被人灌酒的是她,所以我并未怀疑;你中途离席,我若抽不开身去寻你,接下来的戏也无法演,所以替我扫清障碍,让我从苑中得以脱身去寻你的也是她;她自幼与我熟络,知晓我的性子,心思,早前也时常到国公府走动,知晓如何讨得爷爷喜欢,便是连淼儿,她也一道算计了进去,所以淼儿对你印象极好。褚逢程,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的人,可是许雅?” 褚逢程眼中惊异。 不吱声,便等同于默认。 白苏墨也不再多提。 恰逢不远处有人上前,见她同褚逢程在一处,便在流知身边说了几句,流知见她同褚逢程并未说话,便才上前,朝她福了福身:“小姐,国公爷回府了,正往月华苑回。” 白苏墨点了点头。 流知才又远远退了去。 白苏墨抬头,看了看阁楼上“万卷斋”三个字,朝褚逢程道:“褚逢程,这里是万卷斋,是爷爷的书房。你是要在这里,单独同爷爷说清你其实已有心仪之人,此后与我再不往来,还是同我一道,在尽忠阁将紫薇园一事悉数说与爷爷听?” 褚逢程拢眉看她。 京中皆知国公爷有多疼白苏墨这个孙女,紫薇园一事说出,国公爷眼中哪里还容得下他?!容得下褚家? 苑外脚步声渐进,七月盛夏,褚逢程掌心已涔涔汗水。 褚逢程孤注一掷,“苏墨,我真心喜欢你。” 白苏墨却笑:“褚逢程,你若真心喜欢我,岂会不担心我会被那漏网的一只马蜂蛰伤?你若真心用尽心思,怎么不想若那日的马蜂窝并非那一小撮,兴许爷爷已经见不到我。褚逢程,你可是入戏太深?” “流知。”白苏墨朝身后唤了一声。 流知上前,扶她往尽忠阁去。 万卷斋前只留了褚逢程一人,在夜色中静若沉石,纹丝未动。 褚逢程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该如何抉择。 褚逢程只要不傻,心中便应当比旁人都更清楚其中的利弊权衡。 褚逢程的事褚叔叔知晓也好,不知晓也好,白苏墨从一开始便未准备将此事说与爷爷。 褚叔叔是爷爷的旧部,爹爹的袍泽之友,爷爷征战沙场半生,于爷爷而言,褚叔叔同他同生共死过的旧部,与子同袍的战友。她不想看见爷爷难做,也不想看到国公府同褚家反目。 只是许雅,白苏墨放下手中茶盏。 若非昨日,她哪里会忽然而然想到她? …… 许久之后,齐润来了尽忠阁。 见到白苏墨,齐润脸色有些煞白,小心翼翼道:“小姐,国公爷先前在万卷斋见了褚公子。不知道褚公子同国公爷说了什么,国公爷正在气头上,方才还将褚公子轰出府了,应当暂时不会来尽忠阁用饭了……” 流知瞥了眼白苏墨。 白苏墨起身:“我去看看爷爷。” 齐润巴不得。 国公爷发起怒来,这府中也只有小姐能劝。 旁人若上前,是自讨苦吃。 齐润来尽忠阁便是此意。 尽忠阁和万卷斋都在月华苑内,隔得不远。 自尽忠阁出来,不多时便见到万卷斋,只见穗宝和惠儿都守在万卷斋外,模样有些怕,都不敢进去。 见了白苏墨,两人好似见了救星一般,赶紧上前。 “小姐!” “小姐!”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眼下都不敢大声说话。 穗宝扯她的衣袖,悄声道:“小姐,国公爷正在里面生气呢,将两个茶盏都砸了,也不让我们清扫。”穗宝有些委屈。 惠儿也道:“方才在万卷斋外见到褚公子还好好的,似是同褚公子说着说着就发怒了……” 白苏墨忽得有些担心,爷爷可是气得不轻? 穗宝手中还端着茶,本是想让国公爷消气的,可国公爷一本书扔过来,吓得穗宝和惠儿谁都不敢进去。 白苏墨触了触穗宝手中的茶盏,都凉了,这才摸了摸穗宝的头,柔声道:“我去看看爷爷,你们先去做旁的事吧。” 穗宝和惠儿才跟着点头。 流知从穗宝手中接过装茶盏的托盘,朝白苏墨道:“奴婢去换盏热茶来。” 白苏墨颔首。 推门之前,白苏墨先唤了声:“爷爷。” 屋中虽无人应声,却也没有早前穗宝所说的书飞过来。万卷斋有两层,一层是爷爷看书的地方,二层是休息的地方。 入门处是盏六扇屏风,上面画着金戈铁马。 透过屏风,能见到宁国公在书案后的字画前站着,地上不仅有茶盏的碎片,连爷爷最喜欢的水中丞都摔了。 难怪穗宝和惠儿吓得。 “爷爷~”白苏墨上前。 宁国公听见了,却没有应声,白苏墨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 “爷爷……”等白苏墨走到他身侧,眸间都能见到他未散的怒意,“褚逢程的事,你可是一早便知晓,还同他一道来骗爷爷!” 白苏墨知晓他是真的置气了。 京中这些晚生后辈里,爷爷最看重便是褚逢程,也倾注了最多期望。褚逢程一直也迎合奉承,今日忽然说已有心上人,爷爷心中自然有气。 白苏墨心中叹了叹,但同时也庆幸。 爷爷眼下气得是褚逢程心有所属却一心迎合,也气她知晓却隐瞒,但始终都比让爷爷知晓他中意的孙女婿人选实则处心积虑,险些在紫薇园将她算计进去要好得多。马蜂一事,爷爷恐怕光是听到便要大动干戈,更勿说还是他一心一意给她挑的良婿,爷爷必定自责。 如此,方还更好。 “爷爷,不生媚媚的气了,媚媚知道错了……”白苏墨眼眸一弯,开始撒娇。 这招在爷爷面前屡试不爽。 宁国公眸间果真缓和下来,可还是未转身。 白苏墨便轻咳了两声,神秘道:“爷爷,你可有发现一件事?” 宁国公奈何转眸。 白苏墨又凑近些,悄声道:“爷爷,你方才一直是背着媚媚说话的,可我还给爷爷赔礼道歉了,爷爷,秦先生早前问我,若是真能听见了,最想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我便同秦先生说,自然是爷爷的声音,原来爷爷的声音是这样的!” 宁国公微怔,先前是被褚逢程气到,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白苏墨忽得这么一提,宁国公脸上从早前的生气,忽得生出了一星半点的笑意来:“哪样的?”唇边似笑非笑,又要继续保持先前责备她的威严感,便实在有些违和。 白苏墨笑了笑,顺势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书桌一侧的藤椅上带,一面郑重说道:“沉稳里有高山仰止,怒意里又带着亲厚自然,便如明前的第一波龙井……” 又是高山仰止,又是亲厚自然,【谄媚!】 白苏墨忽得忍不住笑了。 “怎么说?”宁国公眼中分明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却还故作老练沉稳。用茶来形容人声音的,他却还是头一回听到,白苏墨自幼听不见,她口中的形容便都于旁人的不同,宁国公好奇。 白苏墨便笑:“龙井分三季,雨前为商品,明前为珍品,这明前龙井最为清新自然,不假雕饰,就似爷爷的声音在媚媚心中一样,最为珍贵。所以爷爷,你就不要生媚媚气了,好不好?” “……”宁国公看他。 白苏墨再接再厉:“爷爷,你看,好容易媚媚的耳朵能听见了,爷爷盼了多年的愿望也实现了,怎么说,今日都是值得高兴的大好日子。爷爷,媚媚陪你喝盅酒吧。”白苏墨眼巴巴看他:“媚媚还没吃饭呢……” ****** 雨过天晴,齐润吩咐尽忠阁内摆饭。 宁国公难得如此欢喜,白苏墨陪着爷爷饮了小半盅。 虽是陪爷爷一道饮酒,但近乎都是她在给爷爷斟酒,爷爷喝一杯,却只让她沾小半口,最重要的是祖孙二人在一处高兴。秦先生还来复诊,爷爷怕有牵涉,便不让她多饮。 宁国公自己喝得尽兴。 酒过三巡,宁国公才放下酒杯:“爷爷就是觉得可惜了,逢程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有意中人了……” 宁国公是对此事介怀。 白苏墨便笑:“爷爷,您看上人家了,就不许人家有意中人了?再说了,怎么说得同我高攀人家似的。” 宁国公瞪眼:“我家媚媚哪有高攀的道理?” 白苏墨笑道:“那爷爷让媚媚选心仪之人不就好了?” 宁国公似是嗅出了一星半点意味:“这京中后生,真有心仪的?” 今日饮的并非果子酒,虽然白苏墨只饮了小半盅,却也觉得稍许有些晕晕然然,爷爷问起,她脑海中便似不自觉一般,悠悠想起了锦湖苑中,钱誉对她说的那一袭话来,想着想着,竟笑了笑,连宁国公的话都忘了回。 片刻,又忽然想起,果然见爷爷在打量她。 许是酒意上头,她心底悠悠然,便问:“爷爷,日后若我真有心仪之人,爷爷可否让我自做主……” 宁国公眼色倏然一紧,觉得有戏:“哪家后辈,爷爷可曾见过?” 白苏墨背一直:“都说了日后。” 宁国公会意,嗯,那便是十有八九。 宁国公端起酒杯,微微笑道:“好好好,爷爷相信你的眼光,无论觉得这个人有多好,必须让爷爷亲自把关,方可及谈婚论嫁,媒妁之言。” 白苏墨打趣:“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 宁国公拍桌:“我白崇文的孙女,谁看不上!” 白苏墨赶紧安抚:“我记得爷爷早前曾说过,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媚媚日后想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心中又有媚媚的,如此姻缘方才对等。况且,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若不长,究竟是一时新奇才会觉得与众不同,还是真正心意相通,总有待时间考量。” 宁国公微怔。 白苏墨的一袭话,让他忽觉孙女长大了。 过往他总道媚媚不经事,才处处替她操心,眼下才知她心中有数,宁国公其实欢喜。 …… 祖孙二人饮了些酒,又说了许久的话。 末了,宁国公寻了流知来问。 秦淮早有叮嘱,即便能听见了兴许还要适应些时候,宁国公心中不放心,故也寻了流知来问。流知便如实应道,小姐这两日才能听见,有时耳中还有些迷糊。 宁国公才又问起秦淮何时回京,流知应了就这三两日,宁国公便不再留白苏墨了,让白苏墨早些回清然苑歇息。 月华苑往清然苑去的路其实不短,但许是今日饮了些酒,又同爷爷说了些掏心思的话,便觉得稍许有些飘飘然然的,中途竟会又想起钱誉来。 他其实生得很是好看。 那种好看,不同于白脸小生的一味清秀,又不似褚逢程等人的军中气度,是在容光寺拂去身上露水与尘埃时的惊鸿一瞥,是下山时汗珠滑入衣间他不经意扯了扯衣领的风流恣意,是在紫薇园时他护她跳入平湖,身上分明被马蜂蛰过,却一直未曾松开她的手,是锦湖苑时他握着她手将她带到跟前,眸间绮丽,问得那句“白苏墨,你可是喜欢我”…… 盛夏光景里,夜空星辰似锦。 她心底却涌起繁花些许。 流知拎着灯笼,走在前。 她跟在流知身后。 兴致上来,蹦蹦跳跳,一时前,一时后,在昏黄灯火中,踩着那道也不知是自己还是流知的倒影。 忽得,心血来潮,也不知何种思绪的攒动下,她悠悠然抬眸。 清然苑中,一袭身影翩然出尘,她看他时候,他也正好回眸。 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眸间的柔和润泽,风华绝伦,周遭再多的光晕也似是黯然失色。 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应当莫过于此,你忽然想起他的时候,他正好在此,便也回眸。 眼中是你。 ※※※※※※※※※※※※※※※※※※※※ 来晚啦,还说今天早点,结果越写越慢。 这章还是继续发50个红包。 么么哒~ 明天还会发一天红包,大家记得来取。 ———————— 另,蠢作者的另一篇文章准备恢复更新了,轻松文,《晚照云千重》,有兴趣哒可以收藏啦~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1章 星辰柔光里 第31章星辰柔光里 流知眼中拂过一丝诧异, 此时已入夜, 钱公子如何会在清然苑中? 夜间来访,莫非有旁的缘故? 犹疑间,平燕正好上前, 朝白苏墨和流知福了福身, 悄声道:“钱公子说有事一定要见小姐, 奴婢告诉钱公子今日府中有客, 小姐怕是要很晚才能回来,钱公子说他一定要等。可眼下都入夜了,奴婢也不便在外阁间等,只好请钱公子在苑中奉茶。” 平燕言罢,才抬眸看向白苏墨和流知。 平燕同缈言早前随白苏墨一道去过容光寺,下山的时候马车底部横梁断裂, 当时还是借乘的钱公子的马车回来。 换作旁人倒也罢了,但于情于理, 钱公子都没有不招呼的道理。 流知也不在苑中, 平燕只能自己拿主意。 眼下总算见到小姐和流知回来。 流知心中却是有数的。 小姐那日在紫薇园遇到落水,是钱公子和许公子帮忙,而此事之后守口如瓶, 并未走露一丝风声,流知对钱誉的印象很好。后来小姐去锦湖苑看望钱公子, 流知便猜想, 救小姐的人多半是应是钱公子。 眼下, 钱公子忽然来苑中说有事, 且一定要今日见小姐。 应当与小姐落水之事相关。 紫薇园一事,早前她同于蓝查问过李史宰,马蜂确实同褚公子脱不了关系,但当天应是出了旁的纰漏,小姐才躲了过去。 但至于小姐如何落水,钱公子如何被马蜂蛰了,流知却全然不知。 容光寺下山也好,小姐落水之事也好,流知见钱公子都是心底有数之人,不会全然没有缘故便会夜间来清然苑中。 “去把那瓶云锦草凝霜拿来。”白苏墨嘱咐一句。 流知才从方才的思绪中回来。 昨日从锦湖苑回来,小姐便让她去取上回羌亚进贡的云锦草凝霜。 当时羌亚进贡给宫中,太后赐给国公爷,国公爷后转送给了小姐,是专治蜇伤与生肌的药霜。小姐在府中很少用到,便被胭脂收起来压箱底了。 胭脂今晨才将那瓶云锦草凝霜从箱底翻出来。 晌午时候,小姐送许小姐至门口,应是正好瞥见对面的东湖别苑了,便让她将那瓶云锦草凝霜送去过去。但等她取了云锦草凝霜送去时,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来应,她才道钱公子应是出门了,遂又将东西拿了回来。 流知应好。 白苏墨上前去见钱誉,流知又朝胭脂悄声道:“外阁间重新奉两杯茶。” 平燕诧异:“可是,这么晚了……” 平燕是觉得,似是不合规矩。 平燕又看了看流知。 但钱公子今日前来,如若是同小姐早前落水之事相关,自然不便在苑中被旁人听了去。 流知便笑:“没事,钱公子是要小姐有要紧事,我在一旁伺候着便是。” 入夜许久了,这苑中粗使的小丫头和老妈子也都没几个还留在苑中,剩下的便只有盘子,胭脂,平燕和尹玉等人,一是剩下这些人本就口风更紧,少嚼舌根自,二是若是还流知姐姐在一侧,旁人倒也不会多想。 平燕心中困惑得解,这才笑咪咪点了点头,去重新奉茶。 流知要先去屋中取云锦草凝霜来,经过白苏墨同钱誉身旁时,见白苏墨正同钱誉说话,流知微微朝钱誉福了福身。 钱誉也礼貌颔首。 钱誉是见白苏墨今日不同。 脸颊上噙着的笑意似是带了几分微醺,“你有事寻我?” 钱誉微怔。 早前在心中反复思量过许多暖场的版本,如何再见面才不显尴尬窘迫,到眼下,好似顷刻间都散如云烟,只有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饮酒了?” 信手拈来,根本无需雕饰。 却忘了越是再寻常不过的,便显亲厚。 清风晚照,钱誉垂眸,想掩过眸间的关切,却见月华早已撒满一地。 白苏墨心底微暖,笑了笑:“不多。” 分明再简单不过的三言两语,却不知自何处生出了熟悉暖意。 钱誉方才抬眸,恰好四目相视。 许是微醺的酒意,许是苑中的鸣蝉作祟,白苏墨忽得上前一步,轻轻踮起脚尖,仿佛借着月光,于近处仔细打量他。 眸间含着安静的笑意,呼吸却近在眼前。 钱誉错愕,仿佛有一瞬,心思尽数迷失在星辰的柔光里…… 她的双眸便是星辰。 钱誉心跳已倏然漏过几拍,目光却沉溺在星辰里,不曾移目,唯有唇间轻声叹道:“……白苏墨,你喝多了。” 【砰砰砰砰!】(怎么办,这里突兀得让作者笑场了,,,但还是决定保留) 白苏墨眼中绻起更多笑意。 【砰砰砰砰!】 白苏墨还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砰砰砰砰!】 【!@#¥%……&*】 【砰!砰!砰!—————— 】 钱誉忽得垂眸,蜻蜓点水般贴上她的双唇。 白苏墨微微闭目。 【白苏墨,你是特意的。】低沉声音,在月色下越发醇厚,仿若磁石般声声入耳,却又似鸿毛般,轻轻扬扬飘落在她心底。 她悠悠然睁眼。 却见他一直闭目,精致的轮廓,仿佛连青丝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余晖。 苑子一侧脚步声传来,钱誉回神。平燕端了托盘,自苑子一侧出现,托盘上盛了两盏茶水,自苑子左侧的台阶处上来。 …… 外阁间内,平燕奉茶。 侯在一侧。 片刻,流知掀开帘栊,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自内屋出来。 平燕便福了福身,出了外阁间。 流知上前,将锦盒递与白苏墨面前。 白苏墨正好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额间微微拢了拢,“我才饮了酒……” 饮酒后不饮茶,平燕应当知晓。 流知微顿,应是先前平燕没留意。 流知福身道:“奴婢去让厨房煮些解酒汤来。” 白苏墨颔首。 钱誉知晓她是有意支开流知。 外阁间并未掩门,月光透过外阁间大开的门,满满洒了进来,她恻隐拢在月光里,剪影出一道明艳清理的轮廓。 钱誉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打开锦盒,从锦盒中取出一盒玉质的敞口瓶。 拧开敞口瓶,一股清淡的云锦草香气传来。 “钱誉,我今日饮多了些,若是有事,明日再说可好?”她笑盈盈看他。 他无法拒绝。 他以为先前的清风明月后,她是要送客。 却又见低头,声音清浅道:“何处被马蜂蛰过?” 他微滞。 片刻,才掀起手臂上的衣襟,露出右手臂上赫然两道被马蜂蛰过的伤口痕迹。 白苏墨微微怔了怔:“上过药了?” 钱誉颔首。 白苏墨便不吱声了,只是低着头,无名指在敞口瓶中轻轻勾了勾。 清凉的药霜沾上肌肤,就着她指尖的暖意,钱誉心底微滞,不由凝眸看她。她专注颔首,中指的指腹在伤口痕迹周遭就着药霜轻缓擦拭。 钱誉既不扰她,也不移目。 只是安静打量她。 好似心底某处被苑中的鸣蝉声骤然掏空,又骤然塞满,眸间便似再难容下旁的一草一木,一道清浅月华,一束微光…… 她又伸手扶起他衣袖,看了看第二处。 他见她右手小拇指微微翘起,无名指指尖复在敞口瓶中轻轻勾了勾。 下一刻,肌肤上沾染了她指尖暖意的药霜,便似酒酿般,顺着肌肤,渗入他的眸间,眼底,心里。 仿佛夏夜雨后一场清梦,近在眼前,他却未着一语。 恐出声惊蛰。 …… 东湖苑中。 钱誉倚坐在凉亭柱前,手中握着那瓶云锦草药霜。 目光虽凝,心思却空。 手中的敞口瓶先拧开,又拧上。 —— 钱誉,我今日饮多了些,若是有事,明日再说可好? 再拧上,又拧开。 —— 何处被马蜂蛰过? 他今夜分明不是冲此事去的,他是想同她说褚逢程之事,让她心中警醒,想同她解释那日在锦湖苑,是他被马蜂蛰后的幻觉。 但大凡见了她,都由不得他。 事前思量得再是周全,见了她,也不过是将自己送至她跟前,将想掩盖的通通坐实,此回,还全无旁的借口。 —— 钱誉,你明日可还会躲我? 他鬼使神差开口,“不会。” 钱誉轻呵一口气,缓缓抬眸,眼前的池水不知何时,竟已盛满了一池的星辰柔光…… ****** 清然苑内。 平燕和胭脂伺候白苏墨洗漱更衣,临睡前,白苏墨才饮了流知先前端来的醒酒汤。 她素来有夜读习惯。 流知拉上窗帘,床头特意留了一盏伴读清灯。 白苏墨随手翻了两页,只觉饮过醒酒汤后还是有些迷糊,随手放下书卷,正欲起身吹灭那盏夜灯,映入眼帘的夜灯光亮却微微让人踟蹰。 她想起今日在苑中,她踮起脚尖借着月光打量他。 他亦看她。 四目相视,谁都不曾移目。 她从未如此靠近看他,却似是听到了他心跳声的骤然变化。 而他忽然吻向她。 夜风微澜,苑中的鸣蝉声里仿佛都沾染了蜜糖的甜意。 一路从唇间,融化进心底深处那一小撮里。 —— 白苏墨,你是特意的。 他当时心底微恼。 白苏墨不禁莞尔,伸手挡在夜灯光亮后侧,悄声应了句:“是。” 而后吹灭。 ※※※※※※※※※※※※※※※※※※※※ 圣诞快乐~ 凌晨上架子,所以今天只更一章,照旧发50个红包。 明天会三更补回来,但是要等到明晚11:30更。 ———————— 菇凉们,圣诞快乐~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2章 沐敬亭 第32章沐敬亭 翌日清晨, 平燕和胭脂伺候白苏墨洗漱更衣。 国公爷身边的齐润来了苑中。 流知去迎。 齐润笑眯眯道:“流知姑娘, 国公爷让过来问声小姐可醒了,国公爷在尽忠阁让人备了早膳,请小姐一道去用。” 流知应好。 等齐润离开, 流知才撩起帘栊, 入了内屋, 朝白苏墨福了福身, 道:“是齐润来了,国公爷请小姐去尽忠阁一道用早膳。” 爷爷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起得早,她起得晚,所以惯来都是她跑到爷爷那里去蹭晌午饭和晚饭,却少有蹭早饭。爷爷也素来体恤她,她的早饭大多在清然苑里, 小厨房自己做。 今日都这个时候了,爷爷才让齐润来, 应是在等她。 白苏墨从镜中看了看流知, “齐润可有说何事?” 流知便笑。 齐润是说国公爷前几日去了趟源城拜会谢大人,从谢大人处带回一把据说是谢大人亲自上山采摘,而后放在家中栽种的野菜。 谢大人曾是朝中监察御史, 和宁国公是许久之前的同窗,告老还乡后便在源城住下。 源城临山, 水土最宜养人, 国公爷时常借故去源城拜访谢大人。 此回国公爷在谢大人府中吃了两日, 觉得这野菜清炒的味道很是特别, 回程的时候,谢大人便让人将苑中种的这味野菜摘了个七七八八给宁国公一道带回。 宁国公昨夜忘了。 今晨起来忽得想起,这野菜再放一日味道便不如早一日,于是吩咐齐润让厨房都炒了来,说要晨间就粥喝,齐润这才来了趟清然苑。 平燕和胭脂都掩袖笑了笑。 胭脂道:“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宁国公若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是可着小姐来,偶然吃着的野味如此,野菜也是如此。” 这国公府中又只有国公爷同小姐祖孙二人,算不得吃独食,只是有小姐陪着一道早饭,国公爷似是每日都能多喝一小碗粥。 平燕也跟着连连颔首。 “便那走吧,别让爷爷等久了。”白苏墨伸手,流知上前扶她起身。 转眼快到七月中旬,便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清然苑去往月华苑有林荫小径,都是几十年的大树,枝叶繁茂,只有些许阳光透过树叶子熙熙攘攘落下来,凭添了几分凉意。 流知跟在一旁,平燕和胭脂则稍远跟在身后。 白苏墨一面摇了摇手中画扇,一面问道:“宝澶那边如何了,缈言可有消息送过来?” 流知点了点头,叹道:“今晨才差人送到的消息,宝澶的外祖母没了,头一夜里,宝澶那边便哭晕过去好几回,幸亏着有缈言几人从旁帮衬着,还算好。只是小姐也知晓,宝澶平日里在苑中素来大大咧咧的,也终日将笑意挂在脸上,可此番外祖母过世,对她打击应是极大……” 白苏墨手中的画扇停下,片刻,又道:“爷爷虽已不在朝中,可朝中诸事还是多找爷爷商议,尤其是近日,爷爷出入宫中频繁,应当也无心思顾及宝澶之事。你让盘子同平燕这两日去一趟宝澶那里,算是替我拜祭。” 宝澶的娘亲曾是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宝澶的爹也曾是国公爷身边的小厮,本就同国公爷和小姐亲厚,此举并无不妥。 流知福了福身:“奴婢晚些就安排。” …… 言辞间,已行至月华苑门口。 齐润似是正侯在苑门口,见了她,赶紧上前。 齐润一惯在爷爷身边伺候,哪里用得着他在苑外等候? 白苏墨心中疑惑,齐润已朝她拱手:“小姐,国公爷本是在等小姐一道用早饭,方才确有急事出府,吩咐小的在此处等候,先同小姐说一声。” “可是出了什么事?”白苏墨问。 爷爷征战沙场半生,在京中惯来稳重,什么事能让爷爷早饭都未顾得上吃便匆匆离府? 白苏墨心中担心。 齐润笑道:“国公爷就是怕小姐担心,才让小的在此处等候,先同小姐说一声,小姐,不是旁的事情,是一位故友回京了。” “故友?”白苏墨错愕 齐润点头:“只听国公爷说是位许久不见的故友,旁的更多的,小的也不清楚了……” 齐润的太极素来打得好。 白苏墨心底澄澈,也不多问了。 什么样的故友回京,爷爷会匆匆离府,还特意让齐润守在这里同她打了一通太极?这府中就数齐润最机灵,爷爷是不想她知晓旁的事情。 白苏墨看了看流知。 流知会意,悄声同一侧的平燕交待了几声,平燕赶紧点头。 稍晚时候,平燕折回,悉数附耳告诉流知。 流知怔了怔。 阁中先前伺候的人已退了出去,眼下便只剩了流知一人。 流知悄声道:“小姐,今日是沐云沐大人回京了,今晨的马车刚回的京中,国公爷听说后便去了。” “沐伯伯?”白苏墨微楞。 流知点头。 难怪爷爷会如此,原来是沐伯伯回京了,那沐敬亭…… 不待她问,流知便知她会问:“听闻此番是沐家二公子同沐大人一道回京的,” 沐敬亭,白苏墨垂眸。 …… 爷爷不在,又听闻沐敬亭回京的消息。 白苏墨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小姐……”流知给她盛粥给她,她接过,端在手中半晌都没有反应。 沐敬亭曾是爷爷最喜欢的后辈子弟,也是爷爷秦授的学生。 说学生,是因为沐敬亭骑马是爷爷教得,射箭是爷爷教得,便是连兵法和行军之策,也都是爷爷对他倾囊相授。 爷爷曾对沐敬亭寄予厚望。 直至,沐敬亭从马车上摔下来,太医虽然保住他的性命,双腿却自此留下了残疾,从此成了半个废人…… 爷爷痛心疾首。 沐伯伯也经受不住这等打击,举家迁离了京中。 爷爷此后再未教授过京中任何子弟,她此后也再未见过沐敬亭。 爷爷会让齐润瞒着她,是因为沐敬亭是爷爷亲授学生的缘故,自幼同她青梅竹马。她来京中的第一个朋友是沐敬亭,终日见过出入府中最多的人是沐敬亭,说过话最多的人是沐敬亭,沐敬亭是自她幼时回京后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耳朵听不见,京中一片陌生,是沐敬亭耐心带她日复一日,终于逛遍整个京中;她在京中没有旁的朋友,她听不见,也处处同这京中格格不入,是沐敬亭领她到顾侍郎和许相府中,她才认识了顾淼儿和许雅;也是沐敬亭,她初回京中时有多怕爷爷,便有沐敬亭同她说及爷爷的所有事情,也是沐敬亭陪她熬夜,给爷爷绣得第一个荷包,从此之后,她才渐渐同爷爷熟络…… 顾淼儿和秋末时常说她乐观豁达,其实都是因为沐敬亭的乐观豁达,她耳濡目染。 她没有兄长。 他便是敬亭哥哥。 …… 白苏墨再无多少胃口,一道放下碗筷。 流知没有出声扰她。 却是平燕来了阁中:“小姐,秦大夫来了。” 白苏墨抬眸。 ****** 清然苑中。 “白小姐,可能听见?”秦淮在她左耳旁微微响指。 白苏墨颔首。 秦淮又换了右侧,白苏墨也淡淡笑笑。 “白小姐,闭眼。” 白苏墨听从秦淮吩咐,秦淮翻了翻她眼皮,也并无充血等迹象,秦淮问:“自恢复听力后,白小姐可有旁的不适?譬如夜不能寐,或是耳鸣?” 白苏墨想了想,都无,便摇头。 “那么,”秦淮笑道:“白小姐,恭喜,你如今已同普通人无异。” “秦先生,多谢你。”白苏墨真心实意。 秦淮连忙制止:“国公爷付了真金白银,我亦拿得安心,你若同我道谢,我总觉心中不安,可是想要推脱掉后我一半诊金?” 明知他是打趣话,白苏墨还是清浅笑了笑。 秦淮收拾药箱:“日后每年我会来复诊一次。如何,当下可愿同我分享,这几日都听到了哪些声音?” 白苏墨便如数家珍。 秦淮放下茶盏:“白小姐,你是治愈过后,头一个认真同我形容最多声音的人。” 白苏墨挑眉:“旁人没有?” 秦淮笑:“旁人兴许未曾这般用心过,苏墨,国公爷一定也替你高兴,你既已康复,我明日便要离京,替我向国公爷问好。” 白苏墨亲自从清然苑送至国公府门口。 “秦先生,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白苏墨忽然想起。 秦淮颔首。 白苏墨微微拢了拢眉头,轻声道:“秦先生,我似是偶尔能听到旁人心中声音,却又不是每时每刻?” 秦淮笑:“苏墨,我是神医,并非神仙。” 白苏墨心中任有一丝希翼:“可秦先生妙手回春。” 秦淮敛了笑意:“苏墨,我想你当是紧张,或是仍旧不太适应产生的幻听,见旁人未曾开口,便会以为是旁人心中声音。你若情绪一直紧张便会如此,不妨再适应一段时间看看?” 白苏墨颔首。 “那么,白小姐,留步。”秦淮辞别。 马车缓缓驶离,白苏墨目送。 …… 回清然苑途中,白苏墨一言未发。 流知在一侧撑伞,她思绪飘去了别处。 她知晓沐敬亭回京,爷爷为何要瞒着她。 敬亭哥哥曾同安平郡王的女儿定亲,但自马上摔下后,安平郡王便亲自来退亲。那是敬亭哥哥最暗无天日的一段,不肯吃药,不肯见人,安平郡王上门退亲那日,他却洗漱得当,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见安平郡王。 她记得那日,他同她说:“苏墨,我可狼狈?” 她摇头。 他却道:“苏墨,你日后别来了。” 她心底微僵,腊月的风刮过脸颊,有些冰冷刺骨,她见他抖了抖,她取下披风给他改在膝盖上,抬眸时,眼底氤氲:“敬亭哥哥,我们定亲吧……” ※※※※※※※※※※※※※※※※※※※※ 实在抱歉,原本三更将这段过去的,今天会四更(可能剩余两更或三更放一起)补回来,,, 表歉意,这章再发50个红包,对不起大家,今天一定按时更新。 比心 别怕,此文不虐,关于白苏墨对沐敬亭后续会解释清楚,这就是好哥哥呀,别怕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3章 我要了 第33章我要了(二更+三更) 白苏墨不知何时踱步回的清然苑。 流知收伞,她却道, “我想在苑中坐坐。” 流知瞥了她一眼, 知晓她气色并不好,初初沐敬亭回京之事, 小姐应是想独自呆一会儿。流知福了福身离开, 待到一侧, 才嘱咐胭脂送盏茶去。 今日晨间,盘子便带了平燕启程,一道去宝澶家,清然苑中伺候茶水的伙计便落到了胭脂头上。 流知吩咐完,胭脂刚应了声好。 正欲转身, 却又被流知唤住。 “流知姐姐?”胭脂回眸。 流知叹道:“今日小姐心情不好, 送完茶,没有旁的事情不必扰她,也同尹玉说声。” “哦。”胭脂愣愣应好, 看了眼似是自先前就在树荫下没有动弹过的小姐,又看了看流知,方又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流知远远在一侧守着, 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小姐这幅模样, 她还是三年前见过。 沐公子曾是国公爷最中意的后辈, 也是国公爷亲自教受的学生, 风头在京中盛极一时, 无人能及。 沐公子坠马,整个京中都无不惋惜。 他也将自己锁在房中终日不出,后来听闻安平郡王还去过沐府退亲。 这桩曾经人人艳羡的亲事,一夜之间,忽然变得让人避之不及。 自幼时起,小姐便同沐公子亲厚,小姐耳朵听不见,沐公子便如兄长般处处呵护,曾经安平郡王府的亲事将近,小姐还绣了个大荷包,说要送给安平郡王家的那位未来嫂子。沐公子却嫌她绣得丑,说要自己带得了。 忽然之间,沐公子坠马,一切便都变了。 听闻沐公子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说话,不见人,不吃药,那时彭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她随国公爷和小姐去看沐公子,沐公子却让人扶他起身,给国公爷下跪,可他哪里跪得下?但沐公子执意,旁人根本拦不住,看小厮费尽周折扶他跪下,国公爷一把扶住他,他口中那句“敬亭愧对国公爷厚爱”,流知都险些听得落泪。 似是自那时候起,沐公子肯见的人便只有小姐。 后来因为沐公子的事情,有次小姐同国公爷闹得很大。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虽然连她都未听其中一星半点,只有临末了国公爷大怒的那句“胡闹!”,苑中旁人应当更不会听见其他更多。但那时在苑中伺候的小丫鬟,粗使婆子和小厮都被尽数换掉了,只剩了她和宝澶,还有盘子三人。 胭脂,缈言,尹玉和平燕,还有如今清然苑中这些粗使的小丫鬟,婆子和小厮,也都是那时之后才来苑中伺候的。 不久之后,沐家举家离京。 小姐便在苑中这么坐了整日,黄昏过后,应是实在犯了迷糊,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去给小姐搭披风,听小姐朝她浑浑噩噩道:“流知,我再没有敬亭哥哥了,……” 她心头大骇。 伸手去摸小姐额头。 竟是烫得怕人。 小姐这场高烧,烧了足足有四五日,国公爷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给小姐喂药,给小姐喂粥,递水,夜里也守在清然苑中。流知只觉自那时起,国公爷便似是老了一头。 但小姐自那时病好后,却再未提起过沐公子。 一切也仿佛回到了早前。 只是府中再没有见过沐公子的身影。 从那以后,国公爷开始操心小姐的婚事,这三年来就从未中断过,直至最近的,便是褚将军家的褚公子…… 见胭脂上前奉茶,流知才收回思绪。 心间轻叹一声,早前尘封的旧事,似是随着沐家的回京的瞬间,被重新翻开。 她亦有三年未见到沐公子,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只是,流知兀自垂眸。 国公爷应当是不想让小姐再见沐公子的…… 恰好,苑外窸窣脚步声传来。 流知敛了眸间情绪,抬眸看去,只见尹玉领了一袭白衣身影前来,流知娥眉微蹙,似是在这苑中见到有些意外。 白苏墨也恰好抬眸。 对上一眼古井无波,顾阅眉头微拢:“白苏墨,你……可是病了?” 白苏墨虽是诧异,却似也无多大波澜:“有些困罢了,”唇瓣淡然一笑,还是问道:“可是来寻淼儿的?她今日不在我这里。” 顾阅看了她一眼,低声应了声:“我知晓。” 言罢,伸手掀了衣摆,在她对面的石凳落座:“我……今日还是来寻你的。苏墨,听淼儿说,你能听见了?” 眸含笑意,似是求证? 白苏墨莞尔:“嗯,都是托淼儿的福,她说在容光寺求了佛祖三个时辰,佛祖被她的诚意打动了,这便才显灵了。” 虽是勉强应付的打趣话,但流知心中却是悠悠一松,还能打趣便好,顾公子来得再是时候不过了。流知瞥了瞥胭脂,胭脂会意,转身去备茶。 顾阅便也低眉笑开。 竟比上次在紫薇园外见到时好了许多。 白苏墨知晓是他兄妹二人和好的缘故。 顾阅如今在顾府四面楚歌,顾淼儿能同他冰释前嫌,便是对他莫大的鼓舞,他整个人气色都比早前好了许多。 胭脂端了茶水来。 顾阅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她:“若只是困……苏墨,干脆同我一道出去散散心吧。” 嗯?白苏墨诧异。 顾阅握拳轻轻咳了咳。 …… 马车往西市去。 白苏墨在车中有些奈何,顾阅所谓的出去散心便是去西市,同他一道去见陶子霜,故而才说当帮他一个忙。 白苏墨哭笑不得。 顾阅很少求人,自从他搬去子霜处,子霜终日忐忑,觉得他身边的朋友或家人应当都很看轻她,他想安她的心,京中他认识的女眷也不过白苏墨和许雅几个。 许雅冷清,旁人同白苏墨相处都更容易些。 他是想请她帮这个忙,就是在子霜铺子里吃上一块糖糕,喝上一碗凉茶,听子霜说上一两句话便好,应当容易。 白苏墨叹气:“顾阅,为何不找淼儿?” 既是顾家家事,淼儿自然更合适。 顾家的家事她并不想参与,顾淼儿早前便说过要她帮忙,她都一口回绝,断然没有回绝了顾淼儿却应顾阅的道理。 只是顾阅留了心思,上了马车才同她说起。 但既是朋友,便应有原则。 白苏墨正准备回绝,顾阅却笑着道:“苏墨,子霜有身孕了,近日总是心神不宁,我想让她心中安稳些,就这一次……” 顾阅眼中的柔和暖意,似是满怀憧憬和柔情蜜意。 白苏墨怔了怔,喉间的话忽得隐去。 …… 陈记糖糕铺。 陶子霜的先夫姓陈,这店铺开了许多年,到西市来的客人都认陈记,这处铺子便一直没有改过名。 铺子不大,接近晌午时候,人其实不多。 门口有只猫在懒洋洋打盹。 一侧,有个六七岁的孩童在扫着地,忽得抬头,见到是顾阅,眼中一阵厌恶,连带着一并厌恶了白苏墨,扫帚放在一侧,便不知跑去了何处。 顾阅看了看白苏墨,眼中歉意。 白苏墨佯装逗猫,未曾看见。 顾阅在此处,应当并非受所有人欢迎。 等那孩童离开,白苏墨才起身,铺里便有一个女子迎了出来,瞧模样,应当二十三四左右,生得不算一眼好看的模样,人却看着亲厚质朴,极易讨人喜欢。见了她同顾阅一处,先是楞了愣,眸间似是有些自惭形秽,还是诚恳笑了笑。白苏墨忽得明白顾阅为何会喜欢她,有的女子温婉质朴,让人一见如故。 陶子霜便是。 “子霜,这是苏墨,宁国公的孙女。”顾阅上前,牵住她的手,仿佛给她莫大鼓舞 陶子霜顿了顿,似是有些惊喜,又有些错愕:“白小姐?” 白苏墨笑道:“顾阅说你这里的糖糕很好吃,可曾叨扰?” 她似是全然不提旁事,陶子霜先前的尴尬不知匿去了何处,有些激动道:“不叨扰,不叨扰,我这就给白小姐盛。” 白苏墨微笑。 陶子霜转身,顾阅拉住她的手,她回眸,顾阅柔声叮嘱:“子霜,慢些,无妨的。” 陶子霜看了看白苏墨,白苏墨唇角礼貌勾了勾,陶子霜心底微暖,又朝顾阅道:“没事,你先招呼白小姐。” 见顾阅颔首,才去了后厨忙。 顾阅这才回眸:“多谢。” 白苏墨轻声叹道:“日后我去顾府,若是被曲夫人扫地出门,自是要找你寻仇的。” 顾阅笑不可抑。 店铺中的位置很小,稍后要和陶子霜一道说话,顾阅领她到凉棚下,陶子霜有身孕,此处更为通风。照顾人的时候顾阅其实心细,这种照顾亦如春雨润物,并不突兀,却温润人心。 白苏墨从善如流。 落座不久,陶子霜便端了糖糕上前。 只有两碗,一碗热忱放在白苏墨身前,一碗放在顾阅身前。 白苏墨和顾阅本是对坐,陶子霜便在一旁站着。 顾阅伸手牵她,“来。” 陶子霜同白苏墨不熟,始终生疏拘谨,对方又是国公爷的女儿,她怎么好同坐? 白苏墨适时解围,伸手拿起调羹,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了翘,轻轻舀了小勺,放入口中尝了尝。陶子霜的重心果真转到她这处,便由顾阅扶着坐在顾阅一侧,眼中满是期许,又似不好问。 白苏墨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朝顾阅轻笑道:“我知晓你为何赖在此处不走了。” 陶子霜似是意外,片刻眼中又是感激。 这便是最好的尊重。 陶子霜眼底氤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强压住鼻尖的酸意,轻声道:“白小姐,这两日京中都在说您的耳朵能听见了?” 她能主动同白苏墨说话,顾阅没想到,却心中欢喜。 白苏墨梨涡浅笑:“看来也不都是坏事传千里,好事也传。” 顾阅忍俊。 陶子霜也笑笑,眸间的氤氲好似晶莹。 白苏墨又道:“陶姑娘,我苑中有几个馋嘴的丫头,尤其喜欢甜食得很,这陈记糖糕,可否再帮我带些拿走?” 陶子霜连忙点头:“自然可以,我去做,白小姐稍等。” 言罢,笑了笑起身,转身才摸了摸眼角的泪滴,进了店铺中去。 顾阅如何不晓白苏墨是在帮她解围? 待得陶子霜走远,顾阅才道:“苏墨,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白苏墨但笑不语。 …… 稍晚,陶子霜将糖糕用碗盛好,端了过来。 白苏墨接过。 白苏墨起身同陶子霜道别,陶子霜才朝顾阅温柔道:“送送白小姐?” 顾阅应好。 顾阅之事本就不便让国公府中旁人知晓,此番顾阅同白苏墨一道出来,便连流知几个也没有带上。自陈记出来,顾阅要送她上马车。 白苏墨却驻足:“不必送我了,我正好有事要去趟东市附近。陶姑娘有身孕,你留这里陪她便是。” 顾阅拢眉:“你自己?” 白苏墨笑:“顾阅,我自幼在京中长大,你可是怕我迷路?” 虽是打趣话,语气却分明笃定。 顾阅便不再坚持:“苏墨,那你早些回国公府。” 白苏墨颔首。 刚过沿街的距离,顾阅回首,见陶子霜还在身后远远看着,一脸笑意,似是不舍,白苏墨道:“她很紧张你,你也很紧张她,顾阅,你们令人羡慕。” 顾阅敛了笑意:“苏墨,你可是心中有事?” 白苏墨嘴角勾了勾:“我会同淼儿说,请她常来。” 顾阅迟疑片刻。 “留步。”白苏墨言罢,朝陈记店铺门口的陶子霜远远笑了笑,陶子霜亦朝她挥手。 顾阅回眸之时,白苏墨已离开。 顾阅踟蹰。 ****** 苍月京中格局四方。 东市就在西市对头。 西市本就很长,又在东市走了些时候,白苏墨自己也不知沿街走了多久。 她是国公爷的孙女,京中自然有不少人都认识,沿途,不乏有人招呼,她莞尔颔首,眼中却似古井无波。 只是这般走着,仿佛心底都掏空,不想旁的事情,亦不觉脚下酸痛。 临到喧闹处,才见已是黄昏。 近处华灯初上。 远处,轻尘在落霞中轻舞。 白苏墨抬眸,一侧竟是宝胜楼。 京中都晓她喜欢宝胜楼的七宝酥,却无几人知晓她为何喜欢七宝酥?初到京中时,她不过五六岁,她的世界自幼听不见,初至京中的陌生又让他惶恐不安,但似是过去许久的都已记不清,唯独记得的便是沐敬亭带她到宝胜楼尝的那口七宝酥,好似一口便甜到心里。 此后,她便一直喜欢。 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白小姐。”掌柜亲自来招呼,待得看清后,却又不免疑惑,“就您一人?” “嗯,我过来尝口七宝酥便走。”白苏墨清浅应了声。 掌柜不敢怠慢,亲自领她到三楼雅间处,这里人烟稀少,亦不不会扰她清净。 待得小二送来,她尝了一口,幽幽问道:“可有桃花酒?” 小二送了一壶来:“白小姐慢用,我在外侧,有事您唤我。” 掌柜有交待,他专门侯在此处。 白苏墨应好。 房门未关,她可以自三楼看下,看到宝胜楼各层的热闹场景,或三五成群,或两人对酌,早前她听不见,便总是好奇,这些欢喜的喧闹声该是何种模样,等如今能听见了,便觉欢喜的不是喧闹声,而是杯盏中的酒。 白苏墨饮下一口,桃花的味道倒浅,酒香却醇厚。 她并非没有背着爷爷饮过酒。 哪有如此浅显易醉? 只是目光瞥向二楼一侧雅间时,眸间微微滞了滞。 …… 肖唐本是侯在二楼雅间外,先前见有人上了三楼,他也并未多留意。 今日少东家同锦绣坊的孙老板一道在宝胜楼饮酒,谈生意上的事,苍月的刺绣多来自于南顺,苍月国中也见惯了南顺的刺绣风格,但燕韩国中也有独具特色的刺绣风格,这趟若是谈得好,兴许明年苍月国中能挤掉不少南顺刺绣的份额。 今日这场酒尤其关键。 少东家同孙老板在房中饮酒,肖唐同孙老板的小厮便一道侯在雅间外。 七月天,有些热。 肖唐伸手拂去额头上的汗珠,仰首时却见三楼那间雅间大开着,内里坐着的人似是有些眼熟。待得看清,肖唐心中才诧异,这不是……白小姐吗? 肖唐认出白苏墨来! 但翻来覆去看了看,怎么看都似只有白苏墨一人。 自从上回白苏墨帮忙张罗了那处东湖小苑,肖唐心中对她的好感就直线上升,明明生得便很好看,也平易近人,最重要的嘛,又把旁人的事情放在心上,还没有半分架子。这样的公侯小姐,如今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了。 肖唐对白苏墨印象很好。 但白小姐一个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饮酒。 肖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咬咬牙,还是敲了门入内,歉意朝孙老板拱了拱手,上前朝钱誉附耳道:“东家,三楼那里,是白小姐一人在饮酒,会不会……” 钱誉轻声道:“我眼睛不瞎。” 肖唐愣了愣,自他的位置看去,果真见窗户正对处,不正好是三楼那处吗? 钱誉没言其他,肖唐只好退了出去。 再如何,白小姐也不当一人在此饮酒,但少东家既是看见了,便应是心中有数的,肖唐想了想,干脆多花心思瞅着三楼罢了。 钱誉自然看见了。 还看见小二进去送了五回酒。 她昨日饮得应是欢喜酒,今日饮得是闷酒。 孙老板又举杯,钱誉礼尚往来。 又是几杯下肚,钱誉余光已撇不见那道身影,钱誉心中微滞。 他倒是不见再有旁人进出过,应是醉倒了。 孙老板正是尽兴的时候,钱誉却起身:“孙老板,今日对不住了……” 孙老板明显方兴未艾,脸色有些难看:“钱老板,那这生意之事……” 钱誉笑道:“生意之事我们明日再谈?” …… 宝胜楼今日生意太好,先前在房外侯着的小二亦不知去了何处。 钱誉见她倒头,侧枕在自己的右手臂上,桌上五六个小酒壶,整个屋中都是股桃花酒酿的味道。 许是听见脚步声,有人当即警醒了半分。 看向钱誉时,微微拢了拢眉。 “白苏墨,好巧。”钱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白苏墨跟着缓缓抬眸。 应是忽得认出了他,莞尔一笑。她饮酒脸色从来不会红透,只是虽然不会红透,却似一抹绯红正好挂在脸颊,凝眸看他,眼角绮丽,竟是说不清的妩媚:“哪里巧,有人方才不是明明往这里看了许久吗?” 钱誉俯身,于近处言语轻柔:“这苍月京中之人千千万万,若是不巧,怎么能回回都看到同一人,还都守在一处看许久?” 他打量她。 她亦在看他。 未及反应,白苏墨只觉脚下倏然一轻,好似瞬间落入温暖怀抱里。 她只得伸手揽住他后颈,以免落下。 淡然酒香下掩藏不住的男子气息,似是温文如玉,于宁静中透着瑞泽,又似那日在武陟山见过的风流恣意,让人忍不住亲近。 “钱誉……” “送你回去。” 她还未说完,他便如知晓般应声。 白苏墨心底忽得繁花似锦。 而有人而言,怀中之人伸手揽住他颈后,青丝缱绻,醉意下的慵懒,好似份外撩拨心扉。钱誉咽下喉间情愫,瞥过目去,不敢低头看眸间秋水涟漪,只怕摄人心魄得很。 “钱誉,那瓶云锦草药霜你回去可上过了?”她轻声问。 “嗯。”他应声。 “是我上的好,还是肖唐上的好?” “……你。” 白苏墨噗嗤笑开:“钱誉,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 “钱誉,我昨日是特意的。”她缓缓将头靠近他颈间,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气清淡好闻,沁人心脾。 “……” “钱誉……” “白苏墨,”他沉声打断,“……你在怕什么?” 缄默许久。 久到他以为她在怀中睡去,才听她轻声道:“钱誉,敬亭哥哥回来了。” 钱誉驻足。 他又不傻,他岂会听不出其中究竟? 清风晚照,钱誉悠悠应道:“哦,那对不住你敬亭哥哥了,你这人,我要了。” ※※※※※※※※※※※※※※※※※※※※ 捂脸,我来更新了。有一二三更,估计四更还是赶不上了,,, 蠢作者之前红包发冒了,让我攒一攒 ———————— 我真去查了白敬亭,,,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4章 顾家出事 第34章顾家出事 翌日醒来时候,白苏墨脑中都觉浑浑噩噩。 流知听她唤了一声, 赶紧进屋, 正好扶她坐起身。白苏墨亦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似是眼下还未酒醒。 “怎么醉成这幅模样?”白苏墨忍不住喟叹。 左右没有旁人, 流知轻声道:“眼下都还算好的去了, 昨夜醉得更厉害。” 白苏墨一个激灵, 似是忽得想起一星半点。 昨日她随顾阅去了趟西市见陶子霜,而后她从西市走到东市,去宝胜楼喝了几乎桃花酒。那桃花酒喝起来口感清甜,不似醉人的酒,后来才晓上头, 她迷迷糊糊似是见过钱誉了。 钱誉…… 白苏墨转眸看向流知, 似是忽然酒醒了一般。 流知叹道:“钱公子说小姐一人在宝胜楼饮酒,他正好见到,小姐已经喝醉, 他怕留小姐自己一人在宝胜楼不周全,便想着将小姐送回来。小姐倒是醉得不清,但钱公子心思还算妥帖周道,他的马车停在两条街巷外, 让肖唐悄悄来给奴婢送的口信。盘子同平燕去了宝澶出,奴婢想着石子口风紧, 这才带了石子去到马车处接, 回府的一路也算安稳, 石子又直接开了侧门, 马车直接回了苑中,也没惊动到国公爷和府中旁人……” 白苏墨心中唏嘘。 流知心中似是又叹了叹:“这回也亏得有钱公子在。” 白苏墨踟蹰:“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白苏墨深吸一口气,掩了心虚。 流知看了看她,低眉道:“钱公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小姐,日后万万不可独自在外饮酒……” 白苏墨心底不好预感。 片刻,才见流知抬眸道:“小姐赖在钱公子处,怎么都不走……” 白苏墨心中也差不多清楚了。 “什么时候了?”白苏墨转了话题。 “都快晌午了。”流知起身去揭窗帘。 晌午了?白苏墨倒是诧异,可等流知掀开窗帘,正午的阳光忽得照了进来,白苏墨才觉昨夜的酒果真醉人得很。 “爷爷呢?”白苏墨心中难免担心。 流知折回:“国公爷昨日黄昏前后回的府,差人来问了小姐一声。奴婢回话,说小姐同顾公子,顾小姐一道出门了,眼下还未回来,国公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方才,国公爷又让齐润来,说是请小姐去月华苑一趟,奴婢只能搪塞说小姐昨日看了半宿的书,睡得晚,眼下还未醒。” “齐润可有说何事?”白苏墨担心。 流知摇了摇头:“齐润倒是没说,不过应当不是昨夜之事。昨夜回苑中时,奴婢让胭脂打发了苑中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就奴婢和胭脂,也让盘子同石子打过招呼了,昨夜马车回府的事,石子会守口如瓶。国公爷应当不会知晓。” 白苏墨这才放下半颗心来。 “奴婢先前让胭脂备好了水,小姐身上酒气太重,光是换身衣裳怕是盖不住,还是先沐浴更衣候再去月华苑好些。等晚些离了屋子,让胭脂将床榻上东西都换一遍,悄悄洗了,再开窗点根清淡檀香,便也留不下痕迹了。” 流知素来周全,无需白苏墨操心。 浴桶里,热气袅袅。 白苏墨悠悠闭目。 昨夜的事情似是大都已记不得太清,只隐约记得是钱誉将她从宝胜楼抱出来的,她应当也乱七八糟得说了一通胡话。流知先前说,来接她的时候,她赖在钱誉处不走,她似是也有些断断续续的印象。 只是想到此处,心中好似咯噔一声。 她似是记得马车上她非要看钱誉的脖子,非说当初看他脖子十分好看,还让他一定偏到当日的角度。她本就喝醉,钱誉被她折腾不清,最后奈何,只得解了衣领给她看,最后她干脆咬了人家脖子! 白苏墨眼下想想,都恨不得在浴桶立下挖个缝钻下去。 钱誉果真吃痛,恼火得唤了声她的名字,好容易才将她扯开。她是国公府的小姐,是世家女儿,怎么能吵着要看人家的脖子,还去咬人家的脖子!! 要让旁人知晓了,还怎么去! 白苏墨只恨不得捂脸。 所幸,后来钱誉再不让她胡闹。 她还记得当时车窗里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他精致的脸上,份外宁静,又份外好看,她分明是借着酒意同他亲近,却做得好似借着月光将他看清一般,又故意问道:“早前在容光寺,为何要处处躲我?” 钱誉只是看她,没有应声。 她眼中闪过琉璃光色,轻笑道:“钱誉,你可是讨厌我?但又有些喜欢我?” 钱誉瞥过目去,好似不敢看她。 她伸手抚上他侧颊,他不得不回眸看她:“白苏墨,方才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她却笑盈盈看他,不说话。 钱誉语气里似是都沾染了几分恼意,沉声道:“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阖眸笑笑。 夜风微澜,他凑上前亲她。 她同他在车中拥吻。 …… 白苏墨缓缓垂眸,唇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酒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水中,白苏墨轻轻揉了揉青丝。 想起来后来,便是流知来接她。 她赖着不走,非要听钱誉的声音,非说钱誉的声音好听,不听不走。 最后是钱誉连哄带骗将她送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难怪,方才流知那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苏墨心底一颤,干脆憋了口气,直接沉到水下去。 浴桶里的水温暖柔和,好似将身上的酒意洗净,也将脑中这些乱七八糟恼人的事涤去。 …… 沐浴过后,更衣。 流知也替她将头发擦净。 眼下都已过晌午许久,爷爷惯来有午睡的习惯,此时应当在万卷斋楼上午休。 她去反倒打扰爷爷休息。 胭脂让苑内小厨房做了些白苏墨喜欢吃食,白苏墨简单用过两口,又复洗漱,再在外阁间逗弄了一会儿樱桃,见时候差不多,方才从清然苑往月华苑去。 缈言和平燕都去了宝澶处,苑中一时清净了不少。 只是得力人少了几个,苑中这几日积压了不少琐事,流知留在苑中处理这些琐事,便让胭脂陪着白苏墨同去。 胭脂恐怕是这国公府内对京中各项八卦传闻最了如指掌的,自清然苑去往月华苑的路不短,胭脂随意捡了几样说,其中一条便是顾府二公子同西市寡妇的事。 白苏墨驻足。 连京中传闻都有了,那哪里还瞒得过顾侍郎? 怕是要出事了。 白苏墨心底微微叹了叹。 正好行至月华苑门口,门口的小厮给她拱手作揖。 “爷爷可醒了?” 小厮应道:“国公爷刚醒,正在书房呢。” 白苏墨颔首。 胭脂扶着她,正欲入这月华苑苑子,却见尹玉气喘吁吁跑来:“小姐小姐。” 尹玉腿脚快,苑子中平日里这些跑腿送信的功夫一直都是尹玉在做,尹玉向来知晓分寸,此回却是莽撞了些。 “怎么了?”白苏墨未多言。 此事应是不同,尹玉上前,在她耳边附耳道了几句。 白苏墨眸间微滞。 胭脂心中料想应是有旁的事端。 白苏墨果真朝她道:“你同爷爷说一声,我有些急事,晚些再过来。” 胭脂福了福身应好。 白苏墨领了尹玉转身。 看方向不是往清然苑,倒似是往国公府大门口去的,胭脂心底不由楞住。 可是什么人来寻小姐吗? 但若是有人寻小姐,石子也应当会让人领去清然苑,何须小姐亲自去大门口走一遭呢? 胭脂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多想,往万卷斋去。 而另一头,白苏墨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 方才尹玉是说,有位姓陶女子带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在国公府门前跪着,说一定要见着小姐才肯起身。因不知晓她的身份,石子也不好让人往清然苑中带,但国公府门口人来人往,对方又非说是来找小姐的,还在一个劲儿磕头,旁人不胡乱猜了去才是? 石子原本好心,便想着多让两个人跟着,直接将他们领了清然苑去,可这人非说不见到小姐便不起来,要一直跪着。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石子又不好直接让人架了她去,便让人赶紧去清然苑问一声,结果白苏墨去了月华苑,尹玉这才一路快步跑到月华苑去的。 衣着平素的妇道人家,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又姓陶。 在白苏墨认识的人中不过只有一个。 白苏墨心中惶然,昨日见过陶子霜,应是明事理之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国公府门前跪着,还说见不到她就长跪不起? 陶子霜还有身孕在!怎么能长跪?! 石子等人又不知晓。 怕是要出事端! 本就是七月中的天气,晌午刚过,正是最热的时候,便是普通人这么跪着都怕熬不住,到最后,白苏墨一路小跑,额头涔涔汗迹,背后也湿了一层。 等到大门口,见陶子霜已然唇色苍白。 见了她,却似忽然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一般,想起身上前,却似是满头是汗,脚下都险些站不住,尹玉赶紧上前去扶。 石子也察觉出有些不对。 “娘!娘!”一侧的孩童也在哭,白苏墨只见她衣裙上似是透出了丝丝血迹。 白苏墨大骇,“去叫大夫来!快!” 石子吓坏,不敢耽误。 白苏墨心底砰砰跳个不停,“陶子霜……” 尹玉也吓住,险些没有扶住她。 陶子霜眼中含泪,面色已然苍白,却强忍着打起精神来,朝白苏墨道:“白小姐,我求求你救救阅郎,这京中子霜只能想着来求你了,白小姐,你心肠好,我求求你救救阅郎,他要被顾侍郎打死了!” 顾阅?顾侍郎?! ※※※※※※※※※※※※※※※※※※※※ 先一更,晚点还有一更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5章 风波 第35章风波(二更三更) “白小姐,我求求你。”陶子霜面色苍白, 额头上的汗迹豆大一般往下坠落, 似是已无多少力气哭,但白苏墨没有应声, 她便顺势又要跪下去。 尹玉既可怜她, 却又有些来气:“陶夫人!” 赞不说这陶夫人同顾侍郎家二公子的关系, 光说小姐能有什么立场去救顾二公子,尹玉本还想说什么,却见白苏墨拢眉。 尹玉只得一肚子话堵回了口中。 “白小姐,我求求你,我知道我强人所难, 但是我真的寻不到其他人了, 白小姐,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尹玉一袭话, 陶子霜好似徒然惶恐,又挣扎着要跪下去。 “陶子霜,你不管你孩子了吗?”白苏墨厉声。 陶子霜才似怔住。 分明已经见红,这个时候还挣扎做旁的事情, 情况只能更糟! 陶子霜似是被她一句话惊住。 “顾阅如何自有该如何的办法,你这孩子若是没了便是折腾没了, 莫非你是故意的?” 尹玉都鲜有见白苏墨这等模样。 尹玉尚且怔住, 更何况陶子霜。 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不管谁对谁错, 最后顾阅同陶子霜如何,顾侍郎如何,曲夫人如何,这顾府如何,当下,这是一条鲜活人命! 陶子霜愣住。 鹊桥巷非富即贵,眼下在国公府门口闹得这么一出,实在引人注目,白苏墨瞥向石子:“过来帮忙。” 石子微楞,虽是上前,心中却还是打起了退堂鼓,这要是国公爷知晓了…… “去敲东湖别苑的门,快去。”白苏墨吩咐一声,陶子霜的身份尴尬,若是爷爷知晓,兴许会将她赶出去,如此折腾,只怕她更受不住。 她忽得想起东湖别苑! 石子赶紧上前。 事出紧急,只能重重砸门。 东湖别苑早前只有肖唐和钱誉两人,可等入住后的次日便有粗使的婆子和打扫的小厮到了,眼下,便是钱誉和肖唐不在,也还有旁人在。这东湖别苑本就是盘子和石子帮忙张罗得,前来开门的扫地小厮认得石子,“石子哥?” “开门开门,快!”石子也懒得多解释。 那小厮赶紧照做。 白苏墨和尹玉搀扶,但陶子霜似是脚下都是软的,衣襟上渗出的血迹更多,再拖不得,石子上前:“尹玉,我来。” 石子抱她进东湖别苑,不多时大夫也到。 白苏墨和尹玉都未出阁,自然也不便在其中待,幸好有流知带的两个粗使婆子来看护。 流知先前是见有些时候了,还未看到尹玉折回,心中惦记着门口怕是出了茬子。门口都是些小厮,若是真有妇人家撒起泼来,石子几人不好招架,也招架不住,流知便带了两个粗使的婆子一道去看看。 这便刚好能顶得上用。 大夫和粗使的婆子都在屋中。 白苏墨坐在苑中凉亭处等,流知和尹玉都在身侧,目光也是都在小屋那头。 如此动静,都晓那屋中的寡妇同顾二公子的关系,这肚子里的孩子还应当就是顾二公子的,这些都是顾家那乱七八糟的事,这寡妇忽然来找小姐,不是祸水东引嘛!要跪去顾府门口跪呀,来国公府门口跪什么! 尹玉心中一百个不瞒,都写在脸上! 流知心头也不舒坦,只是没挂在脸上而已。 早知如此,昨日顾二公子来寻小姐,就应当挡着。小姐同顾小姐是闺中密友,顾家之事小姐本就不想参合,眼下,却被人胁迫到了头上来。 白苏墨却是一声未吭。 许久,大夫出来。 流知便上前。 白苏墨瞥目,只见流知眉头微微拢了拢,片刻,还未待流知过来,便听到屋中有哭声传来。白苏墨心底似是微微揪了揪,却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果真,流知折回,福了福身道:“大夫说跪得时间太长了,孩子没了,大夫开了些补身子的药,我让苑中的婆子去煎。” “怎么会跪得时间这么长?”白苏墨疑惑。 流知看了看她:“先前就在顾府门前跪了好些时候了。” 她去顾府门口跪,顾侍郎不把顾阅往死里打才怪。 她越跪,顾阅遭的罪越多。 陶子霜虽然出生小户人家,但即便没有见识应对这些世家贵族,却也摸不清人心吗? 她这一跪,才让顾府成了更大的笑柄。 好在顾府还是清白人家,否则,兴许连这人都不知会去何处。 流知又道:“听说跪了好些时候也不肯走,府中实在怕难堪,才出来人将她撵走,应是病急乱投医,也寻不到旁人了,才来了国公府。” 尹玉嘟嘴:“小姐,你可不能心软,去求顾侍郎。” 流知瞪她:“小姐有什么立场去求顾侍郎?!” 尹玉也知说错了话。 白苏墨起身:“让这两个婆子先在这里照看。” 流知应好。 白苏墨起身,东湖别苑就在国公府对门,去往月华苑路上,白苏墨一声未吭。爷爷今日就在府中,前门的事岂会不知? 陶子霜能来寻她,便说明她早前见过,这是顾家的家事,她参与其中,便是将国公府也牵涉其中,爷爷定是在气头上。 “小姐好。”月华苑外的小厮问候。 白苏墨鲜有的没留意,那小厮有些担忧得看向白苏墨,国公爷先前还在气头上。 果真,白苏墨刚进屋,就听宁国公的声音:“跪下。” 白苏墨其实心中早有准备,便也无多少诧异,直接跪了下去。 宁国公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你可知今日晨间,曲夫人便让人给我送了信来,让我平日里最喜欢顾阅,让我去顾府帮顾阅求个情,说顾阅在府中快被顾平涛都给打死了,你可知我为何不去?” 白苏墨沉声道:“爷爷若是去了,顾侍郎更觉颜面无光,只会将人打得更凶。爷爷若是求情,顾侍郎便是允了,也会认为是国公府插手顾府的事,心中同国公府一定会生出间隙。顾侍郎若是不允,爷爷便下不来台,心中还是会生间隙。爷爷只要去了,只会适得其反。” “好。”宁国公驻足,“你心中能知晓,那你再同我说,那个寡妇今日怎么会来国公府?” 白苏墨不敢隐瞒:“我昨日同顾阅一处时曾见过陶子霜,顾阅被顾侍郎打得半死,她在顾府门前跪了许久无果,后被撵走,才走投无路来寻我。” “好得很!”宁国公继续道:“这京中这么多世家贵族,为何不寻旁人,偏偏来寻你?因为旁人都没有去搅这趟浑水,但你去了,她便记得了你。记得你,便在这个时候来寻你,白苏墨,你有多大能耐,去管这摊子破事!” 白苏墨低头,因为理亏,没有吱声。 宁国公继续道:“我的确喜欢顾阅,但也不会为他求情。他已及冠,应当是一个心中清楚的人,他既已知后果,还要一意孤行,就应当承担一意孤行的结果。他是被顾侍郎打死,还是被顾侍郎逐出家门,都应是经过他自己深思熟虑的。整个顾家的颜面都给他搭上了,顾侍郎将他打得半死也不为过。” 白苏墨只得低头听着。 “我再问你,顾阅可是个自律的人?”宁国公在她面前停下。 白苏墨抬眸道:“爷爷说过,顾阅是个自律的人,所以一直对他青睐有佳。” “好,我再问你,他既是自律的人,明知如此行事会让顾府颜面扫地,会让顾侍郎面上无光,他为何还会同那寡妇生出这些事端来?还从顾府搬出去?还有了孩子?” 白苏墨微怔,莫名看向宁国公。 爷爷都知道? 宁国公叹道:“若那寡妇真是什么好人,又岂会步步将顾阅,将顾家逼到这条路上?” 白苏墨顿住。 “户部尚书的位置只有一个,顾平涛和薛建荣争了这么多少年,眼见着王旭就要卸任在即,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闹出这等事情来,你说是不是巧合?” 白苏墨说不出话来。 宁国公又道:“我知晓你自幼心软,但你可曾想过,一个真有身孕的人,能如此没有脑子得跑去顾府门口火上浇油,逼得顾平涛将儿子打得更狠些?!早前这京中连一星半点传闻都没有,眼下却人尽皆知,再加上这寡妇忽然跑去顾府门口跪着,是巴不得来来往往的人都知晓顾府出了茬子,你觉得这寡妇还想过要这个孩子吗!!” 白苏墨语塞。 “顾平涛心头自有分寸,只是撵,却未将人扣下,这孩子是一定留不下的,顾平涛怎么会让对方得逞,让这孩子在顾府里没了。结果有人想将这祸水引到国公府来,才让她来你跟前跪着!今日这事我若再晚知晓几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祸害来。” 白苏墨眸间微滞:“爷爷?” “你还不算全然糊涂,没将人带到这国公府里来,那两个婆子是我让流知带去的,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跪到子时再回去!顾阅之事结束前,不准出府。”宁国公拂袖。 白苏墨没有起身。 爷爷让她在此处罚跪,既是让她想明白。 让她禁足,是不让待顾阅之事再波及到她和国公府来。 白苏墨垂眸。 爷爷这么一说,再想起顾阅之事,似是蹊跷之处众多。 在她看来顾阅也不应当是随意胡来之人,按爷爷方才的意思,应是顾阅被人下了药,才会行出这等荒唐事来,听淼儿早前所说,顾阅同陶子霜来往不过才三两月时间,陶子霜便就有了身孕,若非巧合,便是一早就被人算计了。 若非她昨日见过陶子霜,觉得她朴质亲善,方才又怎么会这般着急? 其实连她也被蒙混过去了,更何况身在其中的顾阅? 白苏墨轻叹一口气。 她这里尚且如此,不知顾府眼下乱成了什么模样? 淼儿可会受波及? …… 白苏墨望望窗外,日头最盛的时间刚过,还要跪到子时。不多时,书房房门推开,穗宝和惠儿来了房中,给她送垫子。 穗宝又偷偷塞了护膝给她,说是流知姐姐给的。 她才接过。 有了护膝和垫子,这膝盖才不觉早前那么冰冷了。 白苏墨垂眸。 ****** 黄昏时分,许金祥到了沐府。 沐敬亭回京的消息,外界知晓的不多,但他是昨日便听闻了。 早前接到他的书信,知晓沐家这一段会回京,却没想到竟会如此快。许金祥昨日尚在外地,来不及赶回,黄昏前后,一到京中便匆匆赶来。 沐家离京三年,宅子中留了打扫的小厮和老妈子在。 回来的时候,便也干净。 沐府西苑,小厮领了许金祥前去。 沐府许金祥其实熟,他同沐敬亭是好友,这沐府早前来过多少遍,便是没有人领都轻车熟路。只是眼下他也三年未见沐敬亭,还不知他眼下如何,倒也不便乱闯。 总归,长廊一拐,将好一方敞开的苑落映入眼帘。 背后是黄昏落日,衬出眼前之人的清朗俊逸。 许金祥不禁驻足。 小厮扶着他,勉强从轮椅上起身,因是疼痛,眉间微微蹙了蹙,还是扶住身旁的小厮,缓缓起了身,但便似这个动作,便耗了许多余力。 只是面上看不出多少端倪,也不说。 便由先前的小厮扶着,又朝前微微踏出了半步,这半步就应是比先前起身轻松了许多,至少看不出眉头微拢。 但等许金祥走近,才见他额间已是涔涔汗水。 听到脚步声,沐敬亭才转眸。 见是许金祥,眸间方才含了一丝笑意。 许金祥半是惊喜,半是感慨:“你!你能站起来了?” 沐敬亭嘴角微微勾勒,“金祥,许久不见。” 小厮退开。 许金祥上前紧紧拥他:“你终于回来了!” …… 黄昏过后,苑中还算清凉。 沐敬亭同许金祥一处,在苑中饮茶。 许金祥放下茶盏,道:“早前接到你的信,还以为你同沐大人是中秋前回京,没想到才七月中便回来了。” 沐敬亭淡笑:“爹要提前回来赴任,便早些时候。” 他已重新坐回轮椅,天虽不凉,却比旁人穿得都多些,膝盖上多搭的一条好似薄毯,始终比旁人更怕冷,也显得单薄几分。但他早前是何等的人物,便是现在,除却几分单薄,却依旧坐姿挺直,眉目里带了几分拿不走的英气。 若不是…… 许金祥收回目光,低头道:“看看你,分明都能站起来了,也不在信里同我说一声,也让我这个做兄弟的替你高兴高兴。” 沐敬亭笑:“不过两步。” 许金祥眉头微微皱了皱,恼道:“什么叫不过两步!当初太医都说你这条腿是废了,再也站不起来,就算沐大人是替你寻到名医了,你得吃多少苦头才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糊弄别人行,别糊弄我!” 沐敬亭也低头饮茶。 许金祥又才看他:“昨日见过国公爷了?” 沐敬亭微微怔了怔,也放下茶盏道:“见过了,国公爷还是好气色。” 许金祥轻哼:“你看看他千挑万选的褚逢程,心思都深到十里开外去了,那日若不是我恰好偷偷听到许雅同丫鬟提起,我都不知晓这人藏了这些心思。我是将褚逢程引走了,谁知白苏墨还是误打误撞去了马蜂窝那里,幸好有人路过救了,这人也还行,半点没声张,这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许金祥却到现在想想还来气:“我还寻思着,这回国公爷怕是好好将那褚逢程给治一治,结果便是褚逢程请辞回西边戍关去了,国公爷没拦便作罢了,国公爷何时是这么好脾气的?就算这褚逢程是他自己选的,也不至于人都想到拿马蜂窝做文章了,国公爷还如此大度,国公爷何时眼中能容下沙子了?” 沐敬亭垂眸:“国公爷不知晓。” 许金祥诧异:“不知晓?怎么可能?我听说白苏墨找人查过了,也水落石出了,国公爷怎么会不知晓呢?” 沐敬亭笑道:“那也是苏墨知晓,并不是国公爷知晓。她没准备告诉国公爷,国公爷自然不清楚。” 许金祥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白苏墨为何不告诉国公爷,这姓褚的小子居心叵测,她难不成还护着?” 沐敬亭放下茶盏:“不是护着,她是从一开始就未准备告诉国公爷。褚逢程的父亲褚将军不仅是镇守西北的封疆大吏,还是国公爷的旧部,苏墨父亲的袍泽之友。褚将军曾在沙场上救过国公爷性命,此时若是传到国公爷耳朵里,你觉得国公爷应当如何?” “这……”许金祥踟蹰。 沐敬亭笑:“她是不想见国公爷难做,也不想看到国公府同褚家反目,只要断了褚逢程的心思,褚逢程自会寻机会离京,届时国公爷和褚将军都不必为难,也为双方都存了颜面,褚逢程的事说与不说又能如何?” 许金祥不做声了。 片刻,才腹诽般道起:“果真还是你最清楚白苏墨那丫头心思。” 沐敬亭眸间滞了滞,没有应声。 许金祥还是道:“早前你落马,双腿废了,国公爷才不同意你和苏墨的亲事。眼下你既能站起来了,假以时日也定能够行动自如,这京中的王孙公子哥都是些什么样子的,你我心中都清楚,如今你都回来了,我看国公爷就应当把白苏墨许配给你。” 许金祥心中自是不平。 沐敬亭却未应声。 “对了,回京途中听到件事儿,顾二闯了祸,险些将顾侍郎和顾府也搭进去,似是被顾侍郎打了个半死,眼下曲夫人还在守着。白苏墨应当也受了牵连,听说在国公爷书房里罚跪着呢,还禁了足,顾二这事儿没结束,只怕都要在国公府里呆着了。”许金祥道起。 “顾阅?”沐敬亭意外。 许金祥恼火点头:“说来此事同我也还脱不了关系,这个顾二!我这两日怕是也要被老爷子好好训上一顿,估计你也见不着我。” 沐敬亭笑笑。 许金祥摇头道:“顾二一定是被人算计了,你不也说他从来自律吗,他在京中向来有分寸。大约三个多月前,他救了一个寡妇,后来也不知怎么便同这寡妇搅到一处了,还搬出顾府同人家住到一处去了,曲夫人早前虽然知晓,却一心想替顾二瞒着。听说今日这人忽得找上门来,顾侍郎这才知道这桩丑闻,这寡妇在门口跪了好些时候,闹得人尽皆知,人人都晓这寡妇有身子了,就这么在顾府门前跪着。你说真有身子的人,能这么跪吗?怕是早有预谋,这个时候忽然找事儿了。” 沐敬亭瞥目:“那同你有什么关系?” 许金祥无语:“恼火就恼火在,有人家拿了我当枪使,我就是当时那个恃强凌弱,欺负孤儿寡母的恶人,顾二当时还同我大打了一架,弄得整个京中觉得我欺凌弱小,结果我就是个背锅的,还给人家当了回戏子,我爹非得打断我几根骨头不可。” 他便是因为此事同顾二结下梁子的,偏偏当不当正不正撞上了这一出,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什么! “苏墨呢?”沐敬亭却问。 许金祥火气又来:“要不怎么说那顾二就是个扫把星呢!他应当是让白苏墨同他一道去见过那个寡妇,那寡妇似是想将国公府也牵涉进来,便把白苏墨也牵涉到其中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国公爷当即便处理妥当了,只是白苏墨受了拖累,在罚跪,禁足。” 沐敬亭眸间微滞. 片刻,才又问道:“既然国公爷处理妥当了,你上哪里知道去的?” 许金祥这才“嘿嘿”笑道:“你离京前不是不托我照顾你苏墨妹妹?我可是拿她当祖宗一般供着,哪个京外来的不长眼的教训教训,哪里想来给她明着暗着使绊子的哪回不是我去趟的浑水?然后,你还不说打死都不能让她知道吗?我就连人家说我恃强凌弱我都不好给人家解释多了去,免得说着说着就露了马脚,这下倒好,要当好人,还不能让人知道,我这三年我容易吗?我既要帮你照看,在国公府内能不有点眼线吗?没有眼线怎么照看你苏墨妹妹啊?啊!你说我这煞费苦心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见了我还都绕道走,拿我当十恶不赦的人。” 许金祥越说越火气。 “金祥,多谢你。”沐敬亭唇畔一抹如水笑意,片刻,才道:“她近来可好?” 许金祥这火气便似是撒了多半去,这才又道:“你可知……白苏墨的耳朵能听见了?” 沐敬亭愣住。 她能听见了? 他初到京中,还未听闻这些事情。 许金祥凑上前道:“敬亭,白苏墨能听见了,你的腿也能站起来了,我看上天有成人之美,苦尽甘来。” ※※※※※※※※※※※※※※※※※※※※ 钱誉:你想多了…… ———————————————— 今天真的有三更!蠢作者已耗尽了洪荒之力。 然后去更另一篇去了。 周末愉快。 看明天是否还有洪荒之力。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6章 纸短情长 第36章纸短情长 “所以,我想将铺子选在此处, 地段虽不算最好, 但租金合适,刚刚地步, 若是被店租拖垮便得不偿失, 铺面再做得整齐些其实也不差, 此处最好便是还有一个后苑,若是客人来了,还有处清净地方可以说话。关键是,这里的房东还好说话,不愁日后隔三差五来烦事。”夏秋末领了钱誉一道。 店铺选址在北市, 她整整四五日都泡在这附件, 将周遭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钱誉笑了笑。 店铺虽未营业,门面却已开着,已有人在其中忙碌着装饰, 抬物品,打扫。 肖唐瞠目结舌。 别看夏姑娘年纪不大,张罗起这些事情来竟是如此利索,过去才不过七八日, 不仅店铺定下,内里都已开始动工, 这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景象, 倒让肖唐有些刮目相看。 钱誉除却笑笑, 却无多大旁的表情。 肖唐知晓有人心有旁骛。 “至于人手方面, 我早前算过了,人不必多,前期时候端茶倒水的杂事可让家中弟弟妹妹先兼着,旁人也不会觉得疏漏,兴许还能讨得客人喜欢。年资久的师傅得请一个,中规中矩的样式和套路还需得有人能日常做着,顺便再招些学徒,由师傅带着。眼下能省些便省些,等是生意有起色了,再多请些人。”铺面有二楼,夏秋末领着钱誉和肖唐二人上了二楼。 “至于掌柜先生,倒是不能随意找人兼着,账务上的事情务必清清楚楚,得寻个熟手。程老板和祝掌柜在京中人脉广,我已经请他们帮忙,这会子也寻得七七八八了。”上了二楼,便豁然开朗。 夏秋末道:“此处早前是茶社,二楼临窗的位置清风雅致,亦可看到北市和南市的景色,开阔的地方容易让人心情放松,所以左侧这块位置便会放置陈列的料子,我会将钱家的布料都悉数放在这侧。” “夏姑娘有心了。”钱誉赞许。 夏秋末心底欢喜,面上还是沉得住气,只是嘴角浅浅勾了勾:“钱老板既出了银子,我再不出些有心,哪有说得过去的道理?” 肖唐笑笑。 钱誉上前,凭栏远望。 “此处地段虽不算最好,却也不差,房东为何愿意租与你?”赞誉笑问。 夏秋末轻咳两声:“我磨了他整整五日,将他磨得没有耐心了。” 任谁都听得出这三言两语轻描淡写里的不易。 只是夏秋末不愿多说,钱誉也不没有多问。 夏秋末便也上前,在他身侧,一道望了望前方,正当踌躇满志之时:“其实,钱老板,我这两日也接了不少问询,就等这铺子收拾好,便可以开工了。虽说单子虽不多,想来却也是好兆头。程老板听说你入了股,便也开了口,说日后布料可以提前供于我,月结即可。开业要陈列的布料,程老板也会悉数送来,钱老板可会介意,我用你的名号?” 言罢,瞥目看他。 钱誉看她:“那是夏姑娘的本事,人尽其用。” 夏秋末亦看他:“你既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的银子白投!” …… 末了,钱誉还需得去别处。 肖唐先去马车处。 夏秋末送他:“还有一事需请钱老板拿主意。” 钱誉莞尔:“夏姑娘但说无妨。” 夏秋末道:“别家都是唤作鼎益坊,锦绣坊,我们若是唤作夏家布装始终不妥,钱老板,你是出资人,不如你来定一个?” 钱誉心知肚明:“夏姑娘可是有想好的,我替夏姑娘斟酌?” 夏秋末笑笑:“我先前倒是想了两个,第一个是霓裳坊,取自霓裳羽衣之意,不过有博人眼球嫌疑,免不了会遭人诟病。而后还想了一个云墨坊,云是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意,墨字取自我一个闺中好友的名字,她时常帮我,我想把她的名字放在这里……” 钱誉笑:“夏姑娘不是自己有答案了吗?” 夏秋末低眉笑笑。 肖唐正好驶了马车上前来。 钱誉握了握折扇,颔首辞别,临上马车,钱誉回头道:“其实,我也觉得云墨坊好。” 夏秋末笑了笑。 未多远送,就至店铺门口。 只是目光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帘尽头,嘴角才勾起早前没有的笑意。她先前还以为这名字若是叫云墨坊,怕是要多费口舌同钱誉解释,没想到,今日钱誉都极尊重她的意思。从店铺的选址,名字,布置和经营,建议中肯,并无敷衍。 除却他偶尔出神,本也不是什么要事。 夏秋末踱步回店中。 今日她特意邀钱誉来看店的,这几日,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费了多是心思,不过终是得了他一句称赞。 好兆头! “东家,此处可要动一动?”终于也有人唤她东家。 夏秋末笑笑:“动吧,辞旧迎新。” “好嘞。”伙计照做。 夏秋末深吸一口气,蓝天白玉,正好又得了半日空闲。 苏墨…… 夏秋末笑笑。 ****** 清然苑中。 胭脂奉茶,今日夏姑娘来,小姐同夏姑娘一处说话,旁人也不需在一侧候着,在屋外,小姐唤一声便可听见。 胭脂刚退出外阁间,便听屋内夏秋末的声音:“禁足?” 夏秋末自是意外的:“国公爷禁你的足?” 白苏墨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听完夏秋末说话,便也跟着颔首。 今日也是秋末,怕是换了旁人也进不来。 夏秋末却是连茶盏也跟着放下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国公爷向来疼你,你行事又稳当妥帖……”她当真是猜不到平日里恨不得将宝贝孙女捧到手心中的国公爷,怎么会舍得让苏墨禁足。 白苏墨淡笑:“我的确做错事了,爷爷罚我也是对的,我认罚。” 她轻描淡写,是不想多提。 夏秋末便也不追问了,只叹道:“那你岂不无聊?” 恰好樱桃晃晃悠悠走了猫步过来,夏秋末已是清然苑中的常客,樱桃对她并无芥蒂。白苏墨顺势抱起樱桃,樱桃懒洋洋趴在她怀中,白苏墨笑道:“你看,有樱桃陪我,书架上的书也堆了好些时候,前一阵还想写写字,正好可以静心。” 她素来乐观,夏秋末眸间弯了弯:“苏墨,那我这几日只要得了空闲,便过来陪你说话。” 白苏墨抬眸,眼中有笑意:“可是店面的事都弄好了?” 她也许久未见到秋末了。 前一阵是要赶工顾府的衣裳,李府的衣裳,以及七夕游园会额外接到的单子,终日夜以继日。夏家上上下下的活计都压在夏秋末身上,她也素来拼命,从不伸手找她帮忙过,白苏墨知晓何时不去扰她。 前几日秋末倒是来过一次,一脸轻松模样,说是有人给了笔款子,指名点姓要同她合开一间新店铺,连真金白银都给她了。 白苏墨也替她高兴。 夏秋末那时便道:“我要将店名定作云墨坊,云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的那个云字,墨是苏墨的墨字。” 白苏墨便笑:“你的合伙人可同意?” 夏秋末嘿嘿笑道:“那让我想想,如何同他说。” 今日夏秋末便道:“大体都七七八八了,不出意外,月底的时候就可以开张了,届时你一定要来捧场。” 白苏墨应好。 夏秋末又道:“还有,名字就订下云墨坊了,对方也同意了,我今日晚些就去让人做匾额。” “呀!”白苏墨赞叹一声,“那我得准备一份大贺礼,怎么也有我的名字在里面。” 分明是打趣话,夏秋末跟着笑起来。 “恭喜你秋末。”白苏墨知晓她一路以来的不易。 夏秋末亦笑:“不如,苏墨,你帮我写‘云墨坊’几个字吧,我听流知,宝澶她们几个都说你的字写得好,就当给我的开业贺礼,我也不必去请人了。” “你不嫌弃就成。”白苏墨笑笑。 夏秋末牵她起身:“不嫌不嫌,现在就写,我晚些就拿去让人照着字样做,过个七八日便就能拿到了。” 她兴致正浓,白苏墨不好拂了她的意思。 唤了尹玉来伺候笔墨。 尹玉在几个丫鬟中,墨是磨得最好的,这外阁间内伺候笔墨的事,大都是尹玉在做。 白苏墨已经许久没有写字了。 写了好些遍都嫌不好,夏秋末在一侧,却觉明明哪幅都好。 尹玉笑笑。 最后前前后后写了三十余张,白苏墨又从中挑了七八张满意的出来,让夏秋末选。 夏秋末也看得认真,有几张是大有不同,有几张却是只有细微的笔锋差别,夏秋末为难,“苏墨,我真是觉得哪幅都很好。”忽得,夏秋末心中微动:“不如,我都拿去,让我那个合伙人选一选?” 白苏墨笑笑:“随你。” 尹玉便唤了胭脂来,一道等墨迹干后,分别收了起来。 临末了,夏秋末才道:“苏墨,你的字我收下了,算作你的入股,日后利润我需得分你两成。” 尹玉和胭脂意外。 白苏墨竟笑:“我的字竟这般值钱,那日后得多写写。” 夏秋末笑开:“苏墨,走了。” 眸间似是都能迸出光泽来。 白苏墨禁足,胭脂去送。 尹玉在外阁间中收拾笔墨。 白苏墨唤道:“先留一留。” 她也正好许久未写字,尹玉道好。 晚些时候,流知回了苑中。 八月中秋前一日是太后寿辰,今年又是太后的六十寿辰,宫中要大肆操办,尤其隆重,所有的头面和衣裳都需仔细了来,旧的怕是不能用了。 太后又尤其喜欢看后辈穿鲜艳颜色,逢着喜欢的料子,不仅给各宫留着,若是看着合适的,念着谁谁穿这颜色正好,便还会给京中各个亲近的后辈留着。只是这些留与谁,不留与谁,虽然京中眼睛都亮堂着,却也不好明面了说,也不会由宫中的内侍官送来,倒都是流知这样的大丫鬟去了宫外一处取。 方才,流知便是去取料子回来的。 竟是孔雀蓝的玉织锦缎。 “哇~”尹玉和胭脂不由叹出。 这孔雀蓝的玉织锦缎,光是颜色便已夺人眼球,上面的花卉织纹应当都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颜色端端正正,不偏一分,怕是这批料子中最好的。 小姐素来不着鲜艳的颜色,这孔雀蓝应是太后斟酌过的。 其实哪里太后记得那般多,便是太后身边的嬷嬷记得罢了。 流知问道:“这回可要放到夏姑娘哪里做?” 这孔雀蓝的玉织锦缎成色太好,是宫中的贡品,不比早前游园会的时候,若是做废了,便没有再多的余料,这样的针脚和手工都必须细致,容不得中途有丝毫闪失,否则入宫之时怕是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夏姑娘手艺虽好,却毕竟不是名家。 流知心中迟疑。 白苏墨知晓流知的意思:“放吧,若是秋末来做,总是比旁人上心。” 流知应好:“那我隔两日便约琉璃坊和锦绣坊的人来。” 其实衣裳倒还好,头面和鞋之类的却是要花些时候,加上今日宫中的料子送了出来,应当都要开始选首饰搭配了布料衣裳了,之后难免会赶。早些,便也稳妥些,若是有纰漏,倒还有时间补。 白苏墨颔首。 这些便由流知安排即可。 尹玉在收拾笔墨。 流知上前帮忙。 小姐的字自幼是国公爷归弄着练的,在京中贵女中怕也只有相府的许小姐能比得过,只是这许久都未写字了,今日倒是起了闲情逸致? 尹玉便笑:“夏姑娘刚来过,找小姐讨了幅字,小姐便趁兴写了写。” 流知也笑。 尹玉将笔墨纸砚收好。 写废的纸大都入了纸篓,应是有一页不曾留意,倒揉作一团扔在了纸篓外,流知笑着去拾,本也该直接扔进纸篓,却见这团纸原本也似要散开。 流知瞥过,目光中却是一愣。 ‘钱誉’。 流知手心微滞,揉作一团扔进纸篓中,错愕望了望屋内。 ****** 黄昏前后,钱誉回了东湖苑内。 苑内都已掌灯,小厮将先前的东西呈上:“方才有位姓夏的姑娘来,说是来寻公子的,只是等了个多时辰未见公子回来,这才便走了。不过夏姑娘留了话给小的,让小的转告公子。说她请人写了几幅字,她对这些也不懂,一时便也挑不出来那幅做牌匾的好,还请公子帮忙斟酌。” 小厮言罢,指了指一侧的几幅卷轴。 小厮说完便退了出去。 肖唐去取了拿来,这倒是稀奇,这夏姑娘做事利落,竟连这些事情也想得周到,今日才看过店铺,怕是比钱家好些管事都还理事些,眼下又让少东家选匾额的字,这心思是灵巧的。 肖唐展开第一幅,“哟,这字写得好啊。” 钱誉微微愣了愣:“是姑娘家的字。” 肖唐也笑:“这夏姑娘真有些意思,自己是个姑娘,这牌匾上的字也是让姑娘家写的,莫不是日后长房先生也得请个姑娘,整一个云墨坊都是娘子军?” 分明胡诌,钱誉懒得搭理他。 只是人都将字送来了,肖唐便逐一展开,钱誉在一幅前看了些时候,似是想起了旁的事情,稍稍有些出神。 “少东家可是中意这幅?”肖唐问。 “不是。”钱誉眸间忽得闪过一丝笑意,“肖唐,你去拿笔墨来。” “啊?少东家你要自己写啊?”肖唐诧异。 钱誉恼火:“让你去你就去。” “哦。”肖唐只得照做。 …… 钱誉提笔,只是临到纸张上,却又似不知应当写何物? 自那晚在宝胜楼送白苏墨回侯府后,便再未见过她。他不知是那晚在马车中太过轻浮,让她酒醒后讳莫如深,心中有些间隙? 他也曾想去国公府拜访,可门口小厮只道小姐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 他心中甚少如此猜忌,便越是猜忌,便越是静不下心来。 似胡乱写了许久,还是都随意扔了。 ****** 清然苑中,临睡前。 胭脂和流知伺候洗漱,留灯时,白苏墨见内屋案几一侧有书。 “胭脂?”她屋内的书册一向是胭脂在管。 胭脂笑道:“哦,方才洗漱忘了同小姐说,钱公子让人送了书来,说是小姐上次请他帮忙寻的《燕韩记事》。”小姐的书都是她在整理的,便知早些时候,钱公子马车里的那些书小姐七七八八翻了个遍,这本应是小姐想去,便找钱公子去寻的,她便放在了内屋这头。 白苏墨笑笑,胭脂闭了窗帘出屋。 白苏墨坐起身来,她从未让钱誉寻过这本燕韩记事,应是钱誉送来的。 她禁足之事,府中又不会有人同他道起。 也不知这几日钱誉在作何? 书中自是不能夹带纸张的,否则哪能送得进来? 白苏墨随意翻了愣翻,并无特别之处。 余光瞥过之处,翻回扉页,目光在上面的字迹上停留了许久。 仿写的字迹,同上面的印字如出一辙,又排列整齐,若是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只是那工工整整的四个字并在空白处,仿佛真如同刻板上去的一般。 白苏墨唇畔悄然笑开。 “纸短情长”。 ※※※※※※※※※※※※※※※※※※※※ 1.5更,晚点应该还有1.5更,今天降温可能感冒了,睡一觉起来继续下一章。 么么哒,爱你们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7章 家书 第37章家书 接下来的几日,便仿佛过得都很快。 先是邀了夏秋末来府中看孔雀蓝的玉织锦缎料子, 夏秋末一看这料子便怔住了, 宫中赐下来的贡品,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尤其是这孔雀蓝的颜色竟如此纯正, 且刺绣平整, 怕是放在同一批贡品中都算是拔尖的。 而这孔雀蓝的颜色,也不如桃红柳绿来得招摇,便是白苏墨喜欢的颜色。 夏秋末不由一叹,看来太后这厢也是偏心的。 白苏墨伸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出了此处, 这话可不能乱说。 夏秋末笑笑,知晓了。 当季的衣裳都要现量体裁衣,否则胖了瘦了都不合适。 看过衣裳料子, 夏秋末便开始量身。 只是一面量,一面同白苏墨说话,流知则在一旁帮忙记数字。 夏秋末只道这几日当是有清闲功夫的,谁知云墨坊的铺子还未开起来, 已然有人来打听了。 一些七夕游园会后,变着法子托人来国公府打听到了夏家布装, 再从夏家布装问过去的;还有一些是因为鼎益坊这些老字号已经开始陆续接京中权贵中秋节前后的衣裳订单, 来不及做挤下来, 四处打听的;还有一些, 便似是走马观花来问问,顺便拿了些样衣的。 总归呀,大凡这些宫中的贵人生辰,或是宫中的宴会,这些余下来的单子都够得云墨坊吃一阵的。 见她踌躇满志,白苏墨便是笑。 “倒是苏墨你这里,国公爷可有松口?”问的是她禁足的事。 白苏墨摇头,这京中的风声怎么也得隔个半个多月才会轻些,听闻顾阅被顾侍郎打得半死,好赖留了条命,被顾侍郎送去曲夫人娘亲将养去了,要回京也怕是年关之后的事了。 只是顾淼儿免不了也受牵连,这京中多是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顾淼儿未被禁足,也不会顶着风头出门,便也同禁足差不多了。 曲夫人自然不能离京,原本是想着让顾淼儿也同顾阅一道去娘家的,还能有个照应,顾侍郎有些恼,还嫌不够丢人?中秋前一日是太后寿辰,若是连顾淼儿都不同顾侍郎一道入宫,只怕更受猜忌。 她这头其实并无多少风声传出去,应是爷爷都处理妥当了,只是她同顾淼儿素来交好,京中惯来不乏好事之徒,爷爷这么做,她也清闲。 倒是不知许金祥这里为何受了牵连,他本就在京中四处闯祸,听闻这几日被许相好好打了一顿,同她一样也被禁了足,这京中顿时都跟着消停了几日…… 夏秋末这么问,白苏墨脑中便飞快过了一遍这些事情。 而后便听夏秋末道:“看样子,我这云墨坊应当也是赶不上月底开张了,哪有空闲时间去料理开张营业这些事情,能将太后生辰这批单子先做下来,其实比提早开业更强,我想呀,就放在中秋之后,兴许给太后寿辰做的这些赴宴衣裳,入了京中贵人们的眼,那时开张指不定更博人眼球。” 她心中惯来有数,开业与否只是形式问题,只要这批单子做好了,才是真正的口碑相传,夏秋末笑笑。 “那我隔两日再来。”店铺中的事还不少,这厢衣裳量完,夏秋末也不多呆了,回去还要思量样式。 两日后再来,便是要上衣裳的思量,届时琉璃坊和锦绣坊都会来。鞋子和头面素来是要配合衣裳的款式,等夏秋末的款式定下,两日后会同琉璃坊和锦绣坊一道碰面,而后才会各自回去做相衬的东西。 这样的一套衣裳,鞋子和头面才会搭调,而非看起来如胡乱拼凑一般。这也便是夏秋末方才说的,近日来鼎益坊和锦绣坊单满为患的原因,要凑到一处本就不易,稍有变动,只怕名额便被空掉了,所以才会有大户人家寻到云墨坊去。只是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便有不同,都是人家主动约过来的,旁人自然比不得。 胭脂去送夏秋末。 流知重新倒了茶来外阁间内。 尹玉来了屋中,福了福身道:“小姐,方才石子来了,说钱公子的身边小厮肖唐方才来过,说钱公子隔两日会离京一趟,去外地。说早前准备在路上打发时间的书,似是都在容光寺下山那趟马车里,说里面的书都做了注解,旁的地方也买不到,就让肖唐来问声,不知国公府是否还留着有?” 流知倒是记得那些书:“小姐,早前似是让胭脂收起来,小姐让送来看过。” 白苏墨目光顿了顿,朝尹玉道:“你同肖唐说声,我让胭脂齐一齐,明日让胭脂给他们送过去便是了。” 这话也听不出什么毛病,尹玉自然应好。 流知轻轻瞥了瞥,却见不出白苏墨有何异常。 想起早前她投入纸篓那张写着‘钱誉’儿子的纸笺,似是,又想起更早前那串放在枕头下的檀木香佛珠。小姐同钱公子在容光寺见过,也借乘过钱公子的马车,小姐落水也是钱公子帮衬,自然比旁人更亲厚些。 但想起那日小姐喝醉,钱公子将她从宝胜楼送回,小姐赖着不走,非要听钱公子声音,说钱公子声音好听,最后是钱公子连哄带骗将她抱上的马车,流知心中总觉何处不妥。 换旁人都好,可这钱公子…… 是商家之子。 流知娥眉微蹙。 …… 到了晚间,洗漱更衣后。 胭脂留下来清点。 《西秦记事》,《长风记》,《南顺民风》,《北舆小传》,《苍月采风》,《五洲志》……对着当日的单子核下来,都齐了,只是…… 胭脂道:“少了一串檀木香佛珠。” 白苏墨应道:“他上回来取过了。” 胭脂这才点头:“那便不差了,奴婢明日给送过去。” 胭脂装好盒子,又忽得想起:“对了小姐,那前两日那本《燕韩记事》……” 白苏墨笑:“这本还未看完,晚些再说吧。” 胭脂笑眯眯应好,她是怕肖唐问起,这才对了一嘴,眼下,都快熄灯了,胭脂拢上窗帘,这才抱了盒子出去。 苑中很静,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都歇下了。 胭脂抱了盒子出来,被流知唤住:“可是今日小姐说的,要送去东湖别苑的书?” 胭脂点头。 流知笑道:“给我好入了,我正好明日要出去一趟,省得你再跑。” 胭脂便笑:“那多谢流知姐姐。” 流知颔首。 待得胭脂走远,才寻了别处安静之地,将盒子拆开,一本一本翻过,内里夹没有纸笺,确实只有早前的批注,未见小姐的字迹,并未有新增旁的痕迹。 应当,真的只是将早前的书归还罢了。 流知心头一松。 许是她想多了。 这京中,国公爷便是再看不上哪个世家贵族的子弟,也都是世族大家的子弟。便是钱誉再好,他也是燕韩国中的商人。 商家与国公府怎可同日而语? 若真是如此,国公爷怎么可能接受钱誉的身份? 到头来,只怕最后难受的还是小姐。 流知心底叹了叹。 …… 内屋里。 白苏墨握着手中那本书卷,一页都未看进去。 白日里,尹玉转述肖唐的那番话,应是钱誉要离京一段,便借要书一事让肖唐传话给她。但钱誉要去何处,去多久,岂能赘述? 而她还在禁足,连去送他一程怕是都不可能。 更不知晓他何时能回来? 白苏墨又翻回扉页,看了看上面“纸短情长”几个字,微微阖眸。懊恼得将书放在脑门心敲了敲,又敲了敲,这才放在一侧,吹熄了夜灯。 不过七八日不见,她就学会了睹物思人。 日后要如何办? 白苏墨伸手搭在额头,想起那日在马车上,车窗里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他精致的脸上,份外宁静,又份外好看,时至今日,想起来心中还会砰砰砰跳个不停。 白日里听说他要离京,她心头好似怅然若失,整个一下午都怏怏地,打不起精神来,好似樱桃一般。 他还走,她便开始想念了。 —— 等禁足完,爷爷消了气,便同爷爷说钱誉的事? 白苏墨嘴角微微勾了勾,忍不住笑笑。 又赶紧拿住遮住脸,好似怕旁人看见。后来才想反正这屋中也没有旁人,又才将书拿下,却还是像少了一层保护伞一般,又才将书搭在脸上。 借着书籍的遮盖,她仿佛才敢偷偷想。 许是应当先让钱誉同爷爷认识,等爷爷对他生了好感,然后再同爷爷说起。 爷爷一开始定然会抵触,但爷爷对她这么好,一定经不住她磨,然后她就每日都去磨爷爷几回,爷爷定会心软…… 白苏墨便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胭脂早上端水给她洗漱的时候,才见她是将书半搭在头上睡着的,脸上还挂着笑意。 听到脚步声,白苏墨才微微睁眼。 就听胭脂笑声:“小姐读书是越来越用功了,书都读到脑袋上去了。” 白苏墨这才伸手抓了抓头上,果真是昨晚忘了。 胭脂凑上前认真看了看,才道:“还好,脸上没有沾上墨水。” 白苏墨也跟着笑起来。 等到起身,才问起:“流知呢?” 尹玉道:“流知姐姐早前出去了,怕是晌午才回来,苑中有些事,还得她亲自去办。” 流知的事,白苏墨惯来不多问,拿起水中的毛巾,紧了紧水,敷在脸上擦了擦,好似将早前的半梦未醒彻底唤醒了,精神了许多。 胭脂又道:“晨间收到缈言那边来的信,信是昨日送的,当是今日晨间便出发了,宝澶他们应当今晚就能回来了。” 宝澶回来了,白苏墨脸上倒是浮了一抹笑意。 尹玉也道:“宝澶姐姐不在苑中,只觉这苑中都清冷了许多,再加上缈言和平燕也都去了,似是还真有些不习惯,眼下便好,都回来了。” 胭脂也笑:“那可不是?这苑中日后怕是又要热闹了。” 白苏墨也笑笑。 言辞间,外阁间有声响。 胭脂伺候白苏墨梳头,尹玉撩起帘栊去看。 不多时,尹玉折了回来:“小姐,国公爷请您去一趟,听说是老太太那边来人了,说有家书送来。” 国公府都称苏府的梅老太太做老太太,以显亲厚。 白苏墨的名字中的苏字便取自母亲的姓氏,父亲姓白,母亲姓苏,墨字是她的名。外祖母嫁入苏家姓梅,都称一声梅老太太。 所以尹玉口中的老太太便是白苏墨的太祖母。 外祖母? 白苏墨眼中惊喜。 许久没有接到外祖母这边的消息了,外祖母在远洲,离京中要将近两月的路程,京中又只有爷爷一人,她其实很少回远洲了,倒是每回都盼着外祖母的家书罢了。 这回,似是要比以往早些。 简单梳妆,白苏墨便往月华苑去。万卷斋中有旁人,白苏墨在偏厅等了些时候,等有人从书房出来,齐润才来了偏厅唤她。 宁国公今日心情应当也好,笑意都挂在眉梢:“媚媚,老太太那边来的家书。” 白苏墨接过,此回信笺上的字迹倒是不多,白苏墨些许意外。其实外祖母早就不大写字了,给她的家书大多都是晋元代劳的。 晋元是她表弟,一直在外祖母跟前,最得外祖母喜欢。 回回给她的信都洋洋洒洒好几大页,晋元都在末端叫苦不迭。 这封便也是晋元的字迹。 她一面看,一面听宁国公道:“老太太的娘家梅家在朝郡,此回说是老太太回了朝郡梅家,朝郡离京中就四五日脚程,老太太想见见你,你早前未见过梅家那边的亲戚,老太太也顺便想带你见见梅家那端的亲戚。” 白苏墨倒是欢喜,“可是……” 宁国公笑:“原本让你禁足,就是因为这端时日京中风头紧,去趟朝郡也未尝不可,老太太也想你得紧。” “爷爷最好了!”白苏墨上前拥他。 宁国公轻咳:“这个时候就知道哄爷爷,早些时候去了何处?” 白苏墨嫣然笑笑。 宁国公叹道:“这两日让苑中收拾一番,晋元过两日会来接你,中秋前是太后生辰,需在八月十日前回京。” 白苏墨连忙点头:“都听爷爷的。” 宁国公摇头。 ****** 临近晌午,肖唐将随行之物放上马车。 此次离京,怕是要等到九月底才会到苍月京中来。再而后,差不多十月的样子就要往燕韩折回了,才能赶得上年关到京中。 这趟出来时日不断,家中怕是都念少东家的紧。只是早前还似是有家书送来,这月余似是没有动静了? 不过钱家在燕韩京中,应当也没有旁的好担心的。 肖唐收拾妥当。 钱誉也上了马车,肖唐朝他道:“先前流知姑娘来还了书了,少东家,给您放马车里了。” “好。”钱誉应声。 马车缓缓驶出东湖别苑,临到国公府门口,钱誉唤了声“停”,掀起车窗上的帘栊朝内望了望,稍许便才放下。 马车缓缓驶离,钱誉打开盒子,慢慢一盒子确实都是他先前的书。 他不过借个幌子送口信与她,她却让流知还了回来。 钱誉心底忽得期许。 随意翻开一本,初看与早前并无不同,可细下看看,扉页上的‘钱誉’二字便应是她的字迹,钱誉莞尔,每翻开一本便都有,在相同的位置,仿写的他早前留在书上的字迹。 旁人若不仔细看,哪里看得出来。 她的意思,是告诉他,她看见了他的早前留字。 钱誉掀起帘栊,望望窗外,心中好似忽然间涌起繁花似锦。 肖唐恰好在马车外道:“对了,少东家,方才问过了,此趟去朝郡,路上怕是要四五日脚程,老爷早前交待说有旧友在那边,让我们去时务必代他探望。” 钱誉转眸:“梅家?” ※※※※※※※※※※※※※※※※※※※※ 快看看我是不是亲妈,,呜呜,,你们要的甜蜜相处来啦,愉快得离京吧。 忽然想起今晚起放假啦,我们发50个小红包吧,大家千万别介意,,, 么么哒,节日快乐~ 对了,这是剩下的1.5更,我们今天也有3更呢~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8章 梅老太太 第38章梅老太太 晚间,宝澶, 缈言, 平燕和盘子等人果真从涪县回来。 宝澶等人一回来,这苑中便忽得热闹了许多。 早前缈言和平燕都去了宝澶处照看, 胭脂和尹玉每日都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原本四人分担的事情这些时日都是两个人在做, 眼见着几人总算回来,胭脂和尹玉心中也松了口气。 “小姐小姐!” 宝澶才至苑外,白苏墨在外阁间内便都能听到声音。 白苏墨望向流知,流知笑着应道:“是宝澶。” 白苏墨便才放下手中书卷,苑中响起匆匆脚步声, 片刻, 便见宝澶撩起帘栊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平燕和盘子说你能听见了, 可是真的?” 她是边跑边说的,便未同往常一样,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让白苏墨看清。 白苏墨却朝她颔首。 宝澶黏上前去:“菩萨保佑,我们小姐终于能听见了。” 流知便笑:“是啊, 菩萨保佑,希望小姐日后别被某人吵到才是。” 分明是打趣话, 宝澶笑笑。 白苏墨也笑笑。 宝澶家中的事情之前缈言和平燕便在来信中悉数说起过了, 宝澶的外祖母早前虽有病痛, 但自宝澶回去时候一直侍奉在身边, 倒也多见笑颜。一日清晨,便安详睡过去的,面色平静温和,算是有福之人。 宝澶的母亲早前是国公府的管事妈妈,此番又有缈言带了苑中的粗使婆子和小厮去,宝澶外祖母的身后事还算料理得妥当。 总归这一段伤心事过去,白苏墨也不主动提及。 宝澶离开国公府大半个月多,宝澶母亲也是明事理的人,哪家的奴婢都未有守孝而不回府中的道理。小姐虽开明,宝澶却也不能恃宠生娇,此番回京便也宝澶母亲催促的。 小姐此番相继让了缈言,平燕和盘子来,近乎将半个清然苑都掏给她了。 宝澶心底澄澈。 “小姐,这回从涪县来,娘亲特意给小姐做的梅菜干,娘亲说小姐小时候最爱吃了。”涪县回来,宝澶的确大包小包,幸而还有缈言几个帮忙,马车都险些装满了。 旁的无以言表,便只有如此。 白苏墨莞尔:“明日早饭便就着粥吃,让小厨房明日多做些,再让尹玉过去,给爷爷那边送一些过去。” 宝澶连忙应好。 …… 宝澶一回来,这苑中果真热闹了许多。 宝澶离开一段时日,夜间洗漱更衣之事由流知和胭脂代劳,如今宝澶回来,便交回的宝澶手中。 虽是大半月不在,宝澶依旧轻车熟路。 白苏墨早已习惯她伺候,只觉诸事都更自在了些。 譬如宝澶知晓窗帘拉到几分,油灯点至几分,甚至是床褥和被罩用晒多久的,屋中的熏香是浓是淡,宝澶比旁人都更清楚。 临入睡前,宝澶给她扇扇。 这几日正是最热的时候,夜里比早前更难入睡。 宝澶虽不如流知等人心细,却在照顾人上是心思周全,虽然早前宝澶离开前交待过,但白苏墨不大习惯流知和胭脂这般,便也就罢了。而眼下,宝澶扇扇的时候便也同她多说会子话,白苏墨也不嫌扰。 故而要论亲近,宝澶同她年纪相仿,才是这清然苑中同她最亲近的人。 比流知便都更知心些。 所以,兴许钱誉之事她会说与宝澶听,却不是流知。 当下,她在床头随意翻书。 宝澶侧坐在床榻前的地毯上,给她轻轻摇着画扇扇风,见她目光慢了下来,许是看累了,宝澶这才悄悄道起:“小姐,奴婢回京的路上,听说褚公子离京了……” 白苏墨本就看得有些乏了,她问起,她便笑笑,应道:“他本无心思留在京中,回西边倒是有更大一翻作为。” 人后何必说是非? 宝澶叹气:“那国公爷可要失望了,国公爷如此喜欢他,奴婢也觉得褚公子是良人……” 白苏墨拿起书卷敲了敲她的头。 宝澶故作吃痛状,“小姐……” 白苏墨笑:“你怎知他是我良人?” 宝澶幼时便跟在她身边,她这边说话,宝澶分明听出些什么,当即懒散侧坐的模样立即坐得笔直,挑眉道:“我家小姐可是有意中人了?” 白苏墨笑而不答。 “哦~”宝澶顿时明白了,便干脆也不扇扇子了,直接问道:“可是京中哪家的世族公子?” 白苏墨放书卷放在一侧,“并非京中,并非世族公子?” 宝澶意外:“那可是新进入京的新贵?” 白苏墨笑道:“也非新贵。”言罢将书卷放在她跟前:“拿去,我要睡了,等日后有机会告诉你。” 宝澶欢喜接过:“放心吧,小姐,我替你保密。管他是世族公子,新贵,还是旁的,只要是我家喜欢的,便是好的。” 白苏墨也笑笑。 熄灯前,宝澶又叹:“小姐,您能听见,实在太好了。” 白苏墨摆摆手唤她上前。 宝澶疑惑。 白苏墨悄声道:“其实,我有时候仿佛还能听到旁人心头的声音……” 宝澶以为她故意打趣,便也问:“那小姐可能听到眼下奴婢心中在想什么?” 白苏墨笑:“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听见,也说不好,就是有时能,有时不能,有时不想听的时候听了一大堆,有时想听的时候,一句都听不到。” 宝澶来了兴致:“听到谁的了?” 白苏墨笑:“尹玉。” “尹玉?”宝澶好奇,“真的?那她在想什么?” 白苏墨悄声道:“那日晌午,我见她盯着一处出神,却忽然听到她心中在想水晶肘子,四喜丸子,西葫芦丝,八宝鸭子……” 宝澶噗嗤一声笑出来:“是了,尹玉最馋,”只是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倒真是尹玉最爱吃的,大凡她饿了,就终日在念叨这些,也怕是小声念叨,嘴皮子又没怎么动,小姐便以为是她心中想了去?” “兴许吧。”白苏墨叹了叹,“秦先生也说是幻听。” 宝澶却笑:“其实奴婢倒是觉得,若真能听到旁人心里的声音才是当真有趣的事呢,比方说,下次尹玉再想的时候,奴婢就同她说,水晶肘子要吃哪家的,她定然吓一跳。” 宝澶倒是欢喜,白苏墨哭笑不得。 “睡了。”打发她起身。 宝澶便熄灯。 白苏墨牵了牵薄纱被盖好,眼底只余了一抹笑意。 ****** 翌日,宝澶便开始收拾去朝郡的行装。 朝郡虽离得不远,但梅家毕竟是老太太的娘亲,同小姐的关系毕竟是远了些,本就是客居几日陪老太太,不好一去一堆人喧宾夺主。 八月中秋和中秋前的太后寿辰,清然苑中还有许多事宜都要流知张罗,流知实在走不开,这大丫鬟中便是宝澶再跟着去,再加上缈言和胭脂两个二等丫鬟,再有便是跟去的小厮就盘子一人。至于随行的侍从,于蓝挑了十余二十人,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七月中下旬离府,要呆到八月上旬回府,便是从简,随身要带的东西仍旧不少。毕竟是公侯家小姐,便是去远亲家中,东西少了也叫人看清。好在宝澶回来,白苏墨房中的东西本也大都是宝澶在管,宝澶又惯来利落,收捡起来比旁的几人要快,不到半日的功夫也都妥当了。 另一桩,便是去梅府哪有空手的道理? 流知在张罗送礼之事。 苏家的亲戚,流知倒是清楚,但梅家便算是远亲了,流知弄不清梅府的人。可此番行程时间紧凑,若是等表公子来了再准备怕是来不及,流知便按了多的准备着,等表公子来看过了,临走前再看怎么带合适。 总归,有宝澶和流知二人在,白苏墨没多操心去梅家的事。 …… 第三日上头,夏秋末和锦绣坊,琉璃坊的人一道来。 锦绣坊和琉璃坊听说此番太后寿辰,国公府小姐的衣裳不是鼎益坊做的,而是一家唤作云墨坊的新店做的,这云墨坊还未开张营业,便能得了国公府的另眼相看,锦绣坊和琉璃坊也都好奇得很。 今日来得被就是锦绣坊和琉璃坊的当家师傅,见久夏秋末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给你便是云墨坊的东家,不免都有些踟蹰。 入宫赴宴的衣裳可不比旁的游园赏花会,尤其是太后老人家亲自赐下来的料子做衣裳,那是容不得半分差错的,锦绣坊和琉璃坊原本心中也是没底。但见夏秋末将衣裳样式的草图拿出来,大致形容一番,又觉眼前一亮,似是同鼎益坊的中规中矩不同,这才忽得有了兴趣。再加上一侧的白苏墨对这夏秋末很是信任,锦绣坊和琉璃坊的当家师傅也都慢慢对夏秋末刮目相看。 衣裳的大致概念有了,剩余的便是各自配合着衣裳设计匹配了,本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头一遭同云墨坊合作,却不知对方的手工究竟如何,幸好时间充裕。八月十四便是寿辰,七月底第一次将衣裳和鞋子,头面搭配试便好。 谁知一侧的宝澶姑娘竟道白小姐隔两日会离京,怕是要八月十日左右回来,那时间便忽然紧了,若是真有大的瑕疵,怕是连改的时间都没有。别说锦绣坊和琉璃坊,就是连夏秋末心中都稍稍掂量了几分。 好在流知周全:“各位的衣裳,鞋子,头面照旧做,月底前一并送来,我安排府中的人送去朝郡,小姐那边也请裁缝帮忙看看,若是试过后有需要修改的,再让人一并取回来,提前送给各位修改,等八月十日小姐回府再试各位修改过后的。” 三人这才相继点头。 …… 等送走三人,剩余的事便需流知在府中留心跟着了。 这几日在筹备给梅府礼物的事,流知也忙得没有多少空闲,倒是宝澶陪在白苏墨身边的时日多些。 宝澶逗弄樱桃时又忽然想到:“小姐,樱桃可要一同带去?” 小姐喜欢樱桃,路上还可解闷。 只是猫不同狗,许是要怕生。 这樱桃的品种娇贵,也不知会不会同外面的野猫打架,打不打得过? 她担心的事,白苏墨只道天马行空。 不过有胭脂在,倒可一路照看着。 “那便带着吧。”白苏墨应声。 宝澶同胭脂都欢喜。 不多时,尹玉快步来了苑中,朝白苏墨福了福身,道:“小姐,表公子来了,正在万卷斋同国公爷一道说话呢,国公爷说就在尽忠阁一道用饭了,请小姐收拾收拾便过去。” 外祖母的信中,便是说让晋元来京中接她去朝郡。 白苏墨的娘亲是梅老太太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后来嫁到了国公府。 梅老太太还有两个儿子。 苏家大爷,苏家二爷。 苏晋元便是苏家大房的儿子,也是梅老太太最喜欢的嫡亲小孙子。 苏家世代书香世家,媳妇也多是书香门第之后。 也就白苏墨的父亲和苏晋元的母亲是将门之后,故而这苏家一众孙子辈中,宁国公也是最喜欢苏晋元的。 加上梅老太太的书信大多是由苏晋元代笔的,逢年过年来京中替梅老太太拜访的也是苏晋元,故而白苏墨与苏晋元也比苏家旁的后辈子弟亲近,往来多了,同宁国公也自然熟络。 苏晋元是尽忠阁的常客。 苏晋元来,白苏墨自是高兴的,携了宝澶一道,便往尽忠阁那边去。 清然苑过去不算近,等到尽忠阁时,苏晋元已同宁国公喝上了。 要说饮酒,宁国公最喜欢的便是同苏晋元饮酒。 许是沾了亲戚的缘故,苏晋元在他面前没太多拘束劲儿,用宁国公的话说,就是能在一处好好饮酒的人。宁国公本就贪杯,同苏晋元喝得最是畅快,宁国公常说,晋元才是他的忘年交。 故而苏晋元来京中,回回都住在国公府,回回便都是醉的,就没几日是清醒过的。 此番许是第二日便要走,宁国公也没同苏晋元一道酣畅淋漓。倒是问起梅老太太和苏府近况,苏晋元便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苏家不似白家,苏家人丁兴旺,等苏晋元将大房说完又说二房,正准备说到这梅家的时候,天色便都很是晚了,白苏墨扯了扯他衣袖。 苏晋元果真噤声。 翌日要启程去朝郡,这顿饭不似平日吃那般久,宁国公也没留他二人太晚。 苏晋元宿在骄兰苑。 白苏墨回清然苑路上正好送他。 苏晋元比白苏墨小上一两岁,生得又眉清目秀,在苏家中是最讨梅老太太和家中长辈喜欢的。苏晋元母亲虽出身将门,但许是在家中耳濡目染的缘故,书读得倒是好,却能文不怎么能武,打打架成,要将武略就差了一大截。 宁国公还叹息过,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苏家终归是书香门第,白苏墨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一路往骄兰苑去,苏晋元感叹:“呀,似是这些年,头一遭没被人抬去骄兰苑。”回回到尽忠阁都喝多,都不知怎么去的。 白苏墨笑:“怎么,回去再寻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别别别。”苏晋元恼火:“国公爷是老当益壮,我哪喝得过他老人家,今日是沾了祖母和表姐的福,嘿嘿。”说到此处便已笑了起来。 白苏墨也跟着笑笑。 苏晋元身边就一小厮,宝澶也远远跟在身后,苏晋元悄声道:“表姐,方才在国公爷面前没说,你可知祖母为何此番要来朝郡?” 白苏墨摇头,她上哪里猜去? 苏晋元悄声笑道:“那你可得替我保密,要是国公爷知晓了,日后定是不让我进这国公府的大门了。” 白苏墨睨他。 苏晋元道:“祖母她老人家最关心表姐的亲事,表姐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祖母是对国公爷有些意见,说国公爷眼光独到,非得鸡蛋里挑骨头,能文的不成,非得找能武的。这么挑下去,整个京中都挑不出来几个好的。梅家是祖母的娘家,听说梅家这一辈的几个子弟中不乏有成气的,又知根知底,祖母是想借着此中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这梅家的后辈子弟中真有合适的,祖母怕是要直接杀到京中来。” “……”白苏墨看他。 苏晋元就笑:“这底儿我可给你透露了,回头可不能说是我说的,我看祖母这番就是来找国公爷兴师问罪的。听说啊,当年姑姑的亲事,祖母就不满意,祖母想给姑姑寻个书香门第,结果姑父是武将出身,听说是姑父在祖母面前跪了三天两夜,再加上姑姑真的喜欢姑父,祖母这才心软的。这回呀,就算梅家没有祖母中意的子弟,祖母怕是也要来京中,好好逼一逼国公爷。祖母说,便是你姓白,也是她梅老太太的亲外孙女,看来,是这亲事定不下来,祖母就得留京中不走了……” 白苏墨忽觉头疼了起来。 还倒此番去朝郡,能见到外祖母了,也不必禁足了,还能清闲些,没想到外祖母这头心思却是盘算好了的。 临到骄兰苑了,苏晋元又道:“表姐,其实祖母也同我说起过,兴许表姐心中有中意的人,只是国公爷不同意罢了,表姐你若是真有喜欢的人,可记得让祖母给你做主。虽然国公爷在国中素有威望,可我们苏家也不是好捏的柿子,祖母若非要计较起来,国公爷也拿祖母没办法的……” 白苏墨睨他。 苏晋元便笑:“表姐,今日真饮多了,不同你多说了,明日还要赶早出发呢!我们需得在入夜前到许镇,免得走夜路,国公爷也不放心。表姐,明日见。” 白苏墨哭笑不得。 宝澶也跟在身后,朝苏晋元福了福身。 苏晋元甩了甩衣袖,大大咧咧便往骄兰苑中去了。 他每回来都住骄兰苑,早已轻车熟路,骄兰苑中又有打扫的粗使婆子,倒也不用特别操心了。 宝澶这才上前:“许久未见,表公子似是一点都没变过。” 白苏墨摇头。 只是回清然苑的路上,想起晋元那句,“表姐你若是真有喜欢的人,可记得让祖母给你做主。虽然国公爷在国中素有威望,可我们苏家也不是好捏的柿子,祖母若非计较起来,国公爷也拿祖母没办法的……” “小姐笑什么?”宝澶拎着灯笼走在一侧。 白苏墨应道:“想起外祖母来罢了。” 宝澶眨了眨眼:“奴婢曾听说过,梅老太太少时曾是太后的闺中密友,按算来,梅家才是这国中老牌的世家贵族,底蕴可不输我们国公府,梅老太太当年嫁到苏家还曾轰动过一时,后来再无人说苏家不好。” 白苏墨看她:“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宝澶笑:“我娘是早前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这些自然听国公夫人提起过的。” 白苏墨道:“走吧,今日还得早些歇下呢。” ****** 朝郡,古安城。 钱誉同肖唐才拜访完古安城中的商贾刘家,此时正当晌午后不久,一日中天气最热的时候,便寻了处凉茶铺子落座。 晌午外出的人不多,故而茶铺子中的人也不多。 肖唐要了两壶凉茶水,只觉今日能将人都热透了。 燕韩偏北,苍月偏南,苍月的夏日要比燕韩热许多。 钱誉也觉几分闷热,周遭的鸣蝉声也叫人生出几许燥意来,一碗凉茶下肚,才觉着燥意下去了些。 昨日到的朝郡,便先来了古安城落脚,好今晨拜访刘家。 刘家这遭似是不太顺利。 生意上的事便是如此,哪能一帆风顺,钱誉倒还好,肖唐已忍不住嘀咕:“这刘家也真是势力,见咱们是外地来的,便一心想着蒙我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 “肖唐。”钱誉语气平常。 肖唐只得将一腔腹诽咽回喉间,闷闷得喝了一口凉茶。 便是这一两句话的功夫,邻桌的老妇人却看了过来,眼中淡淡惊喜:“二人是燕韩国中的人?” 钱誉和肖唐都抬眸,只见邻桌坐了一位衣着朴实的老妪,面容和善,和善里又带了几分英气,除却衣着朴素外,却也不像普通人。 一侧,还坐着一个年级相仿的嬷嬷模样的人,并一个随行的车夫。 老妇人笑道:“许久没有听到燕韩国中的口音,不免有些亲切,可唐突了?” 肖唐先笑开:“老夫人,您也是燕韩人?” 老夫人笑了笑,未置可否,一侧的嬷嬷却道:“我们夫人不是燕韩人,我们夫人的母亲是从燕韩嫁到国中来的。” 出门许久,最是想念燕韩家中,这嬷嬷的一句话仿佛拉近了距离,肖唐笑得合不拢嘴。 钱誉起身,拱手道:“老人家好。” 老夫人笑眯眯颔首。 ※※※※※※※※※※※※※※※※※※※※ 今天放假,也抽空晚去啦,更晚啦,么么哒 二更合一了,应该没有三更了。 庆祝放假,这章发100个小红包吧,别嫌弃金额少,等蠢作者攒攒钱哒 另,大家别急,女主在来的路上 先让男主提前搞好关系是不是?嘿嘿嘿 钱誉:是是是是,你说的是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39章 梅府 第39章梅府(二更合一) (第一更偶遇) 正当晌午后,一日中最热的时候, 路边的行人不多, 凉茶棚里歇脚的也不多。 既是燕韩来的人,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老妇人便邀钱誉和肖唐来一桌, 正好一处说话打发时间。 钱誉却之不恭。 早前肖唐同钱誉一处, 自是不必拘束,眼下,有旁人在,钱誉坐,肖唐便在身后站着, 听着, 忽得听说对方和燕韩沾亲带故,肖唐心中也多了几分亲切来。 嬷嬷在身后给老妇人扇风,老妇人便问起钱誉是燕韩哪里的人。 钱誉道了声京中, 嬷嬷眼前一亮,连扇子都停了:“巧了,我们老妇人的娘亲也是燕韩京中之人。” 这便真是赶巧了,肖唐也跟着那身后的嬷嬷一同笑起来。 老妇人也笑道:“我记得娘亲曾说, 西郊有处名胜唤作丽湖白塔,特别是湖心的那座白塔传闻已有上千年历史, 神奇之处便是每逢下雨, 那白塔的塔尖便会呈各色琉璃, 可是?” 钱誉笑着颔首:“是, 只是也不尽然是回回都能见到,也逢时候。” 老夫人点头:“原来如此,我倒世上还真有如此神奇之处,想来是母亲曾见到过,而后远嫁离家,对家乡思念,这记忆便成了篡改的模样。” 钱誉也笑:“其实丽湖白塔是京中孩童常去之处,尤其是三月天里,风筝高挂,别有一番景色。适逢入秋,白塔周遭的枫叶染红,映在江边,应是别处没有的景致。” 老妇人也好似向往:“若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身后的嬷嬷道:“老夫人,苍月至燕韩有两月路程。” 老妇人转头看她:“我这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若是再不趁着能走动的时候去,难不成要走不动的时候,让人抬着我去?我们自远洲过去,也不过月余罢了。” 嬷嬷又道:“府中的大爷,二爷,还有一众公子和姑娘们,谁能放心让您老去?” 老妇人道:“大爷二爷小的时候,说要照顾他们二人,等他们长达成人了,又要照看这一府的孙子孙女,孙子孙女又要成亲生子了,这一日复一日的,再不去,便是没个着落了。” 肖唐低眉抿唇,这老夫人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嬷嬷还欲说什么,又怕遭她抱怨,便想了想,又咽回了喉间。 钱誉解围:“若是老夫人真想去,便最好挑五六月时,燕韩地处偏北,和苍月国中气候不同,五六月的时候天气正好,温暖不冷,老人家也不会觉得不适。尤其是端阳节,燕韩国中向来视端阳节为重,京中惯来有龙舟赛这一项,应比旁的地方都更热闹些,龙舟赛后还有花灯游街,京中万人空巷,都在花灯游街处围观,热闹异常。” 老人家大多爱热闹。 老妇人也不意外。 果真,钱誉言罢,这老夫人眼中都有了几许光泽。 而后闲聊些许,茶铺小二来送瓜果。 大夏天,凉茶虽可解暑,却始终是瓜果清凉。 钱誉见老妇人身后的嬷嬷在扇风,多有不便,便一手拎着衣袖,一手用公筷夹起一片香果片,放在老妇人跟前的碗碟中。 本也是举手之劳,并不多在意。 老妇人却是多看了他一眼。 此人应是极懂礼数之人,却不外显。 “公子是做什么的?为何会自燕韩京中来苍月?”老妇人笑容满面问他。 钱誉应道:“家中在燕韩京中经商,此番来,是替家中看生意上的事。” 老妇人好奇,微微挑眉:“是做燕韩同苍月的生意?” 钱誉笑:“并非只有苍月,此行前往过长风,南顺,苍月是最后一处,等晚些,便要从苍月直接回燕韩京中。” 老妇人颔首,一面饮茶,一面打量他:“公子年纪轻轻,家中可放心让你一人外出看这经营上的事?我听闻做生意极为不易,尤其是这国与国间的生意?” 肖唐便笑:“老夫人,我们钱家上下的生意其实全数交由少东家来打理,已有三两年了。东家正是放心,才同意我们少东家此趟出来的。” 老妇人倒是惊异:“那是不容易。” “家父常说,多磨砺,方知其中深浅,此番也是历练。”钱誉一语带过。 老妇人赞许点了点头。 再过些许时候,太阳钻入厚重云彩,忽得敛了光泽,这日头便也没有早前那般燥热了。 嬷嬷朝老妇人道:“老夫人,这歇了许久,也应当走了,否则那端该着急了。” 清晨的时候,同梅府的人说黄昏前便回去,古安城离骄城还有小半日骄城,若是迟了,真怕梅府那头会着急。 老妇人也看了看天色,便朝身后的嬷嬷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只是此处是古安城的街市上,马车进不来,只能出了街市才能上到马车处去。 车夫已先去驾车。 嬷嬷简单收拾了随行的东西,便才扶了老妇人起身。 趁着离开间隙,老妇人辞别:“今日,多谢你陪我这老婆子说话,许久未听得燕韩国中的消息,今日这趟古安城没白来。” “老人家高兴便好。”钱誉亦起身相送。 老妇人笑眯眯道:“那就此别过。” 钱誉拱手,目送她离开茶棚。 只是抬眸时,见这云层似是比早前更厚了些,又微微拢了拢眉头,唤了声肖唐将随行的伞带来。 嬷嬷已扶着老妇人行出些许,钱誉撵上:“老人家。” 老妇人驻足,钱誉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她身后的嬷嬷:“七八月间,天气无常,这云层有些厚,带把伞宽心。” 老妇人同身后的嬷嬷也看了看天色,皆是拢了拢眉头,先前不觉,眼下才倒怕是真有可能下雨。 嬷嬷道:“我们的伞,是落马车上了。” 此处行至马车处,确实还要一段。 嬷嬷又道:“伞给我们了,若是下雨,你们如何办?” 钱誉避重就轻:“老人家勿担心,我们晚些走便是。” 老妇人笑了笑,看他转身。 嬷嬷道:“这年纪人真不错。” 老妇人唇畔微微勾了勾,看着钱誉的背影,道了声:“走吧。” 行出不多时,真听空中一声闷雷。 不久后,这雨点便噼里啪啦落下来。 好在还有先前那把伞傍身,老妇人同嬷嬷才不至于淋湿。 等出了集市,马车就在集市口等。 车夫来撑伞,嬷嬷扶了那老夫人上马车,便是这雨下得再大些也不怕了。 等嬷嬷也上了车,马车缓缓驶离。 老妇人扶了扶衣袖,就袖口有些润泽,倒也不妨事。 刘嬷嬷肩头也知略湿了些许,上马车后不久便都快干了,掀起帘栊看了看窗外,才朝梅老太太道:“亏得有先前那把伞,否则老夫人怕是要淋着雨了。” 梅老太太也跟着看了看窗外:“看这雨势也不小,不知那两孩子淋着雨没?” 刘嬷嬷叹道:“怕是要吃些苦头。” 梅老太太便也笑笑:“我瞧那孩子先前的模样,虽是商贾之家,却很有教养,应当也不是燕韩国中的普通商贾,听那仆从说,他这般年纪便看管家中整个生意,怕也是个能干的。” 刘嬷嬷也道:“看来老夫人对他印象很好。” 梅老太太叹道:“我就盼着元哥儿有这般能干便好了。” 刘嬷嬷笑:“七公子哪里比旁人差?是老夫人惯来对七公子严厉罢了。爱之深,责之切,七公子也知晓是为了他好。” 梅老太太也笑:“此番让她接墨墨来,也不知走到何处了?” 刘嬷嬷忍俊:“从骄城到京中,再从京中折回,怎么也要八九日去了,眼下怕是刚从京中出来一两日罢了,老夫人是许久不曾见到,心中想念苏墨小姐紧了。” 梅老太太这才敛了脸上笑意,叹道:“是想墨墨了……” …… 黄昏前后,大雨初霁。 马车缓缓停在梅府大门前。 车夫姓陆,名晓,跟随梅老太太身边二十余年,很是有眼色。马车缓缓停下,陆晓便赶紧上前,置好脚凳子,又道了声“老夫人”到了,这才掀起帘栊。 刘嬷嬷扶了梅老太太,踩着脚凳子下了马车。 梅府门口的小厮已经上前相迎:“姑奶奶好,您可算回来了,先前老太爷和老夫人还在遣人问您是否回来了呢!” 梅府小厮口中的老太爷指得便是梅老太爷,也就是梅老太太的哥哥。 小厮口中的老夫人,便是梅老太爷的夫人,孔夫人。 孔老夫人膝下有三子,梅府未分家,便称大房,二房,三房,三房皆是孔老夫人所出的嫡子。 似梅家这样的簪缨世家,其实纳妾之事近乎少有。一则梅老太爷便未纳妾,各房以下也有样学样;二则梅家子嗣兴盛,也无需纳妾充盈房中子嗣,故而这梅府中大多是嫡出的公子和姑娘。 梅府上下便都跟着府中的公子和姑娘们,亲厚得唤一声姑奶奶。 梅老太太精神健硕,鹤发童颜,便是一身质朴衣裳也都显得神采奕奕。 听闻姑奶奶今日晨间去了古安城拜访旧时的闺中密友,古安城离朝郡首府骁城就小半日路程,梅老太太去时又只带了身边的刘嬷嬷和车夫陆晓,黄昏时候却还未回骁城,老太爷和老夫人在府中方才还有些担心,眼下刚叫人来问过,姑奶奶这端便回来了。 (第二更梅府) 梅家是苍月国中的百年世家。 根基一直在朝郡,骄城。 虽说这二十余年以来,梅家的子孙逐渐淡出朝堂,看似是远离朝堂,但梅老太爷,以及梅老太爷父亲在朝中的学生众多,便是不在朝堂也胜似在朝堂。 梅家在朝中根基不浅。 这也便是当年梅老太太下嫁苏家,国中都为之震动,而白苏墨的父亲虽是国公爷的儿子,也险些未求娶到白苏墨母亲的缘故。 揪起原因来,梅家在苍月国中的影响不容小觑罢了。 东苑偏厅,梅老太爷放下茶盏:“见过染之了?” 梅老太太笑:“见过了,云龙观清净,她清修倒也静心。只是果真是出了世俗之人,几十年不见,倒也不见她长多少年岁一般。” 因要去云龙观,梅老太太这才一身素衣打扮,身边的刘嬷嬷也如此。 所谓世家底蕴,简而言之便是不经意间让相处之人舒服。 染之是梅老太太早前在闺中的密友,因深得道家经典,少时便在云龙观待发修行,在朝郡一带很是有些名气。 梅老太太拜访她后,又去了古安城小坐。 梅老太太幼时曾在古安城中住过小段时间,此番除却云龙观,便是去古安城城中小坐了。 又并闲聊了几句,厅中来了孔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慧珠。慧珠说是二爷这边先前来人了,二爷房中来了远客,二爷带着房中的几位公子晚饭要随客一并在南苑用,不来东苑了。 孔老夫人应了声好。 原本梅府中的各房也都是在各自苑中用饭,不过是这几日梅老太太来了府中,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才说热闹些好,这几日各房的晚饭便都聚在东苑一道用的。 梅家的子孙众多,除却已经嫁出去的几位姑娘,府中的公子就有七个,还并着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各房的少奶奶,以及曾孙这一辈,这几日东苑的偏厅便都坐得满满的,也就今日晚饭,二房中只是二夫人带了女眷几人。 梅家孙女辈未总共有六位姑娘,除却已经出嫁的大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便是大房中的四姑娘梅佳兰,二房中五姑娘梅佳云以及三房中的六姑娘梅佳竹三人。 晚饭结束,三人领了丫鬟各自回苑中,便正好一道说起二房的客人来。 都晓二房中今日来了远客,所以二爷才携了二房的男丁在苑中招呼,那来得应是男客。加上二房惯来少有在家中待客,听闻此回来的还是个年轻公子哥,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少都有些好奇,便问起梅佳云来。 梅五姑娘是个性子好的,旁人问,她也不藏匿着,便道:“听说是我爹早前同窗之友的公子,是从燕韩来的,专程来府中拜见爹爹的。” 梅六姑娘最小,便也最是喜怒形于色:“燕韩同苍月隔这么远,怎么会是二伯的同窗呢?” 梅五姑娘应道:“这些也是我路过的时候正巧听到的罢了,再多了我也不知晓了,只听闻对方的父亲同爹爹一道,曾一同在京中的白芷书院求学过,后来才回了燕韩,应是同爹爹有二十余年未见了。此番正好来了苍月,便专程来了骄城拜访爹爹。” 梅四姑娘便笑:“难怪我听二哥哥说,同窗情谊最是不舍。早前他在白芷书院的同窗,或留京,或离开,总能收到相互间的书信往来,道起平时日常。离得近些的,便还每隔一段时日聚在一处,或吟诗作对,或谈论天下事。” “四姐姐说的是。”见得身后的丫鬟们并未跟上,梅五姑娘便悄声笑:“其实,方才我在苑中见过,这钱公子生得好生俊朗。” 梅六姑娘打趣:“有四哥哥好看吗?” 梅五姑娘狠狠点头:“好看,又温文儒雅,彬彬有礼,若是放一处,都能将家中的哥哥们通通比下去。” 姐妹三人笑作一团。 梅五又道:“我离开的时候正好听说他要在朝郡呆上十余日,爹爹说非要留他在府中小住,我看热情难却,人怕是要在府中住下的。” 梅四姑娘好奇问道:“那他爹爹既是二伯的同窗,可是在为燕韩朝廷做事?” 听闻出入白芷书院就读的多是官宦世家,自入书院后多走仕途,既然出自白芷书院,那便多为政客。 梅五却摇头:“听说是商贾人家。” 商贾人家? 梅四和梅六都诧异了些,并着眼中的热忱浇灭了多半去,这人生得再好,再是温文如玉,可若是出身商贾便始终差了些。 梅五就笑:“等明日约你们来苑中饮茶,届时你们便知晓家中的哥哥们是如何被比下去了。” 终究是姑娘家,先前才浇灭下去的热忱,似是又燃起了来。 这个年纪的姑娘,谁不好奇生得好看的公子哥? 钱誉的话题一过,却是说到白苏墨这厢来。 先是梅四随口问起:“你们可听说了,这几日白苏墨会来?” 梅五和梅六无不点头。 梅四道:“我一直只晓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此番姑奶奶来了府中,才听爹爹和娘亲说起,白苏墨是姑奶奶的外孙女。早前听闻她耳朵听不见,却是国公爷的掌心宠,京中想要求娶的人多了去了,国公爷也没看得上眼的。”言及此处,梅四声音都小了许多,“听说啊,姑奶奶此番来便是替白苏墨张罗婚事的,我们梅家是姑奶奶的娘家,姑奶奶是想从我们梅家家中给白苏墨选夫婿,既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家中除了大哥,二哥已经娶妻,三哥哥去年定了亲外,四哥,五哥,六哥和七哥还都没有着落,这次白苏墨来,府中长辈怕都是想撮合的。” 钱家是苍月国中的百年世家,底蕴自是有的,在朝中的关系也盘根错节,可哪及国公府在国中的风头强盛?哪及白家在京中的荣宠?又尤其是,这国公爷只有白苏墨一个孙女,没有孙子,这白家的家业终是要有人继承的,无论是谁,只要做了国公爷的孙女婿,只怕都能在京中平步青云。 梅家这几房怕是没有不心动的! 梅四话音刚落,梅五便道:“可是大伯和大伯母在替四哥和五哥张罗此事?” 梅四点头。 梅五也叹:“其实我爹爹和娘亲也在给六哥出谋划策。” 梅六也道:“我爹爹和娘亲也在替七哥想着,看来此次白苏墨来,祖父和祖母心中也都没有特意的人选,便想着让我们三房的几个哥哥们各自表现罢了。我看这几日,几个哥哥都争着往姑奶奶面前送,今日姑奶奶去古安城,便都抢着要送姑奶奶去,后来被姑奶奶推辞罢了。听说苏晋元去京中接白苏墨了,来了书信,说是后日黄昏前后便会到,还不知道祖父祖母会让哪个哥哥去接,总不能一堆都去,那我们梅家得多让人看笑话呀?” 梅五便也叹道:“听说白苏墨虽然自幼听不见,人却生得很美,在京中的贵女圈里便都是数一数二的,太后和陛下也都青睐有佳,若是能娶了白苏墨,可不真是平步青云吗?祖父祖母哪里好偏心,安排哪个去,哪个不去?这后日啊,恐怕是要不都去,要不都不去。” 梅四和梅六都觉有理。 …… 梅府东苑,雍文阁内。 刘嬷嬷伺候梅老太太洗漱,梅老太太此行,身边就只带了刘嬷嬷和余韶一个丫鬟。余韶铺床,刘嬷嬷一面给梅老太太取发间的木簪子,一面问道:“梅家的这几位公子中,老夫人可有中意的?” 刘嬷嬷跟了梅老太太几十年,梅老太太的事都没有瞒她的。 刘嬷嬷这么问,便也是吃透了梅老太太的心思。 梅老太太则问:“你看呢?” 刘嬷嬷道:“我看我们老夫人倒是没有中别中意哪个,依老奴看,这四公子年资最长,也最沉稳,长相在兄弟几个中也是最出色的;五公子才华最好,也是几个公子中学问最好的,将来若是入仕,也是仕途最平顺的;六公子最通人情世故,也最能体贴人不过;七公子年岁小些,却是真性情,相处起来没有太多花花心思……” 梅老太太笑:“你倒是会,人人都夸,人人都不得罪。” 余韶也在一侧笑。 梅老太太道:“让你说不好的。” 刘嬷嬷其实心中早就清楚,便也顺着梅老太太道:“其实老奴倒最喜欢六公子,国公府的家世摆在那里,再是不成气候国公爷也能扶上去,只是六公子这细心体贴,才委实难得,老奴倒觉得六公子最好,只是,昨日里瞧着,那六公子似是有些结巴……” 梅老太太瞪她:“瞧瞧,就知晓我要问你,转挑了这最不可能的说,不是不得罪是什么!” 刘嬷嬷便笑:“您都知晓还问老奴……” 余韶便也笑起来。 梅老太太却是对着铜镜中叹起来:“早知晓如此这般的,就在苏家给墨墨留一个了,眼下倒好,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苏家就剩下元哥儿一个了。元哥儿我倒是中意,可怎么也不能将元哥儿同墨墨凑到一处啊!” 刘嬷嬷便道:“小姐自有小姐的缘分,缘分到了,老夫人你是想拦也拦不住。国公爷这些年又不是没替小姐张罗,兴许,真是缘分罢了……” 不说此事尚还好,说起此事梅老太太便忽得来了气:“不说也罢。” “我的老夫人,好端端的又生那边的气做什么?小姐都要来了,许是这亲事这回便能定下了,老夫人您就将心揣进口袋里可好?”刘嬷嬷连哄带骗,总算熄灯,入寐。 梅老太太心中叹了叹,非要选那些舞刀弄枪的做什么?选个文文静静的读书人,不事朝政也罢,少了那些个沙场血腥,担心受怕,让墨墨岁月静好,厮守一生不行? ※※※※※※※※※※※※※※※※※※※※ 2018年最后一天,先二更吧,没写到媚媚来,明天就到啦。 今天发50个不大不小红包,祝大家2018圆满收关,2019吉星高照 也祝男主早日抱得美人归,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0章 在等你 第40章在等你(三更合一) (第一更安河镇游船) 梅府在朝郡的首府, 骄城。 自京中前往骄城, 坐马车大约需四至五天。 马车是前日前出发的,却没想到这一路都顺顺利利, 丝毫没有遇到旁的耽误, 用苏晋元的话说,便是犹如神助,原本以为要后日才能抵达的骄城,这怕是要提前一整日了。 白苏墨这才放下手中书卷, 撩起帘栊望了望窗外。 马车眼下已到朝郡地界,只是未到骄城罢了。 任谁听说路途竟会提前一日结束, 怕都免不了要欢喜, 这两日被马车颠簸了一路的宝澶和缈言,胭脂三人自是高兴坏了。 白苏墨手中的燕韩记事也看得七七八八, 正是有些乏味无聊的时候, 苏晋元这袭话倒让人解乏不少。 这一路,怕也只有樱桃都很淡然,反正行至每一处都有胭脂抱着它,夜里也宿在驿馆中,不如外面的客栈那般龙蛇混杂,还有清净的花苑可供玩耍。这可乐坏了樱桃, 每到一处驿馆, 便新鲜似的扑蝴蝶去了, 剩了胭脂和缈言在身后一顿好撵。 朝郡在京中偏北的地方。 越往北走, 反倒不如早前在京中炎热。 宝澶便笑, 这回好,去朝郡避暑了,还是老太太体贴。 她正好在给白苏墨递水,樱桃一爪子抓了上来,茶水打翻了宝澶一声,茶水倒是不烫,却将衣裳弄湿了,宝澶恼怒:“樱桃!” 樱桃鬼机灵! 见势不妙,赶紧跑。 白苏墨忍不住笑。 胭脂和缈言也都跟着笑起来。 便见宝澶衣裳也懒得换了,跟着樱桃的猫尾巴便追了去,大有不死不休之意。只是边跑着,嘴边还一句都没有闲着,白苏墨摇了摇头,总算知晓爷爷口中敌得过三千只鸭子是何意思了…… 黄昏前后正好到了安河镇。 今晚在安河镇的驿馆中落脚。 宝澶追樱桃去了,胭脂和缈言在房中伺候。 早前就在驿馆中用过晚饭,其实也并无旁的事情,可眼下入睡却又有些早,白苏墨让胭脂翻了路上带来的字谜册子,之前便是想着打发时间用的,正好派得上用场。 只是方才猜了不到一组,便见苏晋元笑眯眯来了屋中:“表姐。” 本是胭脂在同白苏墨猜字谜,缈言在一处看着,见苏晋元进了外阁间,胭脂起身,两人都朝苏晋元福了福身:“表公子。” 苏晋元拂袖,又朝白苏墨道:“都到安河镇一趟了,还窝在屋中猜字谜岂不可惜?” 白苏墨本也是打发时间,便笑:“听起来似是有不错去处?” 苏晋元嘿嘿上前:“安河镇的花灯很是有名,听闻若在安河镇的安河中放一盏花灯,无论是祈福,还是许愿,心诚则灵,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白苏墨瞄他:“说得这般神乎……” 苏晋元上前拉她:“去看看便知晓了不是?胭脂,缈言跟上。” 他倒是更像主人家些。 胭脂和缈言倒也高兴。 安河镇本就不大,自古便临水而兴。 这水,便是横穿整个安河镇,将安河镇一分为二的安河水。 故而整个安河镇虽不大,却足足有一百二十余座大大小小的桥,真正的小桥流水户户有人家,家家门前都泊船。 入夜的时候,户户的灯笼高挂,再加上桥上的,船上的,竟是一幅比江南水乡还要绮丽的景致。 京城外虽也有护城河,却不如这样的水乡来的有人情味。 苏晋元加上白苏墨,缈言,胭脂,再并着撑船的船家,正正好好凑了一艘乌篷船。胭脂和缈言少有离京过,在乌篷船中眼睛已经四下转个不停,眼睛都不看得。苏晋元本就是个热心肠的,胭脂和缈言本就是白苏墨苑中的丫鬟,他又熟络,便每至一处景致便同胭脂和缈言说一通,缈言和胭脂连连点头。 白苏墨便在一侧笑。 旁的倒也罢了,这样的盛夏天里,难得船上夜风微醺,却没有燥意,反倒一股子清净凉爽的意味,白苏墨一面望着乌篷船外的景色,一面悠悠摇着画扇,笑了笑。 等到乌篷船行到放花灯的码头,远远停下来。 苏晋元上前,依次扶她们三人下船。 下船时稍许晃荡,好在有苏晋元在,有惊无险。 等到惯常放花灯船的河岸边,苏晋元一人递了一个花灯船到跟前,船上有蜡块,用火星石点燃,幽幽放入安河水中,便随着河水往下游飘去。 胭脂和缈言都利索放了,而后双手合十许愿。 岸边有的是笃信的女子,望着自己放的花灯船,心诚许愿亦或祈福,都似胭脂和缈言这般。 白苏墨也半蹲下去,缓缓将自己手中那艘放入水中,清浅的烛火映在河面上,仿佛天上繁星一般,却随着河水慢慢留着。 “怎么不许愿?”苏晋元不知何时凑到身后。 白苏墨看他:“你怎么知晓我没许?” 言外之意,许过了。 苏晋元“啧啧”叹道:“人家许愿祈福要不都是双手合十,闭目心语;要不就是盯着自己的花灯船,一脸诚心诚意。好表姐,你这算什么?” 白苏墨笑:“我这算心诚则灵。” 言罢起身,拂了拂先前拖地的衣袖,苏晋元也跟着起身,凑到跟前,笑眯眯道:“快让我猜猜,我们白大小姐许了什么愿望?” “哟。”白苏墨也笑眯眯道:“看来外祖母给你找的先生委实厉害,连旁人许什么愿望都能听见了。” 苏晋元噗哈哈笑了笑,胭脂和缈言也都纷纷起身。 “可还想坐船回去?”苏晋元惯来最会讨人喜欢。 胭脂和缈言都掩袖笑了笑。 这便又是坐船回的驿馆附近。 有苏晋元的地方,多欢声笑语,这也便是外祖母最疼他这个孙子的缘故。 安河镇本也民风淳朴,这一路回驿馆,想来也是船夫心情好,随意哼了哼当地的乡曲,虽有些不在调上,但却应景得很。仿佛混着这和煦的船头夜风,清清淡淡飘如心底。 耳旁除了船夫的轻哼声,船桨轻轻划过水流的声音,便是苏晋元和胭脂,缈言的言笑声,白苏墨悠悠倚在乌篷船一侧,目光凝在那一轮月光上。 天涯共明月,也不知钱誉此时在何处?在做什么? 越是猜测,便越有些想念。 方才苏晋元问她许了何样的愿望,她但笑不语。 苏晋元竟追着她问了许久。 她的愿望再简单不过,再多的猜测和思念,都不过简单的几个字 —— 想见某人。 无论他在何处,若是先前的花灯船灵验。 许是,等她自朝郡回京便能见到他了。 闺中女儿的心事,莫过于此。 她想他,她想他是否在想她,她想他若是在想她会想什么? 忽得,一张大饼脸又凑到跟前。 白苏墨恼火。 苏晋元却笑:“表姐,这安河镇的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你这都盯着这月亮不转眼看了小半晌了,脸上都笑得出一朵花来了……” 所幸胭脂同缈言一处在同船家说话,并未留意到这端。 白苏墨睨他:“看月亮怎么了?就不许人看月亮笑啊?我想起嫦娥了不成?” 苏晋元笑岔:“嫦娥……” 也亏她想得出来! 白苏墨无语得很,一脸嫌弃得伸手,将眼前那张大饼脸推开,须臾,大饼脸又不依不挠凑了回来:“表姐,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嫦娥,这嫦娥可生得丰神俊朗,年轻俊逸?”言罢,又故意凑得更近了些,笑嘻嘻道:“可要我给祖母说说,表姐这心中住了一只嫦娥……” 分明一幅故意的讨打像,白苏墨叹息,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疼疼疼!”苏晋元干嚎。 自小到大,他就怕白苏墨揪他耳朵,也仿佛就白苏墨会揪他耳朵。 那力道分明不大,可揪得真准! 耳朵都似是给他扯了去。 “再说说,这嫦娥怎么了?”白苏墨半是恐询问,半是恐吓。 苏晋元讨好笑道:“嫦娥好,嫦娥好,嫦娥可好了,我心里住了只嫦娥……好表姐,我不乱同祖母说旁的了还不成?” 白苏墨这才松手。 苏晋元只觉半张脸皮子都被她揪麻了,这才在她一侧落座,心灰意冷道:“你可是的京中贵女的典范,旁人有这么揪弟弟耳朵的吗?” 白苏墨便笑:“那,我给你揉揉?” 苏晋元吓得魂都没了般,拼命摇头。 白苏墨笑不可抑。 夜风微醺,乌篷船在安河上悠悠然划着。 家家户户的灯笼都倒影在河面上,好似揽了整整一夜空的明月与星辰。 船夫的哼曲还在耳边响起,周遭都反复轻快了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许得便是此意。 …… 等下乌篷船,夜都深了几许。 白苏墨几人是同苏晋元在一处,于蓝便只带了三两人远远跟着。等下乌篷船,驿馆其实便在眼前了。 今夜玩得有些晚,明日一早还需启程,到了驿馆苑中则同苏晋元作别。 于蓝这才上前,拱手道:“小姐,已经让人连夜赶去梅府送信,小姐会提前一日到骄城。” 白苏墨倒好。 等回屋中,胭脂和缈言伺候洗漱妥当,才上了床榻入寐。 今日玩得有些晚,便不看书了。 胭脂熄灯,白苏墨盖好被子,脑海中却没由来得想起苏晋元口中那声“嫦娥”来。 嫦娥…… 白苏墨顿了顿,等脑海中勾勒起钱誉模样,禁笑出声来。 遂一宿无梦。 (第二三更在等你) 翌日醒来,马车便自安河镇往骄城去。 苏晋元同于蓝一道骑马在前,白苏墨同宝澶,缈言和胭脂在马车内。 宝澶正同樱桃大眼儿瞪猫眼儿。 昨日鸡飞狗跳了一晚上,等宝澶去撵了那只樱桃回来,苏晋元已带了白苏墨和胭脂,缈言几人去放花灯船。 宝澶正是撵樱桃去了,才没去成。 这都委屈一整个晚上加早上了! 眼下,还是不准备放过樱桃。 将樱桃放在身面前,义正言辞的教训了一顿,而后便开始了这盯眼睛的过程,可瞧着樱桃那幅懒洋洋的模样,宝澶应是盯不过了。 宝澶很是气馁。 白苏墨笑道,又不是不从安河镇回来了,等从安河镇回来的时候再去坐船放花灯便是。 真的? 宝澶这才露出笑颜。 是是是,怎么能不让我们宝澶去,定是要补上的,白苏墨打趣。 宝澶这才欢呼雀跃。 胭脂和缈言笑不打一处来。 …… 由得清晨便走,又要压缩一整日的路程,应是黄昏过去些时候,怕是要入夜了些许才能到梅府。 她远道是客,又有外祖母一层关系在,她若是黄昏前后道,梅家偌大一家子人定是要等他吃饭。白苏墨是初次造访,哪里好让梅家阖府上下都等? 于是于蓝让人送信前,她便已同于蓝招呼,让送口信的时候告诉那边一声,她同苏晋元会在路上用过晚饭才到骄城。如此,便不必让梅府上下跟着久侯了,苏晋元自然也无旁的意见,于蓝便应声照做。 果真,等到黄昏前后还在路上。 随意在官道上寻了处凉茶铺子,点了些凉茶和清淡吃食糊口。 于蓝和盘子饮马,胭脂也在一侧给樱桃弄猫食。 黄昏前后,落霞近得好似就在不远处。 白苏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来了来了,上好的烤番薯。”一听便是宝澶的声音,等回眸,才见是宝澶和缈言替茶铺老板娘将菜端出来的。 宝澶素来闲不住,这茶铺中本就没有多少人,只是由着她这么一闹,似是整个凉茶铺都热闹了起来。 白苏墨笑笑。 苏晋元便也落座。 宝澶和缈言又去端菜,苏晋元正好道起:“梅府中没有婚嫁定亲的公子,一共有四个。老四是梅家大房的,老五老六是梅家二房的,老七是梅家三房的,全是嫡出的公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各个都是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的嫡亲孙子,你说此番会让哪个来接我们?” 白苏墨是客,又是初次到骄城。 于公于私,梅府都是一定会让人来接的。 白苏墨睨他:“我又没有见过,哪里知晓?” 苏晋元便笑:“得,我先给你透个气,老四在梅家兄弟几人中是生得最好看的,年岁最长,便也最沉稳;老五的才华最好,也是几人中学问最好的,看眼下的模样,将来是要入仕途的;老六最温和,也最好说话,相处起来最融洽;至于老七,年岁最小些,也最是直性子,相处起来没有太多花花心思……” 白苏墨笑:“梅府是打点了你多少好处,都捡了好的说?” 苏晋元噗嗤便笑:“那不都得先说好的吗,还能上来就说不好的?” 白苏墨拿筷子敲他头。 苏晋元又抱头喊疼:“表姐,我可同你是一伙的,你可不能欺负友军啊!” 白苏墨笑:“有你这样的盟军?” 苏晋元才一本正经叹道:“这梅家老五呢,才华好,学问好,日后要入仕途,论及这心思嘛,自然比旁的兄弟几个都多;这老七年纪最小,性子最直,闯的祸自然也是最多,三房日日都跟在身后擦屁股;至于老六嘛,到真是这梅家兄弟几人中最好的一个,人是真和善,也真替人着想,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只是……十句里有九句结巴……” 白苏墨托腮:“我不也听不见,若是嫌弃旁人结巴,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苏晋元笑:“我是说,老六够够憨厚老实,估计梅家二房也没放心思在他身上,一心撮合老五去了。” “还有一个呢?”白苏墨所幸一道问清楚了去。 苏晋元叹道:“哟,那老四真没见得什么毛病,也让人如沐春风……” “嗯,看样子,是收了老四银子了。”白苏墨打趣。 苏晋元哈哈笑开,“四哥确实同我交好,我自是站四哥的。” 白苏墨无语。 说话的功夫,宝澶和缈言又端了饭菜上来,没想到这茶铺虽小,却五脏俱全,虽是粗茶淡饭,却做成了山珍海味模样。 老板娘蕙质兰心。 晌午经过福来镇的时候,那里师傅做的上汤白菜很合胃口,白苏墨便用得多了些,眼下,苏晋元用得倒是香,白苏墨却简单沾了几筷子便觉饱腹。 夜里到了梅家怕是要饿,又不好麻烦梅家,白苏墨让宝澶包了些点心带走。 等于蓝和盘子等人饮好马,也用过饭,便又启程忘骄城去。 从凉茶铺这厢出发,便离骄城不远了。 苏晋元便也未在马车外启程,而是进了马车,同白苏墨几人一道。 樱桃素来同苏晋元不对路,见了他就汗毛竖起来,尾巴也弯起来,踮起猫脚垫子,仿佛整个猫都进入戒备状态。 “怎么,我是你头号大敌啊。”苏晋元不信了,“胭脂,逗猫棒给我。” 胭脂笑笑。 苏晋元接过胭脂递来逗猫棒,不到片刻,樱桃便缴了械,沉迷在逗猫棒上的那条布带假鱼无法自拔。 马车中便笑作一团。 …… 七月天,早前许是下过了暴雨,前方有些塌方。 原本入夜前后便能到骄城门口的,却是到了入夜很晚。 “到骄城了。”宝澶掀起帘栊,看了看窗外,骄城的城门口恢弘大气,便是入夜都可见一斑。只是应是到了夜深,出入城门口都有守卫在盘查。 苏晋元也顺势望去,等看清城门口候着的马车和人,才道:“是四哥。” 宝澶未将帘栊放下来,白苏墨顺势望去,确实见到城门口有辆马车,马车前,一袭蓝色的外袍侯在马车外。 “停车。”苏晋元唤了声。 盘子停下。 苏晋元才道:“我先去会会四哥。” 白苏墨颔首。 苏晋元便下了马车,帘栊外,远远就见苏晋元朝梅佑康招呼去。 宝澶诧异:“那可是梅府四公子?表公子怎么会唤他四哥?” 白苏墨应道:“梅府同苏府是姻亲,唤一声四哥倒也得礼,况且他二人素来交好,这一声四哥便也唤得。” 胭脂道:“虽隔得远,但看四公子生得似是神行俊朗,甚是好看。” 缈言便也往前凑了凑。 白苏墨奈何。 等马车缓缓在骄城城门口,苏晋元同梅佑康一道上前相迎。 由得夜间,也不便下马车。 但出于礼貌都应招呼一声,苏晋元在马车唤了声,宝澶才掀起帘栊。 帘栊撩起时,梅佑康微微怔了怔,只是终究是百年世家,礼数周全,很快便掩了眼中的惊艳之色。 白苏墨同梅佑康早前并未见过,自然还得靠苏晋元串场,苏晋元不遗余力:“表姐,四哥来接你我了,四哥年长你我一些,你也应当唤一声四哥。” 白苏墨福了福身,“四哥好。” 梅佑康稍稍伸手,算是回礼:“苏墨,这几日一直在听姑奶奶提起你,早已醍醐灌顶,今日一见,也算不得陌生了。” 果真会讲话,白苏墨看了看苏晋元。 苏晋元眨了眨眼。 梅佑康又道:“晋元,苏墨,京中过来一路风尘仆仆,还是早些回府中吧,姑奶奶应当在等了。” 苏晋元和白苏墨应好。 梅佑康本就带了辆马车来,白苏墨和苏晋元又乘了一辆,苏晋元先道:“四哥,我们这辆马车吧,正好还可一道说说话。” 这番话梅佑康自然不好说,如今苏晋元先开口,梅佑康便接了话匣子:“如此也好,苏墨,可方便?” 苏晋元和梅佑康都如此,白苏墨哪有不方便的道理? 胭脂和缈言两人下了马车,上了梅佑康那辆马车。 马车这才往城中驶去。 骄城不算大,马车从城门口到梅府大门口并未花多少功夫,闲聊几许,将好够梅佑康问候国公爷一声,以及将梅家各房的情况简单说一通。 其实路上苏晋元已经大致说过一遍于她,她也问过,去到旁人府中总要提前做些功课才妥当,如今梅佑康说完,白苏墨其实心中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 这梅家的孙子辈里,尚未婚配的公子就有四个,这梅佑康也确实如苏晋元所说,生得好看,又稳重,亦无多大毛病,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未及多思,马车缓缓在梅府门口停下。 苏晋元掀起帘栊看了看,这么晚了还是有旁人在门口等。 梅佑康先下马车,等苏晋元扶白苏墨下了马车,才见在门口等候的人,一个是梅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一个是孔老夫人身边冯嬷嬷。 已经夜深了,老人家应当都已歇下,这刘嬷嬷和冯嬷嬷两人,一人代表梅老太太,一人代表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本也妥当得很。 刘嬷嬷自然是认得白苏墨的,白苏墨见了刘嬷嬷也亲厚。 “刘嬷嬷。” 苏晋元扶她下了马车,白苏墨便朝刘嬷嬷唤了声。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小姐,一路上可有累着?老夫人念你许多时候了。”这一听便知晓梅老太太同这外孙女感情定然好,否则梅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便不是这幅模样了。 苏晋元抢话:“本是能早些到的,途中遇到一处塌方,有府衙的人在修缮,便耽误了些时候,祖母可睡了?” 刘嬷嬷道:“歇下了,就是一直盼着公子和小姐的,先前也没睡踏实。眼下这夜色晚了,还是明日晨间再去看老夫人吧。” 苏晋元和白苏墨都跟着点头。 这厢,便轮到梅佑康朝白苏墨道:“苏墨,这位是祖父和祖母身边的冯嬷嬷。” 既是代表的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便是长辈,白苏墨上前,福了福身:“冯嬷嬷好。” 冯嬷嬷赶紧上前扶她起身:“白小姐快请起,老太爷和老夫人嘱咐老奴来此处迎候白小姐,白小姐这一路辛苦,还是早些入府歇着,明日再拜见老太爷和老夫人不迟。” 白苏墨颔首。 梅佑康和冯嬷嬷领了一行人入府。 一路上,冯嬷嬷又道:“姑奶奶此番住在东苑的雍文阁内,雍文阁中有一处东暖阁,老夫人的意思是,白小姐就住在雍文阁内的东暖阁里,还能同姑奶奶一道,有个照应。” “老夫人自是周全。”白苏墨笑了笑。 冯嬷嬷这才又笑道:“至于苏公子……” 苏晋元已一手搭在了梅佑康的肩膀上:“冯嬷嬷,我同四哥一道住。” 见梅佑康颔首,冯嬷嬷便也不多说旁的了。 夜色已深,也不好惊动旁人。 几人说话走路的声音都很轻。 苏晋元同梅佑康住一处,便是往西苑去。 冯嬷嬷和刘嬷嬷领了白苏墨和宝澶,胭脂,缈言三人往东苑雍文阁去。 梅家是苍月国中的老牌世家,这骄城又非京中,梅家在此处的府邸苑应当比国公府还要大上许多,又是夜路,若非冯嬷嬷领路,怕是都认不清路。 一路往雍文阁去,也闲话几许,总算到了雍文阁前。 冯嬷嬷驻足:“这厢便到雍文阁了,老奴也不多送了,苑中有粗使的婆子和丫鬟,刘嬷嬷也是清楚的,若是有事便让人唤老奴一声即可。” “辛苦冯嬷嬷等这么晚。”白苏墨嘴甜。 冯嬷嬷笑道:“白小姐折煞老奴了。” 送走冯嬷嬷,刘嬷嬷这才拽了白苏墨的手:“老夫人可想念小姐得紧了,定是没睡的,小姐让老夫人见一见再去洗漱?” 白苏墨道好。 外祖母的性子她最是清楚,她还在路上,外祖母哪里睡得着? 胭脂和缈言去东暖阁放置行李。 宝澶扶了白苏墨跟了刘嬷嬷一道去。 外阁间的灯是亮着的,白苏墨同宝澶在外阁间等。 七月天,本也不算凉,这出雍文阁布置典雅,有翠竹流水,夜里也不见得热。 片刻,听到内屋有声音,刘嬷嬷掀起帘栊,唤了声:“小姐。” 白苏墨这才往内屋去。 “外祖母!”人未到,声先到。 梅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快过来,外祖母仔细看看!” 梅老太太未下床榻,白苏墨上前。 梅老太太似是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叹道:“我家囡囡是越长越俊了。” 爷爷给她取的小名是媚媚,可外祖母从来都是唤她囡囡或墨墨,白苏墨已习惯。梅老太太说完,慈爱得摸了摸她的头,不住颔首。 白苏墨见她搭在她怀间:“外祖母,苏墨可想你了。” 梅老太太这心中都似蜜糖融化了一般,笑呵呵道:“这下好了,日日同外祖母一处,咱多呆些时候再回去。” 白苏墨狠狠点头。 梅老太太眉开眼笑。 刘嬷嬷适时上前:“老夫人,这小姐也见过了,你心中可是能放心歇下了?小姐舟车劳顿,眼下刚到,还是早些洗漱完,有旁的话,明日晨间起了再说?都在这处苑子里,还怕没时候说话?” 刘嬷嬷这话在理,白苏墨也跟着点头。 梅老太太无法,便也只能摆摆手,由着白苏墨先回屋洗漱去。 等白苏墨都出了外阁间,往东暖阁去了,梅老太太脸上还是笑意。 “今日这府中的几个,谁去接的?”梅老太太这才问起。 刘嬷嬷笑道:“是长房的四公子,梅佑康。” 梅老太太便笑:“让老四去的?” 刘嬷嬷道:“总不能都一处去吧,那多招人闲言碎语?今晚在梅府门口,也是孔老夫人身边的冯嬷嬷去接的,也没让旁人来添乱子。” “还是周全的。”梅老太太点头。 刘嬷嬷道:“可老奴这是看不明白了,为何让四公子来接小姐,可是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中意这四公子?” 梅老太太摇头:“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做也不会做得这般明显,我看是为了周全,都商议好了的,今日老四来接,明日便是老五,后日是老六,再后日是老七,总归,这三房,都得一碗水端平了,否则都是自家的嫡亲孙子,如何好厚此薄彼?” “这也是。”刘嬷嬷扶梅老夫人躺下,“小姐到了,您也安心了,早些歇着,明日让小厨房做小姐做爱吃的状元及第粥。” 梅老太太这才欢喜。 刘嬷嬷吹灯,雍文阁这头才算歇下了。 等刘嬷嬷出来,余韶才往东暖阁去。 京中到梅府一路风尘,沐浴的水都是早前吩咐备好的,余韶道东暖阁的时候,宝澶和胭脂在伺候白苏墨沐浴,缈言在屋中整理东西。 见了余韶,便福了福身:“余韶姐姐。” 余韶递上手中的锦盒:“这雍文阁中的草木多,蚊虫也多,这是老夫人随身带的蚊香,倒不熏人,晚上能睡好些,稍后小姐入睡,给小姐屋中点上一盘。” 缈言笑眯眯接过,道了声:“多谢余韶姐姐。” “夜深了,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余韶辞别。 缈言停下手中活计,如了内屋,借着油灯上的火苗将方才余韶送来的蚊香点了。这蚊香的香味特殊,清淡不似普通蚊香,仿佛还带了股子檀香木的味道。 等缈言忙完,宝澶同胭脂才带了白苏墨出来。 沐浴过后,先前身上的疲惫似是去了多半。 白苏墨一面擦拭头发,一面问道:“屋中是点了熏香?” 缈言应声:“方才老太太身边的余韶姐姐来过,说这雍文阁中草木多,蚊虫便也多,夜间要点了蚊香才好睡些。奴婢闻着这蚊香似是有股子檀木香的味道,清淡宜人。” 胭脂也道:“原来竟是蚊香,我还倒是点的熏香呢,如此好闻。” 宝澶笑:“老太太给的,自然是好东西。” 她素来会讲话,白苏墨笑笑。 她的头发先前在耳房中便已擦拭得七七八八了,眼下到了内屋,也几乎擦干了。 这几日舟车劳顿,宝澶,胭脂和缈言几人也不轻松,今日到了梅府,正该好好歇下了,白苏墨也不多留,便打发几人也下去早些休息。 这屋中,便只有樱桃作陪了。 白苏墨放下擦拭头发的毛巾,抱起樱桃来。 宝澶还是按习惯给她留了盏夜灯。 樱桃虽是夜猫子,但这么折腾几日也有些困了,白苏墨抱了它,放在小榻一侧的小窝里,樱桃便蜷着身子,打了个呵欠,眯上眼睛了。 屋外,是宝澶,胭脂,缈言几人的声音,白苏墨心底澄澈。 她若是没睡,这几人便是不在屋中也不能歇着。 又摸了摸樱桃的头,方才起身。 正欲先上床榻,灭了那盏夜灯,却忽得瞥见床头的柜子上似是放了一本书。 外祖母竟记得她有夜读的习惯,连书都与她备好了? 白苏墨惊喜。 方才沐浴,洗去了一身疲乏,其实眼下倒也不太困,正好可以看看手中的书攒些困意。另一则,便是见她夜读,宝澶几人就也不会干等了。 白苏墨牵了被子,遮了腹部和胸前,以免着凉。 又侧手枕着,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书。 这是一本普通的游记,本身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打发打发时间,用来入寐也是再贴切不过。白苏墨随意翻了翻,忽得,指尖微微滞了滞,连带着坐起身来,将书返回了书册的扉页。扉页上还是印刻好的铅字,只是循着最后看去,果真能见到仿写的几个工整字体。 —— “在等你。” 钱誉? 白苏墨惊喜,可又怕是看差了,又翻回来仔细瞧了瞧,不会有差。 还会有谁用这等方法给她留字? 怕是除了钱誉,都找不出第二人。 明知他不会在窗外,她还是忍不住转眸看向窗外?可钱誉怎么知道她在梅府?还会在雍文阁的东暖阁里留这本书给她?! 白苏墨百思不得其解。 但忽然见到钱誉的字,好似这一路来朝郡的辛苦波折都似去了九霄云外。 只觉恍恍然有些在梦里。 难道说,钱誉所谓的外出,其实也是来朝郡? 她虽猜不到如何,心底却好似忽得抽中了解签人手中的上上签一般,在心中欢喜得有些雀跃不已,总归,今日已夜深,便是要寻个出处知晓,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白苏墨笑了笑,咬了咬下唇,将夜灯熄灭。 苑中先前没有注意到的鸣蝉声仿佛也开始声声入耳,却也如整齐得曲调一般,并不怎么恼人。 白苏墨怀中揽紧这本游记册子,眸间还噙了几分笑意。 原本,她是来陪外祖母的,她也许久未见外祖母了,却自苏晋元处听说外祖母的本意是想撮合她同梅家几个后辈的婚事,她心中还有些叹然,本就住在梅府,还不知晓这十余日要如何打太极才既估计了外祖母和梅家的情面,又委婉得将外祖母的意思给婉拒了。 她心中原本的芥蒂,竟都在瞧见钱誉“在等你”那三个字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在等你。 莫非钱誉也在梅府? 那安河镇的花灯竟真的如此灵验了? 这三个字好似魔咒一般,忽得开启了心中的期许。 她便忍不住心中小惊喜。 …… 辗转反侧,白苏墨也不知几时才入睡的。 似是梦了一宿的天马行空,终于在宝澶的轻唤声中醒了。 “小姐,该醒了。”宝澶见她睡得死,不得不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被角。 白苏墨微微睁眼,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转了转头。 宝澶心中舒了口气:“小姐,睡不得了,稍后要去隔壁同老太太一起用早饭,完后还要在去偏厅拜见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还有梅府三房的老爷和夫人,去迟了可不行。” 白苏墨这才彻底醒了。 先前睡得迷迷糊糊,也做了一宿乱七八糟的梦,险些忘了已经到梅府了。 昨日到的晚,并未见到梅府中的长辈,今日上午定是要去的。 她初到梅府,又是外祖母这方的亲戚,定然不能丢了礼数,让外祖母难做。 “宝澶,快扶我起来洗漱。”白苏墨掀开被子,早前那本游记册子便从被子里落了出来,白苏墨和宝澶都愣了愣。 宝澶叹道:“小姐可是越来越用功了,这书都进本子了。” 白苏墨似是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来,面色里凭添了几分笑意:“快去端水洗漱,今日在梅府,迟了便不好了。” 宝澶也不去管着书册子的事了。 唤了胭脂和缈言来,一道伺候白苏墨洗漱,更衣,梳妆。 余韶来东暖阁请的时候,宝澶刚好撩起帘栊,扶了白苏墨出来。 “外祖母可醒了?”白苏墨随意问道。 余韶福了福身:“醒了些时候了,让奴婢过来问问小姐醒了没有,老夫人请小厨房做了小姐最爱的状元及第粥,正好盛上来了。” “那边等不及了,快些去。”白苏墨分明打趣。 余韶同宝澶,胭脂和缈言几人笑作一团。 东暖阁就在雍文阁内,自东到西就不过几十步路子。 白苏墨才同余韶说上两句话,便到了外阁间门口。 听外阁间内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似是不止外祖母一声,白苏墨看了看余韶。 余韶笑道:“老夫人今日还邀了旁的客人来一道用早饭。” 旁的客人? 白苏墨心想怕是梅家的几个公子之一才是。 等到外阁间门口,余韶撩起帘栊,便听外阁间内梅老太太唤了声:“墨墨。” “外祖母。”白苏墨顺势抬眸,却见一袭身影映入眼帘。 “白小姐好。”钱誉笑笑。 ※※※※※※※※※※※※※※※※※※※※ 为了让他们见面,写了一万字 本来想明天见的,但是怕你们说我 我想哭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1章 亲密 第41章亲密(三更合一) (第一更相邀) 饶是昨夜才想起过他,却也没想过今晨便会在外祖母这里见到他。 白苏墨略有些怔。 自上次在马车中, 她赖着他身旁不走, 非要嚷着听他声音,最后被他连哄带骗抱上国公府的马车之后, 她还是头一回见他。 这十余日来, 她闲暇时便会想他。 想起分别那日, 她借着酒意咬了他的脖子,借着一车的月光笑盈盈打量他的脸,同他在马车中拥吻。 这十余日未曾见面的想念,分明还前一刻念念不忘。记得仍是一纸扉页上的字迹,一朝, 便忽得出现在眼前。 旁人自是不明了, 她心底却是清楚。 他同她在马车中拥吻,他唤的是一声“苏墨”,他贴近她耳畔, 唤的也还是一声“苏墨”,先前那声“白小姐”分明是有意的。 便好似那日在苑中,他有些恼意的那句,“白苏墨, 你是故意的”。 他此番也是故意说与她听的。 白苏墨垂眸,冷不丁, 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绯红色。 再是惯常的冷静, 心中也不免犯上了稍许慌张失措。 低眉下去, 有意避过。 旁人果真只道她在此处忽然见到陌生男子, 又唤她名字,有些闺中女儿惯有的害羞罢了。 梅老太太解围:“快来外祖母这里。” 白苏墨心底才舒了口气。 低着头,踱步到梅老太太跟前。 不去看钱誉。 钱誉亦是低眉,掩了先前眸间笑意。 十余日不见,他心中哪有一日停止过想她? 却在方才,忽然心血来潮,同她闹上这么一出。 果真见她捉襟见肘,措手不及。 她回回逼得他退无可退,只得咬牙对她表明心迹,他却甚少见她这幅娇羞模样。 他心底又觉有趣。 她是在长辈面前便是如此娇羞恭顺,还是只在他面前才会以固有的方式,‘咄咄逼人’? 钱誉心底好似莫名蛊惑。 只想细细打量她眉宇间,是否藏了旁人看不见的风情? …… 本是四房的桌子。 钱誉和白苏墨各坐在梅老太太一侧,便等同于坐在对侧。 梅老太太的解围,倒似是让白苏墨离这“源头”却更近了些。 梅老太太握住她的手,亲厚得同她道起:“囡囡,昨夜你到得太晚,外祖母也来不及同你说,今日早上让小厨房做了状元及第粥,外祖母也邀了钱公子一道来。” 梅老太太言罢,看向钱誉。 白苏墨也只得硬着头皮看向钱誉。 钱誉本就生得好看,当下温文儒雅的模样,却是半分先前捉弄她的影子都没有,如何看是个温和润泽的公子哥模样。 白苏墨还需扯出一丝笑意来应对。 这笑意还不能太过勉强,让人觉得无故敷衍;亦不能半分没有掩饰,让人一眼便瞧出他二人不仅认识,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来;这笑容,便需得既端庄典雅,又要略含娇羞,还需恰到好处。 好在她本就是京中贵女,这些也算信手拈来,不至于被旁人看出端倪。 她的举动自旁人看来,也确实恰如其分。 而钱誉却险些没忍住,嘴角都露了一丝笑意。 幸好梅老太太和刘嬷嬷等屋中的注意力都在白苏墨身上,他才握拳在唇间,佯装嗓子不时,轻咳了两声掩了过去。 白苏墨继续‘端庄典雅’。 连瞪都不曾瞪他一眼。 倒是刘嬷嬷接过话去:“说来也巧,钱公子是燕韩人士,这状元及第粥本就是自燕韩国中流传过来的做法,我们老夫人便想着邀钱公子一道来品粥。” “原来如此。”白苏墨随意接了句。 便听钱誉在对面道:“多谢老夫人厚爱。” 是挺厚爱的,连喝粥都想着他。 白苏墨心中不免腹诽。 “外祖母同钱公子是如何认识的?”这个重要前提若是不先问清楚,恐怕后面要处处吃亏,白苏墨装作接话般,随意问起。 钱誉佯装不觉。 梅老太太笑道:“自然是缘分。” 白苏墨愣住。 钱誉见她这幅模样,又险些没忍住。 好在刘嬷嬷会意开口:“老夫人前日去古安城拜访旧友,走累了便在城中的凉茶铺歇脚,正好在凉茶铺里遇到的钱公子。要说怎么是缘分呢?老夫人听钱公子的口音似是从燕韩来的,便邀钱公子一道坐,谁想钱公子同我们老夫人的母亲都是燕韩京中之人,照说这古安城也不大,怎就会这么巧碰上?钱公子便同老夫人说了许多燕韩京中的风俗人情,我们老夫人本就心心念念的,许多早前不知晓的,先前只从老夫人母亲口中听说的,也都在钱公子这里得了,要不老夫人怎么说是缘分呢?老夫人还道要去趟燕韩呢?” 去趟燕韩? 白苏墨倒是惊奇。 携了好奇目光看向梅老太太,梅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和蔼道:“燕韩京中是外祖母娘亲的故乡,你外祖母也想趁走得动的时候,回母亲家乡看看,否则,这心中一直记挂着,就这般老了,走不动了,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刘嬷嬷笑着摇摇头。 白苏墨却道:“晋元不是正好有空闲,让晋元陪外祖母去一趟?实在不行,我陪外祖母去。” 要不梅老太太怎么喜欢她? “外祖母也是这个意思,你同外祖母想一处去了。”梅老太太眼角眉梢里都透着对她的喜爱。 她倒是真会哄人。 自她进屋起,方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梅老太太就已笑得合不拢嘴。 这姑娘!! 钱誉瞥了她一眼,分明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都说宁国公只有她一个孙女,自幼捧在掌心娇宠。但从她与梅老太太相处却见端倪,便是宁国公不止她一个孙女,她也能讨得老人家喜欢。 钱誉忽得怔住。 他的姑娘…… 余韶领了小厨房内的两个丫鬟,将粥,同一并下粥用的素炒青菜,酱肉丝,粉蒸排骨和点心等端了上来。 这锅状元及第粥上来,梅老太太的眼角便弯了:“倒是有模有样,钱公子,你瞧瞧?” 钱誉回神。 却是先看了白苏墨一眼,再看向那粥中。 宝澶和余韶都在身后偷偷笑了笑。 钱誉略有些窘迫,匆匆道:“老夫人说得是。” 白苏墨这便也才跟着笑了笑。 钱誉看了看她,心底好似忽得捡了一个蜜枣。 连看看都觉得是甜的。 余韶盛了三碗粥,宝澶上前,帮着刘嬷嬷一道放在三人面前。碗筷都是早前备好的,梅老太太笑呵呵道:“快尝尝。” 白苏墨手捏着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翘,粥到唇边轻轻吹一吹,再小小抿一口,眸间便都弯了弯:“粥熬正是时候。” 言罢,又夹了一枚青菜叶子到碗中。 她指尖纤细,使筷子的时候很是好看。 钱誉也低眉喝了一口。 刘嬷嬷问:“钱公子觉得呢?” 钱誉才是燕韩国中之人,这状元及第粥要他说好才是真的好。 钱誉便笑:“是很地道。” 白苏墨瞥了他一眼,莞尔,却未说话。 这又才听刘嬷嬷朝梅老太太道起:“听闻这厨子是梅老太爷专程从燕韩国中请来的,所以连钱公子都说地道。” 梅老太爷同梅老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梅老太爷自小耳濡目染,便也习惯了不少燕韩口味的菜式,这府中的厨子便一直都有请燕韩国中之人。 自是不止这状元及第粥,这青菜的烧法,酱肉丝和粉蒸排骨的做法都与苍月国中不同,皆是燕韩国中的做法。 钱誉叹道:“没想到在燕韩之外,还能吃到地道的燕韩菜,是托老夫人的福。” 他极会说话。 梅老太太都给他夹菜:“孩子,你一人离家不容易,多吃一点。” 白苏墨心中对某人刮目相看。 这顿饭便吃得极其和谐。 恍惚间,白苏墨错觉,似是就是一家人一般。 …… 临末了,又见钱誉起身:“老夫人,今日城中还有事,先行一步,多谢今日相邀。” 白苏墨才知他要走。 先前一直在一处,倒还不觉得有什么,见钱誉忽然要走,才觉得时间似是过得有些快,这顿饭其实已吃了许久,后来也一直是在闲话聊天。 白苏墨藏了眼中不舍。 梅老太太也同他聊得投机,不觉也到时辰了,还要带苏墨去见梅府的女眷,梅老太太便未多留。 白苏墨抬眸看他。 他亦正好转眸过来,四目相视。 钱誉心底微动,他不想见她是假的,开不开口也都在一念之间。 钱誉忽得笑笑,朝梅老太太道:“早前听老夫人说,许久不曾摸过马吊牌?” 马吊牌在燕韩国中很是盛行,在苍月国中会的人缺少。梅老太太是幼时跟母亲学起过,后来嫁到苏家便没怎么摸过了,便是想凑也凑不出一桌人来。 梅老太太眼中惊喜:“你可是会?” 钱誉拱手:“会一些,正好黄昏前后会回梅府,老夫人可有兴致?” 梅老太太眼中流光溢彩:“好好好,等你回来。” 白苏墨先前悬着的心,便好似忽得稳稳揣回了兜里,怎么看怎么都是藏了一眼的笑意,除却他,旁人又并不知晓。 钱誉拱手。 钱誉离屋,白苏墨眼中的光彩也是跟着黯淡下来。 先前刘嬷嬷去送钱誉,她险些就说她去了。 若是如此,外祖母会如何想? 钱誉一走,白苏墨心底微微一叹。 可转念一想,能在外祖母这里见到他,已是不易。 他方才说黄昏前后回来陪外祖母摸马吊牌,应是还要来的。 那也便是一日的功夫,还能再见到他了。 白苏墨沉下的心,又忽得浮了上来。 今日还要同祖母一道去见梅家长辈和梅府中的几个公子姑娘,怕是怎么也要大半日时间,再加上带她参观梅府,兴许这一整日都不够喘息的。 一整日,应当很快便过了,思及此处,白苏墨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盛夏的活力。 (第二更见礼) 用过早饭,白苏墨回东暖阁又收拾了一番。 衣裳换了件,头饰也重新戴好,梅家虽是外祖母的娘亲,可她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姐,诸事都需行得稳妥,方才不丢了国公府和爷爷的颜面。 稍后应是先随外祖母一道去见梅府的女眷。 梅府人丁兴旺,家中女眷应当也不少。 逐一照面,再行招呼,简单寒暄两句怕是都要到晌午了,这晌午饭应当也会在孔老夫人处一道用了。 方才白苏墨去梅老太太出用早饭,宝澶一道跟去,缈言和胭脂在房中清点给梅府上下准备的礼物。等宝澶伺候白苏墨换完衣裳,又换了头面,胭脂和缈言的礼物也准备妥当了。 这厢刚收拾妥当,余韶就来房中问了。 宝澶正好扶了白苏墨出屋。 胭脂和缈言便也手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跟上。 刘嬷嬷也刚好搀了梅老太太出外阁间,将好在苑中照面。 冯嬷嬷已经在苑中等候:“姑奶奶好,白小姐好。” 冯嬷嬷是孔老夫人身边的侍奉的管事嬷嬷,冯嬷嬷亲自来迎接,已礼数周全。 白苏墨福了福身算作见礼,而后便上前去搀扶梅老太太一道。 冯嬷嬷在前引路,白苏墨便扶了外祖母一道走。 梅老太太多打量了她几眼,一路都目含笑意。 “外祖母笑什么?”白苏墨笑声问。 梅老太太也悄声道:“我家囡囡真俊。” 白苏墨笑:“外祖母这是爱屋及乌。” 梅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不多提了。 倒是白苏墨问道:“晨间在外祖母这里喝粥,怎么不见晋元一道?”她是眼下才想起,外祖母连钱誉都邀了一道,没有不邀晋元这个孙子的道理。 “说到他呀!”梅老太太是又爱又恨,“别提,非说今日提前回来了,正好去寻早前的同窗,要黄昏前后才回来,这孩子长大了,你是拦也拦不住,只能由得他去。” 白苏墨宽慰:“晋元就是这般性子,喜欢便去做,也不拖沓,外祖母是喜欢都来不及才是。” 梅老太太伸手指了指她。 白苏墨笑了笑。 梅老太太在,冯嬷嬷特意走得有些慢,怕她累。 如此,去到东苑偏厅便还要些时候。 梅老太太正好问:“梅府上下有哪些人,晋元可都同你说起过了?” 白苏墨颔首:“都记住了。” 梅老太太这才放心,去到何处,最周全的礼数莫过两样,一是适时微笑,二是逢人认得,再是世族大家,亦或是市井小家,只要这两样基本的礼数周全了,便是对人的尊重,这样的人家都不至于太差。 白苏墨心中拎得清,梅老太太其实欢喜。 临偏厅还有小段路,白苏墨心中忽得动了动,轻声问道:“先前的钱誉,外祖母似是很喜欢?” 说起钱誉,梅老太太方又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止刘嬷嬷早点说的那些,那日在古安城,他也不知晓我这个是谁。只是眼见恐怕要下雨,就追来将伞送我和刘嬷嬷。后来雨势下得不小,多亏了有把伞,我和刘嬷嬷才没有淋到,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又有教养,我打心眼儿里喜欢。” 不知为何,从外祖母口中听到赞扬他的话,白苏墨心底忽得好似开了一季繁花似锦。 点到为止,白苏墨素来拎得清。 雍文阁本就也在东苑。 这几句话的功夫,便也到了东苑偏厅前。 门口的丫鬟们见了冯嬷嬷和疯老太太来,纷纷福了福身。 光是这苑外的丫鬟便簇了一门,可见偏厅中定然衣香鬓影。 “姑奶奶同白小姐到了。”应是孔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唤了声,这偏厅中便纷纷噤声,并移了目来。 宫中出入得多,这般场合也见得多了,白苏墨倒也不怯。只搀扶了外祖母,大大方方往偏厅中去。 这厅中自然多是对白苏墨好奇的。 国公爷的孙女,又听闻是有名的美人胚子,京中多少公孙公子哥去国公府求亲,都被国公爷给拒了,此番,听闻还是姑奶奶一心想撮合白苏墨同梅家的婚事,这才带了白苏墨来,这厅中都是梅家的女眷,各个房中都有适龄的公子哥,这厅中岂能不好奇? 白苏墨只觉道道目光都往自己身上投来,便也摆出该有的模样。 行至厅中,便听一人大声道:“哟,姑奶奶,这便是苏墨妹妹吧。”一听便是自来的亲厚,白苏墨看了看她,嘴角微微扬了扬。 那人又道:“难怪都说苏墨妹妹是京中的美人胚子,这一见啊,果真将我们这一屋子的姐姐妹妹都给比了下去才是。” 未出阁的姑娘不会如此说话,这年纪又不似是梅府的三位夫人。 梅府是有两个公子取了妻的。 大奶奶庄氏,二奶奶何氏。 二奶奶何氏生完孩子后,有些体弱,中气不会如方才说话那般十足,便应当是庄氏了。 白苏墨福了福身:“见过大嫂。” 梅家是外祖母的娘家,梅府的大公子她应当唤一声大哥,那唤庄氏一声大嫂便也是合情理的。 庄氏眼前一亮。 这厅中的女眷也都是一怔,白苏墨竟然认的? 不过白苏墨既然认得,孔老夫人也好,梅家大夫人也好,庄氏也好,都忽得对这白苏墨多生了几分好感。有心,方才能记得住,这国公府的教养很好。 庄氏先前的赞许还多了几分吹捧的意味,眼下,便真切了许多:“苏墨妹妹真是聪慧,便连我这大嫂都认得。” 白苏墨笑了笑,四下边都跟着一道笑起来。 一时,厅中气氛便热闹了起来。 庄氏也上前,从白苏墨手中接过梅老太太,搀扶老太太去了主位落座,主位上的另一人便是孔老夫人了。 梅家是外祖母的娘家,孔老夫人是外祖父的嫂子,是梅家的最大的长辈之一,行跪拜礼也是妥当的。白苏墨瞥了眼宝澶,宝澶当即上前,扶了她行跪拜礼:“见过孔老夫人。” “来,快起来,乖孩子。”孔老夫人伸手,冯嬷嬷便上前,代为扶起。都晓梅府想同国公府联姻,孔老夫人对白苏墨亲厚。 “乖孩子,早前可是听说你自幼听不见,昨日却听姑奶奶提起,你耳朵似是恢复听力了?”孔老夫人昨日听闻还觉想什么来什么,白苏墨虽是国公爷的孙女,可若是耳朵听不见,这孔老夫人总觉委屈了自己的孙女,这忽然能听见了,便觉是想什么来什么。 白苏墨颔首:“爷爷一直有请国中大夫照看,零零散散许多年了,终于能听见,也是托老夫人福。” 白苏墨这么讲,自然到了孔老夫人心坎上。 这厅中的梅家女眷,除却孔老夫人,旁人都还不知晓。 这么一听,都纷纷向梅老太太和白苏墨道喜。 待得这一波过去,孔老夫人便又亲自同她介绍,梅府大夫人黄氏,梅府二夫人陆氏,梅府三夫人秦氏,白苏墨一一见礼。 而后便是庄氏这个长孙媳妇介绍平辈的二奶奶何氏,再就是梅府中没有出阁三位姑娘。四姑娘梅佳兰,五姑娘梅佳云和刘姑娘梅佳竹。 因是同辈,便没了这么多拘束,反倒亲切了许多。 庄氏同何氏都年长白苏墨不少,梅府已出嫁的姑娘又有三个,今日并未回来,四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都要比白苏墨小上一些。 简单寒暄过后,白苏墨便唤了缈言和胭脂,将礼物带了来。 梅府也是骄城的高门邸户,普通的礼物也入不了梅家女眷的眼。可照说梅家女眷众多,白苏墨此番来的目的梅府上下又都知晓,她便是糊弄过去也没有人说什么,但白苏墨却还是没落人口舌。 给孔老夫人准备的是南顺进贡的温玉。 此玉冬日能恒温,又不似暖手炉烫手,给老人家是最好的见礼。 梅家早前虽是顶级的豪门世族,可这些年也逐渐不如早年,这等温玉既贵重又少见,孔老夫人也是没有见过的。 缈言呈上,刘嬷嬷接过,厅中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而后是给大夫人的玉如意,二夫人的白玉花瓶和三夫人的青玉棋子礼物,或贵重,或少见,却都得体,也投其所好,确实讨得了三位夫人的喜欢。 再到庄氏和何氏这里,就是千手观音和送子观音。 梅家几个姐妹,便都是宫中赐下来的珍惜首饰,别处定然少见,就都欢喜了去。 又并着给梅老太爷,梅家大爷,梅家二爷,梅家三爷的礼物,便没有一一呈上,而是一并交由了冯嬷嬷处。白苏墨尚未出阁,至于梅家的几位公子便更无需准备礼物了。 都这一遭该送的送完,厅中也道谢。 一人同白苏墨寒暄了几句,真就到了晌午前后。 偏厅是待客之处,不便用饭,众人移步到偏厅一侧的聚云阁。 聚云阁中碗筷都已摆好,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到了,见了一众女眷来,为首的老妈子来讨了大夫人的话,便让厨房开始备菜。 正好十一人,落座一个大圆桌也不嫌挤。 梅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晌午待客,若非必要,都是不饮酒的,但这女眷的果子酒却无所谓。 白苏墨在梅老太太身边落座。 远到是客,梅府自要热忱。 初次造访,白苏墨不便多推辞,梅府的几个搜子和姐妹热忱,白苏墨便多饮了几杯,又替外祖母多饮了几杯。 梅老夫人担心她饮多,她道不要紧。 但这几杯下肚,梅府女眷倒都觉得白苏墨人随和,也不矫揉造作。 也由得如此,桌上气氛一直很好。 待得晌午饭闭,梅老太太和孔老夫人要各自回去午睡。 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各自房中都有事忙,也不便同这些小辈们一道玩耍。于是,孔老夫人,梅老太太和三位梅家夫人相继离开后,便由庄氏做主觉,领了梅家几位姑娘和白苏墨一道简单游览梅府去了。 何氏身子弱,没有一道。 梅家的几位姑娘都是陪衬,白苏墨便多同庄氏一处。 梅府分东西南北四院。 每个院子又都以一季的景致为主。 譬如东院是春景,便多栽了桃树和杏树,春日的时候别有一番颜色。西院以夏季为主,西院院中便有一个大的荷花塘,夏日的时候府中的女眷多到西院中赏荷花,纳凉。南院以秋季景色为主,多种的便是菊花和茱萸,秋季颜色最好。北院便是以冬季为主,就栽了长青的青竹和腊梅。 这样雅致的布景,便也只有梅家这样的世族门第能有能力布置得出来。再加之梅府占地比国公府还要大许多,这梅府中,就真如同一片小天地一般。 所以,并未京中的世族大家才是世族大家。 其实不在京中的,反倒更为逍遥自在。 白苏墨心中唏嘘。 梅府太大,一下午也逛不完一处。眼下又正当是夏日,便游得是西院,正好赏荷花,在树荫下乘凉,走走歇歇,倒也不觉得多累。再加上庄氏热情,梅府的三位姑娘也和善,这一路游览也并未觉得无趣。 只兴许是这果子酒的后劲儿,到了此时才忽得上了头。 白苏墨有些犯困,只得朝庄氏请辞。 今日在聚云阁都见到白苏墨饮得有些多,只当她真是酒量好,眼下看来,怕是酒的后劲儿足了些。 庄氏便先领了她回东院,梅家的三位姑娘也各自回了各自的苑中。 等到雍文阁,庄氏也不多逗留,看着宝澶扶了她回屋休息,这才放心离开。 白苏墨是真的有几分酒意上了头。 宝澶伺候她歇下,又在一旁给她摇了摇画扇,等她入睡了,才从内屋退了出来。 缈言和胭脂早前没有去聚云阁,见宝澶出来,胭脂便问:“小姐晌午饮多了?” 宝澶道:“应当也没多饮多少,许是饮得有些急了,又在西院里赏荷花时吹了些风,才上头了,当是不打紧的。” 胭脂和缈言这才放下心来。 “老太太可醒了?”宝澶问。 缈言道:“老太太早前便醒了,方才,梅家的七公子还来了,在外阁间那头同老太太一道说话呢!应是在等着小姐回来,谁想小姐饮得有些多,在屋中歇下了,怕是白等了。” 宝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几人都低声笑了笑。 这梅府上下的心思,她们几人都看得出来。 昨日是梅府的四公子来城门口迎接的小姐,一路说话回的梅府,今日便是梅府的七公子来了。这是变着方的寻了时机同小姐在一处,倒是小姐这头才歇下,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起呢。 (第三更亲密) 白苏墨醒来,确实都过了黄昏许久了。 白说明揉了揉眼睛,复又看了看天色,才忽得想起早前钱誉说的黄昏前后回来雍文阁。 “宝澶。”她唤了一声。 宝澶撩起帘栊入了屋内。 “扶我洗漱。”这回倒是积极主动。 宝澶也唤了胭脂和缈言来帮忙。 宝澶替她更衣,她问道:“祖母那边可吃过晚饭了?” 宝澶笑道:“吃过了,今日梅府的七公子来了,应是来寻小姐的,可小姐果子酒上了头,歇下了,梅府的七公子便一直在外阁间那头陪着老太太说话,方才也是陪老太太一道用过晚饭的,眼下啊,还没走,应是没见到小姐,不甘心,便一直磨着老太太那边呢。” 白苏墨倒是意外。 宝澶又道:“奴婢看呀,小姐用过饭,还是去趟外阁间看看,怎么也得露个面,否则这七公子还不知道要烦老太太到什么时候呢!奴婢都替老太太闹心。” 白苏墨瞪她一眼。 宝澶掩袖笑笑。 更衣出来,胭脂伺候她梳妆。 缈言那头也在东暖阁的外阁间里将晚饭布好,晚饭没同梅老太太一道用,梅老太太吩咐小厨房留了些饭菜。 白苏墨正好简单用了些:“去外祖母那里吧。” 缈言和胭脂留下收拾。 东暖阁又在雍文阁内,不足五十步便可到,外阁间那头又有余韶和刘嬷嬷伺候着,宝澶便也没有跟去。 苑中挂了灯笼,路也好见。 自东暖阁转转交便是雍文阁外阁间了。 白苏墨低眉走着。 片刻便见眼前一道身影,正好自苑外走了进来。 钱誉也驻足。 偏偏恰好,又是同一时候。 先前给钱誉领路的婢女福了福身,路也带到,便退了出去了。 这雍文阁中住的是梅老夫人,苑中梅家的奴仆也多是粗使的老妈子和丫鬟,极少在苑中走动。刘嬷嬷和余韶又在屋中伺候梅老太太,这外阁间内有说话声传来,这苑中便没了旁人。 拐角处本就枝繁叶茂,又并着这厢灯火昏黄。 旁人倒是看不见。 便只有他二人。 许是眼下气氛使然,白苏墨稍许上前,只低头道了句:“走吧。”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底下仿佛藏了一池春水。 她本已从他身侧走过,却被他伸手揽回:“苏墨。” 他言语里分明有笑意。 白苏墨只觉心底不受控制般,砰砰跳了几声,好似小鹿乱撞。 他已唤她,她并未应声。 先前将她揽回的手,忽得将她揽到怀中,白苏墨只觉心跳都倏然漏了一拍,咬紧了下唇,才没有出声。 他的呼吸抵在她额头,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温和润泽的呼吸。 “我很想你。”有些遮光的角落里,他的声音仿佛格外动人心魄。 “有多想……”她似是脱口而出。 身前的人微怔。 片刻,白苏墨便觉被熟悉的双唇抵在墙角,吻得窒息。 …… 摸马吊牌的时候,白苏墨还在心猿意马。 钱誉应了梅老太太摸马吊牌。 摸马吊牌需要四人。 梅老太太会,钱誉会,苏晋元能凑数,白苏墨却是不会,她原本想在一侧看着便是,谁想梅家七公子梅佑繁却自告奋勇同她一伙。 她想推辞,外祖母却点头,朝梅佑繁道,也好,正好教教她,省得回回在一侧看。 四方桌,钱誉,苏晋元和梅老太太一人坐了一侧。 白苏墨同梅佑繁一伙,白苏墨坐了位置,梅佑繁便站在她身后。 她摸牌的时候,给她讲解这牌是何意。 等摸好了牌,又手把手教她如何插牌,如何算做胜负。 马吊牌由四人打,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打马吊牌有庄家、闲家之分。 庄无定主,可轮流坐。因而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 白苏墨本就心有旁骛,梅佑繁说了一大通,她看似在听,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听进去几分。 待得开始出牌的时候,也近乎都是梅佑繁代劳。 他说哪张,她便出哪张。 偏偏这一轮她还抽到了庄家,被另外三房围攻。 她手气倒是壮,可实在不怎么会打,不多时便输了第一局。 输了便再来,本也没什么。 可她坐着,梅佑繁站着,自然个头高出她许多,说话也不方便,梅佑繁便撑手,俯身同她交谈,再加之又不便旁人听到他们议论牌局,声音自然轻。 这姿势动作自然便亲密了些。 白苏墨目光瞥过,钱誉正巧在她对侧。 既未看她,也未没怎么说话。 白苏墨总觉心底何处不对。 偏偏她又手壮,连抽了几局庄家,梅佑繁其实牌技也不见得好,只是同白苏墨一道,便总想着要找回面子,却偏偏怎么都赢不了一般。 几盘下来,梅佑繁起初倒是还有耐心。 可再往后,兴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却又急于表现,便连梅老太太都听出有些急了。 钱誉依旧默不作声。 只是回回出牌,都似能扼住他喉咙一般。 他若是庄家,钱誉便能回回卡死他。 他若是闲家,钱誉便又忽得溃不成军。 总归,也就八九盘下来,梅佑繁已经有些烦躁。 白苏墨想起苏晋元早前说的,梅府几个公子哥中梅佑繁最小,性子倒是直率,却有些急性子,总是惹祸,三房的梅家三爷和三夫人终日跟在他身后给他收拾残局。眼下,还是外祖母和她在这里,梅佑繁这胜负心上来都有些谁也不认的模样。 白苏墨看了外祖母一眼,回头朝梅佑繁笑盈盈道:“七哥,我本也不太会,不如我看你打?” 梅佑繁此时就想着打马吊牌的事,哪里还想的到别处去,白苏墨这么一说,他也就迟疑了一瞬间,而后便同白苏墨交还了位置。 梅老太太看了白苏墨一眼,又看看梅佑繁,唇瓣还是笑意,并未言何。 苏晋元却笑:“表姐,你来帮我看看啊。” 她能帮他看什么,不过是苏晋元应是同这梅佑繁来上气了。 白苏墨不想煽风点火。 钱誉解围:“白小姐可否帮我抓一把牌,我去饮口茶。” 白苏墨顺着台阶便下。 抓拍和插牌她是会了,钱誉果真借着这个机会端起茶盏饮了口,而后,放下茶盏,似是也没怎么上前,只是远远在她身后,也不似早前梅佑繁那般俯身亲近。 只是白苏墨真的不会,先前也没花心思学,眼下,也真的不知应当出什么,便频频回头问他。 他才耐心同她道,这是“十字门”,这是“万字门”,这是“索字门”,这是“文钱门”。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又有耐性。 讲得透彻,又极是好懂,白苏墨还能主动问两句。 梅佑繁这才怔住。 这一巴掌才打得他似是有些清醒了,他今日又不是来同苏晋元赌气争高低的,他是来见白苏墨的。 可先前分明那么好的开局,他同白苏墨一伙,大可十分亲密…… 而眼下,钱誉分明也不似他先前那般俯身同白苏墨离得近,可他分明离得远,却又似言谈之间更为亲近。 梅佑繁这才有些慌了。 倒不是慌钱誉是否存了旁的心思。 而是慌同钱誉这么一对比,他在姑奶奶和苏晋元这头,似是脸都丢尽了。 可又不敢说破,这牌还得继续打下去。 “钱誉,这下应当出哪张?”白苏墨问,她方才才被外祖母关了几张牌,眼下不敢冒失了。 钱誉笑笑:“都好。” 白苏墨笑了笑,好似心中有了底气,随意丢了一张。 苏晋元大笑,“呀!好牌!” 白苏墨有些傻眼,回头望望钱誉。 钱誉难得俯身,轻声耳语道:“输赢不重要,开心便好。” 白苏墨瞥他。 他亦看她,唇畔微微勾了勾。 ※※※※※※※※※※※※※※※※※※※※ 你们开心不? 男女主角好容易见面,一定要写到甜甜哒,不然你们还是会说我的 呜呜 明天还是大甜甜呢,不见不散呀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2章 可曾心悦 第42章可曾心悦(三更合一) (第一更端倪) 似是从这厢起,摸马吊牌才进入正轨。 梅老太太本就喜欢摸马吊牌, 苏晋元和梅佑繁会摸, 白苏墨这厢虽是有些胡乱出着,可有钱誉看着也能跟着打着走。 最让梅老太太舒心的是, 回回她有好牌, 又当庄家, 钱誉便不拦着白苏墨乱打,她是摸得如鱼得水。钱誉盯着白苏墨摸牌,是先由着她乱打,再同她说前因后果,白苏墨事后恍然大悟, 却也不恼。这两人凑一处摸牌, 倒是份外和谐。 梅老太太不由多看两眼,两人凑一处摸牌的时候,分明没有特殊之处, 却又直让人觉得那是一个赏心悦目。 梅老太太想饮茶的时候,便也让钱誉帮着摸牌。 梅老太太便在他身后看。 等看了两轮,才算是心如明镜了。 这钱誉不仅是会摸马吊,而且牌技还好得很。 但越是好, 便越是大智若愚。 譬如见白苏墨牌好的时候,会有意放水, 白苏墨竟能自己打赢一把庄家了, 苏晋元和梅佑繁都刮目相看。 梅老太太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背后没少有钱誉的功劳。 他不光是牌技好, 怕是连牌都能算得出。 分明心中有数,却不显怀。 还将这牌桌上各个都哄得眉开眼笑的,这外阁间内都是笑声。 便是梅佑繁,先前还有些恼,而后也都一处欢声笑语。 梅老太太不由又多看了钱誉两眼。 钱誉哪里知晓。 等到梅老太太喝过茶,钱誉便又主动起身让她。 苏晋元招呼钱誉来他这处。 可明眼人一看苏晋元就舍不得手中的马吊牌,钱誉笑了笑。 白苏墨起身:“还给你。” 她看他,他便没有再推辞。 牌局继续,白苏墨坐在梅老太太身侧,不时帮梅老太太摸摸牌,或是四处走走看看。 到钱誉处,似是也并无什么不同。 有时驻足看上两眼,便“啧啧”向梅老太太,苏晋元和梅佑繁笑道:“呀,你们这把可得小心了,有人的牌抓得不要太好。” 苏晋元噗嗤笑出声来。 梅佑繁也笑。 梅老太太摇头:“瞧瞧,你这还让人家的牌还怎么打?” 白苏墨哪里管。 钱誉看了她一眼,似是若无其事,心底却微微荡起层层涟漪。 她有心同他玩笑,他甘之若饴。 白苏墨莞尔,便站在他身后看。 这一句,梅老太太,苏晋元和梅佑繁果然如临大敌,更由得白苏墨的这句话,苏晋元干脆喊上了台面,谁出牌,谁拦截。 梅老太太险些笑岔气。 梅佑繁也忽然配合苏晋元得很。 三人‘沆瀣一气’,不遗余力。 白苏墨笑了笑,依旧是站在钱誉身后看。 他的牌分明很好,也似是一直不怎么看重胜负,这一局却打得谨慎。 白苏墨几次见他将好牌拆了出,苏晋元便乘胜追击,一连串的王牌跟着蜂拥而出,接过见他手中还有保命牌,便傻了眼儿。 梅佑繁先前是跟着苏晋元一顿围追堵截,大牌全都通通下了场拦截钱誉,这会子,和苏晋元一样在一侧干着急。 钱誉手中却还有大牌在。 只剩梅老太太还有余力与之一搏。 苏晋元谄媚:“还得祖母坐阵啊。” 梅老太太睨他一眼,继续摸牌。 梅老太太的牌路稳,不见兔子不撒鹰,同苏晋元和梅佑繁的爽牌套路不同,而钱誉分明是吃透了梅老太太的牌路。眼下,故意下了套给梅老太太,梅老太太权衡稍许,眼见就要抽牌,白苏墨轻咳:“外祖母,他诈你呢……” 钱誉手中顿了顿,回眸看她。 众人一眼可见的哀怨。 苏晋元实在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梅老太太也跟着笑得岔了气儿。 梅佑繁也没闲下。 钱誉这一手惊世好牌,便在三家的围追堵截和白苏墨的不遗余力下,彻底被打成了筛子。 白苏墨也笑了起来。 钱誉没说什么,便也跟着抿了抿唇。 …… 这一晚的马吊牌便打得梅老太太很是欢喜。 夜色已深。 刘嬷嬷提醒了两回,这牌场子才不得不要撤了。 梅老太太很是不舍。 白苏墨也忽得愣住,今晚到这里便结束了? 她瞥向钱誉。 钱誉看着她,低眉笑了笑。 白苏墨忽觉被他看穿了心思,心头微微一滞。片刻,却也笑了起来,不觉有什么不好。 只是今日的马吊牌本就是钱誉提议的,钱誉哪里好再主动约? 而梅老太太口中的再寻时间,怕是也不好寻时间了。 纷纷同梅老太太辞别,梅老太太笑眯眯点头,又让余韶去送。 有苏晋元和梅佑繁在,她自然不能同钱誉一处。白苏墨同苏晋元一道,一面说话一面往苑中去,梅佑繁则和钱誉走在前端。 先到雍文阁苑子的拐角处。 白苏墨驻足。 苏晋元也驻足:“表姐,别送了。” 白苏墨笑了笑。 钱誉和梅佑繁也转身看她。 “苏墨,改日再来寻你。”看得出来梅佑繁是极想同她一处的,苏晋元眸间有笑意,钱誉瞥目过去。 白苏墨福了福身,同他三人道别。 拐角处灯火不明,三人是目送她进了东暖阁的外阁间,才一道出了苑落。 …… 宝澶和缈言,胭脂正在一处说话,见了白苏墨都涌了上来。 “今日的马吊牌摸得如何?” “小姐可见过梅府的七公子了?” “老太太可喜欢七公子?” 一人一句,便似觉得方才的牌局就是为了招呼梅佑繁而设的。下午的时候见白苏墨对这个梅府七公子没有多大兴趣,可这马吊牌摸了这久才回来,应是挺欢喜。 白苏墨一人头上给了一记闷响。 三人纷纷吃痛。 “累了,想泡个热水澡睡了,水可有备好?”白苏墨伸了个懒腰,一幅慵懒模样,好似不想多提旁事。 三人才想起她惯来是没有多少兴趣在棋牌上的,应是应付了一宿梅七公子这边,乏也乏似了,这才恍然大悟,跑去准备泡澡的事情去了。 白苏墨心底悄悄舒了口气。 耳房宽衣。 七月盛夏,浴桶内的水也不会太热。 白苏墨将头发绾起,仰首靠在浴桶边沿。 这一整日都好似奇幻一般。 她原以为要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钱誉,却在晨间外祖母处便见到他,还和他一道同外祖母一起喝粥。 钱誉离时,她心中还失落过,却不想钱誉又约了外祖母一道打马吊牌。 她心情便似从谷底又至云霄。 后来见梅府女眷,晌午饭时,她还有意多饮了些果子酒,宝澶都不觉得,旁人哪里会觉察? 她昨日已见过梅佑康,梅家今日定然还会安排旁人同她见面,她不见也不好,所幸借着酒醉的引子在东暖阁内好好睡上一觉。 醒的时候,听闻梅佑繁也在外祖母处,不见有要走的意思。等打上马吊牌的时候,又非要同她一伙,举止略有亲近。她分明见到钱誉眼中有愠色,却不显露。 白苏墨笑了笑。 有人惯来沉稳,也善装模作样,也会有醋意的时候? 后来钱誉教她打牌,她却是听得认真。 她极少有时间同他一处,这仿佛是最长的一次。 虽有旁人,却也其乐融融。 有梅佑繁在前,钱誉同她适时保持距离,旁人也不觉有何不妥,反而觉得他君子风度。他是回回都做耐心讲解的模样,却频繁俯身起身,气息分明在她耳后撩拨,却不显露。在她实在有些绷不住,转眸看他的时候,又分明见到他眼底的笑意。 他将外祖母哄得很是高兴。 她从不喜欢摸马吊牌,今日也都玩得尽兴。 更勿说,先前还剑拔弩张的晋元和梅佑繁。 浴桶中,白苏墨仰首靠在桶沿边,眼底笑意收起,只剩隐隐出神。 钱誉似是时时处处与旁人不同。 她却喜欢他的不同。 大凡有他在的时候,她眼中似是旁人都黯然失色。 白苏墨深吸一口气,沉入浴桶微热的水中。 怎么办? 她很有些不好,才将分开,她却在想明日如何才能见到他? 想起去雍文阁前,他说想她,她问他多想,他将她抵在枝繁叶茂的墙角深吻,一直从唇间到耳后…… ****** 雍文阁内,余韶在外阁间收拾茶盏和马吊牌。 刘嬷嬷伺候梅老太太在内屋洗漱。梅老太太今晚的马吊牌打得很是欢喜,刘嬷嬷催了三两次才作罢。 等洗漱完,上了床榻,梅老太太才摸了摸肩膀,摇头道:“先前光顾着摸牌子,正起劲儿的时候倒真还不觉得,眼下才晓得这腰和腿都是痛的,幸亏你提醒。” 刘嬷嬷上前,替她揉肩膀和腰,一面道:“老夫人,咱可不比年轻时候了,要真是喜欢摸牌,隔日再唤几人来作陪便是,何必都可这一日来?” 梅老太太看她:“你觉得梅家老七如何?” 刘嬷嬷叹道:“老夫人心中有数,何必来问老奴……” 梅老太太伸手指了指她,笑道:“瞧瞧,回回都似我逼你一般。” 刘嬷嬷这才笑道:“这梅府的七公子年纪轻了些,性子便也跟着急了些,梅府三房这头怕是没少废心思。今日同老夫人还有小姐一处,都能同公子摸牌斗气,是不够沉稳。说起来……”言及此处,刘嬷嬷顿了顿。 梅老太太看她:“你这说一半停一半的算什么?” 刘嬷嬷福了福身:“老奴是怕说错话,老夫人怪。” 梅老太太睨她:“快说快说,我何时怪过你。” 刘嬷嬷又道:“梅府的人始终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老奴本也不该多嘴,可这梅家七公子确实欠妥当了些,先不说当着您和小姐的面同公子摸牌斗气,就是小姐同他在一处摸牌,一时半刻没学会,他两局下场便就急躁了,若不是小姐机灵给推脱了去,指不定当下就僵一处去了,这牌桌上多大个事儿?日后还能指望着他照顾小姐?” 梅老太太是没责怪:“你说得没毛病。” 刘嬷嬷继续:“再退一步说,沉得住气是一回事,可老奴见他分明借着摸牌同小姐亲近,小姐是有意避开了,他还似没个心神似的,倒后来,全叫钱公子给比了下去。” 说到钱誉,梅老太太也笑:“这才是个聪明的,分明比谁都会打,也不讨个输赢什么的。我看他在那里教墨墨,很是耐心,摸牌的时候,也顾及这场上的几个人脸色来。你看后面,人人都高高兴兴的,这钱誉啊,功不可没。” 刘嬷嬷笑:“老夫人很喜欢他。” 梅老太太道:“我是觉得同他投缘,也喜欢他。你可别说,今日刚见过梅家老七,再看看钱誉,怎么都觉得钱誉同墨墨在一处的时候,很是般配……” 刘嬷嬷停了手中活计:“老夫人,这钱誉可是商贾出生,如何配得上小姐?” 梅老太太叹道:“可我是看在眼里,墨墨瞧他的眼神都分明与旁人不同……” 刘嬷嬷微顿:“老夫人可是看错了?” 梅老太太道:“看不看错,寻个时间再看看不就是了?” 刘嬷嬷颔首。 (第二更梅佑泉) 翌日,宝澶伺候白苏墨早起。 梅老太太有早起的习惯,白苏墨难得有机会同外祖母一处,早饭便都是要一道在雍文阁的外阁间一起吃的。 收拾妥当,宝澶便扶了她往外阁间去。 雍文阁苑内草木茂盛,再加上晨间,日后还未上来,苑中倒也凉爽。 行至外阁间门口,听外阁间内有说话的声音传来,白苏墨心底微滞。明知昨日钱誉才前后来了雍文阁两次,此时在雍文阁外阁间的应当不是他,可白苏墨心底还是莫名期盼。 临到门口,白苏墨深吸了一口。 眸间期盼,在抬眸见到梅老太太身边身影时,还是悉数淡了去。 可世家贵女自有世家贵女的礼数,对方也觉察不出来。 梅老太太见她入内,便也停下说话声,朝白苏墨道:“墨墨,这是佑泉,你当唤一声六哥。” 梅家老六,梅佑泉。 白苏墨笑了笑,福了福身,唤了声:“六哥好。” “苏苏苏……苏墨……妹妹妹……妹……客气了……”梅佑泉也知晓自己结巴,一闭口,便歉意笑笑。这笑意很是憨厚,又恳切。 白苏墨看了外祖母一眼,又想起晋元早前说起的,梅家老六最温和,也最好说话,相处起来最融洽,怕是梅家兄弟几人中最好的一个,人是真和善,也真替人着想,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只是十句里有九句结巴…… 白苏墨低眉。 见过梅佑康,梅佑繁,今日怕是梅佑泉了。 梅老太太唤了她来跟前落座。 余韶盛饭。 三人简单用了几口。 今日钱誉不在,白苏墨不似昨日吃得那般有胃口,却也没失旁的礼数。 只是梅佑泉确实是结巴,却不是苏晋元口中的十句中有九句,而是十句中有十句都是结巴才对。 所以起初的时候,梅老太太还一面用饭,一面主动找话同梅佑泉说,片刻,却发现这么一来一回,这顿早饭只怕要吃到晌午都吃不完了。 梅老太太所幸噤声。 三人都心照不宣,这顿早饭便很快用完。 只是白苏墨觉得比同梅佑康和梅佑繁一处都还要尴尬上一些。 等用晚饭,余韶端来漱口水。 白苏墨低头漱了口,放漱口盅放回托盘处,才见梅佑泉朝她道:“苏苏苏……苏墨妹……妹妹,你到骄骄骄……骄城几日,还未去骄城逛逛逛……逛过,今日正好我有空……空空……领你去骄……娇娇城转转?” 饶是白苏墨这般教养都楞住了。 早前只是听他说短句,似是还好,眼下忽得来这么一个大长句,听得白苏墨心中都委实替他捏了一把汗。 梅佑泉应是自己也害羞了,便低了低头,憨厚笑笑。 白苏墨看了看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摇了摇头。 …… 骄城其实不小,便是花上四五日都逛不完,今日不过是走马观花,让梅佑泉同她一道罢了。 起初白苏墨也没想太明白,梅佑泉是结巴,带她逛骄城这样的安排,不应当留给还未露面的梅佑均,或是早前的梅佑康或梅佑繁也好,为何要交给梅佑泉呢? 可小半晌下来,她算是弄明白了。 类似带她逛骄城的安排,梅佑泉还可做些事前准备,于是连说辞都是提前想好备好的,力求字斟句酌,说起来便更多流畅些,若真是换了梅佑泉来城门口接她,或是陪外祖母一道打马吊牌,恐怕才要更遭。 也由得梅佑泉早有准备,这一路听他说话也不算太累,加之梅佑泉其实人真的很好,有时见自己实在说不下去,便也不勉强自己说,再勉强她听了。 伸手挠了挠头脑勺,笑笑就是了。 反倒让人觉得亲和。 “拖拖拖……拖累你了……苏苏苏……苏墨妹妹。”梅佑泉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知这兄弟几人之中,唯独他是最不合适,但祖父祖母又不好偏心,他便只得让她出来同他走一遭。 “六哥哥,真的没有。”白苏墨莞尔。 【她人真好。】 听到这句,白苏墨忍不住又笑了笑。 其实这一路,她一直能听到梅佑泉心底的声音。 有意思的是,梅佑泉嘴上虽然结巴,但心底的声音却不是结巴的。而他每次说话之前,因为特别紧张,所以都会在心底先默念一遍,才会张口说与她听。而他默念的声音,她都能全然听了去,故而他嘴上再说一遍时,她本也没花多少精力听。 实在见他有难处,都憋红了脸的时候,还会帮他解围。 譬如,六哥哥可是说这家百年老店的凉茶是不容错过的? 梅佑泉便如释重负得拼命点头,再加笑意盈人。 喝凉茶也好,白苏墨也不必见他如此辛苦。 梅佑泉也真心欢喜。 【同苏墨妹妹相处真的不累。】 【她性子真好。】 【她生得真美。】 【蕙质兰心。】 …… 喝茶便喝茶罢,白苏墨都不敢抬眸看他了,明知这是对方的心里话,可总觉就似在她面前直接说出口的一般,让人尴尬不已。 最后,凉茶也算喝完,却还不到晌午。 梅佑泉才开口:“苏苏苏……苏墨妹妹……我们去去去……【去莲香楼吃炖鱼头可好?莲香楼的炖鱼头在骄城最为有名】……” 白苏墨想死的心都有了。 终于等到他口中的莲香楼炖鱼头几个字出来,白苏墨欢喜道:“好呀。” 【她答应了。】 白苏墨想,难不成她还能不答应吗? 总归,很快便到了莲香楼。 梅家在骄城是数一数二的高门邸户,梅佑泉是梅家六公子,他今日要来,莲香楼自然是将最好的位置都留与了他。 四楼临着麓水河畔的露台。 又有参天的古木遮蔽,借着地势,不仅不热,还能有河风自麓水上吹来,十分凉爽。其实临河畔的地方大多蚊虫,可这古木似是本就有驱蚊虫的味道,在这里,竟是比旁的地方都要来得舒适。 梅佑泉应当是莲香楼的常客。 吃饭应是两人之间最不尴尬的事情了。 尤其是吃鱼的地方。 鱼有鱼刺,吃得时候要特别小心,本就要少说话,如此一来,倒还真的扬长避短。 白苏墨觉得这梅佑泉其实有些心思。 而更有趣的是,梅佑泉在此处反倒不怎么太过结巴了。 想来结巴,大多是心里原因,只要在放松之处,心底平和,应当便会平顺很多。 梅佑泉开口:“苏苏苏……苏墨妹妹……【这里的鱼头可还好吃?】……” 白苏墨礼貌等他说完。 “很好吃。”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梅佑泉憨厚笑笑。 【连吃饭都优雅的姑娘。】 白苏墨简直三观尽毁。 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佑泉本就是个憨厚的,眼见她这么朝他笑,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本就有些结巴,眼下便更支支吾吾道:“苏苏苏苏……苏墨妹妹……【我去买糖葫芦来】……” 白苏墨强忍着笑意,见他说完起身,慌慌张张便下了楼去。 应是真的害羞,借故躲她去了。 等他下了楼,小跑的身影,她自四楼的楼台都能见到时,白苏墨才算真的笑了出来。 她这偶尔能听到旁人心声的技能,若是应景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尴尬窘迫,就似偷听一般,其实很有些不合礼数。 可惜她又控制不了何时能听,何时不能听,何人能听,何人不能听…… 白苏墨脸上笑意未敛,眼神直直盯着在街边买冰糖葫芦梅佑泉,笑盈盈没有移目。 忽得,只觉身边有人。 白苏墨蓦地回头,眼中还有未尽笑意,便见钱誉稍许有些烦躁。 “……钱誉。” 白苏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得见到钱誉是在看梅佑泉时,白苏墨忽然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解释不清楚了。 (第三更可曾心悦) “那个……”白苏墨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嗯。”钱誉笑了笑,忽然牵起她的手。 她诧异看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牵了下楼,穿过莲香楼的后厨弄堂,瞬间便到了街道的另一头。 白苏墨才忽然想起这是骄城。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是白苏墨,没有人认识她是国公爷的孙女。 钱誉牵了她的手,快步在街上穿梭。 而这街上本就人影绰绰,于旁人而言,他二人不过是生得好看的一对情侣罢了,看一眼便是,谁有多的功夫一直注意他们? 钱誉牵着她从一个街口跑到另一个街口,她口中有些喘,心底却是如小鹿乱撞一般,又隐隐携了几分欢喜。 待得跑出三四个街口,穿到一个莫名的小巷子中,白苏墨只觉脚下都有些乏了,钱誉便停了下来。 白苏墨回头看了看,哪里还有先前街道的影子,都不知跑出去多远了? 她自幼跟着爷爷锻炼身体,这还算能跟得上的,只是额头上也浸了曾薄薄的汗水,俯身喘了两口气,才抬眸看他。 只是方才直得腰,还来不及褪去脸上的红色,便被人抵至墙边。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揽住她的腰间,“可有要同我解释的?” 白苏墨忽得笑了:“没有。” “那便不解释了。”他狠狠含上她的双唇。 小巷狭长,热闹繁华的声音自两端的街道传来。 他如若无人一般,肆无忌惮同她在小巷间拥吻。 有人先前分明已经见得他眼中的醋意,却还是挑衅一般朝他应了没有二字,他也是恼意。 她向来都是如此,好似什么都没多做,却能回回吃得定他。 他唇间吻得更深。 【白苏墨,你可是天生来克我的?】 她微顿。 他亦睁眼,唇边松开,却见白苏墨在笑。 【砰!砰!砰!】 又是熟悉的心跳声,白苏墨眸间秋水潋滟。 钱誉瞥过目去,【!@#¥%……&*】 只是他本就俯身揽着她,她离他也近,他瞥目过去,心底似小鹿乱撞,却如往常般露出修颈一侧。 【不能看她眼睛……】 白苏墨强忍住笑意,恶作剧心起,便脚下一垫。 钱誉只觉狠狠吃痛! 她竟又咬了他脖子! “白苏墨……”他话音未落,只见她再踮起脚尖,伸手揽住他后颈,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嘴角,“还疼吗?” 他微楞,似是根本移不开双目,只能凝视她的眼睛。 却也在这双眼眸里沉沦。 【白苏墨,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傻子……】 嗯,傻子。 白苏墨莞尔,温柔吻上她先前咬过的痕迹。 【————】 钱誉双手揽紧她,垂眸。 …… 不过才晌午过后。 骄城本就不小,也是周遭几个郡县的商贸集中之地,所以钱誉才会在骄城呆这许久。 他晌午本是同人一处在莲香楼吃饭,正好见到白苏墨同梅佑泉一处,他本也不想做旁的事,只是他就在四楼邻桌,不时听到白苏墨笑声,这才心中烦躁。 可再多醋意和烦躁,都抵不过一抹温柔。 钱誉还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领,先前真被白苏墨咬疼了,幸好眼下还有衣领遮住。 他下午还需同人谈事,白苏墨便在一旁等他,也不打扰,只是不时朝他看去,见他谈起生意上的事情来应对得当,游刃有余,时常便听对面的人朗声大笑,既而道好。 她就算远远的,听不清,也猜到应是谈得极其顺利。 出神的时候,便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绣花鞋,偷偷想,原来钱誉平日里应对的都是这样的人和事,谈吐间有沟壑,决断和魄力都写在脸上。 白苏墨忍不住低头笑笑,想起初见钱誉的时候,他握着躲债的赵十三的手,戏谑笑道,竟值五十两银子,待得吓得赵十三魂都没有半条了之后,又才一口气说了什么十两生百两,百两生三百两,三百两生一千两云云。 她托腮看他。 他认真做事的时候,便似眸间有万千荣华。 她脸颊微微红了红。 …… 许久,见他起身。 白苏墨也起身。 等钱誉同对方辞别,便牵了她的手离开。 “等久了?”他温和看她。 白苏墨摇头:“不久,只看了一会儿你,时间便过了。” 他心底微暖,趁无旁人在,于她额头亲了亲,才又牵了她的手:“白姑娘,可有兴致与钱誉骄城一游?” 白苏墨笑:“没有。” 钱誉只觉熟悉的恼火感再次涌上心头,便也不再问她了,只牵着她就往前走。 在骄城,旁人哪里认识他二人? 他二人本就手牵着手,眸间都是彼此的笑意,如此亲近,便如同一对璧人一般,旁人哪里会多想? 从先前的布装出来,便一直在集市闲逛。 有一同尝糕点。 一道饮凉茶。 钱誉教她认各式各样的布料,握着她的手一处感受布料的丝滑与粗糙,白苏墨莫名脸红。待得一袭红绸前,钱誉轻声道,做嫁衣用的。 她回眸看他。 他低眉笑笑,也不言何,只忽得揽紧她在臂弯,眸间星辰日月。 集市头,走到集市尾。 天色都渐黄昏,他拾起一枚簪子,插进她发间。 她伸手摸了摸,似是想取下看。 他却制止:“好看。” 白苏墨便没有坚持。 抬眸时,轻尘在落霞间轻舞,怕是要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同他在一处的时光仿佛过得都是如此快,白苏墨微怔。 钱誉似是也会意。 他将她拽走,她也撇下梅佑泉,稍后恐怕还不知晓要如何交差…… 白苏墨先前也似通通抛之脑后。 等到眼下黄昏,才觉手间余温尚暖,却忽得将要分开。 “钱誉。”她还是朝他莞尔。 钱誉凝眸看她。 “今日很开心,昨日也很开心……”白苏墨忽得不知当说什么,只是望着他,还是道:“我们……” 钱誉打断:“白苏墨。” 她心底微顿,却不由噤声,也凝眸看他。 “再同我呆一个时辰?”他似是询问,又似祈求。 她心底未澜。 他俯身,蓦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下意识揽住他后颈。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前方就是麓水河畔码头,泊了许多乌篷船。 艘艘船上都挂了灯笼,还未入夜,河畔边却已有入夜的气息。 他放下她,牵她上船,她弯身时,他伸手挡在她头顶和乌篷之间,她果真没站稳,摇晃时戳上他的掌心,才见他于细致处的用心。 “公子,去何处?”船家笑眯眯问。 “在江面呆一个时辰。”钱誉言简意赅。 船家立即领会。 麓水宽阔,骄城也似古时的兴旺城市一般,临水而兴,但到了眼下,却多是乌篷船这般渡人的闲情逸致活计,不似早前的水运。 江面上的乌篷船已有许多,或三三五五一处,谈天论地的。 或年轻男女一处,相顾无言的。 钱誉拉她坐至怀中。 白苏墨心底微颤,不知他要作何。 耳旁是船桨击水的声音,并着水花溅起,她坐在他怀中,他刚好对着她侧颊,尤其暧昧绮丽。 白苏墨近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钱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亦今日高兴,昨日也高兴,白苏墨,我喜欢你……” 【你可曾心悦我?】 白苏墨低眉,鼻尖贴上他鼻尖,轻柔道:“喜欢。” “有多喜欢?”他也如法炮制。 “同你一样。”她亦学他,亲上他嘴角。 ****** 入夜时候,白苏墨才踱步到梅府。 门口小厮认得她,“白小姐。” 虽不知为何只见她一人,却还是快步迎上,又让小厮将她领至东院,雍文阁。 刚如院中,便见宝澶从雍文阁外阁间出来。 见了她,似是目露惊喜:“小姐,你回来了?” 白苏墨问道:“怎么了?” 宝澶拉她到一处,悄声道:“老太太方才还在寻了奴婢来问,小姐可回来了?小姐,你怎么才回来?” 宝澶又看了看她身后,没见到梅家六公子的身影,好奇道:“小姐怎么是自己回来的?” 白苏墨牵了她到一侧:“说来话长,梅佑泉可有来过?” 宝澶摇头:“奴婢下午一直在苑中呢,没见到梅家六公子。” 白苏墨颔首:“知晓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见祖母吧。” 宝澶点头。 白苏墨便才觉得饥肠辘辘,黄昏前后上了乌篷船,而后也没顾得吃东西。 苑中都以为她在外面吃过,只剩了些零星的点心,白苏墨简单用了两口,换了身衣裳便往雍文阁去。 梅老太太正在洗漱,余韶便道小姐来了。 白苏墨便上前,替她紧了紧毛巾。 刘嬷嬷退至一侧,看白苏墨扶了梅老太太坐下,伺候梅老太太梳洗。 梅老太太道:“这时候才回来,可是同梅家老六聊得投机?” 白苏墨笑了笑,也不隐瞒:“其实吃过晌午饭便没在一处了。” 梅老太太倒是怔住:“怎么会?那你跑去何处了,怎么眼下才回来?” 白苏墨道:“我也想在骄城逛逛,便清闲了些。” 梅老太太便才叹道:“这个梅家老六,确实难为你了。” 白苏墨笑:“其实六哥哥人挺好,就是说话有些结巴,其实人倒是好人,也很照顾人。” 梅老太太看她:“好人又如何?又不是选个好人便能嫁的。” 白苏墨笑了笑,扶她起身往床榻去,“外祖母说的是。” 上了床榻,梅老太太又道:“不过囡囡,怎么可以一人在城中逛,不怕有个旁的差池?” 白苏墨宽慰:“前日来,便听四哥哥说起过,骄城比别处都安稳,我有梅家的帖子在,在骄城能有什么差池?” 梅老太太笑了笑。 白苏墨起身:“孙女不扰外祖母休息了,明日再来。” 梅老太太颔首。 余韶去送。 刘嬷嬷上前,正欲扶梅老太太躺下,又忽得想到:“倒是奇了,若是晌午便同小姐分开了,怎么也没见梅家六公子来说声?” 梅老太太道:“方才你不也听到了吗?囡囡都说梅家老六是个好人,定是梅家老六觉得囡囡不愿意同他一处,却又不好嚼舌根子,便当做没有中途离开的事。反正若是囡囡不说,他也不说,旁人哪里知晓?” 刘嬷嬷叹道:“我怎么见着小姐不似一人去逛的城中?” “怎么说?”梅老太太问。 刘嬷嬷道:“骄城虽然不小,可宝澶,胭脂和缈言几个丫头都不在,小姐独自一人怎么会从晌午一直逛到先前才回来?”刘嬷嬷顿了顿,又道:“除非,是有认识的人?” 梅老太太摇头:“这骄城她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什么认识的人?她一直跟着她爷爷在京中,认识的也都是京中的人,哪能如此巧合便在此处遇上?若是真遇上了认识的人一道,先前便提起了,定然不是……” 刘嬷嬷看她:“那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梅老太太似是也想了想,却忽得想到了什么一般,半拢了拢眉头,没有再多应声。 刘嬷嬷跟随梅老太太几十年,梅老太太这番细小动作,她也隐约猜得到几分。 “熄灯吧。”梅老太太吩咐一声。 刘嬷嬷便也不再多说旁的了,躬身熄了夜灯,只在外阁间留了一盏油灯,微微能透些灯光入到内屋,却又不扰老夫人清梦。 …… 翌日清晨,宝澶来唤白苏墨起。 白苏墨昨晚辗转反侧许久,将近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入睡。 眼下宝澶来唤,她眼睛都有几许睁不开。 “怎么了?”白苏墨伸手挡在额前,能挡一些光亮算是一些光亮,口中遂即道:“同外祖母说声,我先不同她一道用早饭了。” 宝澶叹道:“小姐,你怎么忘了,今日要去偏厅那头同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一道用早饭……” 梅老太爷,孔老夫人? 白苏墨倏然便醒了睡意,“什么时候了?” 宝澶道:“老太太身边的余韶姐姐都来催了。” ※※※※※※※※※※※※※※※※※※※※ 终于抽空过了过二人世界,明天要大家一同去郊游,啊,郊游~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3章 值得 第43章值得(三更合一) (第一更麓山郊游) 本就是来梅府做客,还是陪外祖母一道来的。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是长辈, 若是见他们二人还迟了, 才是失了礼数,也让外祖母难做。 白苏墨赶紧让宝澶和胭脂, 缈言一道伺候洗漱, 更衣, 梳头。三个丫鬟也都是利索的,赶在余韶来催第二次的时候,白苏墨便已穿戴整齐出了外阁间了。 余韶方才福了福身,刚唤了声“小姐”,就见刘嬷嬷搀了梅老太太自雍文阁出来。 白苏墨上前:“外祖母。” 刘嬷嬷自觉退后, 换了白苏墨亲自搀扶。 “外祖母昨夜睡得可好?”白苏墨问候。 梅老太太看了看她, 却是笑着应道:“不怎么好。” 梅老太太鲜有如此说话,白苏墨刚打量了两眼,便听苑外有高声传来:“姑奶奶, 苏墨妹妹~” 这声音一听便是庄氏的。 庄氏是长孙长媳,看昨日的模样,应是在孔老夫人面前很受宠爱。今日,应当是特意来雍文阁接她们的。 由得庄氏打断, 白苏墨没有继续再问。 庄氏快步上前,一脸歉意:“姑奶奶, 苏墨妹妹莫怪, 今日宁哥儿同荷姐儿赖床, 奶娘也唤不起来, 我这厢才在苑中耽误了。本来是四弟说要来接姑奶奶和苏墨妹妹呢,被我给活儿揽了来,这下倒好,都让姑奶奶同苏墨妹妹走到苑门口了,我这真是……” 自前日白苏墨认出她来,她又收了白苏墨的礼,庄氏对白苏墨便很是亲厚。再加上大房中也有梅佑康在,庄氏是想在姑奶奶和白苏墨面前给梅佑康添些颜面。 梅老太太抿唇笑笑:“让你亲自走一趟。” 梅老太太如此,庄氏更是歉意:“姑奶奶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我这做晚辈的,能来接姑奶奶,是我的福气。” 庄氏会做人。 便在梅老太太另一侧搀扶,别提多亲近。 伸手不打笑脸人,梅老太太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白苏墨也跟着莞尔。 庄氏又道:“稍后到了偏厅,得先让宁哥儿和荷姐儿给姑奶奶磕磕头,这俩孩子前日才从他们外祖父那头回来,早前还没见过姑奶奶了!” 庄氏惯来会讨老人家喜欢。 老人家都喜欢孩子,庄氏便拿了宁哥儿和荷姐儿打开话匣子,宁哥儿和荷姐儿是庄氏的一对儿女,拿他们说话倒也不显得突兀。 都是梅家的子孙,梅老太太爱屋及乌:“可像云儿哥小时候一样皮式?” 梅佑云是长房长孙,也就是庄氏的夫君。 梅老太太多疼爱这个侄孙。 庄氏便笑:“姑奶奶慧眼,老夫人总说,这宁哥儿像爹小时候一样皮便也罢了,可这荷姐儿是个姑娘,却也皮得差不到哪里去了,我这还在头疼着,要怎么规整规整。” 说起小孩子,梅老太太果真笑开了坏。 庄氏眼色很好,这便趁着梅老太太开心,补道:“其实说起来,梅家这一辈子弟里,倒还就属四弟沉稳些,连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称颂有佳,说他时时处处都心中有数,做起事情来便游刃有余,也会照顾人……” 白苏墨心中唏嘘,果真是来替梅佑康做说客的。 不过庄氏说话极有技巧,也不让人觉得恼。 梅老太太也是个中好手:“梅家几个哥儿,各有长处,都成器,佑康我也喜欢。” 庄氏见好便收。 不多时,便至了偏厅处。 前日里白苏墨才同外祖母一道来过,当时是见的梅府的女眷,眼下却是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不过庄氏既然来接,便也有旁的女眷一同,庄氏先前又提起了宁哥儿和荷姐儿,恐怕这一屋子的人也不说。 等到偏厅,果真有冯嬷嬷在迎候:“姑奶奶和白小姐到了?” 庄氏笑道:“我还去晚了,险些就没接到。” 冯嬷嬷便也上前:“姑奶奶,老太爷和老夫人已在聚云阁候着了。” 梅老太太道好。 庄氏才问:“宁哥儿和荷姐儿可到了?” 冯嬷嬷也笑:“奶娘先前送过来了。” 庄氏这才颔首。 白苏墨早前去过聚云阁,上次同梅府的女眷一道用过的晌午饭便是在聚云阁,孔老夫人亦是上回见过了,今日便是来见梅老太爷的。 有外祖母在,白苏墨也不多拘谨。巡着礼数给梅老太爷见礼,梅老太爷朝梅老天天道了句,像绵绵。绵绵是娘亲的闺名,白苏墨便知梅老太爷早前待娘亲亲厚,这便也跟着亲近了几分。 梅老太爷同外祖母的性子有些像,大行不顾细谨,便也无多少拘礼,唤了一屋子的人落座吃饭,大人将将好好一桌,奶娘们领了庄氏的两个孩子和何氏的两个孩子在小桌上用饭。主桌上便是梅老太爷,孔老夫人,梅老太太,白苏墨,庄氏,何氏和梅家的三位姑娘。 白苏墨其实挺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 家中平日里只有她和爷爷,尽忠阁里其实冷清,倒不如梅家这一大桌子聚一处热闹欢喜。每逢去外祖母那里,她也羡慕苏家的热闹,而后,便觉对爷爷应当更孝顺些。梅老太爷也好,外祖母也好,哪个不是膝下成群,而爷爷只有她一个孙女。 …… 这顿饭也吃得平顺。 梅老太爷问起国公爷身体安好,又问了些京中的事,白苏墨一一应对。 梅老太爷也是初次见白苏墨,见白苏墨应答有条不紊,又礼数兼具,便也跟着连连点头。 早前梅老太太提梅府几个公子哥和白苏墨的事,孔老夫人自是欢喜,但梅老太爷心中却是有疑虑的。国公爷在京中风头正盛,又极其宠爱这个孙女,他是怕养得娇惯了,日后府中的公子哥不一定能受得住。再加上日后必定是要住在京中的,若是白苏墨是个不明事理的,府中的孩子免不了受欺负。 但旁人却还道是梅府高攀了国公府。 故而梅老太爷也故意留了心思,他自己未先见白苏墨,让梅老夫人和家中几个儿媳先见过,回来各个都说入眼,他便才摆出了身姿来,这样大可还有扭转余地,旁人也不会觉得突兀。 梅老太爷心思藏得深,旁人自是看不出来。 今日见了白苏墨,这颗便似放了下来。 其实他最中意的还是老五,梅佑均。 梅家虽是苍月国中的百年世族,他也在朝中门生众多,但梅家迄今已有两代人没有入仕,长此以往也不是明智之举。 梅家这一辈子孙中,他最看重的便是梅佑均。 梅佑均在兄弟几人中天资最好,也有入仕的城府,这两年也一直在准备科考,入朝为官是时日问题,有梅家的屏障,梅佑均日后的仕途也平顺。 但若是能娶白苏墨,同国公府攀上关系,这国公爷又没有旁的儿孙,日后国公府的身家是要全数传到白苏墨这头的,佑均若是能娶白苏墨,平步青云不说,日后在京中也必定是人中龙凤。 梅老太爷心中自然有偏颇。 只是儿孙面前,一碗水端平的样子尚需做足,又不能显得急功近利。 故而才将佑均放在最后。 他好亲自照看着。 这不,眼下这顿早饭结束不久,便有丫鬟来了阁中:“老太爷,老夫人,五公子来了。” 听到五公子三个字,白苏墨便知是梅佑均到了。 这梅家四个没有婚配的公子中,唯有梅佑均没有见到了。 梅老太爷其实对梅佑均偏爱。 有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亲自坐阵,梅佑均的底气便都更足些。 白苏墨颔首,权当不觉。 “见过祖父祖母,姑奶奶。”梅佑均拱手低头,抬眸时才唤了声:“苏墨。” 梅佑康,梅佑繁和梅佑泉都是唤的声‘苏墨妹妹’,如此便显亲近,只有这梅佑均唤的声‘苏墨’,这倒让梅老太太好生看了两眼。 “五哥哥。”白苏墨福了福身,算作见礼。 正好用过饭,一行人到偏厅中落座。 梅老太爷道了句:“去扶姑奶奶。” 梅佑均才自外回来,理应上前搀扶梅老太太。 梅老太爷这一典型,便顺理成章。 白苏墨本就跟在外祖母身后,如此,倒让他二人走在一处。 “苏墨此行可还顺利?”他总需寒暄。 白苏墨笑笑:“顺利。” 她话似是不多,梅佑均却多看了两眼。 梅家三个姑娘在身后笑了笑。 偏厅入座,梅老太爷正好问起白苏墨,这两日可有逛过骄城? 白苏墨应道,昨日同六哥哥一道,大致逛了逛。 梅老太爷便道:“骄城城中不及京中繁华,倒是麓山是处好去处。” 白苏墨记得骄城城中那条河便叫麓河,却未听过麓山。 梅佑均适时朝白苏墨解释道:“麓山在骄城郊外,乘马车约是大半日的路程,麓山日出很是有名,麓山脚下也有蛙苑,不少文人雅士都会到此听取蛙声,隔日观日出,闲情逸致的还会夜间钓鱼,白日游湖……” 光是听听便是有趣。 梅家三位姑娘眼中有掠过一幅流光溢彩。 何氏不似庄氏招摇,却亦精明。 梅佑均言罢,何氏便轻咳了两声,朝孔老夫人道:“老夫人,说来家中妹妹们倒是许久没有去过麓山了,这不正好苏墨妹妹也难得来一遭,早前听五弟说起过,有同窗在麓山一带,不如借这个机会带家中妹妹和苏墨妹妹一道去玩玩?” 何氏这一句似是提醒。 梅家三位姑娘都相互看看,笑了起来。 孔老夫人也点头:“孩子们也似是许久没有一道出去玩过了,只是,苏墨同姑奶奶许久未见,这难得同姑奶奶一处,这要去上三两日,可是有些不妥?” 梅老太太看了看白苏墨,便道:“哪有什么不妥,孩子们还玩当玩,我还想着同老哥哥,老姐姐一处多说会子话呢!” 这便是同意了。 梅老太爷也面带笑意。 白苏墨知晓这几日是跑不了了。 心中悠悠一叹,便听孔老夫人又问道:“佑均,你既有同窗在麓山一带,这几日可有时间陪妹妹们去一趟麓山?” 总不能让几个姑娘自己去,何氏分明是替梅佑均铺路。 庄氏心中便有些急。 这要是去麓山,加上路上的时间,少则都要三四日,这五弟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庄氏心中不免为四弟捏了把汗。 梅四姑娘和梅六姑娘便也有些着急了。 梅佑均却应道:“正好这几日有时间,可陪家中妹妹们去一趟麓山,只是……”言及此处,顿了顿,笑道:“只是去麓山,人多才热闹,不如再叫四哥,六弟和七弟,正好晋元也在,人多更好玩些。” 竟是主动提到梅家另外几个公子哥,梅老太太不由多看了看他。 孔老夫人也笑着颔首:“还是佑均想的周全。” 庄氏和梅家两个姑娘也跟着点头。 梅老太太心头想,果真是要入仕的人,便也比旁的几个更周全些。 梅佑均这才道白苏墨道:“早前听二嫂说,苏墨是八月初五前要走?” 白苏墨颔首:“是,八月中秋前后是太后寿辰,入宫前还有诸多琐事,需得八月初十前回京,八月初五就得走。” 梅佑均便笑:“如此,便不多费心思商议时间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便去麓山?” 梅家三个姑娘都笑眯眯拍手。 (第二更煮茶趣事) 自聚云阁出来,明日去麓山的事便定下了。 庄氏和何氏都惦记着回去告诉自家这一房的弟弟,梅家三个姑娘也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也都没有久留。 梅老太太这头自是留下来同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说话,宝澶便先回了东暖阁收拾明日去麓山的行装。 至于白苏墨这端,梅老太爷寻了梅佑均年后要入京赴考,又对京中不熟的由头,让白苏墨同梅佑均单独相。 白苏墨知晓推脱不了,便也同梅佑均一道,大致捡了些京中有趣的事说。 她自幼耳朵听不见,旁人不多为难她,她也惯来不为难旁人。 此番虽是应对家中长辈,却也未见敷衍。 梅佑均在梅家几个公子里,谈吐最好,也是最彬彬有礼的,相处起来便也最为轻松。似是也如同晋元所说,梅佑均善揣摩人心思,便回回都恰到好处。 譬如今日在偏厅,就分明得了厅中所有的人赞誉。 “听二嫂说,你们前日在西院赏过荷花了?”梅佑均问。 白苏墨也不隐瞒:“不曾见太多,晌午的时候饮多了果子酒,后来酒意上头便回去歇息了。” 梅佑均有意思笑笑:“果子酒也能醉人?” 白苏墨额头三道黑线:“喝得有些急了。” 梅佑均也不戳穿,只是低眉笑了笑。 此番去得便是南院。 之前听庄氏说起过,梅府的东西南北四院是按各个季节布置的精致,南院多是秋景,到秋日的时候颜色最是好看,眼下,尚且盛夏。 梅佑均便寻了南院湖边的一处凉亭落座:“苏墨,打发时间罢了,饮饮我煮的茶?” 梅佑均这句“打发时间罢了”说得极其隐晦,整个下午的时间不断,若是干走干聊也怕是要词穷的,不如一处煮茶饮茶来得好。 梅佑均是聪明人。 白苏墨便道好。 唤了府中侍婢拿了煮茶的工具来。 煮茶在临近诸国,如燕韩国中很是盛行,但在苍月,历史太过悠远了,便只有些百年世家还喜欢着,其实已然少见。 京中许多权贵府邸都不曾有这些风雅之物,但梅府这样的百年府邸便不奇怪了。 白苏墨对煮茶其实不懂,却仍觉是风流文雅之事。 梅佑均提议煮茶,白苏墨其实有兴趣。 “苏墨可会?”梅佑均说话不造作,多是行云流水。 白苏墨也应得通透:“不会。” 梅佑均便笑:“那我便放心了。” 分明是打趣话,白苏墨也笑起来。 气氛一时很是融洽。 不远处是清风湖畔,绿柳拂堤,耳畔是梅佑均添水煮茶的声音,水声忽高忽低,伴着梅佑均煮茶的优雅之举,实在教人赏心悦目。 水要三沸。 三沸去浮沫后的第一碗便是精华。 只得了两杯,一人一杯。 梅佑均递于她跟前。 她端至鼻尖闻了闻,果真清雅,清雅中又透着股浓郁,同泡出的茶水不同。 闻过之后,才送至唇边尝了尝。 上等的茶,要分三口品。 入口清雅润泽,白苏墨不由叹道:“好茶。” 梅佑均看了看她,只是笑笑,旁的没有多说。 又等水沸,便又起了第二碗,正好一人两杯,香意没有第一碗浓郁,却是另一般全然不同的滋味。 “这杯如何?”梅佑均问。 白苏墨想了想道:“没想到煮出来的茶,每一口的口感都是不同。” 梅佑均又笑了起来。 白苏墨也笑:“煮茶可难学?” 梅佑均看她:“你想学?” 白苏墨笑:“先前见你煮茶,觉得甚是清风文雅,若是能学到,日后应当也会受用。” 梅佑均眸间笑意更浓。 “佑均。”应是先前聊得投机,都未曾听得身旁脚步声。 眼前有人唤他,梅佑均才转眸,见是钱誉,倏然起身:“钱兄。” 白苏墨脸上的笑意渐敛,取得代之是一抹不经意的绯红。 钱誉的父亲同梅佑均的父亲是同窗。 此番一直借住在梅府南院。 梅佑均同钱誉这几日便已熟络了。 白苏墨低头,并未看他。 “白小姐也在此处?”钱誉却主动问,悠悠看她。 白苏墨不得不抬眸。 梅佑均意外:“你同苏墨认识?” 钱誉应道:“前日在梅老夫人处见过。” 梅佑均便想起他同姑奶奶早前在古安城见过,后来在梅府又遇见,他是燕韩人士,姑奶奶对他印象很好,时常邀他一处坐坐,那他见过白苏墨也不稀奇。 “我同苏墨正好在此处煮茶,钱兄,你是燕韩人士,对煮茶定然精通,可要一道?”梅佑均相邀。 既然在院中遇见,于情于理都应相邀。 昨日太过亲近,到了今日,白苏墨忽得有些不敢看他。 心中七上不下,也不知晓希不希望他留下。 钱誉却道:“正好,我也许久未煮茶了,只是不知是否叨扰?” 白苏墨看他。 梅佑均笑:“自然不。” 钱誉总归是二房的客人,梅佑均乐于招呼。 凉亭中是圆形石桌。 梅佑均先前便坐在白苏墨对面,钱誉便在白苏墨一侧落座。 她身上有清淡的白玉兰香气。 很是好闻。 昨日他同她亲近,鼻息间便全是这股白玉兰香气。 他心扉微动。 他既来,梅佑均便将煮茶一事的风头让与他。 他本有心猿意马,煮茶的时候便未曾多说话。只是一面煮茶,一面听听梅佑均同白苏墨一处说话,顺带不时抬眸打量她。 她同旁人在一处时,便谈吐矜持,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似是同他一道,才是时而暧昧,时而挑衅,时而温存,回回逼得他丢盔卸甲。 他心底似是倏然漏掉一拍。 “钱兄……”梅佑均诧异看他。 他应是在出神,壶中的水添多,溢出将炉火熄灭。 他还是燕韩国中之人,说出去怕是要惹人笑。 钱誉歉意:“疏忽了。” 梅佑均拍了拍他肩膀,只道无事。 钱誉便正好听白苏墨朝梅佑均莞尔:“那今年科考,预祝高中。” 呵,钱誉饮茶,余光悠悠瞥她。 梅佑均却道:“苏墨,借你吉言。若是真的有幸高中,日后在京中恐怕多有劳烦,头一遭怕是要要请苏墨带我逛逛京中。” 白苏墨笑:“自然。” 呵,钱誉又饮一杯。 白苏墨看他。 他面色如常。 稍许,梅佑均又道:“对了,钱兄这几日可有旁的安排?” 白苏墨心底微滞,莫非,梅佑均要邀请他? 面上说不清意外还是惊喜,却又惯来的隐藏,不怎么显露。 钱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苏墨。 有人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佑均可是有事?”他反问。 梅佑均道:“府中兄弟姐妹正好明日要去一趟麓山,爬山,钓鱼,听蛙,游湖,自是人多热闹,钱兄若是有空,不如与我们一道,也正好见见麓山日出?” 白苏墨抬眸看他,生怕他看不到眼中期许。 这一去要四五日不见他! “倒是不巧了。”却听他口中道起。 白苏墨指尖僵了僵,心情好似失落到冰窖谷底。 他是商人,来骄城自是生意上的事要谈,自然与他们这些清闲的世家后辈不同,梅佑均也不勉强,便道:“那钱兄若是得空了,再一道去。” 钱誉低眉应了声“好”。 此后,白苏墨似是突然没了兴致,索然无味。 钱誉看了她几眼。 稍许,便又起身:“佑均,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言罢,又朝白苏墨道:“白小姐,告辞。” 梅佑均知晓他事忙,也不多留。 白苏墨淡淡瞥了瞥目,没有应声。 钱誉再一走,白苏墨只觉心情跌至谷底。 梅佑均再同她说话,她也似时有出神。 “苏墨?”连梅佑均都能看得出来她脸色不好。 白苏墨叹道:“许是吹了会子风,觉得稍稍有些头晕。” “这几日是很闷热,风邪容易入侵,苏墨,不如先回去歇息,我让府中的大夫来看看?”梅佑均周全。 白苏墨扯了一丝笑意:“大夫便不用了,省得老人家担心,我歇一歇便好。” 梅佑均起身送她回雍文阁。 许是知晓她头疼,这一路回去也没怎么说话。 等到东暖阁,宝澶扶白苏墨进屋休息。 梅佑均又叮嘱了外阁间的胭脂一声:“你家小姐吹了些湖风,又些头疼,需照看着些。” 胭脂懵懵点头。 临走前,又折回,朝胭脂道:“让小厨房煮些姜糖水去去寒气。” 胭脂应好。 胭脂送完梅佑均,回到内屋时,宝澶正好伺候白苏墨洗完脸。 胭脂将梅佑均方才的话悉数说与白苏墨和宝澶听,宝澶吐舌头:“这梅家六公子倒是个心细的人……” 胭脂也低眉笑笑。 白苏墨却似无多少心思:“我寐一会儿。” 宝澶和胭脂怕了她,都纷纷噤声,也往外阁间去。 只是到了外阁间,白苏墨还是能听到她二人和刚回苑中的缈言一同议论梅佑均如何如何的声音。耳朵进进出出都是梅佑均的名字,脑海中却满是钱誉先前那句,倒是不巧了这几日有事。 她心底不失落是假的。 可钱誉后来到一半便抽身离开,只留了她同梅佑均一处。 他应当知晓她同梅佑均一处并无意义。 她心情跌落至谷底。 分明昨日还好好的,牵着她的手逛骄城,带她一处去谈生意,一道吃点心,饮凉茶,末了在乌篷船内揽她在怀中看河上夜景。 今日却似忽然同她生分,便是她要同梅佑均几人去麓山几日也同他没有关系一般…… 白苏墨不知先前是否真的在湖面受凉了。 只觉心底沉沉,脑中也晕晕沉沉。 耳边断断续续还是宝澶几人议论梅佑均的声音,她却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入寐了。 …… 夜间时候,宝澶几人来看她。 她脑中还是有些晕,不想起身。 宝澶几人还又说了什么,她不复听清,约是轮流摸了摸她的额头,她觉得有些冷,唤宝澶多盖了一床蚕丝被方才好些。 (第三更值得) 翌日醒来,只觉出了一身汗。 “宝澶……”想撑手起身,都觉几分无力,只得唤了声宝澶。 宝澶小跑进屋,脸色有些紧张:“小姐,你可算醒了。” 她看看天色,分明还是晨间呀。 宝澶道:“小姐昨天下午是黄昏前好久就睡了,夜里忽然喊冷,又发了场烧,盖了三床被子才好些,天边都泛鱼肚白了才退烧,吓得奴婢几人都没睡。” 发烧了? 白苏墨不由伸手摸了摸额头,额头上还是涔涔汗迹。 却应当是不烧了。 白苏墨歉意:“昨夜辛苦你们了。” 宝澶咬唇:“哪有主子给奴婢道歉的?小姐可不是烧糊涂了,可要梅府请个大夫来瞧瞧?” 白苏墨摇了摇头,笑道:“应当就是昨日在南院吹了风,夜里发了场急烧罢了,兴许,还是长个头?” 只有小孩子才烧长,有人分明一口胡诌话。 白苏墨笑笑:“去备水沐浴。” 宝澶只得去。 胭脂扶白苏墨起身,沐浴过后,白苏墨只觉舒爽了许多,除却稍许有些乏,也不见有旁的不妥。 去雍文阁用早饭,梅老太太还关切。 夜里白苏墨发了场烧,宝澶不敢瞒着,去寻了梅老太太屋中的刘嬷嬷。 苏家子孙众多,哪个没有些病了烧了的,刘嬷嬷让加盖了几床被子,又让煎了姜汤水给白苏墨发汗,今晨起来白苏墨便好了许多。 梅老太太闻起来,白苏墨才晓有这么一出。 “外祖母看,我这不生龙活虎的?就是昨日去湖边吹风了,日后注意些便是了。”白苏墨还特意转了转。 梅老太太这才半拢了眉头:“不然不去了……” 今日原本还同梅家几个后辈子弟约好去麓山郊游,昨夜才这么烧了场,梅老太太心疼。再这么出去折腾几日,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白苏墨却道:“若是不去,怕是要被梅家几位姑娘的口水淹死。” 梅老太太顿了顿,才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梅家几个丫头都盼着去麓山一趟,可若是她病了不去,怕是便要拖了,本就在人家府中做客,也好得差不多了,若是都好了还不去,反倒惹人口舌。 白苏墨宽慰:“外祖母放心,墨墨心中有数,若是不舒服,便在房中休息着,他们爬山游湖我就不去了,听听便好。” 梅老太太这才点头。 这个外孙女素来懂事,也是不想她难做。 恰好梅佑均身边的小厮来了苑中,余韶领了进来,那小厮道:“马车都备好了,五公子让小的来问声,白小姐这处可有要帮忙的?” 梅府的三位小姐大大小小的带了不少行李,光是衣裳,首饰,和爬山用的鞋等等都有许多,梅佑均是料想她这里也不少。 这许多人一道出游,身边多带丫鬟和小厮也不方便。 梅府又有马车,若是还让盘子驾了马车去,反倒有看清梅家的意思。 白苏墨道:“不必了,我东西少,能应付的过来,我同外祖母打声招呼便去。” 小厮去回话。 白苏墨也朝梅老太太道:“外祖母,那孙女先去了。” 梅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刘嬷嬷送她出雍文阁的苑子。 等折回,梅老太太在一处吃茶。 刘嬷嬷问:“老夫人先前不是想问小姐同谁游骄城吗?” 梅老太太叹道:“瞧她精神不太好,不如等从麓山回来再说。” 刘嬷嬷宽慰:“老夫人放心,这急烧是小病,去了便去了,这同行的还有梅府几位公子姑娘,如何都能照顾周全的。再说了,我们七公子不也在吗?” 也是,晋元是还要一处去。 苏晋元虽然看起来似是少不经事的公子哥,其实心细,梅老太太的孙子梅老太太心中清楚,心中稍稍宽了些。 …… 等到梅府大门口。 只见苏晋元和梅家的几个公子,姑娘都在等候了。 她是最迟的那个,白苏墨眼中有些歉意。 众人朝她看过来,她带的行李实在少,就宝澶身上挎的一个包袱,同梅府几个姑娘大相径庭。 梅府几个公子都不约笑了笑。 这白苏墨,怕是京中事情最少的公侯小姐了。 但白苏墨明显没有会意,一脸“抱歉,来迟了”的歉意模样,刚至众人中间,苏晋元便上前,直接伸出右手背摸了摸她额头,左手背摸摸自己额头。 她姐弟二人自幼感情便好,苏晋元也无旁的顾忌。 待得确认两只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差不离,这才笑道:“好了好了,不烧了,早晨还听刘嬷嬷说你昨晚发烧,好了便好。” 白苏墨伸手将他打开。 旁人倒是惊异。 一是惊异她同苏晋元姐弟二人相处如此融洽,二是才知晓她病了,心中不免担心此行会不会去不成了! 好在白苏墨应道:“本就无事,别听晋元胡说。” 几人悬着的心才纷纷揣回兜里。 也正在此时,似是有身影从梅府门口出来,梅佑均眼尖,唤了声:“钱兄!” 白苏墨心头微顿,转眸看去,门口果真是钱誉和肖唐。 应是先前苏晋元摸她额头的时候,他便在了。 肖唐身上也挎着一个小包袱,此外倒也没有旁的东西了。 见他走来,白苏墨瞥目避开。 梅佑均上前笑道:“就属你同苏墨二人的东西带的最少。” 白苏墨才诧异。 难道,钱誉要一道去了? 梅佑均话都说到此份上了,不应当不是才对,白苏墨心底微微舒了舒,却还是因着昨日的间隙,不怎么去看他。 梅佑均本就是召集人,见钱誉也到了,便道:“既然人都到齐,那便准备出发吧,早些走,黄昏前便能到麓山脚下了。” 梅家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欢喜拍手。 此趟出行马车有两辆,梅家三位姑娘同白苏墨乘坐一辆马车。 钱誉同梅佑泉,梅佑均一道乘坐另一辆马车。 苏晋元同梅佑康,梅佑繁一道骑马。 马车分好,便各自往马车和马去。 钱誉和白苏墨本就在最后,肖唐和宝澶先去放置行李,钱誉和白苏墨便刚好行至最后。 旁人都兴致勃勃准备出发,钱誉与她并肩:“病了?” “嗯。”白苏墨应得淡。 钱誉微怔。 正好行至马车前,宝澶放好行李折了回来,扶她上马车。 白苏墨没回头。 钱誉没移目。 肖唐悄声道:“人白小姐都走了,还盯着看什么……” 自从上次白苏墨在宝胜楼喝醉,肖唐见少东家抱着白小姐下楼,又抱上马车,马车内的动静他也听了些许去,便知晓少东家同白小姐怕是有些理不太清的关系。 眼下,见白小姐已经上马车,少东家还在这里呆呆看着,肖唐便叹:“白小姐可是同少东家置气了?” 钱誉看他。 肖唐叹道:“不应该呀!少东家这几日原本都安排得满满的,不是因为白小姐要去麓山,所以昨日下午少东家分明都回府了,才又跑出去一连见了五家商户,今晨才回来,连眼都没阖便沐浴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吗?” 钱誉没有吱声。 肖唐有些替他委屈:“原本同人约好了时日,却临时要改,这是苍月国中的商家,又不是燕韩国中的,谁给我们钱家薄面啊?少东家被人连灌了三场夜酒,还怕怠慢下一场的人,喝了便吐,吐了又喝,对方还有意刁难,少东家今晨回来的时候都成什么样了,白小姐还同你置什么气?白小姐平日最是知书达理,今日是没看见,否则怎么会如此……” “肖唐!”钱誉厉声。 肖唐便不再说了。 肖唐扶他上了马车,马车中梅佑泉,梅佑均都已落座。 梅佑均和梅佑泉都是梅家二爷的儿子,钱誉的父亲同梅二爷是同窗,钱誉此番就是来探望梅二爷的,梅二爷非要留钱誉在南院借宿,梅佑均和梅佑泉便同钱誉熟悉。 其实梅佑泉和梅佑均两人都会骑马,只是钱誉是男丁,不便和其余女眷共乘。 但若钱誉自己单独在马车中,又怠慢了。 原本钱誉也是二房邀请来的人,故而梅佑泉和梅佑均两人便都乘的马车,好陪钱誉一处说话。 “钱兄脸色有些不好……”先前隔得远倒还不觉得,眼下,梅佑均才见他脸色有些泛白,眼底似是还有没有褪去的血丝。 “是是是……是呀……钱钱钱……钱兄……你还好好好……?”梅佑泉也道。 钱誉笑笑:“无妨,只是昨晚没怎么睡好,在路上补一觉便好了。” 钱誉如此说完,安了梅佑泉和梅佑均的心。 马车缓缓驶离,有风拂过,刚好掀起帘栊一角。 钱誉不经意看了抬眸,正好见临近马车的帘栊被梅四姑娘掀起,梅四姑娘似是在同一侧骑马的梅佑康说着什么话。 但钱誉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 帘栊一角,白苏墨正同梅五姑娘和梅六姑娘一道说话,隔得远,自是听不见她们说什么,却见白苏墨梨涡浅笑,眸间似是都闪着碎莹芒芒。 钱誉唇畔勾了勾,她若欢喜。 再多疲乏也值得的。 ※※※※※※※※※※※※※※※※※※※※ 钱誉:夫人,是不是该犒劳我? 白苏墨:…… 明天就到麓山啦,我们发50个小红包吧,么么哒 今天蠢作者是不是很勤奋,这么早就更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4章 白姑娘 第44章白姑娘(三更合一) (第一更心猿意马) 自梅府去往麓山脚下要大半日路程。 马车晨间便出发了,赶在晌午时候到的旬镇。旬镇算是骄城和麓山之间较大的小镇, 镇上可以饮马, 备水,还可将晌午饭一道用了。 旬镇有道炉火烤鸭子的菜很是有名, 最适合围餐。 梅佑均已让小厮提早了一夜来, 将沿途都打点妥当, 用饭的地方似是座庄园,七八月的时候布满了蔓藤,又高大百年老树,绿树成荫,竟一丝也不觉得热。 来的都是梅家的兄弟姊妹, 再加白苏墨和苏晋元两个, 再有便是钱誉,正好能凑成一桌,在外出游便也讲究不了那么多。尤其是梅家的三位姑娘, 此趟出游可比闷在家中有趣的多,便一路上都在说话,大有出游的欢喜在里头。 白苏墨一路上都有些心猿意马。 一是因为钱誉的缘故,二是因为三人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委实有些吵, 而在这里吵闹里,还冷不丁得能掺和进几句心底的声音。白苏墨还需得认真听着, 才能分明哪些是人家口中说的, 哪些是心底说的, 梅家三姐妹看起来和和睦睦, 可私底下免不了姑娘家斤斤计较的心思,谁的鞋子好一些,谁的头发更漂亮,谁的衣裳手工出自谁家,祖父祖母更偏袒哪一房,等等等等…… 尤其是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口的时候,心中还在不停得补充着。有时分明是梅四姑娘在说话,但她听到梅五姑娘心底声音了,就去看梅五姑娘,梅五姑娘倒是一怔,有些错愕看她,梅四和梅六又在唤她说话,白苏墨分辨得实在有些头疼。 有时能听见旁人心底的声音,其实不是件好事。 到后来,所幸不怎么听了。 幸得微笑是最好的礼仪。 但若是有人同她说话,她还是礼貌回应。 再加上本是出游,梅家三位姑娘各有各的兴奋头,便也不多觉察,反是觉得她很好说话。这一路从骄城到旬镇,反倒是借马车上的机会同她熟络起来。 到了用餐的地方,梅家三位姑娘先下了马车。 宝澶再扶着她下马车:“小姐可好些了?”宝澶是担心她昨夜还在发烧,今日就算退烧了,身子只怕还是有些不舒服。 白苏墨悄声道:“宝澶,我是觉得有些吵。” 宝澶掩袖笑笑,也悄声道:“要不,小姐稍候骑马?” 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骑马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不是比拼骑马射箭之类的,旁的倒还可以信手拈来。当日从容光寺下山时,马车底部横梁断裂,若是没有遇到钱誉,她也可骑马回京中。眼下从旬镇过去麓山就小半日不到的路程,她自然应付得来。 宝澶提醒,她便也小声笑道:“倒是好主意。” 她同宝澶走在最后,梅佑均来迎:“苏墨,可有好些?” 他是还记得她晨间不舒服之事。 白苏墨笑笑:“多谢五哥记挂,好多了。” 梅佑均也没有旁的多余话,只道了句:“那便好。” 转身,便去张罗旁的事情。 宝澶悄声道:“小姐,奴婢看这梅家几位公子里,便属五公子最好了。能理事,能张罗,能顾全大局,闲暇时还体贴入微,也不多做样子与旁人看,听闻学问还很好,日后定是要入仕的,怎么看怎么都是这里最好的。” 宝澶说话素来无遮拦。 梅佑均还在近处,似是听到她的话,回头看了看。 宝澶赶紧捂嘴。 却见梅佑均嘴角勾了勾,淡淡笑了笑,便离开。 白苏墨哀怨看她:“现取一瓢井水浇脑袋上也洗不清了。” 宝澶歉意:“奴婢这就去浇脑袋去……” 白苏墨睨她。 既是围餐,便正好一桌。 “表姐!”苏晋元将凳子都替她搬好,白苏墨便在梅四姑娘和苏晋元之家落座,只是看了一圈,也未见到钱誉。 苏晋元在耳旁叽里呱啦说话,白苏墨余光瞥了瞥周遭,也未见得钱誉。 梅佑均却已唤了店家上菜。 白苏墨心中正是疑惑,还是梅佑康问起:“怎么没见钱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梅佑均道:“哦,方才看钱兄模样,似是昨夜没怎么睡好,在马车中便寐了许久,下车的时候还未醒。刚听钱兄身边的说,他似是今晨才回府的,换了件衣裳便一道出来了。我想,不如让钱兄在马车内先歇息一会儿,路上带些东西,等醒了再用。” 梅佑康颔首:“五弟想得周道。” 白苏墨同众人一般,朝马车那端看了看,心思却去了别处。 他昨日说是不来,今日却来了,方才梅佑均又说他今晨才回府…… 上马车前,他问她可是病了,她有些置气,便没怎么应他,但眼下一想,他语气里似是都带了几分疲惫,同她说话应是想着有意敛了去,可细下回忆,却还分明能记着端倪。 白苏墨无意识戳了戳筷子。 梅佑均是说他上马车不多久便睡了,连吃饭的时候都没醒,应是通宵达旦,彻夜未眠过了……想起前日同他一处的时候,他谈生意,她在一旁远远坐着看他,断断续续听到对方约酒,似是就是这两日…… 白苏墨手中的筷子忽得停了。 有些担心得望向马车那头。 钱誉…… “表姐,夹块最好吃的给你!”苏晋元已帮她张罗。 白苏墨回神。 见碗中是苏晋元帮她夹的鸭肉,围餐都是公筷,苏晋元又是她表弟,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苏晋元又惯来嘻嘻哈哈,给白苏墨夹了,可桌上还有梅家三位姑娘在,苏晋元便又顺道照顾了下三位姐姐妹妹。 临到坐下,才悄声朝白苏墨道:“你做什么?发这么久的楞了。” 言外之意,大家都看着呢,他先前是特意给她解围的呢。 白苏墨筷子顿了顿,轻声道:“还有些迷糊罢了。” 苏晋元也才想起她晨间似是还病者,便将做弟弟的优良产统发扬光大,又给她盛了碗热汤,让她先喝。 白苏墨抿唇笑了笑。 又听梅佑均道起,这家炉火烤鸭子很是有名,据说流传下来有竟两三百年的时间了,桌上都很惊异,尤其是苏晋元吵着要多吃些,一桌子笑成一团。 先前在马车上,白苏墨是同梅家三个姑娘在一处,眼下梅家几个公子便各自寻了话同她说,梅府的三个姑娘便也各自帮衬着自己的哥哥,这顿饭就吃得尤为热闹。好在白苏墨这头还有苏晋元在,她还能抽空吃了些鸭子肉。 不过一直心有旁骛,到最后,竟也记不太清这炉火烤鸭子是什么味了。 等一顿饭毕,车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白苏墨同梅家三位姑娘一处歇着,看苏晋元和梅府的几个公子照看各自马匹。 早前梅佑均和梅佑繁是为了不让钱誉才留在马车中一道,眼下,钱誉已经睡了,他二人也不便打扰,便也寻了两匹马来,稍后准备共骑。 此番去麓山,马车中有女眷在,本就走得慢,骑马也是易事。 白苏墨唤了苏晋元来。 “你要骑马?!”苏晋元这一声是又惊又喜,旁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梅佑繁性子最直,便也最早凑过来,口气中有些不信:“苏墨妹妹,你会骑马?” 梅佑泉也好奇,只是他口齿并不伶俐,便被梅佑康抢了先:“国公爷的孙女,会骑马有什么惊奇?” 这也是,旁人纷纷解惑。 梅佑均却是牵马上前:“我的马最温顺,苏墨,借你。” 要不怎么说梅家五公子最会做人呢,宝澶眯眼笑了笑,白苏墨便也没推辞。 也正好梅家的小厮折回,说都准备妥当了,一行人便要出发。 梅家三姐妹惊奇得很,梅家的女眷中鲜有会骑马的,眼见苏晋元和梅佑均两人上前,想扶她上马,白苏墨却笑着摇了摇头,只让苏晋元搭了个手,便轻巧得跃上马背。 马背上换了人,梅佑均的马自是不习惯,啼了两声。 可白苏墨拉紧了缰绳,又有梅佑均在一处安抚,马匹很快平静下来。 梅佑均笑着松手。 白苏墨尝试着在苑中溜了溜,马蹄轻巧,应对自如,已无早前的不适。 梅家三位姑娘也陆续上了马车,只是撩起帘栊见白苏墨的模样,又觉得几分英姿飒爽,又不由有些羡慕起来。 “我倒有些想学骑马了。”梅六姑娘先叹。 梅四姑娘便笑:“那回头寻一机会同祖母说说,人家白苏墨都会骑马,我们几个梅家的姑娘也不能差了去呀。” 梅五也笑:“我看行,等回府就同祖母说去。” 三人笑作一处。 等都妥当,梅佑均也寻了旁的马匹出发。 由得马车中有女眷在,马车不敢行得太快,几人便骑马走在马车前。 苏晋元自是不担心白苏墨骑马的,这等遛马的速度,白苏墨若是还能掉下来,那才是出了奇了,国公爷的金子招牌都被砸了。但梅家几个公子哥却不这么想,这一路便也不如苏晋元轻松。一面同白苏墨说着话,一面又都留心着,她会不会从各个角度从马上摔下来。 白苏墨却是汗颜。 今日倒是奇了,好容易不坐马车,不用听梅家三位姑娘的口是心非,以为耳根清净了,却又迎上了梅家这几位话少的公子哥,几人都看似话少,却实则心底一刻都没停过。 梅佑康:【还是五弟好算计,白苏墨一要说骑马,他便牵了他的马来。他的马只能他自己照料,如此便可陪在白苏墨一侧,下次可不能这么让他占尽便宜。】 梅佑均:【四哥心中怕是不爽利,先前就顾着拍马屁去了,眼下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梅佑繁:【这个苏晋元怎么这么话多,嗡嗡嗡嗡似个苍蝇一般,这个时候若是我提和苏晋元赛马,回头几个哥哥会不会去祖父祖母还有我爹娘那里去告状?】 梅佑泉:【前面有石头,不知白苏墨有没有看见,我要不要上前提醒她?不过苏晋元在一侧,他定是能看到的,我若这般上前去,连话都说不清楚,白苏墨会不会以为我是特意找话同她说,反倒得不偿失?】 白苏墨瞥了瞥一侧正在朝着梅佑繁侃大山的苏晋元,只见他整个人都在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全然没有留意到梅佑繁心中其实已经很是不耐烦,更勿说前方的湿透了。白苏墨想开口提醒他,却听轰的一声,苏晋元已摔得人仰马翻。 尤为壮观。 梅佑泉脸都绿了。 白苏墨恼火。 …… (第二更赏荷花) 苏晋元落马,人到是没怎么摔着,只是这腿暂时有些扭住,要过了这劲儿才会好。 梅佑康将苏晋元抚上马车。 马车只有三两。 一辆装满了出行的行李,一辆载了梅家三位姑娘,梅佑康便扶了苏晋元上钱誉那辆马车。白苏墨是苏晋元的表姐,苏晋元摔伤了腿,她跟着一道进来本也没有什么不妥。 此行本就要爬山,跌打的药酒是随行带的。 宝澶便也取了药酒来。 马车中还有钱誉在,再加上眼下还有肖唐,白苏墨和宝澶在,已经打挤,也容不下更多人了。 连肖唐都出了马车和车夫共乘,梅佑康也只得回去骑马。 苏晋元落马这么大动静,钱誉方才便醒了。 宝澶蹲下给苏晋元擦跌打药酒,白苏墨只得坐到钱誉一侧。 虽是扭伤,可先前也被石子擦破了些皮,便是宝澶躲着避着,破皮的地方还是免不了沾上了些药酒,苏晋元嚎得跟个猪叫一般。 白苏墨无语。 待得静下心来,才想起一侧是钱誉,马车稍稍一抖都能沾到他的衣襟。 苏晋元同宝澶的精力眼下都集在那只扭到和撞伤的腿脚上,谁都没有功夫去管白苏墨和钱誉两人,白苏墨看似在看苏晋元,余光却是打量着钱誉。 忽得,觉得掌心一暖。 有人借着坐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宽大的衣袖遮掩,车内旁人也看不清。 白苏墨转眸看他。 钱誉也在看她。 只是许是早前一幕,他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只是在尝试从她脸上读出些她早上置气的缘故。 恰逢苏晋元又嚎了一声。 白苏墨转眸看他。 钱誉才起身:“宝澶姑娘,我来吧。” “嗯?”宝澶微怔,却见他已半蹲下,宝澶只得起开。 苏晋元早前同钱誉一道摸过牌,也算是熟络了,便也道没什么,白苏墨仔细看他背影,听他道:“纱布呢?” 宝澶赶紧递上。 钱誉将有伤口的地方用多一些的纱布加棉球垫上,其余地方就用一层纱布系上,药酒再涂上时,便透过纱布浸到皮肤上,有伤口的地方就沾在了棉球上。 苏晋元也不吃痛,便果真不嚎了。 “这样可好些?”钱誉问。 苏晋元拼命点头。 只是钱誉也是客,还让钱誉帮他上药酒苏晋元有些不好意思。 钱誉便笑笑:“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白苏墨嘴角也勾了勾。 一侧,宝澶道:“还钱公子的法子好。” 钱誉也礼貌道:“时常出门在外,身边只有肖唐跟着,得自己多想着些。” 白苏墨敛了笑意。 钱誉不似京中的官宦子弟,各个眼睛鼻子都是朝天的,钱誉对苏晋元和宝澶都礼遇,也不拘谨谁的身份,替苏晋元上药是否屈尊降贵。 不会特意攀龙附凤,也不会看不上旁的奴婢小厮。 他替晋元上药,是做他认为对的事,从不因人而异。 白苏墨心底微微漾了漾。 只觉这道背影才是万千荣华。 药酒上完,便摸药膏了。 宝澶才不好意思让钱誉继续代劳,苏晋元也只得将宝澶的手盯紧了些。 钱誉手上残留有药酒,纱布却已用完。 钱誉转眸,却见白苏墨递了枚手帕给他:“先用。” 一日了,终是见她眸间笑意,钱誉淡淡勾了勾唇,伸手接过,手帕上绣了一株白色的腊梅,花蕊是黄色的,一侧绣了一个白苏墨的“墨”字。 钱誉心底微暖,转眸看她。 她神色如常:“方才听五哥哥说,你是今晨才回的梅府,换了身衣裳便出来了?” 钱誉心中未尝没有委屈,便也应道:“原本这几日约了旁的人,可又想这麓山之行应当有趣,不想错过,便临时压缩了行程。” 她知晓他避重就轻:“旁人的时间岂会由着你?” 这便是关心他,钱誉忍不住笑:“商人重利,他们是不由着我,是由着我手中的筹码。” 白苏墨看他。 她心思通透,他知晓瞒不过,又道:“顺道再多饮几杯酒。” 白苏墨这才噤声。 他不只是一宿没睡,还应当被人灌了一宿的酒。 苏晋元同宝澶都是心思大大咧咧的人,哪听出了其中意味,白苏墨看他,他低眉看了看手帕,笑道:“改日再还白小姐。” 改日再还,便是不还的意思。 他是在讨她这张手帕。 白苏墨垂眸。 隔不多时,苏晋元只觉扭到的脚踝忽得顺畅了,早前那些小的伤伤口口他又哪里在意?便又嚷着要出去同梅佑繁一道骑马。 白苏墨狠狠睨了他一眼。 苏晋元这才嘴巴一闭,彻底老实了。 钱誉侧眸笑去。 【原是不止对我一人如此。】 白苏墨微怔。 却见钱誉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眼底的笑意好似轻轻悠悠便能落进她心里。 白苏墨抿唇。 ****** 旬镇到麓山脚下本就不远了。 申时前后,马车便到了麓山脚下。 麓山脚下的这座小城唤作麓山城,麓山城却是比骄城小了许多,一行人抵达的时候,梅佑均的同窗已到城门口迎候。 唐宋是梅佑均的同窗,念书的时候便同梅佑均走得近,再加之梅家又是朝郡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唐宋分毫没有怠慢。 入城时,梅家几位公子同唐宋寒暄一翻,唐宋便领了马车往蛙苑去。 蛙声一片本是麓山脚下的一处有名景致,蛙苑是在其中建起来的别致小苑,旁人便是揣着银子也很难定到,也亏了是梅家,今日说,翌日便将所有的苑落都空了出来。 这几日的行程皆有唐宋来安排。 唐宋先领众人至蛙苑休息,喝口茶水,稍后先去莲池看荷花。 麓山脚下的蛙苑和莲池都十分有名,莲池的荷花时常被文人墨客以诗文咏叹,荷花要白日赏,夜间便可在蛙苑听取蛙声一片,亦或是挑灯抓青蛙,垂钓,都别有一番趣闻。 众人听说晚上可以抓青蛙,都来了兴致。 平日里家中荷花看过,垂钓也有,抓青蛙听来便才有趣。 尤其是梅家三位姑娘。 不过唐宋本就是积善言辞之人,几句话就将众人说得好奇起来,再加上翌日还有爬山游湖,仿佛这几日的有趣之事方才拉开序幕,便都很兴奋。 歇息了腿脚,饮了盏茶,便结伴往莲池去。 莲池内有专门莲池侍女陪同游览,许多景致都有很深典故,并非单纯的人文亦或单纯的自然,两者相辅相成,这才造就了不少文人墨客都喜欢来莲池咏荷的缘故。 京郊也有赏荷花的地方,但同莲池一比,却相形见绌。 “爷爷若是来了,也定然会喜欢。”白苏墨轻叹。 宝澶笑道:“小姐是想念国公爷了吧。” 白苏墨颔首:“也不知爷爷一人在家中如何了?” 宝澶宽慰:“国公爷哪里是闲得住的人,兴许又跑去源城看谢大人,摘谢大人家中的野菜去了。” 自是玩笑话,白苏墨笑过。 片刻,梅佑泉来了身边:“苏苏苏……苏墨妹妹……” 宝澶头听得都大了。 白苏墨看了她一眼,强忍了笑意。 又听梅佑泉道:“这这这……这里的荷花真美……” 宝澶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苏墨朝她道:“有些口渴,帮我取些水来。” 她是怕梅佑泉尴尬,宝澶福了福身离开。 白苏墨道:“上次的事还没寻到机会同六哥哥说一声,那日在莲香楼,我下去寻六哥哥似是走错了方向,后来也没转回原地方去,又正好遇上京中的朋友……” “没没没……没事,苏墨妹妹别别别……别放心上,”梅佑泉其实脸红,“你你你……你同游了半日,我我我……很开心。” 【苏墨妹妹,其实我知晓我嘴笨,也知晓自己比不过我四哥,五哥和七弟,我也没奢想过旁的事情,不过,还是谢谢你同我一处,你人很和善,也未戳穿我,我愿意与你做朋友。】 白苏墨微顿。 片刻,低眉笑了笑,还是没听到梅佑泉开口。 再抬眸,似是见梅佑泉打起了退堂鼓。 见他转身,白苏墨开口:“六哥哥。” 梅佑泉诧异回头。 白苏墨梨涡浅笑:“六哥哥,我们是朋友啊。” 梅佑泉怔了怔,稍许,挠了挠头,脸上憨厚笑了笑。 (第三更白姑娘) 等宝澶取了水来,见梅佑泉早已离开了。 白苏墨在凉亭中纳凉,梅家四公子梅佑康刚同白苏墨说完话离开,凉亭中只剩了白苏墨一人,目光盯着不远处的背影在看。 宝澶轻巧上前,在她身后顺着她眼光看去,待得看清,这才“啧啧”叹道:“呀,我家小姐在看梅家五公子呀,还看得这般入神,连奴婢回来都没发现。” 白苏墨奈何,伸手指了指:“仔细了你张嘴。” 宝澶赶紧噤声。 白苏墨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抿,等放下茶盏再抬头的时候,梅佑均还是在原处,但先前同他一处的钱誉全是不见了。 她方才哪里是在看梅佑均,不过是在看梅佑均身侧的钱誉罢了。 梅佑均先前在同钱誉说话,两人皆负手而立,在一并荷花的映衬下很是养眼。 她故而多看了两眼。 可这一饮茶的功夫,钱誉便不见了。 见白苏墨将茶饮完,宝澶又折回沏茶。 白苏墨起身,一面走,一面摇着画扇,四下打量却也没见到。光顾着走,也留意看脚下,眼看着就要被台阶绊倒,却又被人稳稳牵住。 “怎么不小心?”来人正是钱誉。 白苏墨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身后,遂问:“你怎么在这?” 钱誉笑:“方才见有人一直在打量我,我便想着过来近处让她好好看看。” “……”白苏墨脸红,“你说的是谁,我怎么没见到?” 钱誉轻笑:“不奇怪,她素来人前礼貌,只在我跟前娇嗔。” 白苏墨颔首,认真:“那钱公子,你需得小心些了,她应是打上你的主意了。” 钱誉忽得揽紧她,轻声暧昧:“你如何知道我没打上她主意?” 唇上蜻蜓点水一般,而后松开她。 白苏墨低眉笑了笑。 两人并肩往湖心那头踱步去。 莲池的荷花很美,身边的人若是对了,便更觉明艳了几分。 于是白苏墨听钱誉道:“燕韩京中有一处丽湖,丽湖里也开满了荷花,比这莲池还要赏心悦目几分。” 白苏墨笑:“钱誉,你可是在邀请我?” 钱誉只是笑,却不置可否,又道:“丽湖应有二十个个莲池大小,湖中荷花成簇生长,夏日时候想要看到最美的荷花,便要行舟至湖心,绕道片片荷叶丛中。” “行舟去看荷花?”白苏墨倒是来了兴致,“一条舟上可乘几人?” 钱誉悠悠看她:“两人,多是新婚夫妇,求百年好合。” 白苏墨微顿。 才见钱誉笑了笑,已行至前方。 人家是新婚夫妇去的地方,她先前还问钱誉是否是在邀请她,白苏墨懊恼得很。 可由得这座小桥翻过,便是湖心阁。 众人都聚在湖心阁这头。 苏晋元的大嗓门便朝这边道:“表姐,湖心阁。” 原是都在处等他二人了。 钱誉同她一前一后,旁人也未多想,正好听到莲池的侍女介绍,这座湖心阁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内里不大,但刻了不少脍炙人心的诗句,听闻是纂刻大师胡凌子亲手刻上的,因为这座湖心阁不大,刻起来前后花了近十年时间,是有名的大成之作。 钱誉问:“可是湖心壁?” 侍女惊喜:“公子认得?” 钱誉应道:“在燕韩的时候曾听闻过,苍月国中一共有两块湖心壁,这应当就是其中之一的莲池湖心壁。” 侍女福了福身,笑道:“公子慧眼,这座莲池便是因为这块湖心壁而闻名。” 众人这才纷纷颔首。 白苏墨对他刮目相看,她都不知晓,他竟然清楚。 侍女又道:“所以,来莲池的人,大多是为了瞻仰湖心阁内的湖心壁。但湖心阁很窄,一次只能容纳两人进出,也是为了保护湖心壁不受磨损和侵害。所以进去的人,最好不要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出来,否则其余的人便会等许久。” 还有这等规矩,那么问题来了,谁同谁一道? 众人便纷纷瞥目。 侍女解惑:“各位不妨入乡随俗,往常莲池客人都信缘分二字,我这里,有背面分别写了“莲”“池”“湖”“心”“壁”五个字的叶子两对,各位不妨逐一抽取,抽到同样的两个字的,便一同进去,如何?” 梅家四位公子,三位小姐,再加钱誉,白苏墨和苏晋元三人,不正好是十人吗? 这便有了意思。 苏晋元首先响应:“我来我来。”待得一看,竟是个“心”字。 梅四姑娘紧随其后,“壁?” 接着是梅佑泉:“池?” 而后众人相继抽取,有念出来的,也自然有没有念出来的,待得白苏墨最后一个抽取,她还没来得及先看,便见苏晋元凑了上来:“表姐,你抽了什么?” 梅家四个公子都转眸看过来。 苏晋元笑道:“湖字!呀,表姐,你可是我们这里第一个进去的。” 四人都拢了拢眉头,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的树叶,确认不是自己后,又纷纷转眸看向对方,待得见到几人都是一幅颓然表情后,才听钱誉道:“似是我同白小姐一道?” 众人都是诧异的目光看向钱誉。 白苏墨却微微垂眸。 修长的羽睫倾覆,敛了眼底的笑意。 苏晋元这等好事之徒,此事哪会闲着,便又笑道:“谁同我一道啊?” 梅佑繁恼火:“我……” …… 既是头两个进去,侍女交待:“湖心阁不能并行,且台阶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有些地方还可能有青苔,尤其是这夏日里,怕是需多加小心。” 钱誉应好。 阁外众人,羡慕嫉妒目光皆有,却也只能道钱誉好运,只觉风光一时都被他给截了走,但这本就是抽对子来的,也怨不得旁人,便是自己手气。 可叹钱誉一个商人,竟运气如此之好。 钱誉先入内,既而伸手扶白苏墨。 等入了湖心阁,才道侍女所说的小心是何意。湖心阁建在池中,湿气大,有些地方生了青苔,十分打滑,但钱誉一路牵着她,白苏墨倒也不怕了。 越是狭窄处,石壁上的诗词和刻字越妙。 阳光透过远处星星点点的小孔透入,才映出这些字迹来,好似斗转星移一般,的确巧夺天工。再加上这精湛的雕刻技艺,不光是诗词,许多绘画便也是依照石壁的纹路刻上的。 白苏墨心中不禁赞叹。 “钱誉,你看,这里最妙,这里的草木痕迹看似是刻上去的,实际是石壁上的纹路,却深浅不一,同整幅壁画连成一体,而且你看……”白苏墨笑盈盈回头看他,却见他根本没在看壁画,只是在一侧细致打量她。 “而且什么……”他言辞间有旁的意味。 白苏墨被他看得几分不自在,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钱誉低眉笑笑。 她专注时候的模样很美,害羞的时候亦然。 这湖中亭中又没有旁人,他本就牵着她,一把拽回跟前,声音低沉而又似有磁性:“害羞了?” 白苏墨瞥目避过:“没有。” 她侧目,修颈和脸颊皆上是石壁上透入的清浅光晕,最深也是最亮的一点,恰好映在她左侧的耳垂上。耳垂上挂着的珍珠坠子随着她呼吸的起伏,在眼前悠悠晃了晃,便好似她此刻心底一般,未曾平静过。 钱誉揽紧她,心中微动:“白苏墨,你看着我。” 这过道中本就狭小,他似是整个人都已将她钳在石壁上,她要看他,便是整个人都贴近他的颈边。眼下的气氛整个似是都暧昧到了极致,昏黄的光亮,近在眼前的呼吸,还有他乱人心扉的声音。白苏墨哪里敢看他? 她不看他。 他便俯身,贴近她耳畔,呵气幽兰。 男子的铺天盖地袭来。 “钱誉……”白苏墨心底忽得有些怵了,更不敢凝视他的眼睛。 耳边,却又听钱誉沉声道:“白姑娘,我家是燕韩京中人士,父母双亲健在,家中世代经商。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弟弟和十一岁的妹妹。去年及冠,家中尚未说亲,房中并无通房侍妾,自幼也无青梅竹马。” 白苏墨这才抬眸看他,眼底碎盈芒芒:“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钱誉靠近,鼻尖贴近她的鼻尖:“我若有心求娶,想问白姑娘一声……可愿让我前去国公府提亲?” 白苏墨心底好似小鹿乱撞,却不知应当将眼睛往何处放才好? 湖心亭内光线昏暗,她贴着他,仿佛他的鼻息就在她鼻息之间,心底没有片刻是宁静的,好似莫名蛊惑,又似春燕掠过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心砰砰跳着,耳根子都烧得通红。 颧骨在他近距离的目光下,灼得肤色绯红。 【苏墨……】 她听他在心底唤她名字。 她莫名想起紫薇园时落水时,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给她渡气。周遭万籁俱静,唯有沉闷空灵的水声,她脑海中初次听到那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仿佛烙印一般刻在她心底,同眼前暧昧绮丽的声音如出一辙。 她伸手揽上他的后颈,“我自然愿……” 话音未落,唇间的娇艳欲滴就被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侵蚀,连最后一个尚未出口的“意”字都被他自唇间尘封回心底。 …… 自湖心壁长廊往前,便到了开阔的湖心阁厅中。 厅中呈列的便是历代名人对湖心壁的咏词,加盖了数不清的印章,可见珍贵之处。 一一看去,不少风流人物的文字都留于其上,倒叫人不禁感叹。 其实自长廊出来,都是平坦之地,钱誉也可不必再牵她了,只是有的人似是不准备放开,十指相扣里,连指尖都有他的余温。 复又在厅中细致看了一圈,等这一炷香时间差不多燃尽,才从湖心阁大厅的一侧门出去。 出去便是莲池西边。 大朵的荷花开得正盛,似是比方才见过的都好。 想来,这湖心亭背后才是真正赏荷花的地方。从湖心壁的狭窄之处出来,再到这方广阔天地,忽有豁然开朗的意味在里头。 这条路自湖心亭通往出口。 他们是第一组,而后每一组都要一炷香时间才会出来,他们要等,怕是要等上一个多时辰,正好从莲池往蛙苑的路上踱步。 日头已然偏西,西边微微泛起霞光,将天边染成了好看的金黄色。 悠悠漫步在莲池边,身上都似镀上了一层清淡的金晖。 “国公爷是怎样的人?”钱誉还是问起。 白苏墨便笑:“我爷爷是个看似很严厉,但其实很慈祥,又非常讲道理的人。虽然有时爱钻牛角尖了些,钻起来的时候还很固执,但一旦他想通,便又十分开明。他半生都在沙场征战,年事已高,却还一身傲骨,事事都在为她孙女着想,却回回都经不住她孙女哄,是天下间最宠孙女的爷爷,简直是爷爷中的典范,也自幼深受她孙女的爱戴……” 他分明问的是严肃的话题,却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很是亲厚甜蜜。 钱誉忍俊。 却不置可否。 湖风和煦,一池荷花随风摇曳,白苏墨也忽得开口:“你方才说到你爹娘,还有你弟弟和妹妹,钱誉,他们……” 话音未落,只觉身侧之人已牵起她的手,一言以敝:“苏墨,他们会喜欢你。” 白苏墨掌心微滞,片刻,便被温柔的暖意填满。 莲池紧邻蛙苑,蛙苑已是一片蛙声传来。 ※※※※※※※※※※※※※※※※※※※※ 别担心,大家的疑惑都会陆续解开 周末快乐 万更五天了,明天开始不会更这么多,也可以多点时间修文和斟酌 感谢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5章 众矢之的 第45章众矢之的(二更合一) 自莲池回到蛙苑,唐宋已在偏厅迎候, 见钱誉同白苏墨二人先回来, 同行的有十人,怕是要等上些时候。 唐宋是主, 钱誉同白苏墨是客, 主人家便陪同钱誉和白苏墨一道在蛙苑中先逛逛。 唐宋本就是个健谈之人, 钱誉又是商人,期间哪里会缺话题? 两人妙语连珠。 白苏墨大多时候在一旁一边游览,一边听他二人说话,偶尔的一言半语,倒让唐宋刮目相看, 遂而笑逐颜开。 唐宋同梅佑均是同窗, 自然知晓梅佑均来此处的用意,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唐宋自然不会怠慢。但不知为何, 这圈蛙苑走下来,只觉钱誉同白苏墨站在一处时很是顺目,尤其是白苏墨早前没看见藏在荷叶下的青蛙,钱誉俯身给她指的时候, 分明亲厚。 唐宋心中些许诧异,又觉不应当, 照说钱誉是个商人…… 一圈游览下来, 唐宋又对钱誉与白苏墨二人的印象很好。 一个是商人, 谈吐却不输世家子弟。 一个是国公爷的孙女, 却不乏有趣,也未见京中贵女的傲气。 唐宋倒是有些喜欢同这二人相处。 约是半个多时辰下来,才将这蛙苑游玩,回了蛙苑前厅。只见前厅中,苏晋元,梅佑繁,梅佑康和梅四姑娘也回来了。 四人似是正在一处说着湖心壁上的字画,苏晋元同梅佑繁却相互酸溜溜挤兑对方,场面有些尴尬却又喜感。梅四姑娘见他们三人回来,问起去了何处,唐宋才道领钱誉和白苏墨去逛了蛙苑。 梅四姑娘听了,兴致勃勃也想去,梅佑康却应是想同白苏墨呆在一处。最后,是苏晋元同梅佑繁带了梅四姑娘三人往蛙苑游览去了。 梅家来的都是客人,唐宋便陪着梅佑康,钱誉和白苏墨一道饮茶。 梅佑康有心同白苏墨说话,白苏墨礼貌听着。钱誉便没怎么说话,唐宋有眼力,就寻了话同钱誉说。 许是觉得白苏墨没太多心思同自己说话,梅佑康也转同唐宋和钱誉二人说话。 白苏墨心底松了口气,一面饮茶,一面听钱誉同唐宋和梅佑康说话。先前本觉百无聊赖之事,却似有钱誉加入的缘故,忽得让人觉得有趣起来。 稍许,梅五姑娘和梅佑泉也折了回来,一路都在议论湖心壁上的字画。 梅五姑娘还问起白苏墨最喜欢哪幅? 白苏墨应道,百鸟朝凰图。 梅五姑娘似是想了想,应是印象不怎么深刻,便也一语带过。 钱誉端起茶杯,嘴角却是微微勾了勾。 他同她表明心迹,便是在那幅百鸟朝凤图前。 她信口拈来,似是连多余的都未想过。 钱誉心底繁花似锦。 由得梅五姑娘和梅佑泉也回了厅中,便多是梅五姑娘同白苏墨一道说话,旁的男子一道说话,钱誉话少,旁人倒也不觉察,白苏墨却在想,他是否也同自己先前一样,此时也在专注听她同没五姑娘说话? 果真,她说到好笑处,余光淡淡瞥过,见钱誉嘴角噙着笑意。 白苏墨心底也似抹蜜一般。 再过些时候,估摸着梅佑均和梅六姑娘也当回来了,唐宋吩咐人可提前准备晚膳之事了,不久,梅佑均便同梅六姑娘一道也回了厅中。 梅六姑娘还在感叹着壁画巧夺天工,竟不知是什么纂刻上去的,众人便又跟着一道议论了一把湖心阁内的字画和巧夺天工的设计,难过这么多文人墨客都愿意在湖心阁留下墨宝。 唐宋又让人去蛙苑后苑寻梅佑繁几人。 等人都到齐,厨房便传了饭菜来。 既是蛙苑,又临近莲池,晚膳便就近取材,尽是特色之物,有荷叶包鸡,莲香排骨,荷叶粥,荷花酿酒,田鸡煲,香辣蛙等…… 国公府素来不吃蛙,白苏墨也不怎么爱吃,便就着荷叶煲鸡多喝了些粥。 苏晋元却吃得极其开心。 今日众人玩得高兴,梅佑繁便提议行酒令,目光都是略带挑衅看向苏晋元的,似是全然忘了此趟出来的目的,苏晋元也是个年少气盛又贪玩的,便也立即响应。 唐宋便道晚间还要抓青蛙,最好不要饮多。梅家三位姑娘欢呼雀跃,梅佑泉也有兴趣,梅佑康和梅佑均却见白苏墨并无多少兴致。不仅没有多少兴致,便是连一口同蛙相关的都没怎么吃,稍后的抓青蛙应当也不会参与。 故而梅佑繁提议行酒令,梅佑康和梅佑均也赞同。 一桌人便开始行酒令。 一袭行酒令下来,倒是助了兴,喝得最多的是苏晋元和梅佑繁两人,旁人其实应当还好,倒是钱誉分明看在眼里,梅佑康和梅佑均两人都是有意多饮了些。 等酒也饮得差不多了,唐宋说起晚些时候的安排。 抓青蛙自然是来蛙苑的重头戏,可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唐宋便还安排了在蛙苑西侧垂钓。 梅佑繁和苏晋元自是要继续斗斗谁抓的青蛙多的,梅家三位姑娘和梅佑泉在行酒令的时候便惦记着要去抓青蛙了,只有梅佑康和梅佑均说是要垂钓。 梅四姑娘和梅五姑娘还诧异,两人都倒先前饮得有些多了,还是钓鱼好些。 钱誉心底澄澈, 众人便都看向梅佑繁和苏晋元,若要论饮多,这两人才是饮了最多,但两人却是置气上了,非要比拼抓青蛙不可,唐宋便朝梅佑均笑,他来照看即可。 到了白苏墨处,果真听白苏墨说要垂钓。 钱誉见梅佑康和梅佑均眼底都似是松了口气。 梅佑泉和梅佑繁似是才反应过来,可话都出口了,难不成还要变卦? 梅佑繁眼下只想同苏晋元比个高低,不同白苏墨一处便不同吧!梅佑泉更是老好人,梅佑繁同苏晋元比到一处去了,哪还有人照顾三个妹妹,他就也没松口。 “钱公子呢?”唐宋最后问。 钱誉淡淡道:“昨夜没怎么睡好,钓鱼好些。” 他这么说,旁人便也没有多想。晌午时都听梅佑均提起过钱誉今晨才回,那眼下钱誉不去抓青蛙倒也贴切。 梅佑均关心:“钱兄可回房休息,不必顾及我们。” 也是,众人一想,今日从骄城到麓山又游了莲池,梅佑均这么一提,也合情合理。 钱誉余光瞥了瞥白苏墨,应道:“来时路上休息过,正好钓鱼养神。” 钱誉应得轻描淡写,旁人也不多想。 正好厅中来了侍女上解酒茶,众人饮了解酒茶后,遂便分了两拨。 一拨同唐宋一道去了蛙苑东苑抓青蛙,一拨同梅佑均一道去了蛙苑西苑钓鱼。 去西苑抓青蛙的大拨人自然闹腾,去东苑钓鱼的人便要安静去多。 唐宋不在,有专门的小厮照看着,从挑选鱼竿开始,便一直陪同着。小厮早前有专门问起过每人可曾垂钓过,除却白苏墨,三人都颔首,小厮便额外多给白苏墨说了些,选鱼竿的时候便也挑了根新手用的入门鱼竿给她。 而后分鱼饵,每人一小桶。 小厮本想继续帮忙,却被梅佑均使过眼色。 小厮倏然会意。 余下的便是带他们去钓鱼处。 梅佑康教白苏墨如何抛竿,梅佑均教她挂鱼饵,以及如何分辨鱼是上钩还是碰到,或浅尝辄止,钱誉却已落座垂钓。 钱誉离得不远。 垂钓的地方为了不惊动塘中鱼,大都灯火晦暗。 白苏墨见他侧颜隐在灯火微光中,脸色有些疲惫,似是不多一会儿,便枕着一只手,稍稍入寐了。 他先前就应回房休息…… 白苏墨心底微沉。 近侧,梅佑均和梅佑康虽有心同她说话,但奈何钓鱼本就是间修生养性的事,除却偶尔的轻声细语外,高声便怕惊动了池中的鱼,不来吃诱饵了。 鱼竿架好,便落座,静静候着这池中的鱼来吃鱼饵。 白苏墨刚想庆幸这两人终于不怎么同她言传身教了,却又开始听到了心中的声音。 梅佑康:【本以为只有我一人看出了白苏墨不吃蛙,便应当不会去抓青蛙,没想到老五也看了出来……】 白苏墨手中微微僵了僵。 梅佑均:【钱誉倒是无妨,却应当想个法子将四哥支开,可四哥又不像六弟和七弟那般好糊弄,眼见天色渐晚……】 梅佑康:【想支开五弟,不是件容易事,也不知白苏墨是何心思?】 梅佑均:【白苏墨的性子倒是有些淡,这路上似是同六弟多说了些话,四哥,七弟应当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梅佑康:【五弟是仗着祖父祖母暗地里帮衬,但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白苏墨不见得会对他起心思,今日又借马,又做向导,似是也没得白苏墨青睐……有晋元在一旁帮衬,我应当是有机会的。】 梅佑均:【兴许白苏墨的心思深,今日她身边的丫鬟说得那番话不似有假,她应当对我是有些许好感,却奈何旁人在,不便表露。】 梅佑康:【钱誉是他二房的客人,利用钱誉,让梅佑均送钱誉回房去?】 梅佑均:【苑中都是唐宋的人,稍后使个眼色,让小厮寻个几乎将四哥叫走。】 …… 白苏墨心中有些烦闷。 实在不想再听下去。 悠悠起身,好似是坐得有些久了,故才起身活动一下。梅佑康和梅佑均虽见她起身,又不好立即陪同。 相互看了眼,便见白苏墨唤了小厮来。 小厮上前,听她道:“奇怪,我这里怎么钓不上鱼来?能否帮我再备两支鱼竿?” 小厮愣了愣,应道:“自然可以。” 白苏墨道了声谢。 梅佑康和梅佑均面面相觑。 不多时,小厮已将一支鱼竿收拾好,跟在白苏墨身后,鱼塘的另一边布好。白苏墨笑了笑,学着方才梅佑康教的,自己捏了鱼饵上鱼钩上。 远处的梅佑康道:“白苏墨不是有意躲着我们吧?” 梅佑均笑:“四哥可是多心了?” 梅佑康也笑:“我多什么心,只是这几日来,没见得白苏墨对我们中哪个上心?” 梅佑均但笑不语。 说会话功夫,小厮又收拾了另一只鱼竿来,白苏墨便起身,同小厮一道去了钱誉处,又在钱誉附近架了支鱼竿。 钱誉微微睁眼,见她在身侧,好似在认真收拾鱼饵。 不多时,又见白苏墨起身,往梅佑康和梅佑均一处去。 梅佑均朝梅佑康道:“看到没,怕是你多心了。” 梅佑康也笑:“原来放了三处鱼竿,是想多些机会钓上鱼来。” 梅佑均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处处矜持,四哥猜猜她心中放了谁?” 梅佑康见她走来,轻声笑道:“总归不是六弟和七弟,那不是你便是我。” 梅佑均也笑。 白苏墨果真走来,自言自语道:“不是鱼饵被偷吃掉了吧?” 梅佑康帮她起竿,上面的鱼食果真被偷吃没了,却没有动静。白苏墨又放了鱼饵上去,重新扔竿,“这回许是能钓上,四哥五哥帮我照看些。” “好。”“好。” 两人倒是都应好了,却见她又往另一处鱼竿出去。 两人都似有些挫败。 这白苏墨……莫不是心思真的都在钓鱼上了? 就没想过他们二人? 梅佑康和梅佑均都有些楞,她莫不是要这么在三处杆子间走来走去,走一晚? 梅佑康和梅佑均眼中都有些烦躁。 果真见白苏墨在那处鱼竿那里忙活了半天,似是有鱼上钩了,梅佑康同梅佑均都起身,均想过去帮忙,梅佑康按了按梅佑均肩膀:“你我还是各呆一处好,否则都涌上去了,下回这边再有鱼上钩怎么办?” 梅佑均会意:“还是四哥想的周全。” 梅佑康笑:“那就各凭本事,看看这国公爷的孙女对谁刮目相看?” “好啊。”梅佑均也乐意。 梅佑康果真上前,只是那条鱼还没等梅佑康到便挣脱了。 梅佑康说了些宽慰的话,便见白苏墨重新上了鱼饵,这端没有什么动静了,白苏墨踱步往钱誉处去。 梅佑均握拳笑了笑。 梅佑康轻哼。 白苏墨这才往钱誉身侧去,白苏墨放钱誉那头的鱼竿也没什么动静,梅佑均想她是应当很快便会过来,寻思着同她说什么话,让她多呆些时候也好。 可就这寻思的时候,却见那头有动静。 似是钱誉的鱼竿有鱼上钩,钱誉便将鱼竿让给白苏墨。 应是要让白苏墨起竿。 可白苏墨应当不会才是。 梅佑康和梅佑均都注目,只是离得有些远,也听不大清他二人说什么,直接白苏墨接过鱼竿,回眸看向钱誉:“我来?” 钱誉笑。 白苏墨也跃跃欲试。 “慢一些。”钱誉轻声道,“先耗掉它力气,这只不小。” “怎么耗?”白苏墨瞥他。 钱誉不得不上前,轻声道:“先握紧鱼竿,别让它跑掉,但不要使劲拽它,让它游。” “好。”这似是也是白苏墨头一次钓到鱼。 “它不会跑掉吧?”她眼中是真有光泽。 钱誉笑:“不会。” 白苏墨果真小心翼翼。 只是忽然间,鱼的力道似是忽然变大,白苏墨早前没钓过鱼,没有想到鱼在水中力气这般大,险些被一道拽如水中。 梅佑康和梅佑均都紧张起身。 幸得钱誉上前,自她身后一起握住了鱼竿:“我来。” 分明只有两字,却笃定,她心底却暖。 “你帮我便是。”应是舍不得松手。 钱誉笑了笑,他握住鱼竿,白苏墨也未松手,其实再稍近些,同他将她环在怀中并无多少区别。果真,梅佑均和梅佑康脸色都变了。 钱誉悠悠道:“可是要我做众矢之的?” 白苏墨没有作声。 便听他在耳畔叹道:“那从今日起,我便做众矢之的。” 白苏墨微顿。 未及思量,便觉他拉动鱼竿的力道大了些,原本那条在水中的鱼似是有些脱力,又觉没有大多危险便慢慢缓和下来,被钱誉这么一折腾,顿觉危机四伏,便在水中使劲儿翻腾。 “啊~”白苏墨险些没抓住鱼竿。 “握紧了。”由得这鱼突得大了许多力气,钱誉便也牢牢拽住鱼竿。 两人一道拽着鱼竿,鱼的力气大,钱誉自当要护着白苏墨。 一面护着,一面教她如何使力道。 眼下这鱼折腾得厉害,他教是一回事,白苏墨学是一回事,最好的便是身体力行,原本他也握着竿子,便一面说,一面给她演示。 这举动看似无心,却实则亲近到了骨子里。 白苏墨有些走神。 “准备收竿。”他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温润的气息仿佛就贴在她耳后,她心中砰砰跳个不停,而收竿是件难事,钱誉的手分明往上,握住她的手一起使了力道往后扯。 鱼塘中的鱼便初次跃出水面。 竟是只不小的鱼! 难怪先前钓了这么久。 白苏墨的兴奋都写在脸上:“钱誉!钱誉!” 光是这声便当是叫对面两人嫉妒了。 更勿说这亲近的举动。 而白苏墨收竿之后,这鱼更不怎么听话,连带着鱼竿晃得更加厉害,白苏墨也被这鱼竿带得四下晃了晃,无异于在他怀中磨蹭。她发间的馨香不时扫过鼻息,他早前也同她亲近过,却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亲吻。而眼下,她握着鱼竿,身体被鱼竿带着无意识得与他身体触碰,他同她又离得近,一回两回得磨蹭尚可,他夜里本就饮了些酒,怀中是软香暖玉。钱誉喉结耸了耸,只得握紧了她的手,低沉的声音有些嘶哑道着:“苏墨,别动。” 白苏墨怔住。 他微微有些恼火:“别乱动。” 白苏墨似是尚在反应这句话的时候,钱誉已使力道将鱼钩了上来。 白苏墨呼道:“上来了。” 他自是知晓上来,再不上来,他怕是也没有任何旁的心思了。 果真,梅佑康和梅佑均也上前。 先前钱誉同白苏墨扯这根鱼竿,分明暧昧。 白苏墨同他们这一整日,也似是没有方才同钱誉收竿的这片刻话多。 钱誉本可将鱼放走,避嫌。 却偏偏收了竿,同白苏墨一道将这鱼钓了上来。 梅佑康和梅佑均都重新审视起钱誉这个商人来。 钱誉似是却未看他二人。 白苏墨惊异:“这条鱼虽不小,可也不见得有多大,在水中竟这么有力气。” 小厮这才上前,欢欢喜喜将这鱼装进桶里,道了句:“恭喜小姐,第一次钓鱼便能钓到这样一条大鱼。” 白苏墨也笑笑。 却听钱誉道:“今日有些困,我先回屋歇息了。” 梅佑康和梅佑均眼中都一松。 白苏墨微微愣了愣,不知他怎么了。 钱誉头也不回,径直离了东苑。 方才离开东苑,便烦躁得松了松衣领,才似一口浊气吐了出来。 见鬼了…… 肖唐正在客房中泡茶,却见钱誉这时候便从东苑回来。 “少东家,这就回来了?可有钓上?”肖唐好奇。 “钓上了。”钱誉草草应了句。 肖唐笑眯眯道:“钓上了什么鱼了?美人鱼?” 钱誉恼火瞥他一眼:“屋中可有水(沐浴)?” 肖唐愣愣道:“有是有……却还没怎么热呢……” 钱誉便不再出声,径直往客房中的耳房去。 肖唐只道他今日有些奇怪。 还是从包袱里取了赶紧衣裳送去耳房。 ****** 宝澶也道:“小姐,这么早便回来了?” 他们似是才去东苑钓鱼不久,方才应是见=梅四公子和梅五公子同小姐一道回来。 白苏墨怏怏道:“钓过便回来了。” 宝澶问:“如何,可有钓上?” 白苏墨点头:“钓上了,”白苏墨比划,“这么大一只吧。” 宝澶是知晓的:“小姐自己钓的?这么大一只,应当不好拖上来吧,可是梅四公子或梅五公子帮的忙?” 白苏墨一面伸手取下耳环,一面道:“钱誉帮我的。” “钱公子?”宝澶却是意外了。 宝澶眼中,钱公子似是同小姐没多少交集,怎么会是钱公子呢? 白苏墨去道:“折腾一日了,明日还要去怕麓山,洗漱睡了吧。” 宝澶应好。 宝澶去耳房备水,白苏墨却在铜镜前托腮出神,钱誉方才是怎么了? 忽然便走了,旁的话都没有…… 她也没哪里惹到他才是。 宝澶唤她。 白苏墨才起身。 入了耳房,宽衣解带,温热的水温好似融去了一声疲乏。 白苏墨仰首,宝澶在一侧替她舀水。 见白苏墨盯住一处出神,宝澶笑:“小姐在想什么,竟想了这么许久了?” 白苏墨眼中无神:“在想一个人。” 宝澶眼珠子都险些惊出来,悄声道:“小姐!” 白苏墨继续无神道:“你同他在一处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你不同他一起的时候,便会时时处处都想他,便是他忽得转身离开,你都会想许久……” 宝澶诧异的目光里,白苏墨轻叹。 “我想钱誉了。” ※※※※※※※※※※※※※※※※※※※※ ,,,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6章 闺名叫媚媚 第46章闺名叫媚媚(二更合一) 翌日晨间, 蛙苑的侍女将早饭送至各间客房。 宝澶伺候白苏墨洗漱更衣后用饭。 今日本是说好要去麓山看日出的,可听闻昨夜表公子他们那头在西苑抓青蛙抓得尽兴, 将近子时了还意犹未尽,最后是几时回去的, 宝澶也不知晓, 只知道今晨的麓山顶上看日出怕是赶不上了。 要看日出, 则要登顶。 昨日闹得这么欢畅, 哪能天不见亮便能爬得起来? 唐宋心细,夜里遣人来知会了一声, 说是次日日出应当是看不了了, 不如晚些起来登麓山, 赏赏山景。 宝澶应好。 其实昨夜小姐也睡得不早。 自昨夜同她说了那翻话后, 小姐便取了那枚素玉簪子攥在手中前前后后看了许久,临到夜深了, 她去内屋熄灯,见小姐趴在枕头上睡了, 手中还攥着那枚素玉簪子在。 宝澶猜到那枚簪子应是钱誉送小姐的。 宝澶早前听平燕和缈言说起过,从容光寺下山的回京的时候,马车底部的横梁断裂, 那时幸亏遇上了钱誉,而钱誉也似是没有特意要回那辆马车。后来她外祖母生病去世, 她一直呆在涪县, 自然也不知晓这其中曲折。 其实, 钱誉很好啊。 宝澶对他印象很好。 论相貌, 梅家几位公子早被比下去了。 昨日表公子摔伤了腿,钱誉给表公子上药换绷带,也没多说旁的,既仔细周道,又温和,同她说话也很平易近人,没有半分刻意高傲的样子。 分明教养很好。 吃饭的时候,话也不多,不似旁人一般绕了偌大一个弯子,特意寻话同小姐说。 相对这么些人里,宝澶还真觉得钱誉好。 听闻昨日去湖心阁,也是钱誉同小姐一处。 宝澶笑笑,小姐自幼是被国公爷捧在手心里的,京中什么样的王孙公子没见过,也没见几人入过小姐眼的。若是连小姐都喜欢,那钱誉定是也不差。 宝澶与流知不同。 宝澶年幼些,又从来在国公府中得宠,便不似流知顾虑得那般多,瞻前顾后。 流知首要想的是钱家是商贾。 宝澶首要想的便多是既然小姐喜欢喜欢钱誉,那钱誉可喜欢小姐? 故而,起初听说钱誉两个字,她是诧异了片刻,可她对钱誉印象本就很好,便一面舀水,一面笑眯眯问:“那他可喜欢小姐?” 白苏墨原本还有些怔,被她这么一问,脸上的笑意便悄悄浮了上来。 既而莞尔颔首。 原是两情相悦啊,宝澶又笑嘻嘻给她舀水:“多好,我们小姐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小姐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们小姐。” 白苏墨也笑。 宝澶又道:“那小姐喜欢钱公子什么?” 白苏墨想了想。 最后一面用皂角抹上头发,一面同她娓娓道起,从容光寺初见钱誉起,到紫薇园遇到马蜂他冒死带她跳水,再到她被爷爷禁足,钱誉留字给她,最后到梅府遇到他,同他一处摸马吊牌,一道手牵手逛骄城,还有昨日游湖心阁和钓鱼之事…… 每说一事,似是笑意就写在脸上。 其实没说出究竟喜欢他什么,却是说了一堆钱誉前,钱誉后。 这其中有些是宝澶知晓的,有些是宝澶不知晓的,只是这么接连听下来,宝澶都忍不住跟着弯眸笑起来。 这便是喜欢一个人。 说起他来的时候,无需闭眼,眼前便是幅幅画卷…… 帧帧都弥足珍贵。 宝澶一面舀水替她冲头,一面笑着。 等递了浴袍给她,白苏墨接过,起身。 宝澶才想到:“可钱公子家中似是商贾……” 白苏墨自然知晓她何意。 下一刻又听宝澶道:“那得好好磨磨国公爷,不过国公爷这个人最不经磨,依奴婢看,就选国公爷心情好的时候,八月中秋京中不是有骑射大会吗?届时一定会邀请国公爷做主裁判,国公爷就喜欢看京中的年轻后辈骑射,然后追忆一番往昔,这怕是一年内国公爷最高兴的时候,咱们就选这个时候……” “真有几分道理。”白苏墨忍不住点头。 主仆二人笑开。 而后宝澶便去整理衣裳和琐碎的事务,等折回的时候才见白苏墨攥着那枚玉簪子睡着了。 宝澶怕簪子划伤她。 便悄悄上前,轻手轻脚从她手中取下,却见她脸上还挂着清浅笑意。 宝澶心中叹道,难怪说心中装了心上人的姑娘家最美,小姐这便是呀。 宝澶笑了笑,才熄了灯退下。 …… 今晨,见白苏墨低头喝粥,宝澶才又想起。 白苏墨见她在一侧笑,瞥目道:“一个人在这里笑什么?” 宝澶掩袖:“就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白苏墨询问般看她。 她半蹲下身来,神神秘秘道:“奴婢昨日还奇怪呢,眼下才想通!怪不得钱公子前夜里才通宵达旦,昨夜还要去垂钓,应当就是想同小姐一处吧。” 白苏墨好气好笑。 宝澶叹道:“所以,钱公子这才是钓鱼最高境界。” 白苏墨看她。 她笑道:“姜太公钓鱼啊,钓得还是小姐这条美人鱼……” 白苏墨果真是连顿早饭都是吃不好了,白苏墨起身便追她去了。 宝澶同她在房中闹作一团。 也由得闹去了,时间过得便也快。 不多时,便有苑中的侍女来道,唐公子邀请各位公子小姐差不多便往偏厅去,准备往麓山脚下去了。 看样子,应是都起了。 宝澶这才又替她整理了衣裳,换上了鞋,一道往偏厅去。 偏厅中梅家三位姑娘都未到,只见苏晋元,梅家四个公子和钱誉在。 几人本在一处说话,先是钱誉最先瞥目过来,眼中稍许惊艳,似是移不开目来。既而旁人都看过来,都楞了愣,既而纷纷起身。 “哇哦~”苏晋元是最先招呼的:“表姐今天这一身好精神,果真英姿飒爽。” 可临到白苏墨耳旁,又轻声道:“还特别好看,你看旁边几个,都看呆了。” 白苏墨睨他。 苏晋元才轻咳两声,低声朝她道:“没办法,谁让我姐好看?特别是忽然穿一身这样的衣裳,处处与往日不同。” 白苏墨奈何:“今日不是爬山吗?”难不成,爬山不穿爬山的衣服,要穿成同平日一样,衣襟连诀,绣花鞋,再拿面画扇?” 话音刚落,便见门口梅家三位姑娘结伴而来,可不是一身绣花鞋,画扇,衣襟连诀得来了是什么? 白苏墨微怔。 苏晋元忍不住握拳笑了笑。 钱誉也忍不住隐晦笑了笑。 今日本是爬山,本也应当穿易于登山的衣裳,男子的衣裳倒还好些,不过是鞋子不同罢了,准备起来也方便。只是家中的三个姑娘应是不怎么喜欢,所以便也穿的平常衣裳,想意思意思,佯装爬小半截便是。应是料想白苏墨也是如此,可也没想到白苏墨今日却是实实成成来爬山的人,所以这一身轻巧的爬山服才尤为显眼。 白苏墨笑笑,也不多说旁的:“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言罢,瞥了宝澶一眼。 宝澶会意,跟在身后就往厅外去。 途经钱誉时,钱誉忽然伸手,轻声笑道:“本就是去爬山的,换衣服做什么?这一身便很好。”他神色如常,眼底却噙了笑意,语气亲近。 平日里不见钱誉主动同白苏墨亲近,也似是不怎么说话,而今日,就似是改了性子,这话中都分明带了些不寻常的意味,似是有意接近白苏墨。 梅家四兄弟都不由将目光瞥向这几日里似是一惯最不上心,也最不想起眼的钱誉,又忽得想到昨日游湖心亭,钱誉抽到同白苏墨一对,莫非是此时起开始对白苏墨生了旁的心思? 梅佑均和梅佑繁则是面面相觑。 昨夜垂钓时,钱誉就显露过心思,借钓鱼之事已行了暧昧之举,只是当时过后他便离开了,他们二人也拿不准。 而方才,钱誉那句话分明透着亲近…… 苏晋元也嗅出不对,遂而解围:“钱兄说的是,别换了,我看也觉得挺好。” 唐宋也是个有眼力的,即刻便笑着张罗一群人出发。 蛙苑就在麓山脚下,过去很近,便未乘马车。此行本就是让一群人凑一处说话的,除却唐宋需招呼之外,旁人身边都没有带小厮和丫鬟。 麓山不算高,但因麓河的缘故,水气缭绕,若是有幸还能在山顶上见得白雾皑皑,整个麓山都似是都拢在云层里一般,宛如仙境。 登麓山后,会有乘船游湖。 梅家的三位姑娘本就是来做做样子,随意登到一处,便会坐下来歇着,而后便寻个时机下山乘船去的。 故而最先爬不动的便是梅家的三位姑娘,在第一处休息的地方就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就算不打退堂鼓,也断然不会让她三人再继续,麓山虽不高,也算有些险,安稳的就这第一段,她们三人的绣花鞋,蚕丝衣裳,再加上手中还拿着面画扇,再上去也不安稳。 唐宋道:“不如三位姑娘先回去乘船,剩余的人自山顶下来再同你们汇合?” 梅家三姐妹是巴不得,故而连连点头。 可若是让小厮陪梅家姐妹三人下山,又有些不妥。 今日钱誉的举动让梅家几个公子哥很在意,谁都不想此时下山,却由钱誉同白苏墨一处。最后,还是梅佑泉自告奋勇与梅家三姐妹一道,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余下之人继续爬山。 唐宋对麓山很是熟悉,每到一处景致,便细心讲解,从何处望去,有何景致,哪些景致是有何种典故等等,也近乎信手拈来。 只是爬山这事本就是体力活,先前梅佑康和梅佑均还殷勤凑在白苏墨身边,找到时机便寻话说,不多时下来,梅佑康和梅佑均便觉体力有些不济。 这一面上山一面说话,实在有些累人,可还都咬紧了牙关,在险峻的地方伸手伸手扶白苏墨一把。 可旁人都看得出来,白苏墨怕是都比他二人轻松。 梅家是书香门第,非将门出身。 梅佑均和梅佑康两人先前光顾寻机会同白苏墨说话去了,废了不少精神头。 到第二处歇息处,饮了些水,再往上,梅佑康和梅佑均只能勉强跟上。 先前体力消耗得太厉害,加上平日又少有这样爬山过,等到这一段开始,别说想扶白苏墨,便是多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唐宋身边的小厮扶着,才勉强到了第三处休息的地方。 自第三处休息之所开始,眼界便豁然开朗。 唐宋的指引下,几乎可以看到整个麓山脚下和麓河蜿蜒。旁人都看得出白苏墨兴致很好,还能随唐宋一道,扒开树枝往外看去。 只是,再往上,梅佑康和梅佑均便实在跟不了了。 问起唐宋来,才道往上还有三处休息之地才到山顶,由此上去,怕是更陡一些,梅佑康和梅佑均知晓已经有心无力,可见钱誉在一处,又兀得心中憋了一口闷气在。 唐宋便带了剩余的人继续往上。 等从此处向上,才发现果真如唐宋所说,陡峭了不少。 白苏墨登了不多会儿,也开始隐隐有些吃力。 额头上的汗珠也更明显。 苏晋元几人想帮忙牵她,她觉得尚且还好,唐宋便道,往上还有两处,可别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白苏墨这才笑笑。 剩余几人开始轮流帮忙,或牵,或扶她。 尤其是钱誉牵她的时候,她还会有意使了劲儿将他往下带。 钱誉拢眉看她,又不好开口。 她偷偷低眉笑他。 她才应当是这几人里最轻松的。 而钱誉,应是这几人中最累的。 也亏得这里的景色更好,等到第四个休息处时,又觉与第三处休息的地方截然不同,忽觉先前的辛苦都未白费。 等到这四处休息区,唐宋便也直接道起,他是爬不动了,往上还有两处休息之地就到山顶了,若是运气好便能见到白雾缭绕,是这麓山最好的景致。 余下,便剩了苏晋元,梅佑繁,白苏墨和钱誉四人。 苏晋元倒是惊喜:“梅佑繁,我今日才对你刮目相看,早前还当你梅家书香门第,顶多骑个马便是了,没想到你还真的可以!” 就算是赞扬他,也要拐弯抹角带着几分戏谑,这几日,苏晋元同梅佑繁便是这般斗气过来的。 白苏墨刚开始头疼,果真听梅佑繁道:“你们苏家不也是书香门第吗,我们梅家怎么会输你们?” “嘿!”苏晋元来了气:“又来比啊!” 梅佑繁也一根筋上头:“比就比!看谁能到山顶!” “来来来,我还怕了你不成,你不就昨晚比我多抓两只青蛙吗,给你能耐的!……” 两人这也不管不顾还能不能走得动,便都如打了鸡血一般。 “晋元!”这处开始便有些陡了,白苏墨担心他们两人。 谁知苏晋元道:“放心吧,表姐,你照顾好你自己。”言罢又补了句:“钱兄,帮忙照顾下我表姐,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才是出鬼了,白苏墨恼火。 也正欲跟上去,钱誉拉住她,叹道:“你何时见他二人何时消停过?你跟也跟不上,便是跟上还有下一轮,何必枉费力气?” 白苏墨看他。 只见他笑了笑,上前牵起她的手,柔和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与我同赏?” 白苏墨还未反应过来,又见他眼眸稍稍弯了弯,口中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走了。” 白苏墨心底稍稍抹蜜。 也不知是不是慢下来的缘故,还是同钱誉单独在一处的缘故,只觉便是这陡峭的山路都似是也觉得几分累。 尽管两人也少有说话,但手这般牵着,便似不说话,也有暗暗窃喜在心中。其实先前还能偶尔听到苏晋元同梅佑繁的声音,再往后,这两人似是应当都走远了。 “这回是真跟不上了……”白苏墨叹道。 钱誉笑:“跟着我不好?” 一语双关,白苏墨语塞。 钱誉笑笑,正好前方的岔路口,一条写着上山的路,一条写着下山的路。 麓山后半段有些陡,上山的时候还好,若是下山继续走上山的路,既难走,又危险,所以每隔一段处都有单独下山的路,虽然远了些,却更平缓也好走。 苏晋元和梅佑繁应当是往上山的路去了。 钱誉却牵她往下山的路去。 “钱誉?”白苏墨以为他走错。 钱誉笑:“今日出来得晚,已经这个时辰了,便是上了山顶也见不到白雾缭绕,不如由我拐带一程?” 白苏墨笑。 “走吧,他们自会下山的。”钱誉果真牵了她往下山的路去。 下山的路真比上山的路好走许多,便似多了些曲折的盘山路,只偶尔有一两处陡峭的,两人便可一面下山,一面说话。 山中有树荫覆盖,这个时候了也不显热。 白苏墨想起早前在容华寺,不由道:“钱誉,这里不会有蛇吧。” 钱誉应道:“怎么没有?” 白苏墨下意识靠近他些。 钱誉顺势将她带入怀中:“逗你的。” 白苏墨才晓他故意捉弄,倏然,便有一记亲吻清浅落在她额头,而后他半蹲下,朝她道:“苏墨,我背你。” 白苏墨笑了笑,弯眸看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钱誉伸手牵她,沉声道:“哪里无事,我是心疼我那姑娘。” 白苏墨忍不住笑了笑。 …… 钱誉背起她,她的头便靠在钱誉身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便透过他的背脊传来。 “做什么?”他听她许久没有动静。 她片刻才道:“数你的心跳声。” 钱誉轻笑一声。 白苏墨这才揽起了他的脖子,将头搭在他肩膀上,似是想起了早前的事,便问:“我听于蓝说,当时在容光寺的时候,那条蛇是有毒的,它若正好落在我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她声音很轻,就贴在他耳边,悠悠到他心底,“你当时明明知晓是条毒蛇,还上前做什么?” “因为见到是你啊,”他幽幽叹道,“事后便后悔了。” 白苏墨恼火:“后悔什么?” “我也怕啊。”他道:“怎么知道当时竟鬼迷心窍,竟被你美/色迷住了,便想都未想就上前英雄救美,结果见是条毒蛇,还不能在你面前露了胆怯,便寻思要如何做才好,结果头都大了,幸好一侧还有树枝可供下台。” 白苏墨便笑。 钱誉也笑:“还想问什么?” 白苏墨想了想,又道:“在容光寺的时候,为什么看我一眼便不搭理了?” 钱誉应道:“苏墨,我本出身商贾,对公卿世家的姑娘也大都敬而远之,我当初是想避开你,谁知处处都有你,回回都能遇上?” 白苏墨好气好笑:“怪我了?” 钱誉但笑不语。 白苏墨又恼火道:“那下山的时候,马车横梁断了,我见到你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你干嘛那么厌恶瞥我?” 钱誉驻足,忽得想起当日来。 打死他也不会同她说。 “换个别的问。”他一语带过。 白苏墨便揽紧他,悠悠道:“那你说,昨晚钓鱼好好的,怎么忽然走了……” “困了。”他想也没想。 “先前钓鱼还好好的,怎会说困就困?钱誉敷衍我。”她置气。 钱誉奈何,转眸看她:“苏墨,我是男子。” “……”她没懂。 钱誉驻足:“……不会时时处处,坐怀不乱。” 白苏墨忽得噤声。 钱誉只觉背上的人有些僵,而后听她道:“那……那你先放我下来。” 钱誉忽觉有几分笑不可抑。 “钱誉……”白苏墨央求。 他从善如流。 只是刚放她下来,没走两步,她便踩到坑中,扭到了脚踝。 “疼……”白苏墨哀怨。 钱誉哭笑不得,抱起她放在一侧的裸露岩石上,循着她扭伤的地方探了探,应是扭得也不言中,钱誉笑:“会有些疼。” 白苏墨颔首。 “白苏墨……”他忽得含情脉脉看他,白苏墨脸色微微一红,稍稍往后:“……做……做什么……我脚还疼着呢……” 话音未落,便觉得脚踝上猛然一疼。 钱誉将她脚踝正了回来。 当下,伸手摸了摸,又动了动,似是真的比方才好了许多。刚想撑手下地,又觉还是有些寸劲儿一般的疼。 钱誉按住她:“我背你,等下了山这股劲儿过了便好了。” 白苏墨只得认怂。 不过认怂也不是没有好处,她揽着他脖子,娇滴滴道:“钱誉~,我还是疼~”这个‘誉’字和‘疼’字,借故将尾音拖得份外的长,声声撩在他颈间,伴着轻柔的呼吸,好似撩拨。 钱誉倏然驻足。 分明知晓她是故意,又颇有些奈何:“白苏墨!” “媚媚。”她轻声道:“我闺名叫媚媚。” 钱誉微怔。 又听她道:“你叫声媚媚,我便不逗你了。” “……媚媚。”他下意识喉结微微耸了耸。 白苏墨吻上他耳后:“嗯。” ※※※※※※※※※※※※※※※※※※※※ 捂脸,捂一张狗血脸,呜呜 让我再狗血两章就回去走剧情,,,,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7章 众矢之的(二) 第47章众矢之的(二) 下麓山已是晌午过后的事。 麓山脚下便是麓山湖,码头就在麓山出口不远处。 先前下山的众人已经去了游船上, 唐宋安排的小厮在码头等。 小厮机灵, 远远见到白苏墨和钱誉便迎了上去,却见钱誉扶着白苏墨走得有些慢, 白苏墨左脚稍稍有些不大灵活的模样。 “白小姐, 钱公子。”小厮拱手行礼, 方又问道:“白小姐这可是扭伤了脚?可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白苏墨笑了笑:“不打紧,稍后让宝澶帮我上些跌打的药酒便好。” 小厮便笑:“宝澶姑娘在船上候着了,那白小姐,钱公子,请随小的来, 游船已经驶到湖中, 我们需乘乌篷船靠过去。” 钱誉道了声:“有劳。” 码头停泊的乌篷船不多,小厮停在船前,帮着船夫一道固定船只。 钱誉先上, 而后伸手牵她。 白苏墨躬身时,他照旧伸手遮住她头顶同乌篷之间,免得她撞头。 他动作细小,白苏墨并不觉察, 他也不说话。 倒是小厮不免多看了一眼,钱公子倒是个心细之人。 麓山湖不小, 乌篷船驶出去好远, 才听小厮道:“前方便是游船。” 白苏墨才顺势瞧去, 那游船有三层高, 眼下隔得稍远,湖面上隐约有乐曲和弹唱声传来,别有一番雅致。 只是这乐曲的调子,似是极少听见过。 钱誉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应道:“是评弹。” “评弹?”白苏墨转眸看他:“我早前在京中听过评弹,似是不是这般?” 钱誉笑:“这是南顺国中的评弹,调子和唱法同苍月国中不同。” 白苏墨唏嘘:“钱誉,你去过多少地方?” 钱誉似是想了想,才道:“细数下来,临近诸国之中似是只有北舆和羌亚尚未去过,北舆早些年内乱过后,眼下局势还不稳当,羌亚又离得太远,日后有机会会再去。” 白苏墨惊讶:“怎么去了这么多地方?” 钱誉又笑:“商人,便是东边的货搬到西边,西边的货搬到东边,不到处走怎么知晓外面是如何的?” 白苏墨便笑:“那这么说……我是不是就是这外面的人?” 钱誉看她,知晓她又是特意,可身后还有小厮在,钱誉奈何几分,恰好船夫唤了小厮一声,问他靠岸之事,小厮上前去了。 钱誉也借故随之移目,只是口中轻得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不是外人……” 白苏墨也瞥目笑开。 恰逢湖面上微风几许,吹乱了鬓角的几缕发丝,白苏墨伸手绾了绾,只见钱誉迎着湖风,眼中似是惬意几许。 白苏墨又问:“若是北舆和羌亚也走完,还想去何处?” 钱誉想也不想便应道:“西域。” “西域?”白苏墨托腮,似是有些匪夷所思,“为何想去西域?” “经由羌亚往西行,便是西域,同中土是全然不同的风土人情,”钱誉笑盈盈看她,“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你我脚下踏过的这片土地,我想日后同夫人一道,行至何处,便看遍何处的大好河山,也不枉此生。” 白苏墨轻笑:“那得问你日后的夫人去……” 钱誉慢悠悠凑近:“诶,我不是在问吗?” 白苏墨唇瓣笑笑,却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似是敛了眼中情绪,却又在弯弯如小扇一般的羽睫上留了一抹动容。 …… 游船三层的甲板上,梅佑康正同梅佑均一处。 “是白苏墨。”她那身衣裳很好认,虽在乌篷船下,却因着角度问题,还是可见一瞥,梅佑均一眼认出。 梅佑康轻哼:“又是同钱誉一处……如此巧?” 梅佑康笑了笑,斜眸看向梅佑均,轻悠道:“这回,怕是你们二房搬起石头砸了整个梅家的脚……” 梅佑均耐烦看他:“仔细了你的话,他是我爹旧友的儿子。” 梅佑康笑:“此番麓山之行可是你邀的他?” 梅佑均轻笑:“那又如何,不邀他,白苏墨便会多看四哥一眼?我看四哥同苏晋元走得近,也没见的在姑奶奶和白苏墨面前讨得什么好处。” 梅佑康脸色这才黯淡了下来,沉声道:“此时不是你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这个钱誉,你还让他继续在白苏墨面前招摇?” 梅佑均笑:“四哥,他不过是商人之子,你我是梅家的子弟,需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还担心自己比不过一个商人?” 梅佑康便笑:“但看我看姑奶奶很是喜欢他……” 梅佑均扯了扯衣袖,戏谑道:“喜欢和孙女婿是两码事,姑奶奶只要不糊涂,便知晓其中诧异。更何况,京中还有个国公爷在,这钱誉得多大的本事?” 梅佑康似是也被他说动。 恰逢乌篷船快要靠近,梅佑均道:“你不去接,我便去了。” 梅佑康笑笑,一同上前。 乌篷船靠上登船处,船夫和小厮扶稳船只。 “苏墨。”梅佑均和梅佑康来接。 见白苏墨起身,钱誉扶她,梅佑均和梅佑康眼中略有惊异,才见白苏墨左脚踝是扭到。两人关切,白苏墨却道让宝澶上上药酒便好。 钱誉在乌篷船上,本就不稳。 梅佑均牵了白苏墨上游船。 钱誉正欲随后上传,却见梅佑康往左一步,似是不经意般,正正好好挡在他和白苏墨之间,钱誉心底笑了笑,并未多言。 梅佑均问:“怎么没见晋元和七弟?” 他本在一侧扶着白苏墨上台阶,白苏墨应道:“他们二人非要比谁先爬到山顶,我走不动了,便同钱誉一道先下山了。” 言罢,正好回眸看向钱誉。 视线正好被梅佑康隔开,又见梅佑康似是在同钱誉一道说话,便又回眸。 “小心。”她应是没主意这层阶梯比早前的更高些,梅佑均眼尖,早前便是一手扶她,眼下,便趁着这势头,一手揽住她。 白苏墨下意识,却未避开。 钱誉轻瞥一眼,隔着梅佑康,朝白苏墨道:“小心脚。” 也无多的语气,仿佛自然天成。 白苏墨也自然而然应道:“知晓了。” 仿佛再平常不过。 但就是这再平常不过,却比梅佑均的刻意伸手来得礼貌,白苏墨也借机脱身。 梅佑均轻瞥一眼他。 钱誉移目。 上了甲板,梅佑均同白苏墨在前,白苏墨本就走不大利索,梅佑均一路扶着她。 “钱兄。”梅佑康却唤住他。 梅佑康行得慢,钱誉只得驻足看他,心知肚明是不想让他上前同白苏墨一道。 钱誉笑笑,等他。 梅佑康果真缓缓拂了拂衣袖上的水渍,这才上前:“钱兄回回都能与苏墨一处,委实令人艳羡。” 钱誉看他。 梅佑康果真继续:“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又生得姿色过人,听说京中王孙贵族家的子弟将国公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也未求娶到,都说国公爷眼光太高,这国中能入国公爷眼的人可谓凤毛麟角,枉费心思的人更是多了去了,钱兄你说可是?” 钱誉也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觉并无不妥之处。” 梅佑康也笑:“钱兄说的是,原本也并无不妥,只是钱兄是燕韩人士,怕是不清楚这白苏墨的家世。白苏墨这样的世家贵女,放在京中都是娇贵的,她的婚事且不说要国公爷首肯,便是连太后也要亲自过问的。” 见钱誉脸色略沉下来,梅佑康又笑:“宁国公府不仅是世家贵族,更是一门功勋,国公爷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如今就剩了白苏墨这么一个孙女,国公爷要寻也是寻个能托付终身之人,若不是姑奶奶的关系,怕是连我们梅家这样的簪缨世家也入不得国公爷的眼。这白苏墨日后的夫婿不仅要有显赫家世,还需是人中龙凤,钱兄,你说可是?” 梅佑康一吐为快,心中不免爽利,看向钱誉自然居高临下。 本以为钱誉定要失了分寸,却见钱誉淡然笑笑:“佑康兄说的是。” 梅佑康勉强扯了一丝笑意,心中却倒他是死鸭子嘴硬,遂又想起梅佑均先前的一袭话,又想何必同一个商人在此逞口舌之争? 他是二房的客人,又不是长房的,他已算给钱誉颜面。 钱誉又道:“佑康兄,我想去三层看看,可要一道?” 梅佑康笑了笑:“不打扰钱兄雅兴。” 钱誉握了握折扇,礼貌拱手。 梅佑康也面上笑了笑,等入了船舱才似是忽得反应过来,先前钱誉哪里是真要邀他去三层看风景,分明是知晓他心高气傲,才特意如此,让他自己离开。 梅佑康自嘲,他竟是被一个商人给摆了一道。 …… 再说梅佑均同白苏墨绕过甲板,到下船舱的阶梯处。 宝澶迎上,见白苏墨这幅模样,“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苏墨笑:“扭到脚罢了,快扶我去上些药酒便好。” 宝澶会意,赶紧上前自梅佑均手中接过白苏墨,才见白苏墨似是松了口气。 “苏墨,我在屋外等,若是有事唤我。”梅佑均应是不会走了。 白苏墨应了声好。 宝澶扶她进屋,掩门。 白苏墨往小榻上一坐,脱了鞋,宝澶看了看,却是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厉害关系,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梅佑均在门外,宝澶一面给她涂跌打药酒,一面悄声问道:“小姐怎么同梅五公子一道回来的?钱公子呢?” 白苏墨道:“他被四哥拉去说话了。” 宝澶诧异:“钱公子不是每家二房的客人吗?”言外之意,应当同梅佑康不熟才对。 白苏墨叹道:“他是成众矢之的了,处处都有人为难他。” 眼中好似替有人不平。 宝澶笑了笑,也不戳穿,上了药,又伸手揉了揉她脚踝处,轻声问道:“小姐,还疼吗?” 白苏墨摇头:“其实真不怎么疼了,偶尔还稍许有些扯着一般,倒也没什么大碍。钱誉背我下得山,我倒没累着,遭罪的是他。” 宝澶偷笑:“这哪叫遭罪呀,旁人是求都求不得,钱公子是乐在心里。” 白苏墨睨她。 宝澶又掩袖笑了笑,问道:“小姐可要换身衣裳?” “也好。”白苏墨应道。早前是为了爬山才穿得轻便些,已同梅家三位姑娘有些格格不入,她将衣裳换回来倒也贴合。 许是上了药的缘故,脚踝处开始扬起一股子微微的暖意,很是舒服。白苏墨想起在下山路上,他唤她一声,却趁她不注意将脚踝拧了回来,她当时是吃痛,但通过之后,便觉好多了多半,钱誉是怕她一直盯着想着只怕会更疼,才特意如此。 钱誉是如此细致体贴一人,遂又想起乌篷船里,他凑上前来的那句“诶,我不是在问吗?” 白苏墨忍不住笑得出神。 宝澶取了衣裳来。 衣裳倒是换了,只是脚踝处还有有股药酒的味道,用香囊在身上也盖不住。 白苏墨才道:“算了,再香些就过火了。” 宝澶一想也是,只得作罢。 出了屋,果真见梅佑均还在,梅佑均回头便见她已换了一身衣裳,她实在生得很美,一颦一笑皆可动人心魄。 梅佑均敛了目光,上前:“脚可有好些?” 白苏墨笑:“大好,已不需人扶。” 一句便断了梅佑均后路,且一脸笑意,似是不经意。 梅佑均也不好言何。 随意寻了话来,闲聊几句便至一层船舱中。 先前的评弹声便是从这里传出的,似是唱了些时候,眼下,换了另一人抚琴,倒是清雅。 白苏墨打量了一圈,却并未见钱誉在。 倒是梅四姑娘唤她:“苏墨,可要来饮些果子酒?” 白苏墨却之不恭。 梅四姑娘给她斟酒,梅六姑娘递了些糕点在她面前:“苏墨,快尝一尝,听唐宋说是这里最有名的栗子糕。” 苏墨尝了一口,眼中光泽,又复颔首。 梅五姑娘问道:“如何?” 苏墨笑道:“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比京中宝胜楼做得还要好些。” 几个姑娘便一道笑了起来。 恰逢唐宋上前,正好问道:“何事笑得如何开心?可是栗子糕好吃?” 梅四姑娘道:“说的可不是吗?苏墨说你这里的栗子糕比京中宝胜楼的还要好。” 唐宋一脸欣慰:“换了旁人说兴许还不信,但白小姐自京中来,白小姐说好便是好。”他惯来会说话,桌上又笑作一团。 唐宋又问:“可还再要些果子酒?”他这个主人家素来做得好。 梅六姑娘道:“方才那壶杏花味道的不错。” 唐宋便唤了小厮来,小厮应声去取。 取酒的小厮未回,另一小厮上前:“公子,你要的酒。” 唐宋朝他道:“你去三层,钱公子在那边看风景,你给他送过去,若是没了,再来取。” “好嘞。”小厮应声去做。 白苏墨看了看那小厮背影,才晓钱誉在三层甲板。 白苏墨饮了口杯中的杏花酒,听梅四姑娘问道:“唐公子,我们稍后去何处?” 唐宋道:“稍后等苏公子和梅七公子回来,便将船驶去这麓山湖中的小洲头,这个节气正是小洲头上白鹭栖息的时候,小洲头上的白鹭很多。可在船上远观,也可登上小洲头近赏,还可亲自喂食,只是喂食时需小心些便是了。” 梅六姑娘眼前一亮:“我要去喂白鹭。” 梅五悻悻道:“我才不去,远远看看便好了。” 梅四姑娘也跟着摇头。 “六哥哥,你陪我去喂白鹭可好?”梅六朝梅佑泉撒娇,家中都知梅佑泉脾气好,也好说话,梅佑泉果真点头应好。 白苏墨笑了笑,随意唤了宝澶来。 宝澶上前,她附耳一句,宝澶先是愣了愣,而后赶紧点头。 …… 三层甲板上,钱誉独自凭栏。 麓山湖的风景其实很好,游船走得不快,正好可以细细打量。 今日梅佑康特意来同他说的一袭话,他并非没有放在心上,恰好小厮送了酒上来,他其实并无多少兴致,却一口饮完。 听到身后脚步声,钱誉转眸。 愣了愣,却见是白苏墨身边的丫鬟,宝澶。 “宝澶姑娘。”他点头致意,算是问候。 宝澶上前,朝他福了福身,笑眯眯道:“钱公子,小姐还说,饮了酒之后若是再这般吹风,怕是会头疼的,还请钱公子少饮些。” 钱誉莞尔。 宝澶又将手中的披风递于他面前,又道:“小姐还让奴婢给公子送件披风来。” 见钱誉接过,宝澶又福了福身:“那奴婢便不打扰钱公子看风景的雅兴了,还需回去给小姐复命,奴婢告退。” 钱誉礼貌笑笑。 只见宝澶快步下了阶梯,回了楼下船舱去。 片刻,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 他不消转眸也知晓是谁,唇瓣微微勾了勾。 白苏墨果真上前,到她身侧一同凭栏:“看来,此处风景极好。” 钱誉瞥她:“哪里好了?等你罢了……” 白苏墨也看她。 他这才解开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也没多说旁的话。 白苏墨便也低眉笑笑,没有多言。 三层甲板上的风果真比一楼船舱要大得多,但凭栏远眺,周遭万物去又好似都兀得变慢了许多。 白苏墨忽然觉得,原来同钱誉在一处,便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凭栏远眺也好。 两人都许久未说话,却又好似默契一般。 她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她。 而后各自笑笑,纷纷低眉收回目光,再抬眸时,笑意便似洒满在这眼前的天长水阔里。 不久时候,只见另一艘乌篷船靠上了游船。 是苏晋元和梅佑繁。 见苏晋元同梅佑繁上船后,相互搭着肩膀,有说有笑,恨不得称兄道弟才是,哪里还有半分早前意气之争的模样? 白苏墨便笑:“你们男子之间的友谊果真与众不同,早前还争执不休的,一道饮一场酒,一起爬一次山,便似冰释前嫌了。” 你们男子…… 钱誉有些忍俊。 “笑什么?”白苏墨瞥他。 湖上微风和煦,钱誉笑道:“白小姐,你若成亲之后,便会更懂男子些。” 白苏墨耳根子都涨得通红。 捉弄她,钱誉心情大好。 …… 由得苏晋元和梅佑繁上了游船,游船便往小洲头那边驶去。 都过了晌午许久,这两人又是爬山爬得最累的,便在船舱中乱七八糟胡乱吃了一通,应是饿坏了才是。 可任谁一眼都可看得出,这两人自麓山一道下来后,结成了深厚的友谊,何处都要勾肩搭背,恨不得时时处处都在一处,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等船在小洲头靠岸,一些人就在甲板上看白鹭。 一些人上了小洲头。 小洲头不大,走一圈下来也耗不了多少时候。 梅佑泉果真是陪着梅六一道去喂食,不过白鹭食鱼,梅六起初也怕,后来便笑得欢喜。 宝澶想近处看白鹭,白苏墨便带了宝澶一道上了小洲头。 遂又在小洲头上喂白鹭。 宝澶险些摔到水中去,幸亏梅佑泉心细。 这一下午时间便也过得很快。 明日就要离开麓山脚下,今日唐宋便在游船上准备了酒宴替他们送行,酒宴还颇为隆重,上了歌姬和舞姬。 今日寻来的这领舞的舞姬,不仅生得很美,舞姿还尤其动人,便是连眼神都处处恰到好处,趁得别有一番的风情韵味,倒叫人几分移不开目来。 只是场中都看得清楚明白,这舞姬似是尤其倾心钱誉。 目光似是就未从钱誉身上移开过,动人舞姿十回有九回里都是冲着钱誉去的,尤其是最后一个谢幕都,轻飘飘就往钱誉身上坐了去。 这一幕委实有些突然。 宝澶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都以为乐曲已尽,结果还不尽然,只听最后一个鼓点,舞姬一双玉臂环上钱誉后颈。 梅佑均看了看梅佑康,戏谑笑了笑。 梅佑康倒是无事般审视了钱誉一眼。 白苏墨也愣住。 梅家的几位姑娘有些怕羞一般伸手捂了捂眼睛,却又好奇,偷偷打量。唐宋和苏晋元这头却是带头拍手叫好。 众人才明白,这是舞姬舞蹈中的动作,如此才借了钱誉。 应是看这厅中钱誉生得好看吧。 方才便听唐宋说起这舞姬名唤子绯,是朝郡一代最负盛明远的舞姬,这舞蹈虽是大胆了些,却跳得实在是好。 梅家几位公子和姑娘也跟着鼓掌。 那舞姬起身,接过身后递来的酒杯,奉在钱誉跟前:“奴家刚才借公子帮衬,这杯酒,奴家敬公子。” 唐宋笑道:“钱公子,子绯这杯酒旁人是艳羡都艳羡不来的,你可不能推辞。” 钱誉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杯中的酒。 心知肚明,他今日这杯酒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他若是不喝,众目睽睽之下,这舞姬便会一直磨上他,届时只会更难看。 这等出得这种风月场所的,风流手段向来层次不穷,今日还有白苏墨和梅家三位姑娘在,他若推辞,便等于是在此处特意挑逗给旁人看。 他饮与不饮都已惹上了一身香艳桃色。 今日这厅中,是有人见不得他好。 ※※※※※※※※※※※※※※※※※※※※ 钱誉:,,,来,给你钱,整章重写!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8章 分路回梅家 第48章分路回梅家 那舞姬眸含烟波,嘴唇涂了樱桃蜜色, 她手上带着铃铛, 递酒在他面前时,手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眼见他似是并无动静, 身子便又往前探了几分, 特意彰显了几分腰身的妩媚。 钱誉看了眼她手中的酒, 又看了看她。 缓缓伸手接过。 舞姬却曼妙移开:“这杯,还是由奴家来伺候公子饮吧。” 钱誉手中落空,微微怔住。 凝眸看她,她眸间笑意更深。 钱誉瞥目看向一侧的梅家兄弟四人,并了唐宋, 今日有人做局, 不会在厅中如此善罢甘休,只怕这一杯下肚,还有会一杯。 有人是想让他坐实了这香艳之举。 钱誉戏谑笑笑。 而舞姬身后, 白苏墨果真目不转睛看他。 白苏墨今晚手中的酒就未断过。 钱誉先前坐在位置上,便看得清清楚楚。 今晚气氛使然,众人相互敬酒,白苏墨已然喝了不少。 虽说果子酒不醉人, 她今日应是高兴,便喝得不仅多, 而且急。 她先前便已有些微醺。 眼下, 怕是要起醋意了。 钱誉方才思及此处, 就见舞姬已贴近, 跪坐在他面前,身姿绮丽得将酒杯呈至他唇边,他唇边已沾染了几分酒气。 钱誉正欲作何,却见白苏墨忽然起身走来。 梅佑康几人都愣住。 钱誉也抬眸看她。 就连那舞姬都滞住,愣愣见白苏墨伸手,从她手中缓缓拿过那杯酒,一时竟忘了动弹,就这么目瞪口呆看着她。 白苏墨才是天生好看,舞姬是凭借先前的舞姿增添了几分遐想,但若真站在一处,才觉一人是大方庄重,便是轻颦浅笑都明艳动人,而一人却是扭腰作态,显得几分低俗了去。 钱誉亦未想到她会如此。 却听她继续道:“子绯姑娘的舞跳得好,这等优雅舞姿,我在京中都少有见道过。不如,将这杯酒让与我,我借花献佛,敬子绯姑娘一杯?” 听到这句,舞姬全然愣住。 眼见白苏墨掩袖,仰首,要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梅佑康的脸色都煞白了。 梅佑均的脸色也很是难堪。 却在这时候,钱誉忽然起身,一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手将她放在唇边的酒杯夺了过来,一口便仰首饮尽。 白苏墨不解之时,才听他咽下这口酒,轻声道起:“这杯酒你不能喝。” 白苏墨似懂非懂。 钱誉见梅佑康和梅佑均先前煞白的脸色,慢慢缓和了几分下来。 钱誉将酒杯还于舞姬手中,半是笑意,半是警告:“多谢姑娘美意,我只饮这杯便是,这厅中还有我心上人,不想叫她误会,烦请见谅。” 这酒钱誉虽是饮下了,舞姬还是愣愣看向梅佑康处。 这厅中,便忽然都明白过来这一出的来历。 应当是出自梅佑康手中。 梅佑康脸色很是有几分不好看。 又瞧唐宋的模样,才晓这酒宴虽是唐宋张罗的,但唐宋应当也是不知晓这其中缘由。 钱誉却拱手:“钱某不胜酒量,先行告退,诸位尽兴。” 言罢转身。 “钱誉。”白苏墨唤住。 他没敢看她,声音有些沉声嘶哑:“别跟来!” 白苏墨微微怔住。 梅家几个姑娘也不明所以,但都觉得梅佑康特意安排一个舞姬这么缠着钱誉,有些过了,钱誉应是不好拂了梅家的颜面才离开的。 但这厅中的男子怕是都应当猜出了几分! 钱誉喝下去的那杯哪是普通的酒? 看钱誉方才那模样便知晓了。 若不是钱誉一口喝了,若……真被白苏墨喝了,今日这事情便不是一句闹大不好收场就可简单了事的了。 白苏墨若是出了事,整个梅家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梅佑均,梅佑泉和梅佑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只是都不能说破。 苏晋元向来同梅佑康交好,而此时脸色也一片阴沉,若不是钱誉方才出去,他自是要眼下拉了白苏墨就走的。 可唐宋是主人,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缓和氛围。 好在这厅中几个姑娘都是不知情的,也不至于彻底将这脸撕破。 苏晋元就朝白苏墨道:“表姐,你同我一道吧,我正好和你说会儿话。” 白苏墨只道是她先前替钱誉挡酒,众人有些被吓住了。 苏晋元给她解围。 白苏墨便同苏晋元坐在一处。 只是苏晋元这一晚上的脸色就一直没怎么好过。 倒是多饮了几杯闷酒。 …… 钱誉出了船舱,将这口酒能吐便吐。 但未吐出的酒意已浸入肺腑,他只觉身上开始些许燥热,闭眼便都是白苏墨朝她娇嗔的模样,亦或是如同今日下山,她亲吻他耳后,他便觉她似真的将身子贴在他身后亲吻。钱誉垂眸,掩下眉间一丝清明,上了乌篷船,让船家先回蛙苑。 钱誉离席后,酒宴的气氛便有些沉闷。 不多时,酒宴就心照不宣得散了。 游船靠岸,一路往蛙苑回去,苏晋元都一直跟着白苏墨,似是也不想她同梅家几个公子呆在一处,一直将她送回客房中。 等回了蛙苑客房,苏晋元又说饮了酒,下船时吹了风,正头疼欲裂得很,非要让宝澶帮他按头才,赖在外阁间中不走。 白苏墨也拿他没辙。 过了许久,宝澶入了屋内,说表公子在外阁间的小榻上已经睡下了。 白苏墨撩起帘栊,便见苏晋元侧卧在小榻上,连鼾声都有了。 真不知他今晚发得什么神经。 白苏墨本想让宝澶去苏晋元房中,将他随行的小厮唤来抗回去,可见他窝在一处,明显是皱着眉头入睡的,却连鼾声都有了。 白苏墨只得作罢。 又让宝澶去搬了床被子来给他盖上,怕他着凉。 等将苏晋元这头处理妥当,白苏墨才同宝澶一道回了屋内。 苏晋元在这头,白苏墨也不便沐浴。 只让宝澶帮衬着换了声衣裳。 早前宝澶也在船舱中,自然也瞧得先前酒宴还好好的,小姐也高兴,还多饮了几杯。可从那叫子绯的舞姬一曲跳完,身子都快贴到钱公子身上要喂酒了,小姐当时本就饮得有些多,才会看不惯那舞姬搔.首.弄.姿,而后来瞧那模样,应是梅家四公子安排的。 宝澶对梅家这几人的印象便忽然不好了起来。 后来钱公子应当心中不爽利,中途离席。 表公子才同小姐坐到一处。 到最后,这好端端的酒宴就一直沉闷到了最后。 简单洗漱,宝澶扶白苏墨上床榻休息。 白苏墨似是一直心中有事。 临到宝澶替她熄灯,白苏墨忽然伸手拦住:“宝澶,我们去钱誉那里。” ****** 客房的外阁间内。 白苏墨随意翻了翻书卷。 “肖唐,外袍。”忽得,听屋内唤了一声。 白苏墨见外阁间的衣挂上挂了一件袍子,她来寻钱誉,肖唐同宝澶怕扰他们说话,便在苑中等候。 眼下,白苏墨取了外袍往内屋去。 钱誉方才沐浴更衣完,从耳房中出来,衣衫整齐。只是帘栊还未撩起,似是听见对方脚步声,钱誉脚下便滞住,心底恼火叹了声:“肖唐真是想死了……” 帘栊还未撩起,钱誉便唤了句:“苏墨。” 果真,是见白苏墨拿了外袍,自外阁间撩了帘栊进来:“你怎么知晓是我?” 白苏墨好奇。 钱誉上前,自她手中接过外袍:“这股跌打药酒味,这苑中还有谁身上有?” 原来是跌打药酒…… 今日下山扭伤了腿,确实是宝澶给她涂了跌打药酒,她自己闻多了便是不觉了。 白苏墨便笑:“你是狗鼻子吗?” 她果真是回回都有将他逼至尴尬境界的本事,钱誉奈何叹息:“白苏墨……” 她却道:“狗狗又不是不好,狗很忠诚啊……” 言罢,笑盈盈打量他,一双眸子好似眉目星辰,直叫人移不开目来。 钱誉下意识伸手,她回回有意无意试探,都让他有些奈何:“苏墨,今日我真的未多看那舞姬一眼,是她主动凑上来的……” 白苏墨继续看她。 她轻悠的呼吸就在眼前,不做旁的,便都份外撩人心扉,钱誉微微一叹,垂眸道:“苏墨,我只对你忠诚。” 他俯身,将她抵在床头那扇雕花纹饰前亲吻。 他知晓这亲吻不同于往常,仍沾了几分先前在水中未曾退去情.欲,于是趁白苏墨还未察觉,自觉在眸间掩下一丝清明。 撩起帘栊,牵了白苏墨回到外阁间,口中碎声念道:“谁让你夜里来男子住处的?” 钱誉心中唏嘘。 她若是再是早来片刻,还不知晓会多尴尬! 倒了水递于她。 白苏墨接过,轻声道:“你中途离席,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钱誉微顿。 想起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知晓其中缘故。 只是又想起今日喝下那杯酒的人险些是她,钱誉心有戚戚,这才道:“苏墨,日后不相干的人给酒不能随意喝。” 白苏墨瞥他:“最后不还是被你抢着喝了吗?” 知晓她会错了意,钱誉不免恼火:“你怎知酒里没有旁的东西?” 白苏墨微怔。 今日在游船上,钱誉是见她要饮了那杯酒,才一饮而尽的。 而后便中途离了席,只同她说了一句“别跟来”。 而晋元似是也怕她跟去,才让她坐在他身边。 白苏墨忽得明白过来。 难怪当时游船上,除却她和梅家三个姑娘,脸色都阴得怕人,除却唐宋都几乎默不作声。那杯酒,险些被她饮下。 若是被她饮下…… 白苏墨只觉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子。 难怪方才他说酒不能乱喝,怎知酒里没有旁的东西,也难怪钱誉会从她手中抢了那杯酒一饮而尽,更难怪,苏晋元先前赖在外阁间不走…… 想起他先前口中那句“谁让你夜里来男子住处的”,白苏墨忽得咬了咬下唇,才觉似是不该来此处:“钱誉……” 钱誉见她脸色都变了,心中几分好气好笑,遂又恶作剧心起,俯身将她抵在书架前,温柔唤了声:“媚媚……” 白苏墨背心都僵住了。 钱誉心中忍俊:“那你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说。” “嗯。”白苏墨一张脸都已红透。 看着白苏墨同宝澶的背影快步出了苑子,钱誉嘴角勾了勾。 直至消失不见,钱誉才敛了笑意。 今日的舞姬本是梅佑康找来的,这杯酒也是梅佑康蓄意让他饮下的,这些公卿世族家的子弟也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若不是他常年出门在外,心思比旁人更多谢,只怕今日在厅中就遭人构陷。 这些世家子弟,人人身后都有些阴毒算计,连商贾都不如。 又有何好以世族自居的! 只是今日这杯酒若是被苏墨饮下,钱誉想来还能心悸…… ****** 回客房路上,白苏墨脚步有些急,宝澶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似是在想着旁的事情,便也不好开口。 只是临到苑门口,白苏墨才驻足,朝她道:“明日晨间,你寻晋元的小厮一道,去码头那边寻辆马车……” 宝澶惊讶,单独寻马车…… “小姐,是不准备同梅府的几位公子小姐一道走了吗?”宝澶意外。 原本约好的明日晌午后出发,入夜前后回梅府。 听小姐这意思,应是有别的安排。 白苏墨果真道:“明日晨间你早些去,等寻了马车回来,我们同晋元和钱誉一道先走。” “是。”宝澶错愕应声。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小姐应是对梅府心生芥蒂,这才要分开走的。今日酒宴上,梅四公子的举动确实过火,看模样,表公子应是都有恼意,要说分开走,也是无可厚非的。宝澶便也未多问。 回了外阁间,苏晋元的呼吸声依旧均匀。 只是被子掉了一半。 宝澶上前给他盖好。 白苏墨心底微叹,她此番才算明白为何晋元非要留在她这里守着,死活都不回去。梅家是外祖母的娘家,眼下又在麓山,还是些龌.龊之事,苏晋元怎好同她提?酒宴上便同她坐在一处,回了客房后也这么守在外面,便是对梅府的芥蒂和不满。 想起晋元早前同梅佑康交好,可今日酒宴后便似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仅同梅佑康,他同梅家任何一人都未说话。 想起晋元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似是心思都放在别处,真到今日,才觉晋元其实靠谱。 天凉了,白苏墨朝宝澶道:“睡成这幅模样,再给他加床被子。” 宝澶应好。 白苏墨这才撩起帘栊,回了屋内。 屋内的夜灯都快燃尽,白苏墨也无几分睡意。 今日都晓舞姬怕是梅佑康找来的,她也一直以为是梅佑康授意舞姬在酒宴上为难钱誉,让钱誉出丑也好,让她对钱誉心生厌恶也好。却不曾想,原来根本不止是为难一事,而是想让钱誉饮了舞姬的酒,生香艳之举。 梅家是外祖母的娘家,是百年世族,族中子弟怎么连这些卑劣的手段都能用上? 思及此处,白苏墨是三分恼怒,又七分后怕。 的确,梅佑康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但若是让爷爷知晓她险些饮了那杯酒,爷爷怕是要把梅佑康的皮都给剥了。 此事若是说与外祖母听,应当也要恼怒。 今日出了这事儿,她和梅家三个姑娘倒是蒙在鼓里,但钱誉也好,晋元也好,梅家兄弟几人也好,都心知肚明,便是这层纸不捅破,只怕她同晋元,和外祖母也不会再留在梅府了。 既是如此,还不如先行离开。 免得一道回府,她心中忍不住愤怒,双方也都尴尬。 此事同梅家相关,晋元自会说与外祖母听,届时如何,听外祖母安排便是了。 白苏墨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寐。 原本这好好的一日,都在这好似吃了苍蝇一般的心情里消磨了。 …… 翌日清早,宝澶果真寻了马车来。 苏晋元身边的小厮本就会驾马车,眼下正备了马车在蛙苑外候着。听白苏墨说要单独先走,苏晋元连一句多问的话也没有,便直接回了房中洗漱更衣。 宝澶又寻肖唐。 临行前,白苏墨只是让宝澶同唐宋身边的小厮打了声招呼,等唐宋穿戴整理迎出来的时候,白苏墨几人已乘了马车走了。 唐宋知晓这回怕是要出乱子,赶紧寻了梅佑均一道:“白苏墨先前同苏晋元和钱誉一道离开了,怕是要出乱子,你可有应对之策?” 昨夜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梅家这回怕是都要同梅佑康一道遭殃。 梅佑均眉头拢了拢,昨日见白苏墨的模样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应当是苏晋元的主意,又不好留下钱誉一人。 梅佑均道:“我昨夜已差人,加急送信回府中,眼下,消息应当已经送至祖父祖母处了。” 老四一人脑子糊涂,不能让他们陪他一道葬送进去。老四是个蠢的,针对钱誉有何用!将白苏墨搭进去了,才是枉然! 白苏墨险些将那杯酒喝下去,他肠子都悔青了。 幸亏昨日没有出事,若是白苏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喝下了那杯酒,怕就遭心了! 眼下,要看祖父祖母处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梅佑康呢?”唐宋问。 梅佑均唏嘘:“他昨日便连夜回骄城了,闯下了这种祸,他还没胆子留在最后。自是要头一个回去认错,在求祖父祖母给指条明路。” 老四如何,梅佑均其实并不关心。 他最怕的是受老四牵连。 他仕途在即,若是因此被国公府那边扼住了脖子,那梅府再想有人入仕途恐怕都是难事。 梅佑均心中确有几分烦躁。 ****** 马车自麓山脚下往骄城回。 白苏墨心中揣了事情,手中那本书卷看了许久还是同一页,也看不太进去,不时抬眸听苏晋元和钱誉二人说话。 上回在梅老太太处一道摸马吊牌,苏晋元就对钱誉印象便好。昨夜之事,苏晋元对钱誉又多生了几分好感。 昨日最难做的便是钱誉。 他先前都未想过那杯酒有什么不对。 可后来见钱誉的模样,心中便猛然想明白了。 钱誉若是真闹起来,苏家同梅家这层关系在,恐怕当场便很难看。 白苏墨要是喝了那杯酒,更不是难看二字的事情了。 钱誉明知那杯酒有问题,还是将那杯酒喝了,而后离席,这样场中的颜面才得以保全。 世族大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都不好轻易作何,钱誉算是给了苏家和梅家台阶下。 而今日清晨,白苏墨又让宝澶备好了马车单独离开,也是恰到好处。 否则,这一路上是解释,不解释,是听解释,还是装作相安无事恐怕都是面上无光之事。 自是他也不知白苏墨从何处知晓的? 眼下,只能这般回了骄城,见过祖母再说。 …… 晌午,正好途径一处凉茶铺子。 钱誉先用完,同肖唐一道去饮马,苏晋元才朝白苏墨道:“梅佑康如此设计针对钱誉,定是觉得钱誉对表姐有旁的心思,而表姐又总是凑巧同钱誉一处,心中觉得钱誉是个威胁,这才生了哪些歪歪倒倒的念头。” 他口中唤的已皆是“梅佑康”,已非早前那声亲厚“四哥”。 白苏墨看他。 苏晋元心中气未消:“这事儿我同梅佑康没个完,但要说只是他一人所谓,我信都不会信!祖母好心替表姐张罗同梅家的事,他们梅家怕是真以为自己是苍月国中首屈一指的豪门贵族了,见到旁人同表姐一处,这等龌.龊的手段都能用,还不知今日是钱誉,明日又该是哪个!” 言及此处,又道:“不过见钱誉是燕韩来的商人,好欺负,便是吃了亏也只是吃哑巴亏,这便轻轻松松得将人动了,若是真换成京中的王孙贵族,怕是连人家一根指头都不敢动。这样世族子弟,今后不看也罢。我看等今日回了梅府,便刘嬷嬷收拾,我们同祖母一道入京,还落得眼中清净些。” 白苏墨都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的好。 苏晋元少有这般同她直接评论过旁人,白苏墨这才觉得难怪爷爷喜欢同他一道喝酒,确实有股痛快劲儿在里头。 白苏墨正欲开口。 又见苏晋元抬眸看她:“这梅家的人,一个个的也不用脑子想一想,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生火了!表姐怎么可能中意钱誉!” 白苏墨微顿:“怎么不可能呢?” “当然不可……”苏晋元口中的理直气壮徒然怔住,似是缓缓反应过来,看了看白苏墨,又看了看远处饮马的钱誉,半晌才挤了几个出来:“他……嫦娥啊……” “嗯。”白苏墨颔首。 ※※※※※※※※※※※※※※※※※※※※ 还记得嫦娥的梗不,,, ******** 捂脸,我一定要说明下,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防盗章 今天的防盗章是蠢作者粘错了文章…… 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我们铭记历史教训,发50个小红包,呜呜 蠢死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49章 来自表弟的审视 第49章来自表弟的审视 苏晋元朗笑一声, 立即止住, 神秘道:“你是特意来这么一桩,有意打他们梅家兄弟几个的脸,可是?” 白苏墨娥眉微蹙。 苏晋元又轻咳两声, 遂换了思路:“我知晓了, 你是方才看书太无聊了, 有意寻话题与我说, 可是?” 白苏墨眸间写满对他脑子中装满东西的疑惑,拂了拂衣袖就要起身,不同他一处了。 苏晋元也赶紧跟着起身:“不是吧,表姐,你真喜欢那个嫦娥……不……那个钱誉啊?” 白苏墨转身看他,又点了点头。 苏晋元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表姐大人, 你可是疯了?钱誉出身商贾,还是燕韩国中的商贾, 国公爷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白苏墨一字一句道:“爷爷说了, 我的亲事交由我自己做主,我喜欢钱誉那是我的事,我自会说服爷爷。” 苏晋元无语:“那是国公爷以为你自己做主的都是世家贵族的子弟……” 白苏墨若有所思:“梅佑康不也是世族之后吗?” 她从来会举反例, 苏晋元徒然,只得哄着她来:“对对对, 你说的是, 从小到大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白苏墨弯眸笑。 苏晋元真是脾气都被她耗没。 旁的话都烂在腑见, 叹道:“但我话说在这儿, 国公爷可不是这么好搞定的!” 白苏墨朝他嫣然笑笑。 苏晋元只觉从头到脚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就见她忽得贴近他,苏晋元心都一抖,便听她轻声道:“所以你得帮我呀!” 苏晋元瞥她一眼,【帮帮帮帮帮,愁死了……】,“我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呢……” 白苏墨叹道:“那你有没有听过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苏晋元嘴角抽了抽:“……早前没有,现在听过了。” 白苏墨笑不可抑。 【不成!】 白苏墨抬眸看她。 苏晋元郑重其事道:“不成!我得先替你把把关!!祖母是很喜欢钱誉,说他人品,教养都好,但他的家世如何?是否父慈母孝,家中兄弟姊妹品性可端正,自己有无桃花债,还是否好赌或有旁的不良癖好,仇家有几许,自幼时起运气如何,是否有隐疾,私下脾气可暴躁……这些都需摸得清清楚楚!” 白苏墨哑然看他。 苏晋元竟然如此心细如发…… 她这个做姐姐都有些汗颜。 白苏墨应道:“他家中世代经商,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呵,都交待过了?】 白苏墨看他。 苏晋元认真叮嘱:“方才那些说道,大凡是他自己说的不算,我若脸皮厚些,我还敢说我是苍月第一俊男才子,我说你便信……” 白苏墨笑。 苏晋元悄声道:“放心吧,打听这类事情,我素来有门道!别说是燕韩国中,就是羌亚,巴尔,西秦,北舆我都能打听出来。” 白苏墨信。 “哟!嫦娥喂完马来了!”苏晋元笑。 白苏墨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 等上了马车,白苏墨才是实在忍不住笑意。 自钱誉上马车起,苏晋元便将他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打量个不停。 她倒是拿着本书卷,低着头,姿态优美得看书做样子,钱誉便被他看得很有些不怎么自在了,只得撩起帘栊,不时看向窗外。 白苏墨好容易忍俊。 估摸着苏晋元也打量得差不多了,这才看了看白苏墨,又看了看钱誉,忽得笑道:“你们早前便认识,还装作不认识……” 白苏墨看他:“没装啊,是你没问。” 苏晋元徒然语塞。 钱誉也低眉笑了笑。 苏晋元锲而不舍,又分别打量了她两人一番,再酸溜溜道:“子绯姑娘的舞跳得好,这等优雅舞姿,我在京中都少有见道过。不如,将这杯酒让与我,我借花献佛,敬子绯姑娘一杯,呵!”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白苏墨和钱誉都怔住。 忽得,才都反应过来,是昨夜舞姬敬酒的时候,白苏墨的一袭话。 紧接着,苏晋元又酸溜溜道:“多谢姑娘美意,这厅中还有我心上人……呵!” 钱誉和白苏墨纷纷都看他。 苏晋元干脆一酸到底:“我方才才想明白,敢情这话里话外都透着玄机啊!” 白苏墨拎起书卷,狠狠敲了敲他脑袋。 “痛痛痛!”苏晋元吃痛。 白苏墨朝马车外唤了声:“阿楚,停车。” 阿楚是苏晋元身边的小厮,此番正是阿楚在外驾车。 听到白苏墨声音,阿楚果真将车停下。 苏晋元赶紧哄道:“姐,别别别,我说错话了不行,你别出去了,外面热。” 白苏墨瞥目:“不是我出去,是你出去。” 苏晋元嘴角抽了抽,全然语塞,而后,果真脸色绷不住撩起帘栊,恼火去了马车外,与阿楚共驾。 钱誉低眉莞尔。 “笑什么?”她也放下书卷看他。 钱誉悠悠道:“你同亲近之人一惯如此。” 白苏墨笑:“晋元自小与我亲厚,他不会生气的。” 钱誉伸手拉她至怀中,轻声道:“我是说,由此可见,我也是你亲近之人。” 白苏墨瞥他。 他转眸看向窗外,唇瓣一缕笑意。 白苏墨便也笑笑,在他身侧,继续低头看书去。 …… 临到亥时前后,马车入了骄城。 入了骄城,到梅府便只有两盏茶时间了。 稍后入了梅府,闹心的琐碎事情才怕是会接踵而来。 钱誉正同阿楚说,到梅府前一条街巷时,先将他放下。 梅佑康这档子是冲着钱誉去的,钱誉便是受牵连的一个,也免不了被梅府上下嫉恨,尤其是钱誉还是梅府二房的客人,这便实在有些尴尬…… 因她在的缘故,今日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定是要问责梅佑康的事,钱誉是外人,若是继续留在府中,便等于是坐等看梅府的笑话。 此事本就是因梅佑康忌讳钱誉和她而起,钱誉心中只要稍许清明,便不会同她一道去梅府,也不会再留于梅府。 白苏墨其实心知肚明。 遂也不再多问,只是朝他道:“外祖母同我应当也不会在梅府多留了,原本是说八月初五启程回京,怕是明日便要动身。” 她其实想的是此时,“你呢?” 她是想问钱誉是否会回京。 钱誉看她:“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还需在朝郡呆上小段时日,应当……能赶在中秋前后回京。” 眼下是七月底,中秋前后…… 那便是半个月了。 白苏墨心底微澜,唇边便不由叹了叹。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此趟来了骄城,哪能遇到钱誉一处?那早前一别便不是半个月,而是将近一整月了,如此想了想,才觉心中似是稍稍好了些。 回京之后又是太后的寿辰要准备,既而是宫中的中秋宴,还有京中年轻子弟的骑射大会,她应当也没有清闲时日,日子应当过得也快。 只是…… 白苏墨忍不住转眸看向钱誉,就在此处便要话别了吗? 白苏墨才觉突然。 遂才想起这一路,钱誉都未曾多言语,应当早就料想如是。 钱誉亦在看他。 忽得,白苏墨眼底泛起碎莹。 钱誉却笑:“苏墨,不如,这次换你亲我?” 帘外车轮轱辘作响,马车应是快至梅府前的那个街巷口,阿楚已开始缓缓将马车停下。 白苏墨轻轻吻上他的嘴角。 …… 等下马车。 肖唐唏嘘:“幸好早前没什么重要东西放在梅府,都随身带着了,衣裳那些,等过些时候,小的自己去取便是了。” 昨夜的事,肖唐虽不在,却也大致心中有数。 梅府这般做,是梅府理亏在前,只是公子犯不上再去趟梅府这趟浑水,还是他去取合适些。 钱誉应好。 肖唐瞥目看他。 从先前下了马车,少东家便一直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便想也想得到少东家眼下的心思在何处。 肖唐叹道:“人白姑娘的马车都走了,少东家这是还念着人白姑娘呢,可人白姑娘也听不到了……这回可好,才在一处几日功夫,就被梅家盯上了,这梅家还同老爷有些交情呢!等日后到了京中,还不知多少人等着给少东家使绊子呢?怕是各个都不比梅府差……” 肖唐有感而发。 钱誉驻足看他,目光犀利。 肖唐只好道:“知晓了,知晓了,日后不说便是了。我也觉得白姑娘人好,虽是门第显赫,却从不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显赫,她身边的宝澶姑娘,盘子哥,各个都平易近人,这样的姑娘若能讨回去做我们少夫人,那是真的好!” 言罢,还是忍不住道:“可在讨回去之前,少东家,你可免不了吃多少苦头。” 钱誉懒得搭理他。 见钱誉转身,肖唐赶紧跟上,只是钱誉走得慢,他没留神正好撞上。其实他这一撞,力道还不大,却见钱誉忽得捂住左侧肩膀,面色有些吃痛。 肖唐错愕。 钱誉有些恼火,她先前只是让她亲他,而后隔着衣裳便冷不丁在他肩膀上狠咬一口。 他疼得险些出声。 却听她道,这下怕是得十天半月才好,你便日日都想我。 钱誉好气好笑。 这最多能疼上一日半日顶了天,可当下却是真疼。 钱誉是有些恼火,恼火里却带了几分甜意。 见他这幅模样,肖唐嘴角都快抽没了。 ****** 马车缓缓停在梅府门口。 苏晋元撩起帘栊,扶了白苏墨下马车。 梅府门口,一袭绫罗绸缎尤其显眼。 庄氏? 苏晋元和白苏墨对视一眼,便见庄氏热忱上前:“晋元,苏墨妹妹,老夫人让我来门口迎你们,怎样,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庄氏能来此处,便是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知晓了。 也料得他们怕是会提前回来。 ※※※※※※※※※※※※※※※※※※※※ 抱歉,今天只能先更一章。 今天只有我和小公子在家,他实在精神太好,闹一天都不睡,晚点如果我家小祖宗睡了,还能摸黑再更一章。 如果不行,今天就没啦,大家勿等啦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0章 一出大戏 第50章一出大戏 庄氏自然知晓从白苏墨这里也套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原本便是大夫人让来此处候着的, 等白苏墨回来先探一探口风。 可这白苏墨的心思向来玲珑, 她能问出什么究竟来? 四弟已在老太爷和老夫人那处跪了一夜,大夫人心疼着。 四弟惯来有分寸, 这回何至于惹到了白苏墨? 惹到白苏墨,不就等于惹到国公府? 国公爷惯来是最疼这个孙女的,便是知晓四弟本意不是如此, 可就凭这算计险些算到白苏墨头上, 国公爷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且还是后话。 眼下姑奶奶处怕是都不好交差! 原本是一桩撮合国公爷同梅府的之间的美事,四弟这回是全盘搞砸了。 放着老六,老七不说, 这老太爷和老夫人心中的天平可是倾向老五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免要将这气通通都撒在四弟身上。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 梅家应然是入不了国公爷的眼了, 怕是连带着老五在都要在国公府眼中被抹了去。老五原本就是要入仕的,若是国公府真计较上了, 怕是连老五的仕途都要受阻。 这才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心头肉! 国公爷这头梅府是说不上话的, 能在国公爷那头说得上话的便也是姑奶奶了。 眼下,首要的便是让姑奶奶解了气去。 否则, 还不知这乱子要闹到什么时候。 庄氏心中叹了叹,朝身边跟班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即会意, 抄了近路,赶在苏晋元和白苏墨之前往雍文阁那边去。 今晨起,四弟便在姑奶奶那头跪着了。 姑奶奶好赖也是梅府出去的人, 这四弟还是姑奶奶的亲侄孙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白苏墨也是个心中有数的人, 若是真撕破了脸,梅家脸上难堪便等于姑奶奶脸上难堪,这事儿兴许还有扭转余地。 庄氏心中唏嘘,又朝身侧的丫鬟道:“去吧,也给老爷和夫人回个话,白苏墨回府了,眼下也正往姑奶奶那处去了。” 丫鬟应好。 庄氏摇了摇头,叹了叹。 若这钱誉是个世族子弟也就罢了,四弟同一个商人使这些手段做什么! 国公府是高门邸户,连梅家都种百年世族都算攀附,若不是姑奶奶的关系,便是说亲也入不了国公府的眼,这些商贾人家更是鸿沟! 先不说白苏墨是否倾心钱誉这回事儿,就算是白苏墨认定了钱誉,非要嫁了,这事儿还能给成了不成? 这偌大一个苍月,国公爷的颜面要往哪儿搁? 四弟这糊涂的! 何必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连庄氏都忍不住跺脚。 …… 雍文阁外。 白苏墨和苏晋元刚至,便见刘嬷嬷守在雍文阁苑外不远处。 见了他们,便迎面快步上前来,似是专程在等候。 “刘嬷嬷。”两人都唤了声。 不待二人多说多问,刘嬷嬷便连连颔首,唤了两人一道去了拐角处,并未往苑中去,应是刘嬷嬷有话要说。 而方才一瞥,似是见今日雍文阁中来了不少丫鬟小厮,怕是不寻常。 果真,等到清净之处,刘嬷嬷才道:“公子,小姐,方才是老奴唐突了。麓山的事情老夫人已经知晓了,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也都知晓了,四公子昨夜回来后,便已在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处跪了整宿,一直到今日晌午,而后便来了老夫人这里,自晌午起便跪到现在。老夫人想到公子和小姐今日怕是会提前回来,不会同梅家几位公子和小姐一道,所以特意让老奴在这外苑候着,先同公子小姐说几句话,再请公子和小姐进去,眼下,便真见到小姐和公子先回了。” 难怪,苏晋元和白苏墨对视一眼。 “外祖母那头有什么需提前交待的,刘嬷嬷但说便是。”白苏墨秉去了身后的宝澶和阿楚。 刘嬷嬷才道:“方才公子小姐怕是也瞧见了,这苑中有不少丫鬟和小厮在。”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点头。 刘嬷嬷继续道:“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现下都在里头。” 白苏墨和苏晋元却都意外。 刘嬷嬷又道:“照说此事,若是四公子来向我们老夫人请罪便是了,顶多这梅府大房的老爷和夫人陪着来一遭,这也都是晚辈。但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却不同,这二位可是我们老夫人的兄嫂,这陪着来一遭,一是请罪,二是探探小姐这边的究竟,三怕也是来求情的,可这求情也不好明着了说,稍后定是要拐弯抹角往重了教训去。虽说这教训是姑奶奶看的,可怎么说姑奶奶也是梅家出去的人,这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自然不是求的姑奶奶这头,而是国公爷这头。而国公爷这头,小姐若是不松口,怕是今日这么大的阵仗,梅老太爷是要下不来台的。” 刘嬷嬷叹了叹:“所以,老夫人先让老奴先在这里候着,也同小姐和公子说一声,这四公子的事,梅家定然是竭尽全力往轻了说,往偏了说,也指不定都反栽到钱公子身上,便也是料定了这钱公子是定然不会再回梅府了,所以小姐和公子便是心中再义愤,也切莫戳穿了,让梅老太爷下不来台,免得日后梅家同苏家都难做。稍后老夫人便辞行,等今夜一过,老夫人就携了公子小姐提前收拾东西往京中去,这事儿便也这么歇下了,日后再说日后的话。” 白苏墨知晓轻重。 但外祖母为何担心她会追着梅佑康的事不罢休? 白苏墨心中滞了滞。 忽得想到,莫非,外祖母早前便看出来她同钱誉来了…… 所以,外祖母才会担心,若是稍后梅家将事情都歪曲到钱誉头上,她为钱誉鸣不平,不仅让梅佑康,也让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下不来台? 白苏墨诧异看向刘嬷嬷。 可刘嬷嬷哪里猜得到她心中所想。 见她眉间似是有惑色,便又道:“小姐与公子可听明白了?” 白苏墨和苏晋元只得颔首。 “如此,便随老奴一道去吧。”刘嬷嬷叹道,“这戏自晌午便唱起,老夫人怕是应当也乏了。” 白苏墨又问:“外阁间内可还有旁人在?” 刘嬷嬷摇头:“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就老夫人,梅老太爷,孔老夫人和四公子在。余韶和梅老太爷,孔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老妈子等,都是一并打发了出去的。稍后老奴应当也是进不去的,公子和小姐多照顾老夫人些。” 刘嬷嬷是怕梅老太太被气到。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应好。 这才入了雍文阁苑内,往雍文阁外阁间去。 这雍文阁苑内果真侯了不少丫鬟和小厮,但梅府这样的世家贵族对下人的管束多有严苛,这满满医院自人也无一人在交头接耳,苑中其实倒也安静,眼下,便都是鸣蝉的吵闹声。 见了白苏墨同苏晋元回来了,余韶才在屋外福了福身,朝内大声道了句:“老夫人,公子和表小姐到了。” 稍许,才推了门,请白苏墨和苏晋元入内。 白苏墨的目光询问般看向余韶。 余韶自是不能言何的,只是半拢着眉头,使劲儿朝她摇了摇头,白苏墨便知晓这是说屋内的阵仗怕是有些大。 果真,等余韶从屋外掩门。 白苏墨和苏晋元刚如屋内,便骇然听棍棒打人的声音。 既而是梅佑康一声闷哼。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怔住。 只见梅老太爷两棍子狠狠打上梅佑康后背,口中甚是恼意:“不孝子孙,我梅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看你做得什么下作事情!” 言罢,又是一棒子下去。 梅佑康都被打得趴下。 孔老夫人眼中含泪,却是端坐在一处,不敢,也没有立场上前去扶。 倒是逼得梅老太太上前揽住:“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夏日衣衫本就薄,血印子便都透过衣衫显了出来。 白苏墨心头一惊,难怪方才刘嬷嬷要在苑外拦着她和晋元,说先前那番话,外祖母自是知晓梅老太爷性子的,这往重了教训去也未免太过了。 梅佑康又非军中之人,这两棍子可是梅老太爷卯足了劲儿打下去的,可挨得不轻。 幸得也是梅老太爷亲自动的手,要换作旁人,这使劲儿的两下怕是梅佑康要躺上一两月。 眼见梅老太爷还嚷着要打,便也只有逼着苏晋元上前去接了这一棍子,白苏墨求情道:“梅老太爷,这是做什么?四哥哪里受得住!” 眼见白苏墨开了口,孔老夫人这口气才算是松下了。 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才起身,朝梅老太爷道:“你这打也打够了,连苏墨都看出康哥儿受不住了,你就不能先听听康哥儿怎么说的再打不成!” 苏晋元赶紧应和。 梅老太爷又顺手给了梅佑康一棍子,梅佑康嘴角都渗了丝血迹,苏晋元才趁这间隙,从梅老太爷手中顺走了那根棍子。 梅老太太便也上前,扶了梅老太爷回座位消气。 只是刚坐下,还来不及喘口气。 梅老太爷又一盏茶盏便朝着梅佑康扔过去。 白苏墨都心惊。 只是幸好这茶盏扔在了梅佑康近侧,若是迎面而去,怕是要砸得头破血流。 可这一连翻下去,梅老太爷盛怒,梅佑康狼狈,孔老夫人一口闷气窝在心头,白苏墨也好,苏晋元也好,只怕也都再不好说什么了。 ※※※※※※※※※※※※※※※※※※※※ 幸好小祖宗睡了,差点没赶上今天更,还好。 明天应该也会很晚更,但一定会更,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1章 好好想想 第51章好好想想 梅老太爷怒意:“好,你说, 你就在这里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若有半分说不清楚的,你自知该当如何!”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看向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面色如常。 该说的, 方才刘嬷嬷在苑外都先说了, 白苏墨和苏晋元适时噤声。 梅佑康便才跪直了身子, 双手高举过头顶,低头道:“孙儿已知错,请姑奶奶,祖父,祖母责罚。” 只认错, 其余一概不提。 这一招倒是高明, 苏晋元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佯装不觉。 孔老夫人拢眉:“错在哪里!” 梅佑康仍未抬头,依旧恭敬道:“孙儿身为梅家子孙,理应举止端正, 待人处事符合礼数,不应做无端之事。姑奶奶,祖父,祖母, 容禀。” 梅佑康磕头。 苏晋元心底微顿,无端之事, 这一词用得未免太过轻巧。 “说!”孔老夫人见梅老太爷先前打得太狠, 心头都在滴血, 眼下梅佑康好容易说到正题, 孔老夫人赶紧递了台阶。 梅老太爷瞪她。 孔老夫人自知理亏,遂也移目。 梅佑康这才继续:“此次去麓山,最后一日的行程乃是麓山湖游船,五弟的朋友在游船上设了晚宴送行,晚宴上便请了歌舞助兴。孙儿一时糊涂,无端做了多余之事,让人构陷于不义之地,还险些……险些牵连了苏墨妹妹,佑康难辞其咎!” 言罢,又是朝上方的梅老太太,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叩首。 无端之事,让人构陷于不义之地…… 白苏墨眸光微敛。 苏晋元却很是诧异。 见梅老太太目光看过来,苏晋元才压了下去,没有作声。 “让你说!你在顾左右言何!”梅老太爷的怒意忽得又上了来,苏晋元心底都咯噔一声。 这才听梅佑康道:“先前游船时,孙儿见钱兄一直在打量那位名唤子绯的舞姬,那舞姬面容姣好,身姿……身姿……”梅佑康适时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一番,才又道:“身姿很是妩媚动人……” “混账东西!”梅佑康刚说完这句,梅老太爷又砸过去一盏茶盏,“这是你一个世家子弟说得出来的话吗?” 梅佑康赶紧噤声。 苏晋元看向白苏墨,有人,分明是祸水东引…… 身姿妩媚动人这样的话,自然不是梅佑康说的,听梅佑康方才那话的意思,分明是同钱誉在一处,那还能是说谁的? 苏晋元也不知梅佑康是否真的同钱誉在一处过,但这短短一两句,是借梅佑康自己的口,说了钱誉的轻佻之词,这事儿便八成是往钱誉身上引去了。 钱誉若是自己轻浮,便是咎由自取,那梅佑康便真是有些被殃及无辜了。 梅老太太也看向白苏墨。 见白苏墨并无多大反应,这才稍稍安了些心。 屋中,便听孔老夫人梅老太爷道:“这些话自然不是佑康能说得出口的,佑康自幼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心中没数?” 孔老夫人如此说,梅老太爷便不做声了。 孔老夫人便朝梅佑康道:“继续说。” 梅佑康继续:“钱兄是燕韩国中之人,并未见过此舞姬,便问起孙儿这舞姬姓谁名谁,宿在何处……”梅佑康顿了顿,似是本以为梅老太爷听到此处又要发火砸东西,却不想屋中都没有声音,梅佑康又道:“钱兄找孙儿打听了许久关于这舞姬的事,孙儿想……孙儿想,钱兄自燕韩来,远道是客,这几日借宿在南苑,也同孙儿几人熟络,孙儿便想成人之美,就寻了舞姬,给了她银子,让她一曲舞罢,主动给钱兄敬杯酒……孙儿真是只是想让这舞姬给钱兄主动敬酒,再往后的事孙儿也没想到。孙儿哪想得到那舞姬敬酒时,钱兄反倒却是不饮了。孙儿也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缘故,也在纳闷时,苏墨妹妹也上前说要饮这杯酒,钱兄见苏墨妹妹上前,又反口,将舞姬手中的酒饮了,谁知……谁知……” 梅佑康僵住。 “谁知什么……”孔老夫人似是听得都着急。 梅佑康为难道:“……谁知,谁知这酒中竟藏了污秽的东西,钱兄饮过之后,便即可退席了!” 这屋中都倒吸一口凉气。 梅佑康复又叩首:“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也没想到那舞姬竟会在酒中下那些污秽的东西,还险些连累苏墨妹妹,孙儿自知难辞其咎,求姑奶奶,祖父祖母责罚,孙儿亦无脸再见苏墨!” 梅佑康言罢,屋中鸦雀无声。 整个屋中只有梅佑康那声重重的叩首声。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滞住。 便是刘嬷嬷早前提醒过,二人心中也早有准备,却也没想到会是这番局面。 梅佑康一袭话,看似认错,实则傻子都听得出来这里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但他这错认得是不错,若真是如此,那梅老太爷先前那几棒子便打得算是过重了。 在梅佑康口中,是钱誉早前对那舞姬起了心思,一番言语轻佻暗示,而后在宴中又见白苏墨的缘故,借机翻脸不理会这舞姬,如何看,这祸因都推到了钱誉身上。钱誉只是个商人,世家贵族与生俱来便看不起商贾,梅佑康如此说,这屋中旁人都不会言何。 最后,也是那舞姬在酒中下得药,同他全然没有关系,钱誉倒是自食其果。 而最微妙的,便是将这祸水东引到了白苏墨身上,舞姬敬酒的时候,白苏墨为何要主动去饮这杯酒…… 苏晋元心中自是知晓其中缘故,可这屋中…… 苏晋元心中感叹,这屋中眼下这般状况,白苏墨是一句都说不得。 买通个舞姬去敬酒算多大个事!无非是险些害白苏墨饮了那杯被人下了药的酒水这一条,但谁知道白苏墨要去饮那杯酒呢! 这分明是将难题抛给了白苏墨。 苏晋元心中有些恼! 亏他早前还当梅佑康是朋友,时时为他说好话,如今想来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这屋中寂静无声,便都是在想白苏墨的事。 苏晋元不免担心。 果真,梅老太太先问:“苏墨,你去饮那舞姬的酒做什么?” 这话,也只能梅老太太问。 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也都看向白苏墨。 梅佑康一袭话闭,便倒成了他不知晓缘故,反而是白苏墨有意掺和在其中一般。苏晋元心中着急,她怕是如何应都不好交代。 便见白苏墨抬眸,面无惊慌之色,平常一般,朝梅老太太应道:“回外祖母的话,当日晚宴很是热闹,梅家四位哥哥都在同苏墨一道饮酒,苏墨当时饮多了,并无多少印象,后来是同晋元一道回去的。” 白苏墨如此应,简直四两拨千斤。 苏晋元心中想笑。 一句喝多了便比梅佑康先前打发得还轻巧。 而这句喝多了里面,又分明在说,是梅家兄弟四人着急献殷勤,她才会饮多的,至于如何会去饮舞姬的酒,她哪有印象? 谁都知晓梅家兄弟四人的心思,白苏墨这般说,便等于赌了梅家众人的嘴。 便见梅老太爷也好,孔老夫人也好,梅佑康也好,都愣住。 “是是是……”苏晋元也赶紧应声,“表姐昨日是饮得有些多,后来便同我一道坐的,我还让她吃了不少水果和点心,最后是我同宝澶送表姐回的屋。” 白苏墨如此说,梅家再问便是打脸了。 苏晋元只觉解气! 梅老太太便也没有再言何。 梅老太爷使了个眼色,梅佑康再重重叩首:“祖父祖母,此事皆是孙儿过错,同旁人无关,请祖父祖母责罚。” 到了眼下这局面,梅佑康算是大错没有了,顶多一个买通舞姬之事,而白苏墨也分毫没受影响,若要深究,还是梅家兄弟四人热忱敬酒的缘故。 这罪责,任屋中谁都听得出来,是悉数推到了钱誉和那舞姬身上。 原本再罚梅佑康也在情理之中,可根据这意思,先前梅老太爷已经不分青红皂白毒打了梅佑康一通了,眼下看梅佑康又罪不至此,再罚便是过了。 而罚与不罚,本就不在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手中,这是逼得梅老太太开口:“还罚佑康做什么,先前都打了,此事便也作罢吧。” 孔老夫人面色果真缓和了几分。 梅老太爷却是不能如此,“回去禁足半月,其余的回去让你爹想。”话中虽有怒意,语气却已缓和了九成。 梅佑康起身,拱手:“谢姑奶,谢祖父祖母。” 待得梅佑康从这外阁间退出去,这场大戏便也算作落幕。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亲自出马,将梅府中除了梅佑康外,摘得干干净净,而梅佑康也不过落了个无端生事的罪过,今后也起不了多少风浪,便是爷爷问起来,要遭罪的也首当其冲是钱誉。 白苏墨心中清楚。 此事既已作罢,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又宽慰了白苏墨几句,遂才离了雍文阁。 白苏墨知晓外祖母定然有话要问。 果真,“你先出去!”梅老太太看向苏晋元。 苏晋元愣愣应好。 出了方才那档子事,他也知晓祖母会单独过问白苏墨,只得硬着头皮离开。 早前他还住在梅佑康苑子里,眼下哪里合适。 等出了外阁间,才见刘嬷嬷上前:“公子,老夫人让将西暖阁简单收拾出来了,今晚公子就在西暖阁对付一宿,明日便离开了。” 祖母是思虑周全了的,苏晋元颔首。 ****** 外阁间内,只有梅老太太和白苏墨一处。 “方才过后,可有话要同我说?”梅老太太问。 白苏墨上前:“梅佑康若真觉难辞其咎,便应先向我道歉,而不是连夜赶回骄城,找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认错。” “还有呢?” 白苏墨又道:“庄氏先前在府外迎过我和晋元,梅老太爷这棍子只怕也是我们到后,有人送了消息来,方才开始打的。” “还有呢?” “……”白苏墨不应声了。 梅老太太方才转眸看她:“怎么不说钱誉?” 白苏墨心底微滞。 梅老太太脸色晦暗:“那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仔细了说。” ※※※※※※※※※※※※※※※※※※※※ 用尽洪荒之力,只写了一章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2章 烂在肚子里 第52章烂在肚子里 良久, 白苏墨沉声开口:“外祖母, 我喜欢钱誉。” 梅老太太闭目。 白苏墨抬眸看向外祖母,闭上眼睛,半拢着眉头, 面上却无半分意外奇怪之色, 应是……心中早就有数了。 白苏墨也低头。 许久, 梅老太太才开口,旁的一句都没问, 只是道:“他出身商贾!” 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怒意, 却胜过满腔怒意在心。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钱誉相貌堂堂, 风流俊逸,举止谈吐风趣幽默,阅历和眼界都远胜过同龄之人,与苏墨平日里在京中见惯的王孙公子都大有不同,自然好奇。钱誉又善察言观色,苏墨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他若想要讨得她欢心, 轻而易举。 而以苏墨的家世, 国公爷对苏墨的宠爱, 也根本不必如京中旁的贵女一般, 婚事必须再三考虑来迎合家族利益, 所以她才会敢想旁的贵女所不敢想之事。 梅老太太心中揪起。 若这钱誉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兴许倒好! 又偏偏是个有魄力, 有教养, 又沉稳果敢的人,连她活这么大岁数都对他赞许有佳,更何况苏墨一个初晓情事的丫头! 苏墨自小行事便有分寸,先前屋中那般乌烟瘴气,都能沉得住气。 一个字没多说,也一个字没说错。 而眼下,她让她好好想清楚再说。 她思量许久,却还是道出一句喜欢钱誉。 梅老太太心底怎会释然! 梅老太太长长久久闭目。 白苏墨便也果真跟着噤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老太太才睁眼看她:“何时认识的?” 白苏墨却意外,低声道:“在京中便认识了,去容光寺礼佛时遇见的……”白苏墨言罢,轻声问道:“……外祖母,怎么知道的?” 梅老太太看她,叹道:“平日里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遇上这些事怎么就开始糊涂?你外祖母也是过来人,这几十年见过人和事还少?” 梅老太太顿了顿,继续道:“前几日在我这里,你同他一处,他虽不说,却处处都在讨你喜欢,你以为外祖母看不出来?他连什么牌都能猜算得到,几轮下来,也知晓每人的性子要如何出牌,他能耐得下性子在屋中同旁人一道摸牌,是想同你一处!” 梅老太太目光如炬。 白苏墨便不作声了。 许久之后,才听白苏墨道:“外祖母,钱誉并非梅佑康口中说的那样的人。” 梅老太太叹道:“你以为我老眼昏花,糊涂了不成?” 白苏墨错愕看她。 梅老太太摇头:“平日里都是聪明的,怎么眼下还没想明白?你先前也说梅佑康若是真觉得难辞其咎便直接找你道歉了,为何还连夜赶回骄城,向他祖父祖母请罪?” 白苏墨微怔。 梅老太太低眉:“钱誉是何品性,你以为外祖母心中不清楚吗?你真相信先前那番话自梅佑康口中说出,便是梅佑康自己想出来的?他若真能想得到如此推脱,便不会在他祖母祖母苑中一直跪到晌午。” 梅老太太长叹:“此事确是钱誉授意的也好,同钱誉一分关系没有也罢,这都是梅家同苏家,同国公府之间的交待,没人会在意钱誉真的如何?你可明白?” 她自然明白。 只是,不想任凭旁人在外祖母面前抹黑他。 白苏墨垂眸。 梅老太太伸手,牵她到跟前:“钱誉的事,国公爷可知晓?” 白苏墨摇头。 梅老太太便拍拍她的手,沉声道:“那就烂在肚子里。” 白苏墨抬眸看她。 梅老太太慈祥亲厚:“谁人年少时,不曾倾心过一两个风流俊逸的少年郎?女儿家的心事,一辈子藏在心中的,又何曾少过?” 白苏墨心底好似缀了一枚沉石,轻声道:“可外祖母当年,不也从梅家下嫁到苏家了吗?” 梅老太太语重心长:“囡囡,你惯来的玲珑心思去了何处?你可曾真的细下想过,便是这钱誉再好,莫说一个商贾人家,便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你也都嫁不得!外祖母想同你说不是旁的,而是你可曾想过,这国公府如今只剩了你同国公爷,钱誉家在燕韩,你若是随他嫁了去,你爷爷当如何?独自留在京中?” 白苏墨眼中兀得滞住。 ****** 自雍文阁回来,宝澶和胭脂,缈言几人都围了上来。 宝澶是清楚何事的,但也知这国公府的规矩,若没有小姐的吩咐,哪会背着小姐对胭脂,缈言嚼舌根子? 只是东暖阁就在雍文阁中,先前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那么大阵仗,丫鬟和小厮都将雍文阁中围了个遍,便是胭脂和缈言不清楚何事,也知晓出了大事。 稍后,宝澶也回了苑中,只是不见小姐,便也知这事怕是同小姐有关。 便也都不多嘴问旁的了。 只是心中担心,都问了宝澶,小姐可是有事。 见宝澶一脸笃定摇头,两人也将这心揣回了兜里。 可眼下,见白苏墨就这么进了屋内,目光中颓然无色。 自小姐耳朵恢复后,三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都面面相觑,又都不敢出声。 眼见她独自一人撩起帘栊,独自一人回了内屋。 三人跟上,在帘栊外微微挑起一道缝隙,往内望去。只见她翻上床榻,一言未发,盖上被子便似未再动弹过。 胭脂放下帘栊。 和缈言一道看向宝澶,遂又离远了问道:“宝澶姐姐,不是说今日之事同小姐没多大关系吗?怎么小姐这幅模样?” 宝澶也摇头。 三人中,宝澶跟白苏墨的时间最久,也最亲近。 眼下,也不知她何故…… 想起昨日京中派人送了太后寿宴的衣裳,鞋子和头面来试,胭脂先收在一旁,宝澶便道:“我去看看再说。” 胭脂和缈言跟着点头。 她二人来府中的时间晚,从未见过小姐这幅模样。 都不知这麓山一行,发生了何事。 撩起帘栊,宝澶入了屋内。 远远福了福身,并未上前:“小姐,昨日流知姐姐让人送了太后寿宴的衣裳,鞋子,头面一套来,小姐可要试试?” 床榻上的没有吱声。 片刻,才听沉声道:“不了。” 宝澶伺候她的时日最长,眼下,便是没有上前到她近处,也知晓她此刻怕是不好。宝澶心底微顿,稍许,才又福了福身:“那奴婢先退下了。” 白苏墨并未应声,宝澶掀起帘栊退出。 胭脂和缈言都围了过来,宝澶没有作声,只半拢了眉头,轻轻摇头。 …… 黄昏前后,余韶来了房中。 宝澶去迎。 “老夫人请小姐一道过去用饭。”余韶没见到白苏墨,便朝宝澶道。 宝澶面露尴尬,轻声道:“小姐早前回来便睡了,眼下还没起……” 余韶眼中稍许惊异,但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已久,早些时候老夫人是单独留了小姐一道说话,而后小姐才离开了外阁间,余韶知晓何事当问何事不当问。 “那便先算了,我去给老夫人那头回个话。”余韶应道。 宝澶颔首。 余韶又道:“对了,方才老夫人同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辞了行,明日晌午前便会离府,原本梅老太爷和老夫人说要给老夫人和小姐送行,老夫人推脱了,你也同胭脂,缈言一道先行收拾,明早便一道去京中。” “明早就走?”宝澶诧异,“这么急?” 先前白苏墨回来一言未发,宝澶也不知晓如何了,她心中也猜测过怕是要提前回京了,但许是老夫人会碍于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的面子,却没想到老夫人真的明日便会携了小姐回京。 余韶为难,悄声道:“这些事,我们也不便问,老夫人既是说走,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照做便是。” 宝澶愣愣点头。 余韶又道:“刘嬷嬷先前是说,明日梅家定是要来送的,我等也不要失了礼仪。” 刘嬷嬷应是猜到宝澶心中肯定知晓其中一二,怕她明日心中有气不平,明日送别时冷不丁说出什么话来,让梅家难堪,这才借了余韶的口同她说。 宝澶应道:“省得了。” 余韶这才放心走了。 宝澶回了东暖阁内,又唤了胭脂和缈言来:“老夫人做主,明日便要提前回京,胭脂,你将屋中的东西都收拾好,仔细些,别有遗漏的。” 这梅家若是不出意外,日后怕是不会来了,留了东西反倒尴尬。 胭脂福了福身道好。 宝澶又朝缈言道:“也去同盘子和于蓝大人说一声,若是于蓝问起来,便说是老夫人意思,旁的便不用说了。” 缈言心中清楚,也福了福身应好。 宝澶撩起帘栊,入了屋内。 屋内,白苏墨似是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自床榻上传来,宝澶才敢上前,替她牵被子。 只是被子牵到一半,指尖微滞。 是见枕头一侧,有些润泽未干的痕迹。 宝澶微微怔住。 窗外天色已暗,苑中已陆续开始掌灯。 宝澶起身,将窗帘拉好,只在床头不远处留了一盏微灯。 …… 一宿无梦。 翌日醒来,胭脂和宝澶到内屋伺候洗漱。 宝澶多看了她两眼。 除却稍许沉闷了些,似是也无旁的异常。 宝澶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安。 “今日就启程回京了,太后寿宴的衣裳所幸回府再试吧,反正也提早了几日,也赶得及。”宝澶试探了找话说。 “好。”白苏墨语气平淡。 宝澶心中无底。 片刻,听到苑外脚步声,宝澶瞥目。 见缈言入了屋内,福了福身,朝白苏墨道:“小姐,五公子来了,说是小姐今日离开,有话单独同小姐说。” 梅佑均? 白苏墨抬眸。 ※※※※※※※※※※※※※※※※※※※※ 写完先更一章,晚点还有一章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3章 仕途 第53章 仕途 宝澶掀起帘栊,扶了白苏墨出来。 缈言已给梅佑均奉茶。 “苏墨。”梅佑均见了她, 顺势起身。 宝澶和缈言福了福身, 自外阁间出去,屋中便只剩了白苏墨同梅佑均一处。 梅佑均心头略微诧异。 “五哥有事寻我?”她脸上是惯有的礼貌笑意, 几日以来都是如此, 算不得亲近, 顶多也只是熟识。 梅佑均心知肚明。 她屏退左右,他其实也好说话。 他不知她是否有意。 只是眼下白苏墨问起,他也不隐瞒:“四哥的事,我们梅家很抱歉,你当日走得急, 也没来得及同你说一声。我昨日入夜前后回来, 听府中说姑奶奶和你晌午前要走,便先来一趟东暖阁,同你道个别。” 白苏墨还是笑笑:“五哥有心了。” 梅佑均其实一直有几分摸不透她心思。 不知她是好相与, 还是揣得明白装糊涂。 亦如当下,言罢,便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眼底看不出任何旁的情绪。 梅佑均忍不住打量她。 【她眉眼间本就生得极美, 便是不是国公爷的嫡亲的孙女,旁人恐怕也会趋之若鹜。更何况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 谁不想攀上白家这朵高枝? 国公爷没有孙儿, 谁娶了白苏墨, 便等同于继承了国公爷的衣钵,即刻平步青云,京中都为白苏墨的事情争红了眼,梅家有姑奶奶这张牌,不打才是可惜了。】 白苏墨转眸看他。 一瞬间,梅佑均心颤。 白苏墨的目光,好似将他方才所想全然看清了一般,他不由一个寒颤。须臾,又很快敛起了心神。她怎么可能听到他心中所想?无非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 四哥已经出局,这家中,老六和老七都不成气候,姑奶奶今日便要带白苏墨回京,他要赶在白苏墨回京之前,将周全妥善的话都说完,日后在京中再见国公爷也能对他另眼相看。 梅佑均凝了心神,正欲开口之时,却听白苏墨先开口,语气平常:“那个叫子绯的舞姬,在国中小有些名气,听闻入幕之宾无数,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世族之后,她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多如牛毛,也知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早前不过一杯酒没有劝钱誉饮下,又怎么会这么容易便露出马脚,当着众人的面毫无掩饰便朝四哥看过去,就似是……生怕旁人不知晓是四哥指使的一般。” 梅佑均背心一滞。 便又见白苏墨朝自己笑了笑:“五哥和其中当真没有关系吗?” 梅佑均面上的笑意彻底凝住。 白苏墨放下茶盏,唤了声:“宝澶,替我送送五哥。” 宝澶才从苑中入内,朝梅佑均福了福身道:“五公子。” 只见梅佑均面色煞白,同先前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是宝澶才送至雍文阁外,一直目送梅佑均离开,才将转身,又听身后有人唤道:“宝宝宝……宝澶姑娘……” 呀,这府中“宝宝宝……宝澶”的还能是谁呀! 今日倒是奇了,一个接一个往东暖阁来。宝澶眼睛一闭,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身,笑呵呵道:“六公子。” 果真是梅佑泉:“苏苏苏……苏墨妹妹,在在在……在忙吗?” 宝澶的性子哪里掩得住,当下便掩袖笑了笑:“我家小姐在,只是忙不忙,奴婢便不知晓了,六公子可是要去见小姐?” 梅佑泉也知晓自己结巴,干脆颔首。 宝澶这才领了他往东暖阁去。 “小姐,梅六公子来了。”宝澶通传。 白苏墨正好在看盘子先前送来的顾府的信,听到宝澶声音,便才抬眸,正好见宝澶引了梅佑泉入外阁间。 “苏苏苏……苏墨妹妹。”梅佑泉一如既往。 白苏墨放下手中信签,起身:“六哥哥。” 宝澶去奉茶,梅佑泉便才上前,脸有些红,也有些不大敢看她,就低头道:“苏苏苏……苏墨妹妹,我们梅家对对对……对不住你,往后你也应当再再再……再不会来了,我想想想……想起早前逛骄城的时候,你你你……你说看到这个便很开心……我我我我……我就寻了来来来……来给你,苏苏苏……苏墨妹妹,你日后天天都开心。” 言罢,从袖袋中掏出一枚草编的蚱蜢。 往常草编蚱蜢,她也见到过,却不曾像眼前这个这般滑稽。 她见到的时候便笑了许久,梅佑泉问她,她便说这个蚱蜢看起来虽蠢,却让人很是开心,只是当时最后一个也被人买走,却不想今日梅佑泉寻了来。 “谢谢六哥哥,日后若是来京中,一定要来寻我。”白苏墨莞尔。 梅佑泉憨厚笑笑。 …… 定了时辰离开,府中的人都陆续来了苑中。 白苏墨也往雍文阁去。 虽说出了梅佑康的事,但梅家毕竟是梅老太太的娘家,梅老太太执意要提前走,梅家留不住,也要隆重相送。 余韶来东暖阁,说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还有府中的梅家大爷同夫人,梅家二爷同夫人,梅家三爷同夫人,还有各房的公子,姑娘,少奶奶都到了,老夫人请小姐也一道去,见过便是要走了。 白苏墨让宝澶去检查东西是否齐全了,自己随了余韶去雍文阁。 雍文阁已是人满为患,整个梅家,似是除却梅佑康在禁足之外都到了。 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同梅老太太道别,又对白苏墨多说了些喜欢和中意的话,也让她日后常来,白苏墨知晓梅佑均并未对梅家任何提起过先前的事,白苏墨也装作不知。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如此,更不必提一惯自来熟的庄氏等人。 临行送别,便都送至梅府大门外。 同行的马车都已等候。 不再赘述。 ****** 京中沐府。 许金祥扶沐敬亭,已可在苑中走半柱香时间。 许金祥松手后,无人搀扶,他也在苑中走了半盏茶时间。额头虽是涔涔汗水,眼中却是喜色和宽慰。 最后实在脱力,才寻了凉亭中石凳落座。 许金祥便笑:“照此以往,敬亭,只要不跑不跳,年关前怕是就能如常人一般走动了。” 沐敬亭也笑:“多亏了你,日日来陪我。” 许金祥大笑:“谁让我爹禁我足,可听说你回来了,每日都让我来沐府,我这是渡人渡己,你日后休得再同我说什么亏得,道谢之类的话,我不爱听。” 沐敬亭笑。 小厮来奉茶,遂又递了帕子给他擦汗。 沐敬亭接过。 又有许金祥身边的小厮来了苑中,在许金祥耳边附耳几句。 许金祥诧异,而后摆摆手让他离了苑中。 苑中并无旁人,许金祥端起茶盏,看了眼沐敬亭,沉声道:“白苏墨前日里从朝郡提前回京了,怕是后日就要回来了。” 沐敬亭手中顿了顿,稍许,便继续擦汗。 并未应声。 见他如此,许金祥有些恼火,又道:“听说听说出了些事,闹得不欢而散,梅老太太才做主,带了白苏墨提前回京。梅家口风甚紧,倒是没打听出来是何缘故。只不过此番梅老太太带了白苏墨去朝郡梅家,明眼人一看便知晓是给梅家哪几个尚未婚配的公子哥同白苏墨牵线搭桥的。应是白苏墨的婚事一直没有定下来,梅老太太心中着急了,梅家又是梅老太太的娘家,梅老太太自然想着这几个后辈知根知底的,梅家也算是苍月国中的百年世家的,要说起来,倒也门当户对……” 沐敬亭还是不说话,只是饮茶。 许金祥凑上前来:“你是当真不关心?还是假的不关心!连我都知晓那梅府那几个不是什么好货色,尤其那个梅佑均,早前我也见过,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听闻日后也要入京的,你就真不担心?” 沐敬亭笑:“她又不笨,哪里会看不出来?” “是是是,”许金祥睨他:“白苏墨的性子,这京中属你最清楚。” 沐敬亭敛了笑意。 许金祥这才又道:“不过梅老太太来这一出也好,梅家就是个前车之鉴,也省得旁的那些个百年世家心中有一出没一出的,认清现实也好,如今的苍月,早已不是百年前的苍月!四下涌出的新贵鳞次栉比,陛下身边重用的百年世家早已凤毛麟角。” 沐敬亭复又笑起:“金祥,你这两年变了不少。” 自是说他越便越好。 许金祥却自嘲:“无法!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倒想终日游手好闲,做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可我爹哪肯!赶鸭子上架罢了,在他心中,我是比不过我那妹妹。” 沐敬亭顺势问道:“许雅近来可好?” 许金祥颔首:“好,前日还说要来看你,今日又来不了了,你知晓太后和陛下近来都在操心东宫之事,太子马上及冠,东宫还缺一主事的太子妃,我爹志在必得,近日看她看得紧。” 沐敬亭笑。 许金祥却忽然道:“敬亭,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我爹是否真的为许雅好,他一手教出来许雅便是为了送她入宫,她若做了太子妃,日后许家地位得保。反观国公爷,却从未生过将白苏墨送入宫中的念头……” 沐敬亭指尖微滞,想起早前暗无天日的时候。 连安平郡王也上门退亲,事后,他问她说:“苏墨,我可狼狈?” 她摇头。 他却道:“苏墨,你日后别来了。” 她心底微僵,取下披风给他改在膝盖上,眼底氤氲:“敬亭哥哥,我们定亲吧……” 他愣住。 她自己也愣住。 他眸间兀得寒光:“我不需要你同情。” “敬亭哥哥……”她眼中氤氲再忍不住,却滴滴都似利刃一般,狠狠扎进他心里,他清冷道:“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我沐敬亭不需要你白苏墨的同情。” …… “敬亭?”许金祥见他出神。 沐敬亭歉意:“抱歉,忽然想起早前的一些事。” 许金祥并不介意,只是道:“对了,我前几日问过你,中秋过后便要斟试明年的荫官名单了,你眼下是不能再回军中 ,但入朝做文官绰绰有余,你是国公爷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不知甩同京中那些个公侯伯爵的子弟几条街,你可要趁今年的名单入仕?” 沐敬亭放下茶盏,清淡道:“等中秋过后再说。” 中秋入宫。 他有许久没见过苏墨了。 ※※※※※※※※※※※※※※※※※※※※ 今日份二更到! 大家别慌,男主都没慌是不是,,, 总要经历起伏,才知道最想要的不是? 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4章 流氓气 第54章流氓气(二更合一) 自梅府离开,梅老太太便再未提起过梅家和钱誉之事。 好似如同真的如一页书般, 翻过便过了。 梅老太太不主动问, 白苏墨就也不提。 骄城回京原本是四五日左右的脚程,但有梅老太太在, 苏晋元怕吩咐马车行慢些, 这四五日的路程, 怕是要再拉长上一两日。 梅老太太偏爱热闹,苏晋元和白苏墨都陪着梅老太太共乘一辆马车,只留了宝澶和刘嬷嬷两人在车内伺候。 梅老太太喜欢猫。 早前白苏墨同苏晋元去麓山的时候,没有带樱桃同去。胭脂和缈言便日日都抱了樱桃去梅老太太处玩,樱桃同梅老太太早便熟络了, 也不认生。 刘嬷嬷准备的小鱼干, 樱桃又喜欢得很,便在梅老太太面前极尽谄媚,可到了苏晋元处, 便又回到横眉冷对,竖起了汗毛和尾巴,非常不友好。这全然区别对待的态度,惹得苏晋元一路都在抗议, 非说白苏墨这只成精了! 苏晋元自是逗梅老太太开心,梅老太太也笑不可抑。故而这一路逗逗猫, 说说话, 虽是六七日的脚程, 却似过得也算是快的。 八月初四, 一行就到了翩城。 翌日便可回京。 梅老太太上了年纪,睡得早,入夜后不久刘嬷嬷就伺候梅老太太歇下了。驿馆中无趣,苏晋元便邀白苏墨一道逛翩城。翩城离京中只有大半日路程,从京中去到别处很少在翩城落脚,所以白苏墨也是头一次来。 苍月京中繁华,离京不远的地方便也富庶。 这翩城的夜景也入眼。 “去饮些果子酒吧。”白苏墨在酒肆前驻足。 苏晋元愣愣应好。 小二端了酒水上来,白苏墨身前的果子酒闻起来清甜,若是不急饮便不会醉人,苏晋元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好端端的,白苏墨哪里会邀他一道喝酒? 苏晋元问:“可是钱誉的事?” 白苏墨怔住。 苏晋元才道:“白苏墨,你可别认怂啊!既然喜欢,那便去喜欢,同旁人有何干系?若是我日后喜欢哪个姑娘,便是祖母反对,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苏晋元一本正经。 脑门却挨了她一记。 苏晋元疼得哭:“白苏墨!” 白苏墨转了话题:“早前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我能听到旁人心中的声音?” 苏晋元眼珠子都瞪圆了。 白苏墨又道:“方才路过那间酒肆,你在想那里的陈年桃花酿很有股子酒香,这想喝一杯,我才说要去饮果子酒的……” 苏晋元倒吸一口凉气,表情却似是仍旧有些不信。 白苏墨遂又继续:“刚刚路过那间糖水铺,你见坐在最外面的那位姑娘,十六七模样,面容可爱,甚是讨人喜欢……” “得得得!”苏晋元脸上想死的表情都有了,“我信还不成吗?!日后还能不能同你好好一处啊!” 白苏墨却道:“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听见,只是恰好罢了,譬如眼下,便听不见了。” 苏晋元心中才似松了口,凑上前去:“那也厉害了,这秦淮可真是神医啊!” 白苏墨看他:“可听见旁人的心声又未必是好事,譬如,过往待你好的不一定真心,待你不友善的其实反倒是热心肠。” 苏晋元诧异。 白苏墨放下酒杯:“你可还记得许雅?” 苏晋元点头:“记得,许相的女儿,还是表姐你的闺中蜜友嘛。”可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她来? 白苏墨默不作声。 …… 等回了驿馆,同苏晋元道别。 宝澶才迎了上来:“小姐饮酒了?” 白苏墨笑笑:“晋元非闹着要喝,就陪着饮了些果子酒。” 宝澶眸间微滞。 “去备水洗漱吧,明日一早还要出发。”白苏墨转了话题。 宝澶福了福身,照做。 宝澶离开,内屋里便只剩了白苏墨一人。 —— 白苏墨,你可别认怂啊!既然喜欢,那便去喜欢,同旁人有何干系?若是我日后喜欢哪个姑娘,便是祖母反对,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 你可曾想过,这国公府如今只剩了你同国公爷,钱誉家在燕韩,你若是随他嫁了去,你爷爷当如何?独自留在京中? 白苏墨微微垂眸。 ****** 翌日黄昏,马车便至城门口, 宝澶撩起帘栊,远远便见齐润和流知在城门外候着了。 “是齐润和流知姐姐!”宝澶欢喜。 此趟离京时日虽不长,可终归是外出。眼下外出回来,宝澶心中却是隐隐欢呼雀跃的。 齐润和流知应是认出了盘子和于蓝等人,快步上前。 马车缓缓停下来。 宝澶和胭脂,缈言三人下了马车迎上去。 些许说话身后,便听宝澶的声音:“老太太,小姐,表公子,国公爷身边的齐润来迎了。”这番说完,才撩起帘栊。 齐润拱手,流知福了福身,都唤:“见过老太太,表公子。” 既而朝白苏墨道:“小姐好。” 齐润这才抬眸,朝梅老太太道:“老太太万福,国公爷知晓老太太此番要来,特意命小的来城门口迎接,国公爷已在府中略备薄酒迎候老太太。” 这府中都唤梅老太太为老太太,以显亲厚。 梅老太太便莞尔颔首:“国公爷有心了。” 齐润笑道:“老太太,表公子稍坐。” 流知这才随宝澶一道上了马车,放下帘栊。 “这可是流知?”梅老太太主动问。 流知福了福身:“见过老太太,奴婢就是流知。” 梅老太太朝白苏墨道:“总是见你在信中提起流知,宝澶,这回算是见全了。” 白苏墨问:“都是机灵贴心的人,外祖母此回可放心了?” 梅老太太笑道:“放心放心,她们伺候你,你外祖母放心。” 没想到梅老太太竟是如此随和之人,马车中都纷纷笑起来。 不多时,马车便驶到了鹊桥巷。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缓缓停下,宝澶掀起帘栊,惊呼了声:“老太太,国公爷亲自来大门接了。” “哟!”这车中都是意外。 以国公爷在京中的威望,无论是旁人造访,还是国公爷邀约,国公爷似是有年头没有亲自来门口迎候过人了,便是早前安平郡王驾临,国公爷也是在万卷斋会客的,此番梅老太太来,国公爷亲自来门口迎接,是给足了梅老太太颜面。 宝澶先下了马车,扶白苏墨下来。 既而白苏墨和苏晋元才一同将梅老太太扶了马车。 见梅老太太下马车,国公爷大步上前。 “可算把老太太盼来了,蓬荜生辉。”伸手不打笑脸人,国公爷笑意有佳。 梅老太太也道:“国公爷好,几十年未见了,老当益壮,愈发精神了~” 国公爷应道:“老太太才是越发年轻,风采依旧。” 白苏墨和苏晋元对视。 这典型的外教式问候已正式开启。 “老太太一路风尘仆仆,府中略备薄酒给太太接风,先入府再说。”国公爷伸手邀请。 “国公爷有心了。”梅老太太笑容可掬。 白苏墨便搀了梅老太太入府。 苏晋元跟在身后。 石子将偏门打开,让马车都从偏门驶入府中。 大门口到月华苑路程不短,若行马车显得不够尊重,国公爷便让府中备好了轿撵,白苏墨扶梅老太太上轿,齐润也掀起帘栊扶国公爷上轿。 待得两顶轿子往尽忠阁去,苏晋元才叹:“国公爷这等迎候,怕是放在京中都没几人。” 白苏墨笑:“京中旁人怎么能同外祖母相比?” 苏晋元笑道:“嘿嘿,这是!” 只不过都晓国公爷同梅老太太之间相互有些置气,可面上的功夫却是都相互做足了的,尤其是先前的外交辞令,稍后怕是在饭桌上更免不了,全是官话和恭维的话。 所幸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只是到了后半截,忽得提及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时,苏晋元来了兴致。 可一来苏家在远洲,二来苏家也算不得国中多显眼的豪门贵族,自然不在邀约行列。但国公爷素来喜欢苏晋元,苏晋元这么一提,国公爷便想也不想,就道明日入宫请两张帖子来,届时让苏晋元同白苏墨一道去。 苏晋元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国公爷真应了。 白苏墨心中当下便觉几分不好。 爷爷在京中大气惯了,旁人也素来仰仗他。 可外祖母本就心中同爷爷有些隔阂,眼下,爷爷再这么一说,倒似是特意拿白家将苏家比下去一般。 果真,白苏墨方才想到,便听梅老太太笑道:“国公爷不必,我与太后早年本有交情,此次回京,本也是要入宫拜谒的,就不必劳烦国公爷了。” 国公爷和苏晋元都是一怔,既而都才反应过来。 苏晋元不由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私下睨他。 苏晋元才知自己又闯祸了。 好赖国公爷是心中有数之人,梅老太太又远道是客,再见白苏墨一脸期许,这才道:“老太太说的是,我逾越了。” 苏晋元和白苏墨心中才舒了口气。 可这饭局中的火药味已起,恐怕再多呆些,还会生乱子。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心照不宣,赶紧一唱一和撺掇着结束了这场饭局。梅老太太今日才风尘仆仆入京,总归是要先歇下的,旁事都由明日再说。 稍后,饭局结束,白苏墨便替国公爷送梅老太太和苏晋元回骄兰苑。遂又陪着梅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见梅老太太适才消了气,白苏墨才从骄兰苑中离开。 这还需得去趟月华苑安抚爷爷。 白苏墨心底唏嘘。 这才第一日,还不知往后几日要如何呢? 这几日,一有时间便定要陪在外祖母或爷爷身边,免得他二人又起冲突才是。 白苏墨稍许头疼。 …… 等到尽忠阁,国公爷果真还在桌上独自饮酒,并未下桌。 见她入内,轻瞥了一眼,并未言语。 白苏墨心底澄澈,不仅是外祖母,这爷爷心中也是有些气恼的。先前爷爷也不过是好意罢了,压根也往旁的想,倒是这话到了外祖母耳朵里必定得生一番心思。 爷爷这心中也不见得爽利。 今日迎接外祖母,爷爷已很是恭敬,她跟随爷爷身侧,何时见爷爷这样过? “爷爷。”白苏墨笑笑。 国公爷瞥她一眼,又自己斟了一杯。 虽是心中有气,还是没问梅老太太的事,却是问她:“此番去梅家如何?” “什么如何?”白苏墨装傻。 国公爷瞪她:“老太太千里迢迢将你召到梅家去,还能是何缘故?倒是没在老太太身边几日,拿腔拿调学会了不少……” 可算寻到了机会,不吐为快。 白苏墨也不瞒他了,便托腮道:“梅家未婚配的公子哥有四个,老七是个横冲直闯,冒冒失失的,与我是不对路了;老四看似沉稳,可这沉稳背后,藏了不少花花心思,若日后同他一处,还需得时时提防着;至于老五,是梅家老太爷和孔老夫人的心头肉,日后也是要入仕的,可这人,连他四哥都能不声不响得算计了进去,我不喜欢……” 国公爷看她。 白苏墨便笑:“所以呀,这梅家,依媚媚看,倒真只有六哥哥是个好人。” 国公爷恼火:“嗯,就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白苏墨凑上前去,笑眯眯道:“爷爷,你明明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还特意问我?” 国公爷没好气:“我能拂了老太太颜面,说梅家这四个一个都不成气候?我既不能拂了她颜面,我能不过问清楚便让你去梅家?倒头来,你还给我胡诌个梅家老六”…… 白苏墨继续恭维:“爷爷目光如炬。” 国公爷轻哼道:“老太太来了京中也好,就让她亲自挑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也省得在背后抱怨我不上心你的婚事。” “爷爷……”白苏墨撒娇,“你同外祖母都是为了我好,媚媚心中清楚,媚媚定是都要孝敬你们的,外祖母远道是客,爷爷,你就多包涵些,可好?” 国公爷看了看她,她弯眸笑笑。 国公爷这才消气了些。 ****** 等回了清然苑中,白苏墨才松了口气。 流知和宝澶也跟着松了口气。 老太太来了京中本是好事一桩,可眼下看,这往后还免不了针锋相对的时候,分明都是为了小姐的婚事,可小姐夹在中间,才真真是难做人。 “小姐回来了!” “小姐!” 尹玉和平燕自是不知晓旁的,只是白苏墨这趟出了远门才回,她们许久不见,心中已然想念,眼下见道自然亲厚。 白苏墨扶她二人起来:“去将太后寿辰和中秋宴的衣裳拿来,我正好试试。” 两人赶紧去。 流知道:“小姐今日才回京中,一路上风尘仆仆,眼下正是乏的时候,不先歇歇?明日抽空再看看看?” 白苏墨摇头:“今日尽忠阁和骄兰苑你们也看到了,我明日不是要守在外祖母那头,便最好守在爷爷那头,否则还真怕再生什么乱子。” 白苏墨这么一说,流知和宝澶便通透了。 往后这几日,白苏墨怕是都没多少闲暇头,这太后寿辰和宫宴的事能得空早些便早些。 流知便道:“那奴婢再一并看看有什么需小姐拿主意的,小姐一道看了,也省得明日再费功夫?” “好。”白苏墨颔首。 …… 不多时,宝澶和尹玉便伺候将衣裳穿戴好。 流知忍不住夸赞:“夏姑娘的手工是好,奴婢瞧着比早前鼎益坊的衣裳多花心思多了,这料子在夏姑娘手上便像活了似的。” 胭脂和尹玉几人跟着点头。 宝澶一惯不喜欢夏秋末,此时也未嘀咕,早前流知都同她说了多少回,她便是再没心眼儿也听得明白了。 缈言却道:“小姐,奴婢看这处宽了些,若是宅口些倒是更好。” 众人都顺势看去。 宝澶刮目相看:“缈言,平日里看不出来,你倒真有几分眼光。” 白苏墨笑:“这样,流知,明日晌午请秋末来一趟,直接将要改的地方一道说了,眼下时间紧,也省得来来回回多跑几趟,直接定下来就好。” 流知应好。 ****** 翌日,白苏墨先是去尽忠阁陪国公爷一道用了早饭。而后,便一直陪着梅老太太在骄兰苑中坐了坐。 吃过晌午饭,刘嬷嬷伺候梅老太太午睡了,白苏墨这才抽空回了趟清然苑中。 夏秋末已经到了苑中。 “苏墨!”夏秋末许久不见她,本是亲近。 白苏墨便也上前:“对不住你,这八月日头,还让你晌午跑一趟,实在也是我这里的缘故,时间有些紧。” 夏秋末笑:“就是下刀子,你让我来,我都乐意来,走,换衣裳去。” 有夏秋末在,流知几人远远伺候便是了。 缈言说的收口子,夏秋末也觉早前没想到,等上身后倒是觉得收口子精致许多,这边便做了记号回去改,复又看了看别处。旁的需大改的地方真还没多少,都是些小修身,很快便能做好了再送过来。 夏秋末本就利索,前前后后定下来也没花多少时间。 陪白苏墨到屏风后更换下来,才问道:“你此趟去朝郡如何了?本是说八月十日回来,怎么眼下才初五就到京中了?” 白苏墨笑道:“外祖母有些乏了,便想早些来京中,这才提前走了。” 夏秋末笑笑,继续替她换衣裳。 白苏墨复又问起:“你那边如何了?生意可还好?” 夏秋末语气中笑意更浓:“托你的福,这张还未开,单子就接到手软,做都快做不过来,赶紧去挖墙脚挖了些手艺好的师傅来,勉强能应付。” “这么好?”白苏墨倒是惊喜。 夏秋末叹道:“这可不是吗?以前家中环境不怎么好的时候,我总想着,多辛苦些,等能做上官宦人家的衣裳了,就不必这么这么辛苦了,可谁想,近况好了又有近况好的难处了,倒似比早前更忙了,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都是京中达官贵族的女眷,谁敢得罪……” 听她的语气,虽是如此,却是欢喜的。 能有这样一间成衣店,一直是她心中的念想,眼下成真,怕是忙些也是甜蜜的。 果真,夏秋末又道:“不过,家中也有好事。早前我爹无所事事,就终日酗酒,回来打骂娘亲,爷爷看着便揪心,家中也终日吵吵闹闹的。眼下,店中的事情忙了起来,我爹也跟着瞻前顾后,竟也不似早前那般酗酒,同娘亲吵架了,家中反倒一团和气,爷爷也很少被气到。苏墨,我觉得如今是越来越好了,真的!” 白苏墨便笑:“会更好的。” 夏秋末莞尔:“苏墨,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都不知如何谢你……” 白苏墨佯装讶异:“还谢我?我这几身可都是云墨坊的东家亲手操持的,我一分工钱没处,旁人是羡慕不得,你怎么道还谢起我来了?” 衣裳换好,夏秋末竟会主动拥她:“苏墨,你从未看不起我,也从未施舍于我,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白苏墨也唇畔微微勾勒。 “对了,忘了告诉你,云墨坊开张的日子定了,就在这月二十六日。我请先生算过了,是近两月来难得的适合开张的良辰吉日。苏墨,你可是入了股的,届时一定要来!”夏秋末相邀。 “好。”白苏墨笑笑,也道:“若是开张前有什么我能做的,你也告诉我一声。” 夏秋末眼中微滞,似是想起什么,又觉没必要说。 “怎么了?”白苏墨问。 夏秋末叹道:“我倒真想起一件事来,兴许还真的需要你帮忙。”夏秋末想了想,继续道:“前些日子倒是一直很平顺,我便也没放心思在旁的上,竟张罗开张的事情去了。昨日的时候,店中竟然来了一个登徒子,鬼鬼祟祟就盯着我店中的客人看,都不转眼的,可一见仿佛要看见他了,又假装在挑布料子。你也知晓,能来光顾的多半都是京中的贵人,若是在我这里闹出了什么乱子,我这生意怕是也做不下去了。于是等那客人一走,那人还在偷偷张望,我便拿着扫帚给他好一顿打,打得他眼睛都肿了!” 她说得惊心动魄,白苏墨心中都有些怕。 夏秋末继续:“那人颇有些流氓气,扬言说要我好看,我本也是没忘心里去,可方才你这么一问,我倒忽然想起。你说这人会不会是惯犯,或是旁人请来生乱的,见我们好欺负就挑软柿子捏,旁额倒不怕,就怕店里坏了名声,日后都不敢有京中的贵女来了。” 白苏墨也觉不是小事,想了想,遂才道:“这样,我让于蓝这两日找人去看看,若是真有什么乱子,当场便解决了。若是无事,也让他找人打个招呼,心中也安心些。只是你先前说的在理,这样的铺子声名是最重要的,总需有稳妥的人在,也不怕闹事。我再让于蓝帮你寻两个稳妥的人守铺子,也算是我入股了,如此可好?” 夏秋末大喜:“苏墨,你当真对我最好了。” 白苏墨笑笑。 等流知去送,白苏墨才微微蹙了蹙眉头,京中近来可是不太平,都有这么大胆的登徒子了? 白苏墨叹气。 ****** 沐府苑中。 许金祥一直拿手挡着左脸,沐敬亭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许金祥这才放下手来,沐敬亭见到,便实在忍不住笑了:“这是谁做的?竟在太岁头上动土!” 许金祥恼火:“一个疯婆子拿扫帚打得!你说我憋气不憋气!” 许金祥憋了一肚子怒意! ※※※※※※※※※※※※※※※※※※※※ 更晚啦~抱歉 最近评论好少,是我写崩了吗,呜呜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5章 折腾 第55章折腾(二更合一) 这京中还能有人欺负到他头上? 听方才的说道, 还应当是个姑娘? 沐敬亭笑:“哪家的姑娘如此有魄力?” 姑娘?魄力? 许金祥笑掉大牙:“鬼知道姓谁名谁!” 沐敬亭复又笑起来:“看模样倒是欢喜冤家。” “谁同那疯婆子欢喜冤家!”许金祥脸都黑了, 这才一本正经道起:“昨日我本是要来看你,乘马车路过北市附近时,见那边开了一间新铺子, 似是间成衣店, 便撩起帘栊多看了两眼。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在那家店铺中瞥到了付婉珊!” 付婉珊…… 沐敬亭端起茶杯的手僵在半空, 良久, 才将这口茶饮了下去。 安平郡王的女儿,安平县主,付婉珊。 沐敬亭的脸色稍许有些难看。 付婉珊早前同他有过婚约,后来他坠马,安平郡王来沐家退亲。 沐家和付家此后再无过来往。 沐家也因此事颜面无光。 沐敬亭放下茶盏, 没有作声。 许金祥继续道:“我当时便纳闷了,听闻此次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安平郡王驻守西边均不会来京赴宴, 但付婉珊怎么会来了京中?此事我如何想都不应当!要么是我认错,要么便是付婉珊背着安平郡王私自来京了。” 沐敬亭敛了眸间错愕。 许金祥又道:“没确认是不是付婉珊,我心中始终意难平,于是便让华子将马车停下, 同他换了身衣裳就去了这云墨坊中。云墨坊中多是女眷, 我不敢一直盯着谁看,但多看几次, 我确定看清楚了, 这人就是付婉珊, 没有旁人了!付婉珊真的来了京中!” 沐敬亭面色并无波澜,却是笑笑:“然后呢?便被打了?” 许金祥对他这幅漠不关心的表情恼火,但他提到被打之事,许金祥就瞬间来了气:“紧接着,我见付婉珊准备离开这间店铺,但我总不能同她一道离开吧,便佯装在不远处看料子,等回头见她确实出了店铺,我这才跟着转身,谁想一转身,一扫帚就打在我脸上,我整个人都懵了!尚未反应过来,便听有人边打边骂‘登徒子’,半晌我才明白过来,敢情这‘登徒子’说得就是我!” 沐敬亭眉间笑意。 许金祥却恼火:“我是怎么解释这疯婆子都不听,说我偷看她店中的客人,一面打,还一面让伙计关上门,免得被街坊邻居和来往的客人看见,你说我这来气不!我许金祥若认这京中纨绔子弟第二,便没有敢认第一,竟然被个女子关在店铺中打,这事儿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我都不敢自报家门,否则颜面还要不要了。我本是想着同她好商量,结果她不有分说就将我打成了这样,你顿时就来了火气,我就朝她吼道,你给我等着,看我不让你好看!这才抱着头从那店铺中落魄逃了出去,谁知过了一日,这眼睛还是青的,也不怕让你笑话了去。” 沐敬亭果真还在笑。 许金祥恨得咬牙:“回头非得给她几分颜色看看不可!否则日后怕是随便一个人都可踩我许金祥头上去了。” 沐敬亭端茶给他,“消消气。” 许金祥这才接过,饮了一口。 许是这口茶下去,才想起他今日来此处是同沐敬亭说安平县主之事,怎么岔到那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去了,遂而放下茶盏,才道起了正事:“敬亭,付婉珊背着安平郡王私下回京……许是听到了你回京的风声?” 沐敬亭平淡道:“我同安平郡王府已无关系。” 许金祥看他:“当年是安平郡王亲自上门说亲的,亲事定下来了,便也没有劳动陛下赐婚,而后安平郡王退婚也退得干净。众人捧高的时候,他亦将你捧高;在你摔下来的时候,他便落井下石退婚……” 沐敬亭打断:“为了自己女儿着想,并不为过。” 许金祥恼火:“敬亭!” 白敬亭一面莞尔,一面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都不在意安平郡王府的事了,你何必替我意难平?” 许金祥语塞,稍许,才又道起:“敬亭,我是担心你被安平郡王府这对父女吃定了,此番八成是安平郡王拗不过自己女儿,又不好亲自腆下脸来京中寻你,便才让付婉珊私下来京中寻你,若是见你有意,此事便成了,若是无意,也同他没什么关系了……” 沐敬亭笑:“安平郡王不会。”言罢,又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是从前的事了,日后不提也罢,付婉珊来京中之事是她自己的事,你我权当不知便是。” 许金祥窝火:“沐敬亭!我看你这性子,就只能白苏墨来治治你!” 沐敬亭脸上笑意微敛。 许金祥知说错了话。 这才转眸看向一侧,又飞快转了话题:“对了,你回京也有些时日了,一日憋在府中闭门不出,也不见人,憋都快憋死了。不如明日去趟白芷书院散散心?白芷书院在京郊,眼下也都在放假,没什么人去,正好去白芷书院透透气,如何?” 沐敬亭知晓茶盏,清浅应了句:“也好。” 许金祥喜:“那明日晨间我来接你,好好逛一逛。” 沐敬亭颔首。 …… 等出了沐府,许金祥上了马车。 华子问:“公子可是回府?” 许金祥点头,而后,又忽得转眸,嘴角勾了勾:“先不回府,去昨日那家店铺。” 华子愣住:“……闹事去吗?” 他太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 许金祥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华子愣愣上前,许金祥才指着自己那只肿眼睛道:“你来看看,这眼睛还是肿的,闹事是为了把面子要回来,你看我这幅模样像是去讨回面子的吗?” 华子支吾:“那你去做什么……” 许金祥戏谑笑笑:“她不是开门做生意吗?开门是客,看我不折腾死她!去!现在就去!” 看着自家公子一脸‘小人得志’的笑意,华子实在慎得慌,同一个姑娘这般计较,便是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才是…… 可胳膊拗不过大腿,马车还是远远停在云墨坊门口。 许金祥附耳交待几句,华子只得照做。 下了马车,华子独自往云墨坊去,有伙计上前招呼。 他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华贵绸缎,但也不是普通布料,看这模样打扮也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厮,伙计不敢怠慢,便上前热忱招呼。 华子只得按有人的吩咐,言道:“叫你们东家来。” 伙计愣了愣,笑道:“我们东家正在招呼旁的客人。” 华子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旁的客人是客人,我便不是客人?同你们东家说,我是许相府中的小厮,她要不要亲自招呼,她自己想便是。” 许相府中? 伙计一听,哪敢耽误,这便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去寻夏秋末。 片刻,便见夏秋末扶了楼梯下来。 华子问道:“你便是云墨坊的东家?”看身型,样貌,打扮,都同公子描述的一致,这应当就是云墨的东家了。 夏秋末应声:“我姓夏。” 华子拱手,言简意赅道:“我们家公子听闻夏姑娘做的衣裳手工出类拔萃,便想请夏姑娘帮忙做些衣裳,只是时间比较紧,数量比较多,不知夏姑娘可否接得过来?” 这么大的口气,夏秋末笑:“说来听听?” 华子道:“三天,要三十套衣裳做好送去相府。” 三天,三十套? 身后的伙计都惊呆了! “好啊。”夏秋末心中还是有数的,“许公子可在?或是我们相府量尺寸? ” 华子笑:“姑娘先别着急,待我说完再说量体裁衣的事情不迟。” 夏秋末笑笑。 这相府的许公子只怕是个有毛病的。 华子果真道:“其一,我们公子要的衣裳,都要夏姑娘你亲自做,不能假他人的手;其二,三套衣裳颜色,样式都要全然不同,不能有类似,姑娘若是觉得可以,我们再说量体裁衣的事。” 夏秋末愣住,身后的伙计也愣住。 不说这三十套衣裳不能类似重复,便是这衣裳只让东家一人做,三天就要做完,只怕就是难事一桩,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眼见夏秋末眼中有难色,华子笑道:“对了,方才忘了说,我家公子还怕夏姑娘以为是故意刁难,其实是要出趟远门,需得都带新衣裳,也省得在各家一处做一些,来来回回折腾试衣裳麻烦。夏姑娘若是愿意做,我家公子愿付三倍的价钱。” 夏秋末眼中顿了顿,还是没吱声。 华子又笑:“五倍。” “成交。”夏秋末应道:“你家公子在何处,量体裁衣吧。”既然时间如此紧,便不要耽误。 华子笑:“我家公子不在,我同我家公子的身材相似,夏姑娘便以我为模子做吧。” 伙计眼中有为难之色,便是相似,也不是本人,到时候做起来还是要改的。 夏秋末却笑:“好,那小哥这边请。” …… 不久后,华子回了马车处复命:“公子,成了,定金也付了,白纸黑色。” 许金祥接过,笑道:“回府回府。” 华子驾马车。 许金祥在马车中对着这张定金单子笑了笑:“哼!果然是个爱财如命的,呵!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夏秋末!”许金祥念了念定金单子上的签名,这才将定金单子一收,戏谑笑道:“夏秋末是吧,看我折腾不死你,也枉了我京中第一纨绔子弟的名声!” ****** 国公府,骄兰苑内。 苏晋元和白苏墨一处,陪梅老太太一道饮茶。 说了会子话,梅老太太又问起国公爷来,说今日没见国公爷。 白苏墨道,今日晨间在尽忠阁陪爷爷用饭,宫中来了人,急诏爷爷入宫,爷爷饭都未用完便走了。 苏晋元倒是诧异,这么急? 白苏墨屏退了屋中旁的人,只余了梅老太太和苏晋元,这才悄声道起:“在尽忠阁的时候,隐约听到说临近哪一国宫变了,陛下似是找爷爷商议,是否要在边界加强戍边之类的,旁的也没再听清了……” 宫变!! 梅老太太和苏晋元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宫变可不同于旁的事情,那可是血雨腥风。 十年前北舆国中一场宫变,晋帝弑兄即位,到现在十年过去了,北舆国中还在看似太平,实则天怒人怨中,四处的起义和暴.动就未有平息过。再加上周遭几国趁乱鲸吞桑食,北舆已然失去了不少国土,在位的晋帝连内乱都平定不了,更没有精力去惹怒周遭几国。 故而,有北舆的先例在,这个时候,还有哪国会出这样的乱子? 梅老太太唤住:“此事便是与我苍月无关,也不可妄议,以免给国公爷凭添麻烦。”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颔首。 白苏墨心中也清楚,外祖母虽然对爷爷颇多微辞,可大是大非前,却拿捏得清。 可话题虽到此便打住了,但心中都有疑惑。 大凡宫变这样事,都会封锁消息。 等有消息传出,都基本已过不少时候,再加上消息要传到苍月来,起码也是月余的事情了。这还是走得宫中的消息,坊间应当连传闻都没有。 所以梅老太太让噤声也不无道理。 此事便到此作罢。 正好流知在屋外道:“小姐,顾小姐身边桓雨姑娘来了,说是顾小姐有话稍给小姐。” 顾淼儿? 早前顾家出事,她去了一趟骄城,顾淼儿也一直在府中没有外出过,只让人送过信到梅家来给她。她才将回京,一直陪在外祖母和爷爷身侧,怕这边起乱子,竟还忘了回淼儿的话,是疏忽了。 白苏墨便朝梅老太太道:“淼儿与我许久未见,应是有事才会让身边大丫鬟来寻我,外祖母先坐会儿,我去看看,稍后便回。” 梅老太太颔首。 白苏墨这才起身离开。 骄兰苑本就离清然苑不远。 桓雨来寻白苏墨,骄兰苑内住着老太太和表公子,流知自然不好将人带到骄兰苑来。 刚至苑门口,便见桓雨在苑中。 桓雨是顾淼儿身边的大丫鬟,白苏墨与顾淼儿惯来交好,桓雨同白苏墨便也亲厚。 “见过白小姐。”桓雨福了福身。 白苏墨莞尔:“快别客气了,你家小姐近来可好?” 桓雨起身,应道:“小姐很好,只是很想念白小姐。这番也是许久没出门了,眼见着白小姐终于回府,就让奴婢来问一声,白小姐明日可有时间,一道去趟白芷书院散散心,说说话?” 白芷书院? 白苏墨眉间清明。 顾家早前出了那档子事,最后如何收场的白苏墨并不知晓,只是眼下京中的风声方才过去,顾淼儿也不好随意在外抛头露面。白芷书院在京郊,眼下正是放假的时候,少有人去,倒是处说话的好地方。 这一阵子,顾家出了这些事,顾淼儿一定憋了许多话在心头。 白苏墨也想见她。 便点了点头,朝桓雨道:“我正好有空,你回去同你家小姐说一声,我明日晌午过后便到。” 桓雨笑了笑,才福了福身离开。 因桓雨是顾淼儿身边的大丫鬟,流知亲自去送。 宝澶便随了白苏墨一道回骄兰苑。 …… “外祖母,我回来了。”白苏墨撩起帘栊,入了屋内。 苏晋元正好来迎:“正好说到你,你便回来了。” “怎么了?”白苏墨好奇。 梅老太太笑道:“我今日让人入宫去呈了帖子给太后,方才宫中来人了。太后诏我明日入宫,我与太后许久未见了,正寻思着,想明日带着你和晋元一道入宫去,正好问问你们二人明日可有时间,陪我入宫一趟?” 苏晋元先颔首:“我在京中本无旁事,所以正好说到你这里。” 白苏墨这才面露难色:“外祖母,我刚好应了淼儿明日见面。” “这么不巧?”苏晋元意外。 白苏墨又朝梅老太太道:“外祖母,顾家早前出了些事,我怕是明日淼儿有一肚子话同我说。太后跟前我倒是时常去拜谒,眼下也马上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辰,届时也要入宫,明日,我便不同外祖母一道去了。” 梅老太太觉得无妨,“好,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多谢外祖母。”白苏墨笑笑。 …… 不多时,宝澶送了些冰果子来解暑。 祖孙三人边说话,边吃冰果子解暑,一直到了黄昏前,齐润来了苑中,说是国公爷让人从宫中捎了消息回来,今日怕是要宿在宫中了,不能回来陪老太太一道用饭,怕老太太和白苏墨等,所以惦记着让人送信来。 于是晚饭便都一道在骄兰苑用了。 梅老太太歇得早,白苏墨和苏晋元又陪着梅老太太说了些许的话,刘嬷嬷便伺候梅老太太洗漱去了。 苏晋元哪里闲得住? 正刚开口,想寻白苏墨一道去逛京中夜市去,谁想流知又来了骄兰苑中,说昨日请夏姑娘改的衣裳,方才云墨坊那头有人将好送过来了。流知记得她昨日说过,怕后两日有事,能赶早便赶早些,这才让人在苑中等着,过来问问小姐可有时间? 听这意思,当是夜市去不成了。 苏晋元有些丧气。 白苏墨宽慰:“明日你若从宫中回得早,便陪你一道去。” 好,苏晋元便又问流知可有些有意思的书,可供他打发打发时间? 流知笑道,有,稍后让胭脂给表公子送来。 白苏墨笑了笑,同流知一道回了清然苑。 只是听先前那意思,今日来的人不是秋末,她倒有些意外,平日再忙,都是秋末亲自送来的,莫不是,有什么大生意? 前来送衣裳的,正是云墨坊的袁萍。 夏秋末是姑娘,便也敢大胆用女师傅。 袁萍早前在鼎益坊等地碰壁,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却被夏秋末给用了。 袁萍便也是个姑娘家,若不是姑娘家,怕是这等手工早就在京中闯出些名气来了,夏秋末敢用她,袁萍便对夏秋末很是感激。 袁萍也知这国公府的白小姐同东家交好,过往白小姐的衣裳都是东家亲自过问的,这趟差事能交由她来,袁萍知晓是对她的信任。 遂而更不敢大意。 衣裳其实是夏秋末早前便改好的,她只是今日送来,顺便看看上身后是否还有再需修改的。可等这几套都试过,才发现再合身不过,也不需要再改动了。 流知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这衣裳好了便是大事。 白苏墨正好问起,可是云墨坊接了什么大单? 袁萍便笑:“瞒不过白小姐,今日东家是接了一张大单,但确实指名道姓要东家亲手做,一共三十套,还不能类似,三日便要交货,东家实在是忙得走不开,只怕这两日都得夜以继日赶工,这才让我来了国公府。” 三十套,不类似,三日交货,还都要是秋末手工?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白苏墨心中不是什么好预感…… 袁萍又道:“因为交期急,对方又给了五倍的价格,再加上也是京中的大府邸,东家这才想接下来的。” “可知是谁家的单子?”白苏墨问。 袁萍也知晓白苏墨有云墨坊的股份,便是透露也无妨,袁萍道:“是许相府上的单子。” 许相?白苏墨意外:“……许雅?” 去见袁萍摇头:“并非许小姐,这三十套都是做的年轻男子的服饰,看模样,应当是许相家的公子的。” “许金祥?!”白苏墨更是诧异了。 这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最能折腾人的世家子弟。 也是个睚眦必报的。 莫不是……秋末何处得罪他了? 白苏墨心中拿不准,可一次性做三十件衣裳,又不是分季节的。这许金祥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动了坏心眼儿…… 白苏墨心中嗟叹,这京中的王孙公子哥都经不住许金祥的瞎折腾,更何况夏秋末? 她是有些替秋末担心。 可秋末素来又是个有韧性的,此事劝她并不一定会听,白苏墨叹口气,朝袁萍道:“你回去同秋末说一声,许金祥那头若是为难她,便让她来给我捎个口信。” 袁萍道好。 平燕去送袁萍,流知和宝澶伺候白苏墨洗漱。 因得方才袁萍提起许金祥,白苏墨忽得想起上次在紫薇园落水,听流知说,多亏了许金祥才掩了旁人耳目,她落水之事也并无任何传闻传出。 说起来,她还应当是要感谢许金祥一翻的…… 早前虽然一直听闻许金祥在京中各种飞扬跋扈,四处闯祸不断,京中不少贵女都受过他殃及,敬而远之,但许金祥同她一惯井水不犯河水,她对许金祥也没有特别的讨厌。只是因为前一次许金祥恃强凌弱,同顾阅大打出手,她对许金祥印象才忽得不好起来。 可早前紫薇园一事,她又不是没长心思。 其实许金祥大可不必如此,许金祥能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其实仗义。 秋末的事,兴许是她想多…… 上了床榻,熄灯前,随手拿本书翻了翻,手中便微微滞住,是先前钱誉送来的那本燕韩记事,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正是仿写的“纸短情长”四个字。 钱誉…… 白苏墨指尖攥紧,心底的想念好似春风野草般袭来。 ※※※※※※※※※※※※※※※※※※※※ 又更完了,立志明天早更!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6章 撕破 第56章撕破(二更合一) “钱老板, 那这生意上的事, 你我二人便如此说定了?” “好。”钱誉应声。 两人纷纷起身。 江掌柜很是高兴,遂又问道:“钱老板此次会在朝郡呆多少时日?等隔两日江某抽出空来,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钱誉笑:“江掌柜客气了, 钱某这两日可能便要启程回趟京中, 京中尚余了不少事情要处理, 日后还有机会。” 他既推却, 江掌柜也不挽留:“既是如此,那下回见面之时再与钱老板痛饮。” 江掌柜亲送至门口。 待得走远,肖唐还欢喜感叹:“近日诸多不顺,生意上的事四处碰壁,眼下江掌柜这一处倒是顺利。”肖唐笑道,“兴许……是转运了,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肖唐连忙双手合十, 拜了拜。 钱誉却未应声。 朝郡是梅家的地界, 出了早前的事,梅家又岂会让他在朝郡安身? 先前谈好的生意,不少都迫于压力反悔。 而后的生意, 更似被人打过招呼一般,面子上尚且能过得去的, 同他委婉相拒绝, 面子上都过不去的, 便连好脸色都没有。 钱家想在朝郡立足, 恐怕不是易事。 这些都非明面上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拿到台面上说,他这回让梅家吃了如此大的亏,梅家不会在明面上拿他如何,他想在朝郡做得多好,便也是不怎么可能了…… 钱誉心知肚明,肖唐却蒙在鼓里,还在为先前的那桩生意庆幸。 钱誉轻声道:“别抱太大希望,兴许还会反水。” 肖唐愣住:“不会吧,这苍月国中的商人如此不讲信誉?况且,为了拿下这单生意,我们的价格已无多少利润……” 钱誉不任点破,笑道:“看看再说吧。” 肖唐跟上:“这两日真就要回京中?” 钱誉颔首:“朝郡的生意不如想象中顺利,在此处多留无益。”只是言罢,忽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钱誉自己都觉莫名。 肖唐却笑:“嘿嘿,少东家,听我娘说,若是这么连着打喷嚏,便是有人在想你。” 钱誉驻足。 清风晚照,他原本想好好损上肖唐一番的,却不由自主变成了笑笑。 这苍月国中,还有谁会想他? 肖唐酸得嘴角都疼了:“少东家,小的说的是舅老爷啊,您这想的谁呀?” 钱誉狠狠睨他,继续往前走,懒得再搭理他。 肖唐这才忍不住笑意,一面上前撵他,一面问道:“少东家,你说,白小姐他们到京中了吗?” 钱誉瞥他:“骄城回京就四五日路程,便是梅老太太在,行得慢些,也顶多六七日功夫,眼下都过了八九日了,怎么也该到了。” 肖唐就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便是将近三十个秋了!” 钱誉怔住,这才见肖唐在一侧笑岔了气。 钱誉顺手一折扇敲上他的头去。 肖唐吃痛:“少东家!” 钱誉恼火:“你这猪脑子里,终日都装了些什么?” 钱誉顿了顿,叹道:“真想卸开来看一看,里面是豆沙还是酱油……” 言罢,甩了甩袖离开。 肖唐微怔,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竟真忍不住想了想是,豆沙好些还是酱油好些,片刻,又觉得少东家这张嘴真是魔怔得很。 遂又追上前去,继续道:“少东家,只是白小姐在京中,怎么也得在京中多呆些时日,小的看不如此趟先不去南顺和长风了,早些回家中去,同东家和夫人商议,怎么上门提亲吧。”肖唐笑嘻嘻道:“小的听闻,其实很早之前白家也不算苍月国中的高门邸户,如今的光景都是国公爷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回来的,既是如此,国公爷定然也不是那些只看门第的权贵门阀,若要论真本事,少东家哪会给京中那群王孙公子哥,再说了,我们少东家可是燕诏元年的……” 钱誉打断:“国公府的事,你何时打听得如此清楚的?” 肖唐便笑:“老早便打听了,少东家要操心生意上的事,这等事情自然交到小的头上就好了,少东家放心,还在打听着呢!出门之前,夫人就交待过了,一些琐事都要替少东家料理好,这些打听消息的琐事就通通包在小的身上便是。” 钱誉好气好笑。 只是肖唐忽得提到娘亲,钱誉微顿:“对了,近来可有再收到家信?”眼下虽在朝郡,可早前便交待过东湖别苑的人,若是有燕韩的信笺来,就直接送往朝郡不做耽误,可也来朝郡有段时日了,并未收到一封。 肖唐也摇头:“真不曾。” 这么一算,时间真挺长了。 钱誉迟疑:“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肖唐宽慰:“哪会!若是家中真出了事,二公子那头早就来信了,少东家走前特意交代过二公子,二公子又不是糊涂人。” 钱誉自然知晓,只是肖唐会错了意,钱誉直接问:“我早前让你打听,可是近来国中或京中出了什么事端,可有消息了?” 若非如此,通信便不应当会断,也不应当有这么久的空档延迟。 钱誉心中隐隐觉得何处不妥。 国中虽然太平,但君上手中的权力一直被外戚和辅政大臣架空,这些年朝中矛盾不断激化,君上是少年天子,自是血气方刚,隐忍蛰伏已久,这燕韩国中一朝变天也并非没有可能。听闻早前奏请君上亲政的张思桐已然下狱,张思桐曾是帝师,张思桐一事后,君上同外戚,辅政大臣之间已势如水火。若是京中出事,则必是大事。 钱家在京中,若京中出事,钱家必受牵连。 肖唐摇头:“四处托人都打听过了,也寻了旁的商人问过了,都说没有听说燕韩国中出事,只是许是近来边境查得严,好些货物都有耽搁。少东家,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上封信寄丢了,我此番打听时,听不少商人说起都有丢失往来信件的经历,兴许真是中途遗失了也说不定,不如晚些时候再写一封,明日小的便送去驿站?” 并非没有可能,钱誉颔首。 稍许,又道:“对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 肖唐意外。 钱誉道:“朝郡毕竟不是京城,若是打听消息,没有比京城更好的地方。” 肖唐连连点头。 ****** 今日的白芷书院果真安静。 书院休学,很少有人往此处来。 沐敬亭不能久站,小厮带了轮椅来,走累了,便坐回轮椅歇歇。 许金祥没有假手旁人。 许雅也在一侧,这一路,听他们说起了不少早前在白芷书院念书的事情。 苍月京中的白芷书院是远近闻名的顶级学府,书院内诸多大儒,不少学生都是自别国远道而来,入学斟试极其严格,便是苍月国中不少王孙贵族的子弟也被拒之门外。 能在白芷书院念书的,都是凤毛麟角。 沐敬亭与许金祥早前便是同窗。 不仅同窗,而且最为要好。 白芷书院有两人不少回忆,这一路走来,都纷纷忆起早前不少趣事来,其中不少,许雅都是有印象的,譬如他二人逃课是一道,打架是一道,受先生赞扬和罚站也都是一道,用形影不离来形容简直都不为过。 许雅自那时候便时常替他二人通风报信,也时常替家中送好吃的和好玩的来白芷书院,两人外出游玩,许雅也是两人身后的小跟班。 …… 这一晃,竟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后来沐敬亭去了国公爷身边,许雅便很少再同他一处了。 今日来白芷书院,勾起了不少幼时回忆。 正说到早前有趣之时,恰逢许金祥身边的小厮上前,在许金祥耳边附耳几句,许金祥一脸诧异。可似是沐敬亭和许雅在,他又不便当面细问,这才同小厮一道,去了别处。 周遭没有旁人,许雅便自觉上前,推了沐敬亭的轮椅往前先走。 “敬亭哥哥,此番回京,可会在京中长住?”许雅问。 “会。”沐敬亭应声。 许雅便笑:“敬亭哥哥,有时候真的怀念小时候,终日无忧无虑的,只知跟在你和哥哥身后,做个小跟班。敬亭哥哥,我时常在想,若是有一日睁眼,忽然回到许久之前多好……” 那时他没有摔断腿,也不会被国公爷逼得离京。 许雅垂眸。 沐敬亭微怔,却未吱声。 又听许雅道:“过慧易折,若非国公爷非要将你高高捧起,而后……” “许雅。”沐敬亭忽得打断她。 许雅噤声。 稍许,在他身后道:“敬亭哥哥,我从未想过要入东宫,我想同小时候一样,一直跟在……” “许雅。”沐敬亭起身,礼貌笑道:“我有些累了,你替我同你哥哥说一声,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见。” 许雅眼中氤氲,却见他也不回转身。 许雅眼珠夺眶而出:“都是白苏墨!” 沐敬亭兀得驻足,却未转身。 只听许雅的声音,在身后稍许声嘶力竭:“都是白苏墨!从她入京之后,敬亭哥哥你时时处处都陪着她。她听不见,你便带她逛京中!她在京中没有朋友,你便带她来许府和顾府,让我和淼儿同她一道做朋友!可我从未有过半分喜欢她,只是因为敬亭哥哥回回都会来相府接她……” 沐敬亭微怔。 许雅见他驻足,继续哭道:“凭什么每个人都要迁就她,凭何每个人都要护着她?!因为她是国公爷的孙女,还是因为她耳朵听不见!” “你们人人都百般照顾她,就连爹爹也让我顺着她,讨好她!那只名唤樱桃的猫是祖母送我的,可是因为爹爹见她喜欢,便非让我送给她,自小到大,大凡她喜欢的都要让给她,她爱听的都要说给她,你们可知我有多讨厌她!可就算如此,回回看到她,我都要装作同她亲厚,还要看她满脸的虚伪仁慈,一朵生生被人捧在手心的白莲花!” “许雅,你晌午饮多了,方才的话,我从未听过。”沐敬亭转身离开。 “她究竟有什么好!”许雅泪盈于睫。 但苑中已失了沐敬亭身影。 许雅抱膝坐在石阶上,埋首在双臂间。 …… 白芷书院外。 流知和宝澶扶白苏墨下马车,顾淼儿的马车先前便到了,见她下马车,便撩起帘栊在马车内唤了她一声:“苏墨苏墨!” 白苏墨笑笑。 顾淼儿便让桓雨扶她下马车。 “可等了许久?”白苏墨上前。 顾淼儿笑嘻嘻挽了她的手,“不久,我也才刚到,你便也到了,前脚后脚的功夫。” 顾淼儿挽着她往白芷书院去。 流知,宝澶和桓雨便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白芷书院门口,还停了一辆马车。 待得两人身影消失在白芷书院内,小厮才朝扯内道:“二公子,白小姐同顾小姐已经进去了……” 意思是,可要离开? 沐敬亭方才放下帘栊,朝小厮道:“回府吧。” 马车这才缓缓驶离了白芷书院。 三年了,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她…… 沐敬亭悠悠垂眸。 丫头似是长大了。 …… 白芷书院内,顾淼儿挽着白苏墨的胳膊,正好说到:“所以,此事也算这么了结了,顾家的颜面也算顾全了。” 白苏墨是没想到顾侍郎如此手段利落。 久在官场浸淫的人,又哪里会简单? “那你二哥呢?”白苏墨便问。 顾淼儿应道:“爹爹早前一直反对二哥去军中的,可眼下,哪里比送二哥去京中更好的去处?既远离了京中的流言蜚语,也可让二哥在军中磨。听闻还是国公爷帮的忙,在国公爷早前旧部的麾下效力,有人照看着,爹爹也算安心。苏墨,其实早前的事,二哥也同我说了,倒是连累你跟着一道受罚,还险些将国公府也牵连进去。” 白苏墨摇头:“朝廷之外,背地里的手段向来防不胜防,是我自己疏忽了,怨不得旁人。” 顾淼儿也叹道:“二哥好好的一个人,意志消沉了许久,虽说后来也知晓陈子霜是被人特意安排来的,那孩子怕是也不是他的,可他总难接受。此事之后,二哥性子更冷了些,也不似早前那般了,似是换了一个性子一般。” 白苏墨没有再应声。 旁人会盯上顾阅,并非顾阅不好,而是顾文老练,不易下手。顾阅虽自律,可在男女之事上终究青涩,才会被人设计骗了去。 爷爷早前便说顾阅当去军中历练,此回虽是对顾阅失望,却还是未忘拉顾阅一把。 以顾阅的天资,若沉下心在军中磨练几年,翻盘未尝不可。 只是这些都是顾家的事,她听听便好。 顾淼儿也点到为止:“对了,你此番去梅家如何?先前写信给你,你也未回,梅家可是你外祖母的娘家,梅家的几位公子中可有合眼的?” 她一口气问了这般多,白苏墨也不知当从何处说起。 只是方才思绪了片刻,正欲开口,便听顾淼儿道:“许雅?” 白苏墨也跟着转眸。 只见这处苑落中,许雅坐在台阶上抱膝,埋首在双臂间。 听到顾淼儿唤她,才缓缓抬眸,脸颊上都挂着眼泪,分明是先前大哭一场。 顾淼儿赶紧上前:“许雅,真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白苏墨看向身后的流知,宝澶和桓雨几人,几人纷纷会意,福了福身往远处去。 白苏墨这才回眸。 只是回眸,便怔住。 许雅一惯内敛,而此时看向她的目光却带了几分狠意在其中。 白苏墨微微垂眸,似是并不意外。 顾淼儿却骇然:“许雅,你这么看着苏墨做什么!” 顾淼儿本是上前扶她,她却甩袖将顾淼儿甩开:“你也离我远些,你同她是一伙的!” 顾淼儿全然僵住! 原本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下,又被许雅的气势吓住! 许雅惯来惜字如金,便在平日相处中,也都一直性子平淡,何时见过她如此? 顾淼儿自是僵住。 白苏墨却拢紧了眉头。 “许雅……你早前不是这样的,你究竟怎么了?”顾淼儿是关心她。 许雅轻哼一声,反问道:“我早前是如何的?今日又如何了?” 顾淼儿有些狼狈。 许雅继续道:“我一直清醒得很,没活明白的是你,顾淼儿!你终日跟在她身边,像条没有脑子的哈巴狗!” 顾淼儿再是好脾气此时也怒意上头:“许雅,你疯了是吧。” 许雅上前:“白苏墨,为什么有你在的时候,我总不能好过?为什么时时处处都要活在你的阴影里!你凭什么耳聋了这么多年,忽然又能听见?上天还要对你多眷顾!凭什么你什么都有!你有疼你的爷爷,有一幅好看的容貌,周围的人是好是坏都要照顾你,循着你的心意来!” 白苏墨没有应声。 顾淼儿是惊住了,许久才道:“许雅……你在说什么!” 白苏墨却道:“所以呢?” 也不忌讳她,遂也上前:“你一直很恨我,也希望我永远不要听见,永远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最好?” 许雅都微怔,没想到她会说出此番话。 顾淼儿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先前是许雅,眼下又是白苏墨…… 许是听见白苏墨这番话,许雅才晓白苏墨一直是知晓的,遂也没有了更多的顾忌,“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那我早前又何必再装?白苏墨,我就是看不惯,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便什么都有,凭什么每个人都要让着你,每个人都要护着你……” 白苏墨厉声打断:“我自幼双亲便过世了,你可知我自幼多羡慕你和淼儿,有爹娘陪在身边,有爹娘可以撒娇,可我只有爷爷,但我从未嫉恨过旁人!” 许雅泪如雨下:“虚伪!你一直就这么虚伪假意,还要做出一副伪善模样,装得比旁人都好,比旁人心胸都宽广!” 白苏墨眼底也浮上一抹氤氲:“那你呢?你是如何教褚逢程步步为营,讨我和爷爷喜欢的?” 许雅愣住。 褚逢程?顾淼儿也怔住。 白苏墨继续上前:“不是你给他出谋划策,让他循着我和爷爷的喜好来?不是你给他出谋划策,让她在七夕游园当天买通紫薇园的小吏,想借马蜂窝之事毁我清誉,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他有亲密举动,逼我嫁他?我是伪善,那你呢?你安得又何心思呢!” 顾淼儿捂嘴。 许雅不知她会道出褚逢程之事。 她心底也惊住! 她不知白苏墨如何知晓的,但此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便是她其心可诛! 就连顾淼儿都不敢相信:“许雅!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枉我同苏墨还当你是朋友!” “谁同她是朋友!”许雅似是被她这句激怒。 许雅激动上前:“白苏墨,都是你的缘故,敬亭哥哥才会被赶出京中!他那时才摔断了双腿,被安平郡王退了亲,他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因为你的缘故,国公爷怕你同情他,要同他定情,国公爷才会将沐家都赶出了京中!” 白苏墨呆住。 许雅大笑:“你又不知晓吧?是啊,人人都要瞒着你,人人都怕你知晓,人人都往那个时候的敬亭哥哥身上泼冷水,就没有一个人替他想过!白苏墨,你身边多少京中的王孙公子哥都在围着你转,你为何就不能放过敬亭哥哥?” 白苏墨徒然语塞。 眼中泪滴不自觉滑落,好似剜心蚀骨一般。 “许雅,你够了!”顾淼儿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扯她。 许雅却道:“你们人人都偏袒她!” 顾淼儿恼道:“是你说话过分了,自小到大,苏墨何曾对你不好过?!” 许雅却笑:“白苏墨,自小到大,敬亭哥哥何曾对你不好过?你若不是心中有愧,为何不敢见他?” 白苏墨指尖死死攥紧。 许雅擦了眼泪:“你不是问为何要帮褚逢程吗?” 白苏墨看她。 许雅冷笑道:“因为只有你的婚事定下了,国公爷才能同意敬亭哥哥回京。那你又可有想过,为何突然之间国公爷要如此撮合你和褚逢程?因为沐家奉诏回京了,国公爷最怕的便是敬亭回京,可惜褚逢程还是功亏于魁。” 白苏墨眸间一沉。 许雅心头如棒打落水狗的快意,遂而继续:“你可还知道,国公爷不让敬亭见你,是因为敬亭哥哥的腿已经能站起来了……” “你说什么!”白苏墨全然诧异! ※※※※※※※※※※※※※※※※※※※※ 今天提早啦,希望明天6点,么么哒。 预告,下章高能,钱誉被提上日程哈哈哈哈哈哈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7章 我喜欢的人叫钱誉 第57章我喜欢的人叫钱誉(二更合一) “许雅!” 顾淼儿和白苏墨都不知道许金祥是何时来的。白许雅和白苏墨方才那一句之后,许金祥便出言打断。 “哥……”许雅转眸看他, 脸上都挂着眼泪。 一瞬间, 许金祥心底微痛,却觉不知言何。 “你方才说什么?”白苏墨却是盯住她不肯移目。 “你自己不知道去看吗?”许雅厉声道, “敬亭哥哥的腿已经能站起来了, 可即便如此, 国公爷防他仍如防鼠患一般,因为即便敬亭哥哥的腿好了,日后也顶多只是个能入仕的文官,连多站些时候,多走些路都异常艰难, 这样的人, 怎么能做国公爷的孙女婿呢?白苏墨,怎么不去问问国公爷,他如何对敬亭哥哥说的!” “如何说的?”白苏墨心底好似陷入冰窖深渊。 “许雅!”许金祥牵她走。 许雅将袖甩开, “今日所幸便一并说清楚,你不是问国公爷如何对敬亭哥哥的吗?敬亭哥哥曾是他最喜爱的学生,他曾将敬亭哥哥捧得有多高,便将他摔得有多惨!三年前, 在敬亭哥哥最狼狈的时候,国公爷将沐家逼得离开京城。这三年里, 连太医都说他的腿不能好了, 但敬亭哥哥每日咬牙吃了多少苦, 才能如今日勉强走动。他也是世家子弟啊, 便是不能再呆在军中,想着有一日能入仕,而回京后,国公爷去看他说了什么?他若是来寻你,便断了他入仕的路……” “够了许雅!”许金祥上前,将她撤走。 “顾淼儿,你送白苏墨回来。”许金祥又朝顾淼儿嘱咐。 顾淼儿愣愣点头。 许雅哪里肯依,却又扭不过许金祥。 等顾淼儿回过头来的时候,白苏墨已一言不发。 “苏墨……”顾淼儿知晓她心中难受。 ****** 白苏墨不知这一路是如何回的国公府。 宝澶和流知当时离得远,只知晓小姐似是同许小姐起了争执。 事后,又不敢多问起。 一路回清然苑中,白苏墨都一言未发。 胭脂迎上前来:“表公子等小姐许久了。” 见宝澶使眼色,胭脂才愣愣退开。 等入外阁间,果真见苏晋元跳起来:“有人说好的同我一道逛夜市的,怎么……眼下才……”苏晋元边说边觉白苏墨脸色不对,而又看向她身后的宝澶和流知二人,二人都朝他使眼色,苏晋元才意识到不对。 遂而话锋一转,支吾道:“哦,对了,忽然想起还有旁的事情,表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言罢,又朝宝澶和流知道:“你们好好照顾。” 两人都朝他福了福身。 苏晋元赶紧出外阁间。 谁知刚行出不两步,就听身后白苏墨的声音:“苏晋元,你回来。” 苏晋元心中叫苦不迭。 只是都指名点姓叫他了,苏晋元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回来,自小到大,白苏墨脾气都好,他似是从未见过白苏墨这般模样,他也想宽慰几句,又摸不清楚状况,只得道:“表姐……你怎么了?早上不都还好好的?” 白苏墨朝流知和宝澶道:“去取些酒来。” 宝澶和流知愣了愣,方才福了福身,应了句,“是”。 等宝澶和流知出了外阁间,苏晋元在她一侧落座:“表姐,你没事吧?” 许是屋中没有旁人了,白苏墨才轻声道:“我要是还听不见多好?” 苏晋元诧异。 白苏墨继续道:“我若是还听不见,一直以为是朋友的还能继续是朋友,也不会知晓旁的事情,也不会知道旁人因我的缘故受牵连,还是每日都如同早前一般,有一日过一日,觉得自己听不见,旁人便对自己多为宽厚,也不必去恭维不喜欢的人……” “姐,你别吓我……”苏晋元心底莫名紧张,好好的,怎么会无端忽然说出这种话来! 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苏晋元又欲开口,又听白苏墨道:“晋元,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因为我是国公爷的孙女,又是一个听不见的聋子,对我照顾的照顾,忍让的忍让。我便是不经意说了一句喜欢,便是旁人的心爱之物也要给我,还需得笑脸相迎,亲自送来。原来我一直以为的,所谓的多为宽容,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听到此处,苏晋元才明白了几分。 恰逢流知和宝澶送了温好的酒来。 白苏墨是姑娘家,便是夏夜里,天气不算寒凉,也需饮温好的酒,这才花了些时候。 苏晋元摆摆手。 流知和宝澶会意退出了外阁间,房门未必,便在苑中远远候着。 小姐同表公子一处,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今日在白芷书院,不知生了什么事,小姐不仅面无表情,一路上更是一言未发,同表公子一处饮饮酒,说说话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外阁间内,苏晋元斟酒。 给她斟得不到一半,又偷偷给自己斟得满满。 “少喝些,润润嗓子便是了。”苏晋元递于她。 白苏墨接过,一口气下肚,只觉喉间一片火辣。 这酒并不好喝,只是这喉间的辣意,让人觉得短暂释然。便又趁着苏晋元倒酒,抓起他面前那杯一饮而尽。 “喂喂喂!”苏晋元恼火,赶紧将酒杯抢下来:“白苏墨,谁同你说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平日里也挺清楚的一个人啊,这不分明是故意说来气你的话,你还通通照单全收了?你平日那聪明劲儿去哪儿了!” 苏晋元倒是自斟一杯,一口气下肚,顿觉舒畅许多,便道:“你是国公爷的孙女怎么了?难不成你是国公爷的孙女你便有错?国公爷怎么了?你是国公爷孙女,国公爷不该疼你啊?这么说得似是祖母疼我,我也错了似的!说这话的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她自己家中对她不疼不爱,未遂她心意罢了!” 苏晋元言罢,又一杯下肚:“姐,别人对你好怎么了?我姐本来就好,我就愿意对我姐好,别人管得着吗?口长在脸上,手长在人身上,一个人要怎么说怎么做,他自己心中怎么可能没数?说这话的人是看不惯别人对你好,心中遂才生了嫉妒。可若要真的这么想着比来比去,这世上可比的人便多了去了,宫中的金枝玉叶少吗?何时见旁人随意评说的?只不过宫中的金枝玉叶说不得,羡慕嫉妒不得,便寻了你这处来说,这种话你也能往心里去!祖母和国公爷可是拿你放在心尖上疼的,这话要是被他二人听了去,怕是都要心疼。” 白苏墨转眸看他。 “来来来,喝酒喝酒,别想那些糟心的事儿了,明日起来,便如浮云一般,就都不是事儿了。”苏晋元两杯下肚,酒瘾便上来了。 白苏墨看了看他,再想说的话也隐在喉间。 …… 两人便在一处安静饮酒,饮得有些晚。 最后白苏墨趴在案几上昏昏睡了,苏晋元才唤了宝澶和流知进来:“先扶表姐去休息吧。” 其实一整晚,他喝得比她多了去。 只是心里装了事情的人容易醉,他反倒清醒罢了。 临到宝澶和流知安排妥当了,宝澶出来拿东西,苏晋元才问道:“表姐今日不是顾淼儿一道出去的吗?” 他自是不信先前那翻话是顾淼儿说的。 宝澶一脸为难,苏晋元有些恼:“怎么,连我都不说!” 宝澶才福了福身道:“小姐今日在白芷书院似是同许小姐起了争执。” “许雅?”苏晋元意外。 宝澶颔首。 苏晋元忽得想到前两日在翩城,白苏墨便同他说起过,听见旁人的心声又未必是好事,譬如,过往待你好的不一定真心,待你不友善的其实反倒是热心肠 他当时还诧异。 白苏墨那时就提了一句许雅,而后便什么都没说了。 今日说这番的人是许雅? 苏晋元心中叹气,那便说得通了。 若是旁人,以白苏墨的性子还真的未必在意,能让她在意的话,也必定是在意的人说的。许雅自幼同她亲厚,她同许雅,顾淼儿三人是一处长大的闺中密友。旁人说这些不打紧,若是许雅说了这番话便是诛心了。 苏晋元看向宝澶:“樱桃那只猫,可是许雅送给表姐的?” 宝澶不知何事,愣愣点头。 苏晋元心底微滞。 也未多言语,只嘱咐了宝澶一声好好照顾白苏墨。 …… 一宿无梦。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脑子里还有昏昏沉沉,白苏墨扶额唤了声“宝澶”。 宝澶闻声而入。 “小姐醒了?”语气里都是担心。 “什么时候了?”白苏墨只觉睡了许久。 宝澶道:“都快晌午了。” 白苏墨这才撑手起身,只见窗帘的一角已有阳光洒进来。 白苏墨捏了捏眉心,觉得脑中似是还有一团浆糊。 宝澶叹道:“昨日本是备了解酒汤,可小姐说什么都不喝,倒头便睡了,这一宿也没动过,连一口水都没起来喝。” 言及此处,白苏墨倒真觉得有些口渴了,便唤宝澶拿些水来。 宝澶倒了水给她,她一饮而尽。 宝澶又倒了一杯。 白苏墨一连饮了三杯才觉口渴缓了些。 宝澶扶了她起身,“耳房里的水是备好的了,小姐先沐浴更衣,稍后还得去趟万卷斋……” 白苏墨转眸看她。 宝澶道:“先前齐润哥哥来了,说国公爷请小姐去一趟……”见房中没有旁人,宝澶又悄声道:“国公爷听说小姐昨夜宿醉的事了,应当是叫小姐去问话的。齐润哥哥是说,国公爷让小姐醒了便去万卷斋见他。” 白苏墨平淡应了句,“知晓了。” 沐浴更衣,而后往万卷斋去。 白苏墨仍是一言未发。 宝澶又不敢随意问起,昨夜同表公子饮了一场酒后,小姐今日神色不似昨日那般死灰,只是稍后要见国公爷,国公爷怕是要问起的。 平日里觉得从清然苑到月华苑的路有些远,眼下,又觉得似是变短了。心中方才七七八八想了一些事情,便觉忽然到月华苑了。 白苏墨敲门,待得国公爷在里面唤了声“进来”,才入了万卷斋中。 齐润和宝澶都在楼外候着。 “昨夜同晋元喝酒了?”国公爷开门见山。 白苏墨颔首,应了声:“是。” 国公爷便没有吱声,只是看她。 她心中无事便不会寻苏晋元一道饮酒。 国公爷心知肚明,却未多问,只手中拿着书卷指了指一侧的位置,道了声:“坐。” 白苏墨上前,却未在他一侧坐下,而是在他身前。 国公爷抬眸。 却听她问起:“爷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国公爷看她。 白苏墨垂眸,片刻,才道:“三年前,为什么要把沐家逼得离京?” 国公爷眸间微滞,脸色忽得有些不好看。 手中端起的茶盏还未饮一口,便沉闷放下:“忽然提这件事做什么?你昨日同晋元一道饮酒,便是为了此事?” 白苏墨眼底碎莹:“爷爷,敬亭哥哥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啊,他那个时候摔断了腿,安平郡王又上门退了亲,他什么都没有了,爷爷,你为什么还要逼他离京?” 国公爷掩了眼中的怒意:“他同你说的?” 白苏墨鼻尖微红:“爷爷,当初你是同我说敬亭哥哥离开京城,是因为安平郡王上门退亲,而我忽然同敬亭哥哥说我要同他定亲,他才想离京避开我的。我也答应爷爷,不去寻敬亭哥哥,不去见敬亭哥哥,还他一个清清静静,我也信守承诺,便是知晓敬亭哥哥回京,心中有多想,也没去见过他。可是爷爷,当初怎么会是你借朝中给沐家施压,逼得沐家离京,逼得敬亭哥哥离京的?” 国公爷闭目。 白苏墨眼中泪珠滑落,口中哽咽道:“爷爷你可忘了,你早前有多喜欢敬亭哥哥,口中每每道起的都是敬亭哥哥多好多好,提起他便口中骄傲,恨不得每日都在府中见到他,拿他当成自己的孙子一般看待,这些旁人不知晓,我难道不知晓?” 国公爷指尖都捏得咯咯作响,也未应声。 白苏墨继续哽咽道:“还有敬亭哥哥对爷爷有多好,爷爷也忘了吗?他才从军中回来,见爷爷兴致在,便彻夜同爷爷一道推演沙盘,后来站在沙盘边便睡着了。在西郊马场的时候,马匹受惊致使马棚坍塌,是敬亭哥哥护着爷爷,回来时候一身是伤。几年前那场大雪,马车都过不了,爷爷在家中染了风寒高烧,是敬亭哥哥背的爷爷走了多远的路去的医馆,爷爷都忘了吗?” 宁国公眼底猩红,却仍旧没有作声。 白苏墨已泪如雨下:“可媚媚没忘,我初到京中的时候,耳朵听不见,京中尚且一片陌生,是敬亭哥哥带着我日复一日,花了两个月时间逛遍整个京中。那时我在京中没有旁的朋友,是敬亭哥哥带我到的顾府和许相府中,我才认识了顾淼儿和许雅。也是敬亭哥哥,知晓我初回京中,有些怕爷爷,敬亭哥哥便每日都同我说起爷爷的事情,也是他陪我熬夜,给爷爷绣得第一个荷包……爷爷,敬亭哥哥待我多好,为什么……为什么爷爷要在他一无所有,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逼得他和沐家离京……?” “我为什么!”宁国公忽得开口,沉声道:“敬亭是爷爷亲手照看大的,一直跟在爷爷身边,爷爷会不知晓他对爷爷好,对你好?” 白苏墨噤声。 宁国公恨拍扶手:“是,爷爷是让沐家离京,却不是逼他。沐敬亭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他身上有无傲骨我岂会不知晓?正因为他有他自己的骄傲,再让他继续留在京中,他只会终日闭门不出,无法面对旁人,无法面对自己。你以为沐培青这么好盘算的人,我让他离京,他便肯老老实实离京?若不是为了沐敬亭,沐家会举家迁出京中?” 白苏墨微怔。 宁国公问道:“是谁同你嚼得这些莫名其妙的舌根,让你来爷爷面前挑刺的!” 白苏墨语塞。 宁国公厉声道:“是,敬亭回京后,爷爷是见过他,并且同他约法三章。他若是主动来寻你,爷爷便断了他入仕之路。可是要问为什么?” 白苏墨低头。 宁国公起身道:“好,爷爷告诉你为什么!他从前便天资过人,他一身荣耀,更是京中众人瞩目的年轻后辈。但他自马上摔下,太医院会诊,说他这双腿这一辈子应当是废了,爷爷一辈子征战沙场,比你更清楚双腿一辈子废了对他来说是何意!什么旁人眼光,什么安平郡王退亲,爷爷比你更了解沐敬亭,他在意的何曾是这些过!”宁国公拂袖,“沐家举家迁去了廉州,那里是清净之地,却山清水秀适合疗养,沐敬亭是个争气的,也是个好运气的,连太医院会诊说他双腿已经废了,他还能坚持下来,靠毅力也靠自己的运气,眼下才能勉强站起来,这其中付出的艰辛,爷爷比你更清楚!正是因为他失去过,才应当更加珍惜,他虽回不了军中,但以他的才干还可以入仕,一样能在京中有一席之地,只是这一席之地,比旁人走得更艰难,付出更多!沐家奉诏回京,对他来说是绝好的机会,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日后的人生,前程,而不是谈婚论嫁,因旁的事情分心!” 白苏墨目不转睛看他。 “是。”宁国公继续颔首:“爷爷是有私心,爷爷希望看着沐敬亭好,看着沐敬亭在京中大展宏图,但爷爷更希望的是你好!媚媚,你才是爷爷的亲孙女!你爹娘都去世得早,爷爷知晓你羡慕旁人有爹娘陪在身边,但爷爷无法弥补你,爷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爷爷能做的只是宠你,教你做事做人,给你择一门好夫婿,才对得起你爹娘泉下有知!爷爷是喜欢敬亭,但敬亭此生能如常人一般行走都已是幸事,往后余生,爷爷怎么可能再让你嫁给他!” 白苏墨眼底盈盈水汽:“所以爷爷你才同敬亭哥哥约法三章,就是怕我同敬亭哥哥再见面,所以才拿仕途威胁他?” “是。”宁国公应声。 “因为知晓敬亭哥哥要回京了,你才安排褚逢程入京?” “是。” 白苏墨白苏墨眼中泪珠再忍不住:“爷爷,你可知当时我同敬亭哥哥说,要与他定亲,敬亭哥哥如何说的?” 宁国公看她,没有作声。 白苏墨眼中已然模糊:“敬亭哥哥说,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我,他已经对不起爷爷,更不会再做对不起爷爷之事。” 宁国公闭目。 白苏墨哽咽半晌,才又继续:“爷爷,敬亭哥哥是这京中除了爷爷之外,待我最好的人,敬亭哥哥自幼待我亲厚如亲兄长一般,爷爷,你放过敬亭哥哥吧。我喜欢的人不是敬亭哥哥,我有喜欢的人。” 国公爷睁眼看她。 白苏墨掌心攥紧,凝眸看向国公爷:“他不是什么权贵之后,不是什么名门子弟,甚至不是苍月国中之人,而是燕韩来苍月国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同他在一处的时候,我不是京中的世族贵女,不是国公爷的孙女,不是旁人眼中需要特意讨好的奉承的人。我就是白苏墨,最像白苏墨自己的白苏墨。” “他有京中子弟没有的风趣幽默,见闻谈吐。他并非世家出身,却比旁的世家子弟更有教养,更懂礼数。他不会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而多看我一眼,却会因我是白苏墨,便在危难的时候不顾旁的来救我。他从未特意接近我,但无论去到何处,我总会与他不经意遇到。我记得见他的第一眼,他在收伞,拂去衣间的露珠,翩若出尘。他是我听见的第一个声音,也是耳中听到第一个唤我“苏墨”的人。他时常被我气得默不作声,又时常被我一两句话哄得眉开眼笑,却又实在奈何!直至看见他的字,我才知晓何为“见字如人”。爷爷,我喜欢的人叫钱誉。” ※※※※※※※※※※※※※※※※※※※※ 爷爷惊呆了有木有,,, 今天好早有木有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8章 有股子醋酸味儿 第58章有股子醋酸味儿 钱誉? 哪个钱誉! 国公爷全然懵住! 白苏墨一袭话闭, 他似是脑子里搜寻了四五次有余, 硬是没有搜索出关于“钱誉”这名字的半分印象。 白苏墨也懵住。 方才说的时候可谓酣畅淋漓,似是将心底关于钱誉的话都一口气说了出来,可这一时口快之后, 心中便砰砰跳个不停, 想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便是在爷爷面前捂脸都没用了! 她怎么在爷爷面前说这些! 有史以来第一次, 白苏墨因谈及一个男子的问题在国公爷面前羞红了脸色,便什么话都没说, 干脆咬了咬下唇, 拎着裙摆就从万卷斋溜了出去。 大气都没敢出一口。 临出万卷斋门口, 还险些撞到元伯。 脑中竟未反应过来元伯早前回了家中三两月, 眼下才回国公府,便愣愣唤了声“元伯”。 “小姐好。”元伯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 白苏墨心底一滞。 完了,方才定是连元伯也听到了! 想起刚才‘慷慨激昂’的模样,白苏墨只觉眼下怂得连边都没了。 “那个……元伯,我先回去了……”便也顾不得旁的,赶紧离开。 元伯笑眯眯道好。 等见白苏墨离了苑中, 元伯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往屋中走去。 果真, 入了屋中, 便见国公爷一脸惊呆的模样, 眼下竟是都没有缓过来。 元伯上前:“国公爷。” 国公爷这才吧嗒吧嗒眨了眨眼睛, 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轻咳两声, 故作镇定道:“回来了?” 元伯低眉拱手:“回国公爷,回来了。” 国公爷又轻咳了两声,正了正脸色:“方才……都听见了?” 元伯低眉笑笑:“听见了。” 国公爷丧气得很:“你可知晓钱誉是谁?” 元伯笑呵呵摇头:“老奴不知。” 国公爷酸溜溜轻哼一声,一脸好气好笑:“你没瞧见方才那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呵!跟她爹一模一样,啊,驴脾气,我方才要是同她说一句啊,她能同我死犟!” 元伯笑道:“国公爷,您不也一样吗?小姐是您的孙女,自然像您……” 国公爷语塞,只得瞪他。 元伯忍俊不禁。 国公爷轻哼:“啊,既不是权贵,也不是世家之后,是个商贾!呵,明明就知道理亏,还强词夺理,自小到大,我怎么就没发现过她这么好口舌的!” 国公爷言罢,一脸要酸得出几分醋意来的表情,只似是仅这一句还未过得去心底这股劲儿,便又朝元伯道:“风趣幽默,见字如人,翩若出尘,啧啧啧,我这个做爷爷真是一辈子都没听她这么形容过人!诶老元,你说说,她这一套套的,怎么就没听她拿出一两句来说说她爷爷?” 元伯笑:“国公爷,您这可是酸醋上了?” 国公爷好气好笑:“我酸醋!” 本想再辩解一番,可见得一侧的元伯一脸笑意,又忽得想起这老元自幼时起便陪在他身边,怕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国公爷兀得有些泄气。 这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叹道:“是,我这个做爷爷的酸楚,孙女养大了,不由得爷爷了……” 国公爷一声长叹。 元伯上前:“国公爷,小姐自幼是在您身边养大的,素来都是有眼光的人,京中多少王孙贵族家的公子哥小姐都看不上,能让小姐看上,还如此赞誉的,那必定是万里挑一的。旁人不知晓,难道国公爷您还不知晓吗?” 元伯是跟在国公爷身边几十年的老人,自然知晓他的顺毛在何处。 元伯这袭话便说得国公爷心里极其舒服。 国公爷心里那股子酸醋味儿和不悦都去了多半,只是面子上还需得将就着,便朝元伯道:“得得得!当年你也这么这么说!” 元伯笑道:“当年少夫人进门,不也同公子琴瑟和鸣吗?当年想同公子说亲的人都排到京城城门外去了,苏家门第不高,国公爷不也亲自替公子上门求亲了吗?” 似是元伯说起往事,正好戳中国公爷心中软肋,便叹道:“若是他们夫妇还在多好,一转眼媚媚都这么大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还需我这个做爷爷的操心?” 元伯笑道:“公子和少夫人若是泉下知晓,也定会感激国公爷将小姐照顾得这般好。放眼这京中,有几家贵女能比得上我们家小姐?国公爷早前不一直操心小姐的婚事吗?眼下小姐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可不是打着灯笼的好事?” “打着灯笼的好事?!”国公爷瞪他:“啊,打着灯笼她就给我找个商贾啊!老元,这京中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多少王孙贵族,世家子弟,她就是扔块儿砖都不应该砸到一个适龄的商贾身上去!还打灯笼!” 元伯又笑道:“老奴只知道,放眼整个京中,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们家国公爷更不看中门第的了,若是看中门第,小姐一早便嫁了,国公爷哪里会让小姐自己挑夫婿?再说了,我们国公府在苍月已是高门府邸,小姐择婿哪里还需要看门第?国公爷把把关,看看品性是否端正,人是否沉稳能干,对小姐是否真心好便是了。” 这一袭话下去,倒是给国公爷提了个醒儿! “老元你这话说得对,我得替这丫头好好把把关。不能见人家生得好看,声音好听,会说几句讨喜的话,就整个人的心思都付了去。”国公爷起身踱步。 元伯掩袖笑笑。 国公爷又摇了摇头,伸手指天道:“不成!还是燕韩国中之人,这远天远地的,家世是否清白,家中之人是否好相与?媚媚自幼娇生惯养,京中谁不让着她,要是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受了些许委屈,连个撑腰做主的人都没有!不成不成!” 元伯尚且来不及藏了笑意,国公爷便转回身来,朝他道:“老元,你去把这个叫钱誉的底细,给我查个清清楚楚,他就是有多少根头发丝我都要知道!” 元伯应好。 待得元伯转身出了万卷斋,国公爷又轻哼一声,来回在万卷斋中踱步。 —— 他不会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多看我一眼,却会因为我是白苏墨,在为难的时候不顾旁的来救我…… —— 同他在一处的时候,我不是京中的世族贵女,不是国公爷的孙女,不是旁人眼中需要特意讨好奉承人。 —— 他时常被我气得默不作声,又时常被我一两句话哄得眉开眼笑,却又实在奈何!直至看见他的字,我才知晓何为“见字如人”。 国公爷心中又涌上一抹愤愤不平,“怎么我是她爷爷,倒似还给她抹黑似的,她倒还好,一个劲儿去气人家,哄人家,还见字如人!” 国公爷未见其人,已有一腹酸意。 想拐带我的孙女,想得倒美! ****** “阿嚏!” 这只怕能是钱誉今日的第一百个喷嚏了。 钱誉只觉头都有几分晕。 这本在沿途茶铺处小歇,肖唐先前去饮马,他在茶棚里喝茶。谁知这坐下喝茶也不见得好,喷嚏连连,似是一直被人在背后念叨一般。 恰逢肖唐刚饮完马回来,正哼着小曲,到了近处,见他还没好,便笑道:“少东家,这都喷嚏一早上了。” 钱誉也恼火:“许是昨夜被子没盖好,着凉了,让店家做碗姜汤来。” 肖唐笑嘻嘻道:“哪是姜汤的事儿啊?嘿嘿!”言罢,凑上前去,“我看是白小姐在念叨我们少东家吧。” 钱誉睨他:“她若真的整一上午都这般念叨我,只怕才不是什么好事……” “哟。”肖唐凑近了些,紧张道:“莫非是国公爷知晓了?” 钱誉转眸看他:“……” 肖唐赶紧捂嘴,稍许,又悄声道:“少东家,你说……先前会不会不是白小姐,是国公爷在念叨你啊……” 钱誉瞪他,恨不得两扇子敲在他头上。 肖唐赶紧捂着头,轻咳两声,佯装忽然想起去过问路上干粮的事情。 钱誉无语:“问过了吗,还有多久到京中?” 肖唐这才笑道:“问过了,若是这一路顺畅,应当是黄昏前后,最迟入夜便到京中了,但就算是路上堵了,慢些,过子时也应当到了。少东家放心,不会拖到明日的。” 肖唐言罢,便真去过问干粮的事了。 钱誉脸色却不见得缓和。 钱家是商贾之家,国公爷亦未见过他,若是忽然知晓他与白苏墨之事,可会为难苏墨? 钱誉放下杯盏。 晌午日头正盛,他只想快些入京。 他才是男子,有些话应当他同国公爷说。 ****** 清然苑内。 “噗……”苏晋元刚饮入口中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还连连呛了几口:“什么!你同国公爷说了钱誉?” 白苏墨双手托腮,一脸奈何表情。 她也不知怎么一时逞了口舌之快,眼下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苏晋元却是捧腹,上前竖起大拇指,朗声道:“勇士!我姐乃真勇士也!白苏墨,我今日对你刮目相看!” 白苏墨想死的心又有了。 苏晋元却笑:“这下好了,不用我再去打听了,以国公爷的本是,怕是连人家祖宗十八代……啊呸呸呸,连钱家的家底查个底朝天出来都不是难事,嘿嘿!钱誉不是这几日要回京了吗?这下可有的好戏看了……” 白苏墨睨他。 他更忍不住笑意,继续悄声道:“我连戏名都想好了,就叫,国公爷大战孙女婿!” 白苏墨照着他耳朵就是一揪。 “啊,疼!疼!疼!疼!”苏晋元乐极生悲。 白苏墨恼火:“说两句风凉话倒是一个顶两个,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啊。” 早前还说帮她,眼见她这都不是骑虎难下了! 苏晋元便凑上来前,笑道:“还能出什么主意,直接将钱誉拎到国公爷面前不就好了?有他本人在此,比你说一万句都管用!你没看连祖母都喜欢他?” 白苏墨有些丧气:“外祖母喜欢他,只需他人品端正,沉稳能干,又懂礼数。要是想入爷爷的眼,便最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最好还能上阵打仗,场下沙盘推演……” 苏晋元摇了摇手指:“不对,你漏了一条!” 白苏墨抬眸看他。 苏晋元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啊,国公爷可喜欢我?” 白苏墨诧异点了点头,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苏晋元笑道:“姐,我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不通,除了会骑马之外,上阵打仗,沙盘推演都一窍不通吧。” 白苏墨又点头。 苏晋元笑道:“这不就成了!虽说国公爷喜欢我,是有几分爱屋及乌的理由在里头,可国公爷最喜欢同我一道饮酒啊!” 白苏墨直觉,有人的馊主意上线。 果真,苏晋元继续道:“老爷子好酒,只要能同国公爷喝酒喝到一处去了,那就算脾气对路了。这事儿就交在我身上,等钱誉一回京,我就将他抓来同国公爷一道饮酒。等这酒喝到位了,国公爷看他便是顺眼了,放心,这事我最擅长,没得跑。” 白苏墨无语。 苏晋元刚言罢,就见尹玉来了外阁间中:“小姐,表公子,国公爷身边的齐润哥哥来了。” 苏晋元和白苏墨微顿,面面相觑,忽而又心照不宣。 便见齐润来了屋中,拱手笑道:“见过小姐,表公子。国公爷请表公子一道说话,小的方才去了趟骄兰苑,骄兰苑的人说表公子在小姐这里,小的这才来了清然苑。” 果真! 苏晋元和白苏墨对视一眼,怕是寻苏晋元问钱誉事情的。 苏晋元便道:“你先去回国公爷的话,我马上到。” 齐润应好。 待得齐润离开,苏晋元才笑:“看看,国公爷这便四处寻人问起来了吧,放心!你弟弟我可是站在钱誉这边的,哈哈哈哈!” 白苏墨实在好气好笑。 等苏晋元离开,白苏墨算算时日,钱誉似是真的就该在这几日里回京了。 到巧不巧,白苏墨心底越发紧张起来。 钱誉此番回京,爷爷哪里会善罢甘休? 她直觉非要闹上好一阵子不可。 遂而一叹,便又担心起眼前的事情来,只希望苏晋元不要在爷爷那里吹得天花乱坠,否则怕是不仅不会给钱誉省事,反倒是添乱。 …… 果然。 万卷斋内,国公爷就问了一句:“晋元,你可认识钱誉?” 苏晋元便道:“钱誉?认识啊!这次去梅家的时候还正好见过。” 国公爷挑眉:“钱誉也去了朝郡?” 苏晋元忽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圆上:“哦,钱誉的父亲曾是梅家二爷的同窗,在骄城的时候,他还住在梅府。” “他也住在梅府?”国公爷所幸眉头都不挑了。 苏晋元只觉越描越黑,所幸还是不要说了,便默默点头。 只见国公爷的脸色都有几分变了,来回踱了几步,才又上前道:“这人如何?” 苏晋元心中唏嘘,总算逮着了机会,一脸诚恳道:“不仅年轻有为,而且一表人才,品性端正,又知书达理……” 见国公爷已是瞪他,苏晋元这才噤了声,高度概括道:“国公爷,钱誉……人真挺好的,连祖母对他也夸赞有佳。” 国公爷眉头只恨不得拧巴到了一处:“连老太太也知晓?” 敢情他才是最后被告知的人! 苏晋元只觉头疼了几分,这才深吸一口气,叹道:“国公爷,其实我和祖母同钱誉也不熟,就在梅府见过几面而已,哪能知晓多少究竟……” 国公爷这才肯信几分。 苏晋元趁势道:“国公爷,我虽同钱誉不熟,可我知晓最快熟悉一个人的方式啊。” 国公爷看他。 苏晋元道:“喝酒啊!”苏晋元凑到国公爷跟前,“等钱誉这几日回京,我就约他一同喝酒,酒品看人品。届时,国公爷,我们就一道灌他,将他往死里灌,先探探他的酒量,再看看他的酒品,趁他喝醉,多问些问题,让他酒后吐真言,再看看他是否存了花花肠子……” 苏晋元叹了叹:“再是不济,问不出个七七八八,好歹两人灌一人,也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省得让他觉得国公爷这关是这么好过的!” 国公爷这才欢喜拍拍他的肩膀:“没枉我疼你小子一场。” 苏晋元咧嘴笑笑。 心底却唏嘘道,钱誉啊钱誉,这关你始终是要过的。 老爷子多宠白苏墨啊,不让老爷子先撒撒气,怕是左右都入不了眼。 等老爷子撒过气了,这便也能好好凑一处说话了。 苏晋元轻叹。 …… 待得苏晋元回了骄兰苑,才又听余韶道起:“老夫人今日去了城西洛家,同曲老夫人聊得正好,曲老夫人留了老夫人晚饭,两人又聊得投机了去,说几十年未见,曲老夫人便非要老夫人住一宿,老夫人这才让奴婢回来同府中一声,她明日在洛家吃过晌午饭回来。” 曲老夫人曾是祖母的闺蜜,早年嫁到了京中,同祖母真是有几十余年未见了。 祖母身边有刘嬷嬷在伺候,倒也不妨事。 苏晋元便道:“知晓了,明日晌午,我同你一道去洛家,接祖母回来。” 余韶福了福身道好,正欲离开,又听苏晋元在身后道:“余韶你等等……” 苏晋元似是忽然反应过来,眼下在国公府借宿,祖母岂会轻易留在城西洛府过夜? “公子?”余韶不知何事。 苏晋元轻咳两声道:“那个……今日你同祖母同城西洛家的时候,可有见到或听到洛家有未出阁的姑娘?” 余韶果真点头:“真有,洛老夫人的嫡亲孙女,洛家的三小姐还待嫁闺中,似是尚未说亲,奴婢今日跟在老夫人身边,倒真见了洛家三小姐一面,老夫人似是也很喜欢洛家三小姐,不仅称赞了洛家三小姐一番,还同洛家三小姐一道说了许多话呢……” 这便是了! 苏晋元就知晓,祖母岂会无缘无故在洛家留宿? 这本就是打好了主意,让他明日去城西洛府接她,届时便可让他同那洛家的三姑娘见面,也好让洛家的人也见见他。 祖母定是喜欢上人洛家三姑娘了…… 苏晋元有些恼火。 这哪是送白苏墨回京啊,是打着送白苏墨回京的旗号,给他相亲来了,只怕这行程是祖母在家中就计量好的。 苏晋元仰首叹息,他可不喜欢这些个文文静静的京中贵女! 他喜欢那些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思及此处,忽然想起今日已是八月十二。 八月十四是太后寿辰,八月十五是宫中的中秋宫宴,这两日都是要入宫的。 等八月十五一过,八月十八便是京中的骑射大会了。 京中的骑射大会惯来都是国公爷主持,京中的后辈子弟都会去观礼,有男子之间的骑马射箭比试,也有女子的骑射。 届时,他便能再见到范好胜了! 范好胜是范将军的女儿,光是听这名字便知晓她是这京中最独树一帜,英姿飒爽的姑娘了。 苏晋元想想都忍不住笑笑。 他见过范好胜骑马射箭,也见过范好胜替人打抱不平,还见过……咳咳咳……范好胜在温泉边沐浴。额,虽然后来险些被她打死,往后她每次见到他都一定要同他不死不休,可他就是喜欢她。 这回来京中,他便是想见范好胜的。 他有两三年没见过她了,女大十八变,不知她长变没有? 但不管长不长变,她都是范好胜! 这苍月京中最英姿飒爽的姑娘! 苏晋元笑笑。 ****** 翌日清晨,平燕伺候白苏墨洗漱。 白苏墨心有戚戚:“爷爷早前可有让人来苑中传话?” 平燕想了想,摇头。 白苏墨心底才松了口气,若是真寻她去说话,她还真不知晓应当如何再同爷爷说起。 晨间起就没见到流知,白苏墨便问起流知来。 平燕只道明日便是太后寿辰了,流知姐姐在清点入宫的衣裳和首饰这些是否还有遗漏的,都要逐一仔细看过,怕是要用上些时候,缈言和尹玉都去帮忙了。 白苏墨点了点头,遂又问起宝澶来。 结果刚问起宝澶,宝澶就拎着裙子小跑到了外阁间中:“小姐小姐!” 见平燕在,又似是有话不怎么好说。 平燕会意,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宝澶便上前,悄声道:“我先前让石子多留意着,石子方才同我说钱公子昨天夜里回东湖别苑了。” ※※※※※※※※※※※※※※※※※※※※ 国公爷:→_→ 钱誉:←_←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59章 八月十三,宜饮酒 第59章八月十三, 宜饮酒(二更合一) 怕什么来什么…… 白苏墨心尖微微颤了颤, 半晌, 才又唤了宝澶上前,悄声道:“你悄悄去趟东湖别苑,告诉钱誉一声, 让他这些时日在京中, 多,留神些……” 宝澶心领神会,赶紧离了苑中。 可眼见宝澶离开苑子, 白苏墨心中还是不怎么踏实。 以爷爷的性子若是上来那股子执拗劲儿,非要锱铢必较起来, 只怕便是钱誉小心到天上去也没有旁的意义。 还尤其, 就这么当不当正不正住在国公府对面的东湖别苑…… 当初怎么就为了逗他好玩,竟将苑子挑在东湖别苑了? 白苏墨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只怕他能被爷爷折腾死才是…… 思及此处, 白苏墨心底只得一声叹息。 总归, 小心驶得万年船,也只能让宝澶去提醒一声。 钱誉才回京…… 白苏墨在外阁间实在坐立不安,便也来回踱着步。 偶尔停下,便不由咬了咬下唇,这般巧合也是没谁了,昨日才同爷爷说起钱誉, 连一日都还未来得及消化, 他昨夜便回京了。 避是避不过去了。 白苏墨自责摇了摇头, 宝澶去了东湖别苑还未回来, 白苏墨又开始坐立不安,便又在外阁间中来回踱步起来。 片刻,尹玉来了外阁间中:“小姐,夏姑娘来了。” 秋末?白苏墨意外。 果真,刚转身,就见尹玉领了夏秋末入外阁间来。 “苏墨。”夏秋末跟着尹玉一同进屋,却见白苏墨在屋中来回徘徊着,瞧着模样,竟是有几分焦灼,似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白苏墨惯来沉稳淡然,她鲜有见过白苏墨这般模样。 “苏墨,你……是有什么事情?”夏秋末忍不住问。 白苏墨微微一愣:“没有,就是惹爷爷生气了,心里有些不踏实。”她这么说本也没有错,白苏墨画风一转,淡淡笑道:“先不说我了,对了,你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事?” 说到此处,夏秋末不由叹了叹。 她还真是有事来寻白苏墨的…… “怎么了?”白苏墨见她面色有些为难。 夏秋末微微咬唇道:“苏墨,我真是有事来寻您帮忙的。” 见她面色有异,白苏墨牵了她坐下:“坐下说。” 恰好平燕来奉茶。 等平燕奉茶退下,夏秋末才道:“苏墨,袁萍上次来送衣裳,可是同你说过起过,前几日我曾接了一个二三十套衣裳的担子?” 白苏墨颔首:“听袁萍说起了,是许相家的公子,许金祥。怎么,可是他为难你了?” 她早前对袁萍说过,若是许金祥为难,便让夏秋末来寻她。 眼下,应当是许金祥之事。 夏秋末这才叹道:“许相家的公子要我亲手做了二十余件春装,说是急着要用,我这三两日便未怎么合过眼,赶紧赶忙将这一批衣裳赶制出来了。昨日让人先送去了相府,结果对方试都没试便说不合身,让要全部重新修改……” “为什么?”饶是知晓应是许金祥有意为难,可就算如此,许金祥这般无理取闹也不说通。 夏秋末低声道:“苏墨,其实这些衣裳原本也没给许相家的公子量过身,那日是他的小厮来,说的他同许相家的公子身材相仿,让我参照他的尺寸做的,结果送过去之后,对方便说根本大小不一,我方才从许相府中回来,对方让我悉数改回来。” 白苏墨道:“那也不能怪你,当初是若许金祥要求按他小厮尺寸做的,那便是认同了此事,怎么会忽然反悔……” 夏秋末叹道:“这些料子已经做成成衣了,若要全部修改,花的时间和功夫便是早前的三四部不止,还不如全部重新做。可若全部重新做,便等于这批料子全部废掉了,这批料子便是不少价钱……” 白苏墨微怔:“那是逼你只能全部重做?” 夏秋末颔首:“还是让我三日内做出来,他工钱多付一倍,可若是做不出来,让我双倍赔付定金,我若不想付定金,便只能全部用新料子重做一遍……” 白苏墨蹙眉:“你可是做什么事情得罪他了?” 许金祥虽是京中的纨绔子弟一枚,但不会无缘无故折腾人。 尤其,秋末还是个女子。 上回袁萍同她说起此事时,白苏墨便觉得秋末怕是同许金祥有了过节才会如此。 夏秋末咬唇,片刻才道:“秋末,你可还记得我上回同你说的店中有登徒子,我拿了扫帚将他胡乱打了一通的事?” 白苏墨点头。 夏秋末叹道:“那人就是许相家的公子。” 许金祥?白苏墨诧异! 许金祥怎么会扮作小厮模样在云墨坊偷窥旁人? 白苏墨是想不通,许金祥虽在京中飞扬跋扈,但却未听说他有这等龌.龊嗜好?再加上许金祥上次曾也帮她隐瞒过落水之事,她心中对他改观不少,只觉他不应当是做这些事情之人。 但这些暂且不论,早前听秋末说起,她曾用扫帚将许金祥的眼睛都打肿了,许金祥在京中惯来睚眦必报,要是真的被秋末骂了登徒子,还让人关起门来用扫帚打,恐怕…… 许金祥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难缠,谁见了他都要主动避开几分,若是同他结下了梁子,恐怕这折腾才算开始…… 果真,白苏墨听夏秋末道:“其实我若是再熬上三两日,倒也未必不能将衣裳都改出来,只是不知晓他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说不定等我做完,他又想了旁的折腾的法子,我这三两日便算是白做了,日后也不好收场。苏墨,你对京中这些王孙公子知晓的比我多,所以我才来寻你,你帮我一起拿拿主意。” 她实在走投无路,又不能明面着得罪相府。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当贪心,接了这个让人棘手的单子…… 她只能来寻白苏墨。 稍许,便听白苏墨道:“别做了,明日是太后寿辰,我在宫中能见到许金祥,届时寻他问问。” 夏秋末欢喜点头:“苏墨,谢谢你。” 白苏墨莞尔。 只是目光瞥向苑中,似是在等人一般。 夏秋末也顺势望去,却未见到苑中有何人来。夏秋末担心:“苏墨,你今日一定有事,可要说出来让我替你分忧?” 白苏墨微怔。 今日她心中本也无底,而秋末本就同她交好,这一句便似戳中她心中软处。 白苏墨便牵了她的手,往内屋里去。 夏秋末知晓定是不是小事。 “怎么了,苏墨?”入了内屋,旁人便更不能听见了,夏秋末遂才问起。 白苏墨深吸了口气,轻声朝她道:“秋末,我喜欢上了一人,昨日一时没忍住口风,便同爷爷说了。眼下,还不知道爷爷要作何,便让宝澶去给人提个醒……” “呀!”夏秋末惊喜。 “嘘!”白苏墨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夏秋末赶紧会意捂住嘴。 等都见得没有旁人,夏秋末这才牵起她的手道:“真的!苏墨,这京中哪个世家贵族的子弟如何好运,得了你的青睐?”夏秋末眼前一亮,笑嘻嘻道:“国公爷这回当高兴坏了,旁的贵女早就定亲了,这回你也总算开窍了。” 夏秋末亦替她欢喜。 这便在屋内的小榻上并肩坐着。 白苏墨清浅笑道:“不是哪家高门邸户的子弟,他叫钱誉,是个商人。” 听到她口中的‘钱誉’二字,白苏墨的笑意还映在她眸子里,夏秋末脸上的笑意便全然僵住:“哪个钱誉……,可是对面东湖别苑的钱誉?” 白苏墨垂眸,唇畔微微勾勒,侧颜隐在光晕里,好似夏日里初荷。 夏秋末怔住。 半晌,隐在袖间的指尖死死攥紧,颤颤道:“可钱誉是商人……国公爷……国公爷会同意吗?” 言罢,才缓缓抬眸看她。 白苏墨果真唏嘘:“秋末,其实我也不知晓,钱誉昨夜里回了京,我怕爷爷今日便会去寻他,这才让宝澶赶紧去趟东湖别苑提个醒。” 夏秋末心底好似钝器划过,眸间倏得黯沉,就似跌入了冰窖之中。 良久,才咬了咬唇,轻声问道:“那……那钱誉可喜欢你……” 这话问得其实唐突。 夏秋末心中并非不清楚,只是尚有一丝希翼未破,便想从白苏墨口中听到旁的一言半语,便是模棱两可也好…… 夏秋末目光未从她身上离开。 些许,却见白苏墨微微颔首。 夏秋末好似一块沉石坠下,压得隐隐喘不过气来。 是啊,为何要不喜欢? 苏墨是国公爷嫡亲的孙女,是这京中世家贵族里最尊贵的姑娘。 她自幼就被国公爷捧在掌心,锦衣玉食,千娇百宠。 虽是世家贵女,性子却好,又生得貌美…… 夏秋末心中哽咽。 片刻,才勉强扯了一丝笑意:“苏墨,真替你高兴。” 白苏墨心有旁骛,便哪能看出端倪:“秋末,我有些担心爷爷……” 夏秋末嘴角微微勾勒:“不担心,钱誉这么好,国公爷定然喜欢。” 白苏墨这才想起:“秋末,你认识钱誉?” 夏秋末正欲开口,却见宝澶撩起帘栊,匆匆入了外阁间来,似是四下没见得人,正想出屋去。 白苏墨便才起身:“宝澶。” 宝澶又撩起帘栊,复往内屋中来,似是话都到了嘴边,却见到夏秋末,又咽了回去。便上前附耳,悄声同白苏墨说了一通。 白苏墨眼中滞住:“什么时候的事?” 宝澶咬唇:“就是方才……” 只见白苏墨脸色都有些变了。 夏秋末心中猜到是同钱誉有关,于是敛了心中情绪,强打起精神起身,“苏墨,你既有要紧的事,我便先回去了,隔两日再来寻你。” 白苏墨也未往心里去,牵了她的手道别。 尹玉来送。 夏秋末回眸,有一瞬间,想唤住白苏墨,却又通通隐回了喉间。 等出了国公府,才低着头,也不知一路如何从国公府走回的云墨坊。 八月盛夏,天空阴沉不定,似是随时要下起大雨,夏秋末也浑然不觉。 直至几滴雨滴落下来,打湿手心,她才愣愣坐在屋檐下,看着一地的雨滴溅起的漩涡,而又归于平静。 夏秋末抱膝,眼底微微氤氲。 为什么偏偏是苏墨? 若是换作旁人,便是孤注一掷,她也要争取。但苏墨是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钱誉喜欢的人偏偏是苏墨…… 她伸手。 看雨滴落在掌心,水花清涧,与指尖处停留不住。 鼻尖微酸。 …… 夏秋末也不知如何回的云墨坊。 只是衣裳和发丝都有些沾湿,不免有些狼狈。 袁萍上前:“东家,可是淋雨了?” 先前的那场雨下得又急又大,幸亏只是湿了一些。 袁萍带她去后苑换衣裳。 一面道:“东家,方才许府来人了,说许公子想衣裳的样式,请东家去一趟。” 她晨间才从许府回来! 夏秋末攥紧掌心,低声应了句:“我知晓了。” “东家?”袁萍见她心中有事。 夏秋末摇头。 袁萍先前强压着的气,这才上来:“这许金祥就是仗着许府的名声欺负人,东家,这单子不如不要了,任他这般折腾,今日要这样,明日要那样,换作鼎益坊也折腾不起!” 袁萍是气不过许金祥这般欺负人! 夏秋末沉声道:“定金收了,铺子在月底也要开张了,此时若反悔,还不知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袁萍上前:“东家,那我去吧。” 夏秋末眼底微红,摇头道:“他若一心想要折腾人,便是你去了,他也想得到旁的法子,不过再来一处罢了,躲是躲不过的。我已请苏墨帮忙,今日,暂且先去应承着,也无旁的法子了。放心吧,没事的。” 反倒是她宽慰旁人。 袁萍叹息。 ****** 等到许府。 许金祥正懒洋洋坐在外阁间小榻上,手中随意翻着一本册子,脸上淤青痕迹早就消了去,哪有分毫痕迹看得出来他曾在云墨坊狼狈得被人关起门来用扫帚抽过? 他也是要面子的,自然是要等脸上都消肿了才要来亲自教训这个夏秋末,否则他这脸往哪儿搁? 今日晨间就折腾她来过。 当时夏秋末见到是他,那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夏秋末那心中一面忐忑,一面还要阿谀奉承的模样,他就差没画下来,好日日看着都好笑。 这不,晨间才折腾了她一回。 刚过了晌午,又将她唤来。 还慢条斯理,漫不经心道:“夏姑娘,我今日在府中想了又想,这眼看着夏日就要过去了,我做这么多夏日的衣裳来干什么,这冬日也快来了,我应当多做冬日的衣裳才是。” 夏秋末抬眸看他。 只见他笑嘻嘻道:“夏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这不也是没想好吗?昨日的料子钱我额外付,你帮我再做三十件冬衣来。同早前一样,你的手工我信得过,就要你做,三十件不同款的,这回比量之后再做,时间也多些,这月做好给我便是了。” 夏秋末看他:“许公子,半个月时间,我自己一人是没办法做好三十件冬衣的。” 许金祥挠挠头:“那这可怎么办?我可是四处打听了,夏姑娘你家能做上如今这样的生意,实属不易,我虽不济吧,也好歹是相府的公子,只要我一句话,你云墨坊在京中开不开得下去,还真指不定,你说是不是?” 夏秋末咬唇:“好,月底给你。” 许金祥笑道:“夏姑娘真是爽快人!对了,还有一事忘了,我想着这冬衣吧,穿得场合不同,大小也应当有所不同,我要十件宽松的,十件紧收的,十件不紧不宽的,夏姑娘,你若是做得对不上这数,我可是要全数退回的……” 宽些紧些本就是人说算的,他若是硬要胡说,她根本没有办法。 夏秋末下唇都咬得有些发红。 见她这幅模样,许金祥好不得意,却听她忽然开口:“许公子还想做什么,不如都说出来。” 哟呵,还挺有脾气和韧性啊,许金祥想笑。 只是见她眼底越来越红,鼻尖越来越算,似是就要哭了出来。 许金祥坐直身子:“喂喂喂!你做什么!” 什么两个字刚出口,夏秋末便哭了出来。 许金祥“嗖”得一声从小榻上站起:“夏秋末,我告诉你啊,我不吃这套!喂!” 许金祥恨不得张牙舞爪,又不能上去直接挠她。 可夏秋末越哭越凶,越哭越凶,最后干脆就地坐下,抱着膝盖坐在一处哭。 许金祥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夏秋末!是你自己贪财才接的单子,你自己是财迷你自己不知道啊!你哭什么啊!” 夏秋末也不知晓她哭什么。 哭许金祥特意为难她,哭她这一路不容易什么艰难没走下来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还是哭今日从白苏墨听说的钱誉之事…… 总归,一直以来压在心中委屈,就似忽然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便再也缝不上,所幸抱着膝盖,埋首好好哭上一场。 便越哭越凶! 许金祥想死的心都有了! “喂!夏秋末,你换个地方哭好不好,这里是我苑中外阁间,人家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许金祥真服了! 这姑娘家就这么喜欢哭哭哭哭哭吗!!! 夏秋末哪里停得下来。 苑中已有不少小厮丫鬟前来围观,华子赶紧赶走! 可这赶走一波,不时又来一波,走得的人还在苑外窃窃私语。 许金祥头都大了,也蹲下身道:“喂,夏姑娘!夏小姐!夏祖宗!你别哭了行不行!衣服不做了行不行!我认怂行不行!啊!你倒别在我这里哭啊!!” …… ****** 再说白苏墨这处,尹玉去送夏秋末,白苏墨便带了宝澶往尽忠阁去。 先前宝澶是带了她的话去东湖别苑,本想提醒钱誉一身,结果肖唐应门,宝澶一面道:“你们东家呢,小姐有话让我同他说!” 一面进门。 结果话音刚落,就彻底怔住。 这苑中不止有钱誉。 还有齐润…… 齐润可是国公爷的人啊,宝澶只觉闯祸了。 齐润却依旧淡定,朝钱誉拱手道:“国公爷听闻钱公子回京了,特意让小的同表公子一道来趟东湖别苑,请钱公子过府一叙。” 这‘过府一叙’四字意味深长。 用宝澶的话说,钱公子当时一脸懵,又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几分不知状况,她还来不及说旁的,钱公子就同齐润一道去了月华苑那头。 宝澶赶紧回清然苑报信。 白苏墨是想过爷爷怕是会寻钱誉,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单刀直入,直接将人约到府中来了。 虽说钱誉的性子她也清楚,不会同爷爷生出旁的过节。 可爷爷的性子她也清楚,非得同钱誉生出点什么过节不可! 白苏墨遂才脚下生风,恨不得直接跑去月华苑。 等到月华苑,就见齐润守在尽忠阁门口,那爷爷定是在尽忠阁。 白苏墨便要上前,齐润拦住:“小姐,国公爷在见客,吩咐了不让小姐进来。” 白苏墨才见到肖唐也在一侧。 那钱誉定是在尽忠阁里。 白苏墨恼道:“让开!” 连旁的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齐润只觉得头都大了。 小姐平日多温和,可也是国公爷的滴亲孙女,也正是因为平日里多温和,忽得这么一句,吓得齐润腿都有些软了。 只得笑笑,自觉挪到一侧。 肖唐简直刮目相看! 平日里白小姐可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何时见过她如此威仪,果真是国公爷的孙女,这气势也是能唬人的。 白苏墨正欲入内,却见元伯出来。 元伯和齐润不同,元伯是府中的老人,跟了爷爷几十年,名义上是爷爷身边的大管事,实则如同亲人一般。 “元伯?”白苏墨愣住。 元伯笑眯眯道:“小姐不必担心,钱公子只是同国公爷在一处饮酒。” 看天色,离晌午便是还有个多时辰,这个时候开始饮酒? 元伯会意,朝她笑道:“小姐,国公爷是想同钱公子说说话,小姐若是在,这话便不好说了。迟早都要过这关。” 白苏墨怎会不明白元伯的意思? 她在,爷爷会更针对钱誉才是。 元伯又悄声道:“小姐放心,表公子还在里头呢……” 意思是,有苏晋元在,生不了旁的乱子。 可话虽如此,白苏墨又岂会全然不担心。 喝酒一事,钱誉如何她不知晓,可爷爷若是认真起来,是能同人从一早喝到第二日一早的…… ****** 屋内。 钱誉正襟危坐。 国公爷正同他大眼瞪小眼。 已相互打量了许久。 苏晋元这般油头的都未免有些尴尬了,便赶紧忽悠道:“国公爷,钱兄,今日晨间我才看过黄历,八月十三,宜饮酒,哈哈哈哈哈,不如大家一道……” 话因刚落,钱誉恭敬举杯:“多谢国公爷相邀,晚生先敬国公爷一杯。” 酒杯齐眉,的确懂礼数。 苏晋元心底先舒一口气,正欲圆场,就听屋外白苏墨一声:“让开。” 钱誉微微瞥目。 苏晋元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国公爷亦挑了挑眉头。 苏晋元觉得这喝酒的气氛简直要遭。 果真,国公爷使了使颜色,元伯迎了出去,便听国公爷笑:“这晚生一词怎么说?” ※※※※※※※※※※※※※※※※※※※※ 苏晋元:要不,你们慢慢说,我先出去了…… 国公爷:→_→ 钱誉:←_← ———————————— 许金祥:谁把我这里这个弄走!! ———————————— 肖唐:谁说我家公子酒量不好的,,,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0章 榜眼 第60章榜眼(二更合一) 意思是, 他既不是这苍月京中的同朝官僚, 又非这京中的世家子弟之后,如何说都与不晚生后辈二字沾边。 意指他的商贾出生。 国公爷的意思怕是不会饮他这杯酒了。 这上来便是下马威。 苏晋元怔了怔,微微瞥目看向钱誉。 钱誉笑了笑, 应道:“国公爷是德高望重的长辈, 晚辈初次见长辈, 都应如此。” 苏晋元心底唏嘘。 说得好说得好, 钱誉还是有几分见识谈吐的。旁的王孙公子被国公爷这么一杀威风,估计都要尴尬得有些下不来台面,钱誉倒是稳得住。 至少没倏然吓得变了脸色,说话也未支支吾吾,应当也是见过世面的。 苏晋元心中一口气未松下,却听国公爷也笑:“照此说来, 这京中都是我的晚生后辈,若是人人都来敬我这一杯, 我杯杯都要饮, 岂不成了笑话?” 苏晋元方才松下去的这口气,又忽得提到嗓子眼儿。 国公爷平日哪里是这样的人,分明是特意针对钱誉的。 在国公爷常年在军中, 见多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也知晓如何戳到旁人痛处, 引得旁人一时冲动失分寸。 苏晋元有些担心看向钱誉。 怕他同国公爷顶撞! 钱誉却笑:“国公爷说的是, 钱誉先干为敬。” 言罢, 一饮而尽, 并未说旁的话。 面色既无恼意,也无惧怕,仍是恭敬礼貌了,却又不失分度。 没触国公爷眉头便好。 苏晋元赶紧说些圆场话。 苏晋元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国公爷多看了钱誉一眼,但是沉得住气,不是冒冒失失,没有脑子之人。也算不卑不吭,又能屈能伸,让人挑不出错处。 呵!还有些意思。 今日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便是披了一层皮也得给他剥下来。 恰好苏晋元说完,又给钱誉满上,这才又举杯,笑呵呵道:“方才钱兄先干为敬,国公爷,这一辈晋元一道敬你。” 国公爷这才端起酒杯,和苏晋元一同饮尽。 换作旁人已经着急给国公爷满酒了,钱誉并未动弹,目光瞥向苏晋元。 苍月国中斟酒的礼数不一定等同燕韩,国公爷又是军中之人,这酒应当斟满还显豪气,还是留有几分余地显得尊敬,他都拿捏不准。 不急于一时。 果真,只见苏晋元拎起酒壶给国公爷斟上七八分,给他斟满,又给自己斟满,钱誉心中这才有数。 却未留旁的多余眼色。 国公爷看在眼里,心底稍稍笑了笑。 倒是不算冒失,是个聪明人。 国公爷适才饮了一杯,再敬不合适,可这暖场的酒若是不喝起来,怕是后续还需继续不愠不火,苏晋元自是个中好手,便举杯朝钱誉道:“早前见钱兄,便觉一见如故,今日借国公爷的酒,不醉不归。” 苏晋元向来豪爽,一杯下肚酣畅淋漓。 这也是国公爷喜欢同他一道饮酒的缘故。 钱誉竟也面不改色,一样的仰首饮尽。 国公爷瞥他。 今日的酒是寻的军中的烈酒,苏晋元的酒量国公爷心中清楚,也清楚苏晋元敢这么一口饮酒,是心中有数。 钱誉竟也这般…… 国公爷心中好笑,是年轻气盛不想在他面前丢了这份颜面,还是也是个豁达之人,便要再看看了。 两人纷纷放下酒杯,苏晋元借给钱誉斟酒的机会,言道:“说来也是巧,钱兄是燕韩国中之人,我祖母的母亲也是燕韩国中之人,当年从燕韩嫁到苍月,本以为这两国之间风俗不同,应当会有诸多不习惯与冲突,可曾祖父同曾祖母一生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竟成了一桩美谈。” 这翻话便是聋子都能听出撮合之意。 苏晋元心中念叨,白苏墨,这番话你弟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坐在国公爷身边说的,要是这事儿最后没成,我给你没完…… 钱誉手中微顿。 果真,听国公爷道:“钱誉,我这酒如何?” 苏晋元一袭话仿若一颗石子投入深深的湖泊中,一个泡没冒起来,便消失了。 苏晋元瞥了眼钱誉,心中念道,钱誉,我怕是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钱誉言简意赅:“烈。” “呵!”国公爷都忍不住笑意。 他倒是聪明,应得也绝。 没那么多有的没的,国公爷便笑:“这是我苍月军中的酒,自然是烈酒,老夫驰骋沙场大半辈子,便也只能喝这种习惯,你觉得如何?” 苏晋元心中叹了叹,又拿军中一套压钱誉的商人身份。 处处含沙射影。 也亏得白苏墨不在,否则怕是看不过钱誉受气。 钱誉便笑:“是好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国公爷也朗声笑了笑:“好!既是好酒,今日又专程饮酒,便应好好饮饮这酒。”言罢,扯了嗓子喊道:“齐润!” 齐润赶紧入内。 白苏墨心中本就紧张,一直在苑中来回踱着步,眼下忽得听到爷爷唤齐润,她也跟着驻足,也不知其中如何了。 齐润入了尽忠阁:“国公爷。” 国公爷似是来了兴致一般:“在军中,好酒都要配大碗饮,去换碗来。” 齐润顿了顿,立即反应过来,退了出去。 苏晋元心中咯噔。 国公爷真是想将钱誉灌趴下不成? 苏晋元眼中错愕,钱誉却似并无多大意外一般。 国公爷却笑:“钱誉,若是不习惯,我同晋元一道换碗,你继续用杯便是。” 苏晋元恼火,这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钱誉接或不接都是出丑。 但他若是钱誉,便不接。 不接总好过稍后难堪。 却不想钱誉依旧淡然,低眉笑了笑,清浅道:“国公爷面前怎好托大?却之不恭。” 苏晋元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国公爷却大笑:“好!年轻人有傲气最好!稍后先同老夫先饮三大碗。” 钱誉也应好。 借着这气氛,国公爷竟举杯邀他。 两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这两杯相碰里,苏晋元分明看到火花。 苏晋元心中都替钱誉捏了把汗! 国公爷自是不说了,这三大碗烈酒下去,钱誉能不立即趴下就算好了,这个时候逞什么能! 国公爷分明是出言激他,他还正中下怀? 看得苏晋元心中干着急。 苑中,白苏墨见齐润出来,便上前:“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齐润窘迫笑笑:“国公爷让换大碗。” 换大碗,白苏墨心底重重一顿,隐在袖间的指尖都死死攥紧:“是都换吗?” 齐润尴尬点头。 白苏墨心中一叹,爷爷就是特意的,钱誉也跟着疯了不是? 晋元竟也不拦! 总归,白苏墨心中好似揪起。 齐润趁机想溜走,白苏墨唤住:“回来。” “小姐?”齐润等她吩咐。 白苏墨道:“去换碗可以,但只能换不大不小的碗,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齐润心底恼火,一头是国公爷,一头是小姐,他左右都不想得罪,也左右都得罪不起。 这翻下去,少时便端了三个碗来。 好在白苏墨看过,也没说旁的了。 齐润舒了一口气,便往尽忠阁内去。 小姐这关过了,稍后还得有国公爷那关。 齐润忽得觉得自己命苦。 这种差事回回都轮到他头上,可这种时候,国公爷又不会唤旁人。 果真,见齐润端了碗如今。 国公爷脸色微变,朝他道:“怎么,你今日是连碗都不会拿了?” 意思是,这碗小。 钱誉瞥目,齐润手中的碗已有盛汤圆的碗一般大小。 饶是如此,眼中异色也并不显露。 就听齐润赶紧躬身:“回国公爷的话,是方才小姐说,上回太医院院首王大人来给国公爷问诊时说过,饮多伤身,这酒不可用大碗,便让小的换了这碗来。” 白苏墨…… 苏晋元心里是松了口气。 钱誉是眉间笑意。 国公爷是酸溜溜的。 哪是担心他饮多,分明是担心旁人饮多,女大不中留了,还没把那钱誉怎么着,她倒先把关起来了。 国公爷睨了齐润一眼。 齐润会意,赶紧放下碗来,退了出去。 眼见齐润退出,白苏墨心底算是微舒。 如此,总要饮慢些,少饮些。 先前齐润同她都在苑中,齐润就进去片刻,她也从齐润这里问不出个究竟来,所幸上前,朝元伯道:“元伯,我怕爷爷他们在屋中饮多,您进去照应吧,我在苑中等便是。” 爷爷让元伯出来,便是拦着她。 眼下她说不进去了,元伯便可不留在苑中,有元伯照看着,爷爷又听元伯劝,总归要少饮些。 元伯笑了笑,正准备转身。 白苏墨又唤道:“元伯……” 元伯笑容可掬转身:“小姐。” 白苏墨手中在身前勾了勾,讨好笑道:“帮我照看些。” 元伯会意颔首。 等元伯回了屋内,白苏墨才咬了咬下唇。 饶是如此,心中还是没底,便继续在苑中踱步来去,目光不时瞥向屋内,也不知屋中如何了。 屋中自是喝得热火朝天。 这碗虽是未能如国公爷意,换成军中惯用的土瓷大碗,可这碗却深,也很有分量。 就如国公爷先前所说,上来他同钱誉二人便连饮了三大碗。 苏晋元都做好搀钱誉下场的准备了,却见钱誉状态似是比国公爷还要大好上几分。 国公爷眼底都挂了几分猩红在,钱誉依旧正襟危坐。 不仅正襟危坐,三碗过后还替国公爷斟酒。 这酒斟得只有六七分满。 既而给他自己斟酒,斟得便是十分。 我去! 苏晋元简直刮目相看。 国公爷都瞥目看他。 不管如何,国公爷出自军中,都是生性豁达之人,天生便喜欢这般豪爽豁达之举。如同喜欢苏晋元,便是同他喝酒过瘾,这京中总是顾这顾那的,要不就是存了旁的心思,都不敢同他饮酒,都怕在他面前饮醉,出洋相,被除名。 今日钱誉虽是个商人,但能这般大气,国公爷是打心眼儿了生出了些许好感。 再加上早前见钱誉沉稳聪颖,却不声张,这等饮酒三碗下去,现在还能稳坐,而先前竟是连他都未看出来。 国公爷也忽得对他有了几分改观。 还好,不算个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喝酒便演戏装醉避事的! 勉强能入眼。 几碗下肚,酒意便涌了上来。 钱誉斟完就,国公爷又趁兴端碗。就连苏晋元都看得出国公爷心情好转了,只是不知晓是钱誉的缘故,还是酒意上来的缘故。 苏晋元赶紧端碗,三人又一饮而尽。 “钱兄,你可还好?”苏晋元问。 钱誉笑:“国公爷都好,我自然也还好。”这话便很有了几分回敬的意味在其中,却让人不知他的酒量究竟有多少深浅在里头。 苏晋元看了看国公爷,又看了看钱誉。 苏晋元心中感慨,这钱誉,似是先前一直在察言观色,斟酌国公爷的性子,喜好,所以国公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一概不回绝。 眼下…… 好似是摸清了国公爷的套路,也知晓了国公爷的性子,更是知晓了国公爷的喜好,便主动拿捏。 果然,国公爷先是意外,而后眼底便浮上一抹笑意。 苏晋元自然知晓国公爷喜欢沉稳中带些傲气的年轻人,尤其是钱誉先前不怎么与他冲突,是稳重有余,但若是一味沉稳便失了朝气。 钱誉拿捏得很好。 他再给国公爷斟酒。 国公爷都能捋胡子,露笑颜。 这一日,便真如同早前所说一般,就是饮酒。 过了先头拼酒的一波,两人连连饮了几大碗,就似找到了契合点。 真如同苏晋元所说,气顺了。 而后再饮,就不如先前那般激烈,也能在一处说话。 苏晋元朝元伯使了使颜色。 元伯会意,撩起帘栊出了尽忠阁。 眼下晌午都将至,白苏墨一颗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忽然见到元伯撩起帘栊出来,白苏墨赶紧上前:“元伯,怎么样了?” 元伯却笑:“小姐宽心,国公爷当是喝不倒钱公子了。” 嗯?白苏墨诧异。 在白苏墨印象中,真没几人是能从元伯口中听到这句爷爷喝不倒的,尤其是,眼下就将近晌午了。 元伯悄声道:“就是先前喝得猛,也都是试探,稳住了,也都知晓对方没个底了,便也能好好喝酒,不想着旁的了。” 元伯一袭话,白苏墨心中才明了。 这便是爷爷在心平气和同钱誉说话了,白苏墨心中欢喜:“多谢元伯。” 元伯摇头笑道:“小姐哪里的话,今日若是钱公子想,怕是连国公爷都能灌倒的,国公爷眼下也心知肚明,也没有再赌气了去想着灌钱公子的酒了。” 白苏墨也低眉笑笑。 而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晌午。 白苏墨便朝齐润道:“让厨房做好饭菜送进去。” 总不能让他们三人一直这么干喝到晚上。 齐润应声。 厨房的饭菜是一早便吩咐做好了的,就等国公爷的意思。眼下若不是白苏墨发话,他是不敢进去的,既得了白苏墨的话,便得了免死牌。 齐润这就吩咐人传菜去。 元伯朝白苏墨道:“小姐先回清然苑吧,若是有什么动静,老奴让人来唤小姐一声。” 她已在此处站而来个多时辰,一直坐立不安。 白苏墨哪里安得下心回去,便道:“元伯不担心我,实在不行,我让宝澶唤人置张桌椅来便是。” 元伯笑道:“恰好是晌午,这屋中怕是还要些时候,小姐吃了晌午饭,小寐一会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元伯如此说,白苏墨想想也是,就也不推辞。 临行前,看了看肖唐,又朝一侧候着的小厮道:“照顾好肖唐。” 小厮应好。 肖唐赶紧拱手躬身。 这一路往清然苑去,白苏墨心中七上八下。虽说听元伯的意思,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可她不在尽忠阁内,始终不晓真相。 爷爷虽好酒,可心中却有原则。 若真是酒量好便可将爷爷糊弄过去,京中便不会都觉爷爷眼光毒辣了。 不过元伯说得是,只要爷爷不一门心思灌钱誉酒了,以钱誉的谈吐,应当不会叫爷爷生厌的。 只是,还有一条。 元伯既然让她吃了午饭再小寐一觉才来,这时间定然不会短。 爷爷最信酒品看人品,也惯来喜欢在人饮酒后,小留一段时间,便是看旁人酒后行为举止。从元伯方才的意思来看,这回只怕不是小留一段时间的问题了。 也是,她都说喜欢钱誉了,爷爷定是要将人盘个清清楚楚的。 白苏墨心底一叹。 她未见过钱誉多饮后的模样,心中还是难免担心。 倒是宝澶宽慰:“小姐,肖唐是清楚钱公子的人,奴婢方才看肖唐都未担心,也未私下里向小姐求助什么的,应当也是心中有数的。小姐就先放下心来,先回苑中吃过饭,再好好睡上一觉,稍后再去月华苑帮衬。” 肖唐? 静下心来,白苏墨也觉得宝澶说得是。 回头望望,月华苑都已走远,也无旁的法子了。 ****** 尽忠阁内,国公爷正好道:“钱誉,喝了这么久,你还未自报家门。” “对对对!”苏晋元赶紧帮衬。 国公爷肯张口问,便是这第一关眼缘过了。 苏晋元恨不得都一口气替他讲了才是,可见国公爷正瞪自己,苏晋元只得噤声。 钱誉拱了拱手,言道:“钱誉家中祖籍燕韩京城,父母双亲健在,钱家世代经商,是燕韩国中排名第二的商贾。家父少时曾在白芷书院念过书,家母是由长风国中嫁到钱家的。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弟弟和十一岁的妹妹。” 苏晋元诧异:“钱兄,令堂大人在白芷书院念书,此事我是知晓,可令慈是自长风嫁到燕韩一事,我倒也是今日才听说,可是其中有何缘故?” 国公爷也看他。 钱誉笑了笑:“家母姓靳,也曾到白芷书院念书,遇到的家父。” 白芷书院念书…… 苏晋元眼睛都瞪圆了,这白芷书院从未听过收过女学生,莫非是……女扮男装去了,苏晋元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尤其是! 先不说这女子之事,白芷书院有多难考,临近诸国皆知! 一个女子都能考入白芷书院,应当…… 应当不是普通之人。 而普通人家的女儿,更是不可能任由着独自来白芷书院念书的。 苏晋元愣愣看向国公爷。 国公爷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长风靳家?” “是。”钱誉颔首。 苏晋元自是不知晓长风靳家如何了,却又不好当着国公爷的面直接问起,但似是自钱誉应了这声后,国公爷便笑了笑看,遂不再问钱誉家中之事了。 反倒是同钱誉碰碗,两人相继干了个痛快。 趁钱誉给他斟酒,国公爷才问:“那你呢?先前都说的家中,一句未提你自己。” 钱誉这才道:“钱誉前年及冠,家中尚未说亲,房中也无通房侍妾。三年前接手家中生意,自今年起,先后到临近诸国看商贸之事,六月来了苍月京中。” “还有呢?”国公爷自饮,“你父母既是都在白芷书院念过书,你为何不来?” 也是,国公爷这么一问,苏晋元也有几分好奇。能考入白芷书院的已是凤毛麟角,但都能考入白芷书院了,为何还要回去经商? 钱誉应道:“钱誉是燕诏元年榜眼。” 苏晋元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榜……榜……榜眼…… 那便是殿试第二! 天哪,苏晋元只觉早前对他的印象全然颠覆,燕诏元年,应是五年前,榜眼…… 难怪没有再来白芷书院! 可,苏晋元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虽说钱誉的举止谈吐确实不输京中的世家子弟,可无论如何他是没想到。 苏晋元心中未平,又听国公爷问:“既中榜眼,又为何还要经商?” 钱誉道:“读书是为知事明理,入仕也好,经商也好,家中父母随和,并无强求,便做喜欢之事。” 苏晋元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我姐可知晓?” 钱誉应道:“未同她说起过。” 国公爷也看他。 钱誉道:“同苏墨一处时,她从未主动提及她是国公爷孙女,钱誉亦是。” ※※※※※※※※※※※※※※※※※※※※ 苏晋元:我艹,他开大! ----- 广告,作者的现言新文《似蜜》挂预收啦,已开始存稿,预计节后开更,比古言短了去啦,有兴趣的菇凉们可以收藏啦,没写过现言,可能会写成四不像的说,,,,嘎嘎嘎嘎,额,,,,欢迎吐槽并支持蠢作者跨界,,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1章 新鲜劲儿 第61章新鲜劲儿(二更合一) 哦哦哦, 苏晋元只恨不得再多哦几声。 而后看向国公爷, 国公爷虽是未明说, 可苏晋元知晓国公爷心头的一块石头算是高高举起,又轻轻的放下。 国公爷果真没有问钱誉旁的事情, 只是端了碗,又唤他二人喝酒。 苏晋元心中清楚,这底是盘了一通, 家世应当知晓了七七八八,但人的品性国公爷还是要继续看的。 这酒只怕还要继续喝下去。 一碗下肚, 苏晋元都觉得喝得有些急,更何况先前一直在拼酒的国公爷和钱誉两人。 好在国公爷眼下对钱誉已不像早前那般, 拒人千里。 恰逢齐润入了屋内。 国公爷早前并未唤他,见他入屋,眉头拢了拢。 齐润拱手躬身:“国公爷,小姐说已过晌午,不能光顾着喝酒,连饭都不吃一口,便让厨房做了晌午饭,吩咐小的送进来。” 钱誉低眉笑笑。 国公爷面上的表情又是精彩得很! 还真是一点舍不得有人吃亏! 国公爷好气好笑。 苏晋元便圆场:“来得好来得好,正愁下酒菜吃完了。” 齐润瞅准时机, 摆了摆手, 示意身后的丫鬟婢子传菜上来。 “还是我姐想得周全。”苏晋元巴不得赶紧上菜, 好喘口气, 别让两人这么喝下去了, 不然一会儿国公爷怕是还要再来两轮急的,这腹中又是空的,估计都得伶仃大醉! 国公爷瞥他。 苏晋元赶紧笑了笑,朝齐润问道:“我姐呢?” 齐润倒是想应声,但确实不知白苏墨去了何处。 元伯才上前,笑道:“老奴让小姐先回清然苑歇息了,也在苑中站了一上午了。” 元伯这袭话便说得既有水平。 尤其是那句“在苑中站了一上午了”,三人都抬眸看他。 都晓元伯的言外之意,有人稍后回来,怕是还要继续在苑中站着不走的。 这袭话,一个催的字都没有,钱誉却见国公爷动筷子了。 苏晋元心中唏嘘,果真还是白苏墨和元伯有办法。他这个半调子的酒友离摸透国公爷的性子还差得远。 索性也陪着动筷子。 钱誉从善如流。 开始吃菜,虽然也有饮酒,但饮得便远不如先前急了,也能一处说话。 苏晋元健谈,钱誉稳重。 国公爷这顿饭吃得也算畅快。 许是先前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饭也临末,国公爷瞥了齐润一眼:“去清然苑说声,酒喝完了。” 齐润“哦”了一声,赶紧照做。 苏晋元忍俊。 钱誉眸含笑意。 国公爷便才起身:“去苑中走走消食。” 苏晋元和钱誉跟着起身。 苏晋元是个机灵的,起身的时候便晃了晃,复又扶额:“国公爷,今日喝得有些急,怕是去不成苑中散步消食了。” 国公爷哪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苏晋元咧嘴笑笑。 国公爷道:“钱誉,你同我去。” 钱誉应好。 苏晋元朝钱誉‘叮嘱’道:“钱兄,照顾好国公爷。” 国公爷瞪他。 苏晋元赶紧敛了笑意。 眼见钱誉随了国公爷一道出了尽忠阁。 苏晋元心中的一块石头才似放下,重新坐下,长长输了口气。叹道:“元伯,真不容易啊。” 元伯笑眯眯道:“辛苦表公子了。” 苏晋元转过身来,也笑嘻嘻道:“元伯觉得钱誉如何?” 元伯依旧笑容可掬:“小姐喜欢的,哪有差的。” 苏晋元叹道:“元伯,你一看便是和善之人。” 元伯笑笑。 苏晋元又好奇坐直:“元伯,你看国公爷可喜欢钱誉?” 元伯笑了笑,不置可否。 苏晋元又叹:“也是,国公爷这关岂是这么好过的,没挂在这里便已是万幸了,国公爷邀钱誉一道散步消食,怕是还有话要问。” 元伯这才颔首。 苏晋元便起身:“元伯,那我先去白苏墨那里回话了,免得她担心。” 元伯送他。 等送完苏晋元折回,见钱誉同国公爷还在月华苑的花园中散步,便远远望了望。 国公爷正好问道:“此番出来,去了哪些地方?” 钱誉应道:“先去了北舆,再去了西秦,而后是苍月,”钱誉看了眼他,继续道:“早前预计还要去趟长风和南顺,再回燕韩。” 国公爷笑了笑:“几月离家的?” 国公爷如此问,钱誉倒是意外:“正月十五刚过。” 国公爷又问:“可知燕韩国中局势不稳?” 钱誉微顿。 国公爷在苍月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而燕韩是苍月的邻国,国公爷对燕韩朝中局势了如指掌并不稀奇,可这时候提,钱誉心底忽有不好预感。 国公爷继续道:“既是商人,定然对国中局势了如指掌,但你自正月离京已有些时候……” “国公爷想说什么?”钱誉直接。 国公爷转眸看他:“燕韩宫变了,你可知晓?” 钱誉眼中猛然僵住。 燕韩国中局势钱誉清楚,近来书信中断,但他早前便多番猜测过,也有心理准备,可这番话自国公爷口中说出时,他还是眼中骇然。 这番话自国公爷口中说出便是十之八.九。 可宫变哪有不牵连京中? 他家中便在京城,爹娘和弟弟妹妹皆在。 他如何会不担心他们安危? 国公爷也不出声扰他,只是凝眸看他。 钱誉虽震惊,却未惶恐而自乱阵脚。 稍许,才拱手道:“国公爷可知宫变是何时之事?” 国公爷应道:“五月初,诏文帝遇刺,诏文帝心腹相继被捕下狱,朝堂内外开始被外戚和辅政大臣把持,六月初外界纷纷猜测诏文帝过世,诏文帝并无子嗣,外戚甚至接了皇室宗亲子弟入宫,六月初传出宫变消息,据闻是外戚逼诏文帝退位,宫变持续了半月,六月下旬诏文帝心腹率兵救驾,七月初宫变结束,眼下,燕韩国中都在清除外戚和辅政大臣残余旧部。”国公爷顿了顿,复又看他:“你应当许久没有收到家书了吧?” 钱誉脸色都变了。 国公爷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自五月生乱起,燕韩京中的书信往来便断了,整个七月,燕韩京中都在肃清外戚余孽,也不会让消息随意传出,你是收不到家书的。” 钱誉怔住。 国公爷看了看远处的元伯,又朝他道:“可有旁事还想问的?” 钱誉片刻才道:“国公爷可知,京中是否受了牵连?” 自古以来,宫变又岂会有京中不受牵连的? 方才分明自国公爷口中听到君上心腹救驾,那必起冲突。 钱誉想问的是燕韩京中是否有大的伤亡。 国公爷心知肚明,便覆手道:“万幸,京中百姓并无太大伤亡,只是不知具体。” 一句话,钱誉心底松了大半。若是京中百姓并无太大伤亡,那钱家这样有凭借傍身的人家应当更为安全才是。 钱誉这才拱手:“多谢国公爷。” 国公爷笑:“如何?既然家人都在燕韩京中,眼下可要启程回京?” 钱誉抬眸看他。 钱誉心中才忽得明白,国公爷是想借此逼他离京。 钱誉微滞。 国公爷轻咳两声,周遭并无旁人,所幸开口言明:“钱誉,我知晓苏墨待你特殊,自小到大,她是从未主动在我这里提过起旁人,却提起了你,所以我今日才想见你。……” 国公爷笑着看他,“钱誉,苏墨是我唯一的孙女,她自小失了双亲,是我这个做爷爷的一手带大的,自幼也被我骄纵坏了,想一出便是一出。你们认识不过月余,说句不好听的,你也别介意。这京中的世家子弟终日绕着她转,她见多了,便也生厌了,你自燕韩来,又是商人,见闻阅历和谈吐都同平日她见过的不同,她自然新鲜,”国公爷低眉笑了笑。“可这新鲜劲儿又能维持多久?” 钱誉只是看他,并未作声。 国公爷继续道:“这新鲜劲儿一过,怕是也与旁人无异,届时岂不更难堪?” 钱誉直言不讳:“国公爷想说便直接说吧,钱誉洗耳恭听。” 国公爷轻笑:“钱誉,既然燕韩京中出事,眼下也平息了,不如先回京确认家中平安,才是大事?” 钱誉看他。 他也看钱誉:“至于旁的,兴许回京路上便淡忘了,许是还记得一星半点,这家中琐事繁忙,也要抛诸脑后,你说可是?” 钱誉沉声:“国公爷,我知晓自己心意。” 国公爷笑:“你可是误会了?” 钱誉微滞。 国公爷笑道:“苍月回燕韩京中需要两月脚程,再加上眼下时局初定,各处盘查必然也紧,此趟少说也要三月有余。回京之后,还需安抚受惊家人,再事修缮,还有钱家在燕韩国中的生意,少则也要三两月吧。而后再动身来苍月,途中并无耽搁,也要两月。这前前后后,便是八九个月过了,想来这八九个月的时间也不算短,苏墨可还记得你?” 国公爷言罢,也目不转睛看他。 钱誉也未移目。 良久,还是国公爷先笑:“若是还记得,你再来同我饮酒也不迟。” 钱誉垂眸。 国公爷望了望元伯,唤了声:“元伯,替我送客。” ****** 清然苑,外阁间中。 屏退旁人,苏晋元正夸夸其谈:“没错,准跑不了,瞧那模样国公爷便是喜欢钱誉的。” 白苏墨莞尔。 苏晋元笑道:“姐,钱誉酒量这么好,你早前可知晓?” 她想了想,愣愣摇头。 但再一想来,在朝郡的时候,他为了同她一到去麓山,也是饮了一夜的酒。可第二日便近乎在马车里躺到了黄昏。 她哪里想得到此处去? 苏晋元便笑:“我就说嘛,只要同国公爷能喝酒喝倒一处去,国公爷便自然而然气顺了。” 苏晋元自鸣得意,又凑到近处:“哎呀,还有啊,姐你可知晓,这钱誉不简单呢!难怪我早前便觉得他举止谈吐都不似平常世家子弟,甚至还要更好些,今日才知晓,他曾是燕韩国中燕诏元年的榜眼!” 榜眼? 白苏墨微楞,她是从未听钱誉提起过。 可忽得想起在湖心阁的时候,连湖心壁等典故都能知晓,也对各样的典籍和史册信手拈来,若是连榜眼都中过,那…… 便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了。 苏晋元见她模样,果真不知晓,便又笑道:“还有啊,人家说了,苏墨同他在一处的时候,从未主动提及过她是国公爷的孙女,他自然也不提及旁的。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诶,白苏墨,你可知晓?” 白苏墨脸色微红。 苏晋元笑道:“这就是等同于变相对国公爷说,他喜欢的是白苏墨这人,不是国公爷的孙女,不是国公府的家世。你喜欢的也是他这人,不是他曾中过榜眼与否!诶,怪不得我姐喜欢他,他说的话句句招人喜欢,我若是国公爷,我立即敲定他做孙女婿,嘿嘿!” 白苏墨伸手便在他脑袋上一记闷敲。 “疼疼疼!”苏晋元捂头:“怎么又敲我头?横竖我方才还不遗余力帮衬钱誉呢!你也不体恤体恤你弟弟了你的心上人,喝了多少酒……” 白苏墨瞪他。 他果真噤声了。 自小到大,白苏墨这头,他都讨不得半分好处! 苏晋元正窝火着,尹玉快步小跑来了苑中。 “小姐,表公子。”入了外阁间,尹玉便福了福身。 白苏墨倒是来寻她的,问了声:“怎么了?” 尹玉却是朝苏晋元道:“哦,方才老太太回了骄兰苑,一脸愠色,让人来寻表公子!” 外祖母? 白苏墨正诧异着,苏晋元却是惊得起身了:“遭了遭了!这回可真闯祸了!” “出了什么事?”白苏墨鲜有见他这幅模样。 苏晋元叹道:“昨日余韶替祖母捎话,祖母让我今日晌午前去洛家接她,我还一口应了,今日不是钱誉之事被国公爷叫去喝酒吗?我给全然忘了!祖母人都自己回来了,这不闯祸是什么!定然是生气了!我得去认错哄哄。” 苏晋元早前就未往心里去,眼下真是方才想起此事! 见不见这洛三姑娘是一回事! 但祖母若是同曲老夫人已经约好了,他却迟迟未露面,就连招呼都未提前打一个,祖母怕是在曲老夫人那里失了颜面! 祖母这回是真要同他置气了! “姐,先不同你说了,我先去骄兰苑看祖母了,你晚些记得来救场啊!”苏晋元边说边离了苑中。 白苏墨笑着摇头。 苏晋元前脚刚走,万卷斋的穗宝便来了苑中。 穗宝不过四五岁,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白苏墨忍俊。 “怎么了穗宝?”白苏墨心情好,便半蹲下来同她说话。 穗宝福了福身,小大人一般,有板有眼道:“小姐,元伯让穗宝来清然苑同小姐说一声,国公爷让元伯送钱公子回府了。” 回府了? 白苏墨倒是意外。 穗宝连忙点头。 白苏墨又问:“元伯可还有说什么?” 穗宝想了想,摇头:“没有啦。” 白苏墨便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微微勾了勾:“知晓了,回去吧。” 穗宝又才福了福身,转身往苑外跑去。 白苏墨也才起身,她原本以为爷爷会同钱誉再说一会儿话,没想到这个时辰便让钱誉离开了?想起苏晋元先前说的,莫非……爷爷这关钱誉真是过了? 白苏墨心底涌上一股喜悦,却又始终有些不踏实。 总觉得,以爷爷的性子,应当不似这般顺利才是。 可爷爷没有让人寻她,她又哪好直接去问? 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 白苏墨一声叹息,心中就似缀了只小兔子一般,忽上忽下,有些静不下心来。 少时,平燕来了外阁间中,说是顾小姐身边的桓雨来了,刚到门口,石子让人来提起说一声,想是马上就到苑中了。 桓雨? 白苏墨倒是回过神来,前几日在白芷书院遇见许雅,而后她便一直没有消息,顾淼儿心中应是担心的。 可这种事情,又不好遣了旁人直接来问,亦不好三言两语书信说清楚。明日是太后寿辰,京中的亲近后辈太后都有邀请,许雅肯定要入宫,届时肯定会遇上…… 三人早前就要好,入宫皆是同行一处,若是此番不在一处……怕是要惹人猜忌的。 因着早前顾阅的事,虽是风声过了,但顾侍郎有交待,顾淼儿眼下能不在外走动便不要在外走动,所以上回才会去白芷书院。 白苏墨心中一叹,这两日都惦记着钱誉的事情上去了,今日爷爷又忽得邀了钱誉来府中饮酒,她便将此事忘在脑后。 顾淼儿让桓雨来府中寻她,应是让她抽空去趟顾府的。 未及多思,就见缈言在苑门口笑着说了两句,稍后,便领了桓雨到苑中来。 桓雨道明来意,果真同她料想得差不离。 白苏墨便朝桓雨道:“你先回府同淼儿说一声,我换身衣裳,晚些时候就来。” 桓雨道好。 缈言送桓雨。 宝澶和平燕便在内屋给白苏墨更衣。 等更衣好,白苏墨便带了宝澶一道离开,盘子已驾了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候着。 石子问:“小姐要出门?” 他是得了齐润的话,这两日小姐外出都要打听清楚,稍后国公爷定是要问起的,石子只得照国公爷的意思做。 白苏墨心知肚明:“我去趟顾府,稍晚些便回来。” 石子拱手相送。 宝澶扶白苏墨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出鹊桥巷。 等马车驶出鹊桥巷,白苏墨让宝澶撩起帘栊,同盘子道:“盘子,绕去东湖别苑后门。” 东湖别苑后门不在鹊桥巷上。 盘子没有多问。 放下帘栊,宝澶才道:“小姐方才不是说要去顾府吗?” 白苏墨应声:“先去趟东湖别苑,再往顾府去,不耽误。稍后同盘子说一声,勿让他声张,连石子也不要说。” 宝澶应好。 东湖别苑就在鹊桥巷里,绕去东湖别苑的后门便很快。 这才几句话功夫,马车便在东湖别苑后门停下。 宝澶去敲门。 白苏墨在马车中撩起帘栊看。 稍许,便有人来应门,但却是应当不怎么顺利,宝澶并未唤她。稍后,又换了一人来,那人同宝澶说了些什么,宝澶似是有些楞,这才道谢。 那人闭了后门,宝澶折回。 “怎么了?”白苏墨见她有些怔。 宝澶愣愣道:“听方才那个小哥说,钱公子同肖唐先前是回了东湖别苑,当时便见钱公子脸色不是很好,刚进苑中,钱公子便说要出去走走醒酒,所以早前便出去了,眼下也不在东湖别苑里……” 脸色不是很好……出去走走醒酒? 难怪宝澶先前那幅怔忪模样,眼下换作白苏墨便也如此。 “方才不是听表公子说,国公爷同钱公子挺好吗?”宝澶是有些意外,那钱公子不应当如此……但先前表公子也确实说过,国公爷单独留了钱公子在一处说话,莫非,是那个时候出了旁的岔子不成? 宝澶能想到 ,白苏墨自然也能想到。 “方才可有说钱誉去了何处?”白苏墨问。 宝澶摇头:“他们也不知道,这还是寻了第二人问才知晓先前那些的。” 钱誉身边只有肖唐,东湖别苑内的小厮和婆子都不是钱誉身边的人,本就不交心,不知晓也是应当的。 “小姐,那眼下怎么办?”宝澶询问。 白苏墨垂眸:“让盘子先去顾府吧。” 宝澶颔首,复又撩起帘栊,同盘子说了声。 马车往顾府去,白苏墨先前还曾雀跃的心思又似是一瞬间跌至谷底。 宝澶宽慰:“小姐,依奴婢看,也先别担心了,兴许是钱公子还有旁的事情不是?我们晚些从顾府回来再去东湖别苑看看。” 白苏墨点头。 不多时,马车便行至顾府。 桓雨已在顾府门口候着,见马车到了,就上前迎候。 顾府不大,稍许就到了顾淼儿苑中。 顾淼儿不在屋内,就在苑中的树荫下无聊拨弄弹珠子,听到脚步声来,转身见到是她,才松了眉头:“你可算来了!” 桓雨秉去了苑中旁的丫鬟婆子,桓雨和宝澶守在远处。 “你这两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担心死了。”顾淼儿重重叹道。 白苏墨寻了她对面的石凳坐下:“正好有些旁的事情耽误了,也忘了让人来同你说一声。” 顾淼儿见她眉间异色:“怎么了,可是许雅那边又……”那日许雅说了许多话,她都愣了许久,更何况那翻话还是冲着白苏墨去的。 白苏墨低了低眉头,片刻,才抬眸看向她:“淼儿,我有事同你说。” 顾淼儿微顿:“怎么了?你可别吓我!许雅那些话你别往心中去,我今日寻你来就是说这个!许雅她……” 白苏墨叹了叹:“淼儿,不是许雅的事。” 顾淼儿停下。 苑中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宝澶和桓雨也在稍远处,白苏墨道起:“我爷爷今日见过钱誉了。” 顾淼儿呆:“钱誉?哪个钱誉?”稍许,“钱誉!上回容光寺那个?” 白苏墨做了个轻声姿势。 顾淼儿赶紧悄声,凑上前道:“你不是……喜欢上那个什么钱誉吧?” 白苏墨点头。 顾淼儿下巴都险些惊呆下来:“你不是告诉国公爷了吧?”要不先前怎么说国公爷见过钱誉了? 白苏墨又点头。 顾淼儿只觉真的寻不到下巴了:“白苏墨,如你这般的,这京中真怕是寻不到第二个了!” 白苏墨刚以为她要老生常谈一番,顾淼儿却忽然笑起来:“快快道来,如何了?国公爷可喜欢钱誉?还有,你俩是怎么回事?钱誉可喜欢你?钱誉家中如何,可有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她如何喜欢他的?……” 白苏墨只觉先前还有些沉重的心思,在顾淼儿这头忽得被冲得乱七八糟了。 ※※※※※※※※※※※※※※※※※※※※ 别慌,这里有亲妈!! 嘎嘎嘎。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2章 “穷凶极恶” 第62章 “穷凶极恶”(二更合一) 花了好些时间, 白苏墨才将钱誉的事情说完与顾淼儿听。 顾淼儿一直双手托腮, 自听说他们在朝郡骄城竟还遇到,顾淼儿不由惊呼一声, 就连眼中都亮了去。 直至白苏墨说完, 顾淼儿期间都未打断一句,待得白苏墨说完,顾淼儿才长长一叹:“苏墨,你竟然瞒得这般好, 连我都守口如瓶!” 白苏墨叹道:“早前不是去朝郡了吗?回来之后,去白芷书院那天原本想同你说的, 结果遇上了许雅……” 说到许雅, 白苏墨眼中顿了顿,顾淼儿赶紧打断:“知晓了!知晓了!我没怪你的意思, 只是这回回都能遇上钱誉, 还能逢凶化吉,便可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注定?” 顾淼儿挺喜欢钱誉。 早前容华寺下山路上便是多亏了钱誉,钱誉将车借于了她们,旁的话多一句都没有,再加上钱誉车上还有的那些游记都让顾淼儿对他印象极好。 尤其是方才听白苏墨说褚逢程那日在紫薇园的事情后,顾淼儿心中半是气愤, 亏得早前她还替褚逢程说好话, 认为褚逢程是好人, 不仅风度翩翩, 彬彬有礼, 还颇得国公爷器重,没想到竟是个在背地里想出马蜂窝这等糟心事情来的败类! 顾淼儿心中又半是感叹,幸好还遇上了钱誉! 别说那十余个马蜂窝了,都是京中贵女,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吃过旁的苦,便是一两只蚂蜂都能折腾了去,在家中躺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的! 顾淼儿心中很是后怕! 便越觉得钱誉好,能这个时候见到白苏墨奋不顾身冲上去,带白苏墨落入水中,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的,怕是放眼这京中都寻不到一个了。 只是想到此处,心中又不免感叹,若是当日钱誉存了花花心思便好了,眼下说不定都同苏墨定亲了!可转念一想,若是钱誉是这样的人,苏墨还哪里会这般喜欢他? 遂而一叹,嘻嘻笑道:“反正,你得挑个日子,让我好好为难为难钱誉,要不谁知道他是真好还是装模作样,兴许,还能给你探出些什么来才是。” 白苏墨好气好笑。 顾淼儿便也不逗她了,只笑道:“反正我知晓了,他住东湖别苑,你若不让我见他,我便悄悄寻上门去,说是替我的闺蜜白苏墨来看人的,看他见不见我?” 白苏墨哭笑不得。 顾淼儿也随着笑了笑,叹道:“不过,钱誉曾是燕诏元年的榜眼,怕是有些能耐的!你就别担心国公爷那处了。国公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若是他真不喜欢,怕是眼下就找你勒令不许见他了,还容得你有心思在这里猜来猜去的不是?” 顾淼儿虽是打趣话,却说到了白苏墨心坎儿上,爷爷没有寻她,便是真对钱誉没有太坏的印象,兴许不仅没有太坏,还反倒还好。总归,稍后从顾府回国公府前,再先去东湖别苑一趟寻钱誉问清楚才是。 两人便都端了茶盏到手中,轻轻抿了一口。 待得放在茶盏,顾淼儿才又道起:“苏墨,其实昨日我去许府寻过许雅。我们三人自幼一处长大,有什么话非要说得那日那么难听!我本是想问清楚许雅缘由,但去的时候……”顾淼儿顿了顿,又瞧了瞧周遭,确认没有旁人,才又道起:“去的时候,正好听着许雅同许相起了争执……” 许雅同许相? 白苏墨不免错愕。 许雅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名门淑女,书香门第之后,许相的掌上明珠,许相疼她胜过疼许金祥这个儿子,这在京中都是有目共睹的。 许相亲自教导许雅,许雅也自幼便听许相的话。许雅的性子更是与她二人不同,文静寡言的时候多,外出的时间都少,更勿说同旁人争执了! 若不是前日在白芷书院亲眼见过许雅歇斯底里的模样,兴许便是亲眼见到而来,也都不会相信信许雅会同许相起争执。 “怎么说?”白苏墨问。 顾淼儿悄声道:“我远远听着,连猜带蒙的,隐约是在说东宫甄选太子妃的事情,许雅……似是不想做这东宫太子妃,正同许相闹呢!我也就听到了那么一下,许雅身边的管事妈妈便赶紧斥责了领路的丫鬟,应是这丫鬟还不知晓这厢正闹着呢,便把我领过来了!许雅身边的管事妈妈过来打了马虎眼儿,我寻思着这一桩怕不是立即能过去的,便也没有在相府久待,就这么个事儿,赶紧让桓雨来寻你。明日是太后寿辰,后日是中秋宴,这东宫眼见就要及冠了,大婚的日子也得定下来,指不定便是这后日就要赐婚了,苏墨……你说可会出事端?” 顾淼儿一袭话毕,白苏墨怔住。 好些时候都没有回神。 待得顾淼儿唤了好几声,白苏墨才转眸。 正听顾淼儿道:“苏墨,我知晓无论换作是谁,眼睛进了沙子都不好受,许雅前日里说得话,我都听了都气愤,你自然更是。可昨日去了许府一趟,我便想,许雅是不是被许相逼急了,才说那些恼人话的……” 顾淼儿平日里是最好的一个,夹在其中也最难做人。 白苏墨心知肚明。 白苏墨不置可否,但心中却似倏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许雅说谁都得让着她,她若是喜欢什么旁人都得捧给她,所有的人都待她好之类,应是都有出处的,而这个出处便是敬亭哥哥。 许雅是因敬亭哥哥的事迁怒她,许雅喜欢敬亭哥哥,所以才不愿做棋子嫁入东宫。 她早前竟都不知晓。 白苏墨垂眸。 自顾府出来,便也到黄昏前后了。 顾淼儿本是要留白苏墨吃了晚饭再走,后来一想,白苏墨当是还要去寻钱誉的,便也不多留她在府中了。明日是太后寿辰,在宫中还是会见面的。 今日她让桓雨寻苏墨来,一是自白芷书院分开后不知苏墨这里如何,二是许雅的事,她心中无底,便想着寻白苏墨说一声。她原本其实也担心白芷书院之后,白苏墨怕是铁了心不会再管许雅的事情了,但今日并未见白苏墨有尖锐言语,心中宽慰,兴许,她们两人还是能和好的?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顾淼儿莞尔。 顾淼儿亲自送到大门口,盘子已驾好马车在大门口等候。 “留步吧,别送了。”白苏墨朝顾淼儿道。 顾淼儿颔首。 眼见宝澶扶了白苏墨上马车,顾淼儿挥手。 白苏墨撩起车窗上的帘栊,亦同她挥挥手道别。 顾淼儿遂朝桓雨叹道:“桓雨,你说她俩能和好吗?” 桓雨应道:“小姐同白小姐,许小姐自幼一处长大,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顾淼儿笑呵呵道:“你说的是!” 桓雨又道:“只是奴婢瞧着白芷书院那日闹得厉害,奴婢同宝澶虽是都未听到两位小姐因何事起的争执,但后来看许小姐和白小姐两人模样,都是在哭,怕是便是要和好也是一时半刻的事……” 顾淼儿又跟着闹心了起来:“你说的是,且走且看吧,多希望明日入宫还如早前一样,我们三人在一处,便是旁的幺蛾子也不怕了……” 桓雨颔首。 ****** 马车上,白苏墨一直低眉没有出声。 顾淼儿今日的一番话,让她重新将许雅的事拿到心中想过。 许雅兴许是真狠她,许是迁怒她,但她自幼同许雅好,并非没有同许雅交心过,也并不相信许雅未同她交心过。 她记得许雅那句‘我希望你永远听不见’,记得那句许雅那句‘凭何周围的人是好是坏都要照顾你,循着你的心意来’,记得那日许雅说过的所有话,好似针针扎在心口子上。 却也记得寒冷冬日,许雅都要冻坏了,却从怀中掏出的那枚热烘烘的烤红薯!‘苏墨,快吃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那时的许雅冻得搓手搓脚,但笑容好似夏日里最美的初荷。 她还记得夏日里,她同许雅,顾淼儿三人在西郊清溪里洗脚,忽得见到溪中有鱼,顾淼儿第一个站起身来,系了裙摆上前抓鱼,她和许雅两人都拦不住,结果顾淼儿摔得人仰马翻。两人也只得上前同她一起抓鱼。后来顾淼儿一身湿透了,许雅扭到了脚,她也划伤了手,后来鱼没抓多少,竟成了在溪中相互泼水,流知,宝澶,桓雨,云铭几人都无语了,只能仍有她们三人闹去。后来玩够了,才相互搀扶着上岸,其实总共也没抓到四五只鱼,可那一整日的欢声笑语便似刻在心中一般,稍稍回忆便可想起。 若是不在意的人,又何尝会在意她如何想你,如何看你? 许雅于她而言,是自幼一处长大的知己。 白苏墨敛眸。 马车行得不快,白苏墨伸手悠悠,掀起马车上的帘栊,往窗外轻轻一瞥。 许是有时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街角巷口,华灯初上,屋檐脚下的灯笼略微有些昏黄,一道身影方才同肖唐说完话,听到马车声音,正抬眸看过来的人,剪影出一道俊逸的轮廓。 “停车。”白苏墨轻唤一声。 盘子果真停下。 马车外,钱誉也怔住。 “白……白小姐?”连肖唐都也觉意外。 钱誉微微垂眸,再抬眸时,已见宝澶扶了白苏墨下马车。 …… 这条街道上人本就不算多,小巷内更无人经过。 白苏墨同钱誉有话要说,宝澶和肖唐便分别守在小巷两端。 “酒醒了?”白苏墨抬眸看他。 “嗯。”钱誉应声。 今日他同爷爷一道,不应当没有饮多,若是分明饮多了却还说出去走走醒酒,心中怕是有事。 白苏墨道:“爷爷可同你说了什么?” 她心底未尝没有忐忑。 “想听?”他低眉看她。 白苏墨咬了咬唇,颔首。 他伸手将她揽到怀中,轻声道:“苏墨,燕韩宫变了,我家在燕韩京中,需回家确认父母和弟弟妹妹安好。” 燕韩宫变? 白苏墨心中大骇,难怪钱誉会如此。 “爷爷同你说的此事?”白苏墨问。 “嗯。”钱誉应声,怀中却并未松开,似是揽得更紧。 白苏墨心底微沉:“那……你何时离京?” 钱誉沉声道:“再余几日,将苍月京中之事处理完,去一趟容光寺便走。” 容光寺? 白苏墨意外,初次见他便是在容光寺,而眼下又是何故? 钱誉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应道:“可还记得缘空大师?” “记得。”白苏墨对容光寺中这位慈眉善目的大师印象深刻。 “出家前,缘空大师曾是我舅舅。苏墨,我那日去容光寺便是为了看舅舅,将母亲给舅舅纳得鞋垫给他,才会在容光寺遇见了你。” 白苏墨稍许吃惊。 其实若是真细下想想,缘空大师其实同钱誉的确是有些许挂像。 难怪当时钱誉会替缘空大师解围,而缘空大师亦会眼中责备。 她早前便觉他们二人是熟识,却也以为是熟识的高僧同香客,却不想是舅舅与外甥。 她没想过他在苍月京中会有个舅舅…… 见白苏墨没有应声,应是在想早前之事,钱誉方才松手,言道:“苏墨,临行前,我需去同舅舅道别。” 那是应当,白苏墨问道:“那……你何时去容光寺?” “明日去,后日需得赶回。”他也低眸看她,“苏墨,国公爷邀我去观八月十六日的骑射大会。” 爷爷邀请钱誉观骑射大会? 白苏墨诧异,为何会邀钱誉去? 也是倏然,白苏墨心中便有了答案,爷爷是想让钱誉看看京中旁的世家子弟,固然钱誉曾是榜眼出身,但爷爷驰骋沙场多年,惯来打心眼儿里喜欢的是有军中气度的年轻后辈,诸如敬亭哥哥,褚逢程和顾阅。 今日这场酒下来,爷爷虽不讨厌钱誉,却也不见得多喜欢。所以才会在今日告知钱誉燕韩宫变之事,为的是让钱誉离京。但同时又邀钱誉去骑射大会观礼,是想让钱誉知晓他钟意何种样的孙女婿,逼得钱誉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爷爷是要钱誉如何自处? 白苏墨眸间微沉,低着眉头不说话。 她同苏晋元都想得太过简单了,爷爷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哪会如此轻易应一场酒,一句话改变? 在爷爷心中,他的孙女婿本就应当是军中之人。 白苏墨踮起脚尖,伸手揽住钱誉后颈:“钱誉,你别去了,我同爷爷说声便是,那骑射大会没什么好看的。” 钱誉看她:“若连去的胆识都没有,那在国公爷心中,便真将我除名了。” 白苏墨语塞。 钱誉不过今日才见爷爷,竟能如此摸透爷爷心底! “钱誉……”苏墨话音未落。 钱誉出声道:“苏墨,我心中并非此事。” “那是何事?”她微微咬唇。 他将额间抵上她额间:“苏墨,国公爷说得不错,你我认识时间不长,而我是燕韩国中之人,你可是觉得新鲜?” 白苏墨微顿,爷爷的意思…… 是钱誉引.诱她? 其实,应是她引得钱誉沦.陷才是,白苏墨正欲开口,他却似知晓她的心思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双唇。 他早已及冠,也从来拿捏得清心中念想。 他早前不想招惹她,便处处回避。 而眼下,喜欢的种子于心底生根发芽,便再无斩断的道理。 而她是否也足够知晓她自己心意? 钱誉松开双唇,凝眸看她:“我此行回燕韩,路途遥远,等处理完家中之事便会立即启程来苍月,但再等来苍月京中应当也是八九月之后的事……”他微顿,再又沉声道:“苏墨,若是八九月后,你还如今日一般,心思皆系于我,我便正式向国公爷提亲,刀山火海若是国公爷让我去,我便都去。但若是彼时,……” 他话音未落,她亦学他先前一般,狠狠亲上他的唇瓣。 只是他先前是亲。 她这回是带了几分恼意得先咬他,再亲。 钱誉吃痛! 可她偏偏先伸手揽住了他的后颈,再狠狠亲上他。 他便是想,也舍不得松开。 只是她恼意尚在,他自食其果,临到最后,还被她咬破了嘴唇。 他恼火伸手,唇间火辣辣的痛意。 果真被她咬破了。 白苏墨狠狠瞪了他一眼:“钱誉,你听好了,没有届时如果!” 言罢转身,似是将他一人留于身后。 钱誉微怔,却见她又驻足,缓缓转身,朝他笑道:“我在京中等你,路途遥远,当行不急不缓。你何时来,我何时见。” 这厢言罢,脸色不由浮上一抹绯红,便再忍不住心怯,复又拎了裙摆转身跑开。 —— 路途遥远,当行不急不缓。 —— 你何时来,我何时见。 钱誉忍不住唇畔勾勒,这一动,又勾得先前被她咬破的地方一抹痛意,只是这摸痛意里,分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眼见那道身影如兔子般蹦蹦跳跳出了小巷,又在宝澶搀扶下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离开,也未看他一眼,他却似是忽然知晓,这世上最幸运之事与他便当是如此,有他在,任她喜欢,任她恼,任她将心置于他心间。 马车缓缓驶离,钱誉仰首。 似是心间还能因她先前的回眸一笑,砰砰砰跳得飞快。 忽然间,早前心中的阴霾都似一扫而空。 她若有心,那他心中自有所想,有所念,同她分开八九月便也不是可怕之事。 “少东家,”肖唐来寻。 白小姐的马车都离开了,却还未见他出来。 只是临到近处,才见有人笑如花痴一般模样,肖唐愣愣上前。见得他唇间似是咬破微红,肖唐忽得捂嘴,“哦~~~~,少东家你同白小姐……” 肖唐自是惊异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却是笑意:“白小姐真是,我们少东家这还如何去见人啊?” 分明是打趣话,钱誉伸手揽住他肩膀:“走,明日不见人呢,肖唐,我们明日去容光寺见舅舅。” 肖唐跟随他多年,自是知晓他眼下有多欢喜。 肖唐便也笑嘻嘻点头:“去去去!给舅老爷说说白小姐去!” 钱誉此回竟也没有恼他。 分明下午时候,有人还一幅愁眉不展的模样,眼下见过白小姐不过一刻,就愁云皆散,肖唐知晓有人是真的欢喜了! 兴许,等此番回了燕韩,便真是好事将近了。 ****** 马车中,白苏墨这一支伸手托着腮笑。 这满脸的笑意,都过了这般久,似是还未化开来。 宝澶一面看她,一面用手帕替她擦唇上。 她先前吓坏了,以为她家小姐是被钱公子咬了! 她想钱公子平日里见得还算斯文啊,怎得这般洪水猛兽的! 若不是见小姐喜欢,她都有些恼上这人了。 可待得越擦,才觉越不对劲。 这小姐唇上根本是好好的,哪里似是被人咬过的,应是……应是她家小姐穷凶极恶将别人的嘴唇咬破了还差不多! 再联想到白苏墨眼下这幅托腮傻笑的表情,宝澶娥眉微蹙。 不用想了,多半被咬的人是钱公子。 宝澶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先前正是错怪钱公子了,瞧这血渍,当是被咬得多疼啊。 宝澶再看看白苏墨,当真是一万个都想不出来。 宝澶懊恼:“小姐……你好端端的,你咬人家钱公子做什么?” 白苏墨本就生得美,托腮笑着的时候,一双眼睛便更美。 宝澶心中都颤了颤,难怪这钱公子被咬了也不喊疼,若是小姐这幅模样看他,他怕是欢喜都还来不及。 白苏墨还在弯眸笑着:“对了,上次宫中赏赐下来的云锦草药霜还有吗?” 她屋中的这些东西惯来都是宝澶亲自收着的,白苏墨一问,宝澶想了想,颔首:“有有有,早前宫中赏赐了两瓶下来,流知姐姐说先前用掉了一瓶,眼下还有一瓶在屋中收着呢!” 白苏墨莞尔:“晚些回了苑中,便找出来,给东湖别苑送去。” 宝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道:“是钱公子被什么蛰了吗?” 白苏墨好气好笑,片刻,才颔首:“嗯,是被蛰了,还蛰得不轻。” ※※※※※※※※※※※※※※※※※※※※ 钱誉:……咳咳,其实可以再蛰几下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3章 眼光不错 第63章眼光不错 这一路, 白苏墨都心猿意马。 等回了清然苑,才忽然想到:“遭了,竟还忘了件事!” 宝澶以为是露了大事,心都咯噔一跳。 白苏墨却带了她转身往骄兰苑去,今日晋元被爷爷叫去陪酒, 忘了去洛府接祖母, 先前听余韶说, 祖母正在置气,晋元便匆匆去骄兰苑了, 临行前还嘱咐她晚些时候来救场。 她却给抛到脑后了。 这下倒好, 还真应了这个‘晚’字。 祖母的脾气白苏墨最是清楚,惯来待她和晋元都好,可有些事情祖母若是再三叮嘱了, 若是还逆着祖母的性子,怕是要置气上好一阵子。 祖母是连爷爷都能当面怼回去的人! 今日哪会无缘无故唤晋元去洛府接她? 应当是给晋元相中的一门亲事, 是让晋元去给对方老夫人看看, 也顺便让两人在长辈面前见上一面的,这下倒好, 祖母最是要颜面的人,晋元这般不吭声得放了鸽子,祖母怕是在洛府那里失了颜色。 说起来, 晋元也是在替她照看钱誉那头, 她亦脱不了关系, 白苏墨脚下生风。 宝澶也连带着快步了些。 只是路上忽然想起何事, 又道:“小姐,你还没用晚饭呢……” 从顾府出来本是要去东湖别苑的,结果谁知这么巧合竟会在路上遇见钱公子,而后又直接回了清然苑,连外阁间都没踏入便又往骄兰苑这边去了,哪还有时间顾得上吃饭。 老太太和表公子都在骄兰苑,眼下这个时候去,怕是一时半刻也回不来。 宝澶道:“小姐,那奴婢稍后让骄兰苑的小厨房做些糕点来对付一口,等回了清然苑再让厨房做些吃食来。” 她素来贴心,白苏墨笑着应好。 骄兰苑同清然苑离得近,过来本就没几步路,再加上白苏墨走得快,眼下便到了。 余韶正好在苑中,见了她便迎了上来:“先前老夫人还念着小姐,让奴婢去清然苑请小姐,奴婢去了,听尹玉说小姐去顾府了,怕是要晚些再回来,方才正寻思着这事儿呢,小姐便来了。” 宝澶适时道:“小姐才回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便来老太太这里了。” “那怎么成!”余韶也是机灵的,“宝澶,你先同小姐一道去外阁间,我去让小厨房备些点心来。” 宝澶笑眯眯道好。 白苏墨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刚至外阁间,就见苏晋元坐一侧,手中端着茶盏自,眼睛不时瞥向一侧的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却似是不见一般,也不搭理。 苏晋元应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了,这便也不开口了,只是梅老太太偶尔看他一眼,他就咧嘴笑笑:“祖母,都置了一下午气了,别生孙儿气了,孙儿知晓错了。” 他哄长辈,尤其是梅老太太,惯来是一哄一个准儿,今日若不是真惹了梅老太太生气,也不至于如此。 白苏墨掩袖笑笑,“外祖母。” 苏晋元听这声音,近乎是“嗖”的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祖母,表姐来了~” 梅老太太只是睨他,还是未搭理。 苏晋元嘿嘿笑道,便上前迎白苏墨,悄声道:“早前让你晚些来救场,你还真晚到这个时候,亏我今日在国公爷面前还不遗余力替钱誉说好话,你就这般敷衍我!” 白苏墨笑笑,也不多解释,只是道:“方才瞧着似是不好?” 苏晋元摇头:“岂是不好?这回可是真生气了!说是在人洛家的时候,曲老夫人直接掉眼色了,祖母险些下不来台。” “那不生气才是怪了。”白苏墨轻叹。 言及此处,便都入了外阁间里头。 “外祖母。”白苏墨上前。 梅老太太自是连看都不看苏晋元的,伸手唤了白苏墨上前来坐。梅老太太身侧的位置就一个,白苏墨坐了,苏晋元便只得站着。 梅老太太也没说旁的。 倒是身边的刘嬷嬷知晓她心思。 苏晋元原本以为怕是要站着了,没想到刘嬷嬷端了凳子来,苏晋元笑眯眯道谢。 梅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道也不说旁的。 屋中有丫鬟前奉了茶,白苏墨便寻了话题,解围:“明日是太后寿辰,外祖母可会一道入宫去?” 再气,苏晋元也是梅老太太自己的孙子,有白苏墨牵线,梅老太太神色缓和了许多:“外祖母不去了,前几日才入宫见过太后,明日宫中的人多,也不去凑热闹了,你同晋元一道去便是了。” 终于算是搭理他了! 苏晋元笑笑,果真还是白苏墨来好使。 白苏墨便笑:“明日我同爷爷和晋元怕是一大早便要入宫,外祖母明日有何安排?要不,让元伯带祖母去京中走走?” 梅老太太摆手:“不了,今日才累了心,明日歇歇也好。” 又含沙射影说到苏晋元那里去了。 苏晋元趁势道:“祖母,我错了,日后再不犯这样的糊涂了,日后祖母去到何处,我便去何处等着,实在不行,就寻一侧的客栈落脚,翌日一大早便去接祖母!” “尽胡诌!”梅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今日人曲老太太都冲着你祖母掉眼色了,我这还在人家家中,也真是没脸多呆了。” 白苏墨使眼色。 苏晋元赶紧起身,上前。 一面给梅老太太揉肩,一面哄道:“是是是!都是孙儿的错,孙儿明日就去洛府登门道歉去!” “胡闹!”梅老太太抢白! 苏晋元便噤声。 梅老太太没好气道:“便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也是客,几十年没见了,还冲我掉眼色,谁还稀罕同她们家结亲似的,没去也好,竟人看清些,省得日后真说了亲,大家都下不来台面,我们苏家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是是是!祖母说得是。”苏晋元连忙应和。 白苏墨和苏晋元对视一眼,这才都恍然大悟,难怪梅老太太这般生气,原是这番缘故,虽说是苏晋元引起的,但到底惹怒梅老太太的还是曲老夫人的傲慢态度。 苏家不是小户人家,梅家更是不必说了,梅老太太还自幼同曲老夫人交好,曲老夫人这般,梅老太太是心中过不去这劲儿! 梅老太太这才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是只有苏晋元在,她还需得摆出同苏晋元置气的模样,有些话也不好说。 眼下白苏墨来了,梅老太太一口浊气吐出,这心中便也就舒坦了许多。 恰好余韶端了托盘来了屋中。 托盘上都是些糕点和甜品。 梅老太太诧异,看了看刘嬷嬷,刘嬷嬷也愣住,她并未叫余韶端吃食来。 白苏墨才笑道:“祖母,我余韶先前见我没吃晚饭,吩咐小厨房做的。” “哟。”刘嬷嬷上前,“光吃这些点心怎么行?怕是不经饿,我去小厨房给小姐熬些粥来。” 梅老太太点头,白苏墨也不推辞了。 刘嬷嬷出屋,梅老太太又朝白苏墨道:“刘嬷嬷熬粥还需些时候,你先吃些点心对付着。” 白苏墨连连点头。 正好一人一双筷子,梅老太太伸筷子夹到她跟前的碟中:“没吃晚饭也不说一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旁人操心着。” 白苏墨笑笑。 梅老太太给她夹过来,她便欢喜吃了,祖孙两人都笑了起来。 苏晋元这桩子事便似也翻篇过去了。 说了会子话,稍许,刘嬷嬷端了粥来。 香气盈人,白苏墨光是闻闻都馋了,吃惯了府中厨子做的菜,许久没吃到刘嬷嬷做的饭菜,只觉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白苏墨赶紧拿起调羹。 梅老太太唤住:“瞧瞧,饿坏了不是,小心烫!” 刘嬷嬷也跟着笑起来。 苏晋元也上前:“刘嬷嬷,我也要,看表姐这幅模样,我也饿了!” 刘嬷嬷笑着点头:“有有有,都有!老夫人可要?” 梅老太太摇头:“我可不要,年纪大了,晚上再多吃些便消食不了,也睡不好。给他们二人盛了便是。” 刘嬷嬷应是。 等苏晋元的粥也端来,白苏墨的便凉了,赶紧喝了一口,她本就饿了,只觉好吃到了骨子里,便连连赞许,刘嬷嬷笑不可抑。 苏晋元也跟着赶紧喝了一口,结果将舌头和上颚给烫了。 梅老太太哭笑不得。 再过些时候,粥喝完,点心也七七八八吃得差不多了。 余韶和刘嬷嬷简单收拾,白苏墨和苏晋元又陪着梅老太太说了会子话,等刘嬷嬷回来,便扶梅老太太休息去了。 苏晋元正好去送白苏墨,清然苑同骄兰苑离得不远,正好可以一道说话。 苏晋元和白苏墨在前,宝澶远远跟在身后。 “看到没,祖母果真疼你,你看看你才来多久,她便好了。”苏晋元好似吃醋一般,实则眼中携满笑意。 白苏墨道:“我怎么听这意思,是祖母想给你说亲,你自己不乐意?” 苏晋元就笑:“你是我姐,你的亲事都没定下来,我的何需着急?” “又拿我当幌子!”白苏墨好似嫌弃。 苏晋元朗声笑笑。 反正周遭也没有旁人,白苏墨问:“说吧,你早前特意同爷爷说起想去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可是有旁的目的?” 苏晋元僵住:“我……能有什么旁的目的?” 白苏墨笑:“那便怪了,太后寿辰也好,中秋宫宴也好,都是在宫中,旁人是想躲都来不及,你却是一个劲儿往里凑,可是……想见什么人?” 苏晋元尬笑:“哈哈哈……怎么可能?” 白苏墨也不戳穿。 眼前就是清然苑,已到苑门口了,苏晋元便也不多送了,转身折回。 尹玉迎上前来,白苏墨问:“宝澶回来了吗?” 尹玉颔首。 等回外阁间,流知和宝澶都在。 明日是太后寿辰,一大早便要入宫,所有的东西都需今晚全部备好。流知这两日都在张罗此事,一直没得空闲,明日是太后寿辰,后日是中秋晚宴,要清点的东西着实不少,胭脂和平燕这两日也都跟着流知在清点。 太后寿辰还要好些,受邀入宫的人也不算太多,但中秋宫宴便有许多人了,宫中的惯例不能带随身侍婢的,入宫前早前的准备便尤其重要了。 宝澶伺候白苏墨洗漱,早早便睡了。 明日寅时几刻便要起,入宫前需沐浴,还需要化上秾艳端庄的妆容,需要不少时候,便是如此,卯时三刻也要从出府,否则便会迟。 太后寿辰,迟了便是大不敬。 白苏墨书都没看,宝澶熄夜灯前,白苏墨唤她上前:“东西,送过去了吗?” 宝澶笑眯眯点头,悄声道:“送了,送了,奴婢亲自送到钱公子手上的,钱公子还笑了许久呢!” 白苏墨趴起身来,脑袋枕在双臂上:“他笑什么?他可有说什么?” 宝澶望了望屋外,流知几人都在忙着,没留意此处,宝澶便道:“有,自然有,钱公子说……”言及此处,宝澶又“噗嗤”笑了笑,似是觉得好笑,又似是觉得说不口一般。 直至白苏墨伸手点了点她的头,宝澶又望了望身后,这才附耳道了一句:“钱公子说,让小姐给他擦。” 白苏墨果真脸红了。 宝澶笑不可抑。 白苏墨抓了被子盖上,“去去去,我要睡了!” 宝澶这才福了福身出去。 可临熄灯,看了白苏墨一眼,分明见她裹天被子里,脸上还挂着笑意。 这便能做个好梦了。 等宝澶放下帘栊,白苏墨才转回身来。 先前宝澶学的一句,她分明都可以想象得出来钱誉当时的模样神态来,而那句让她给他擦,分明是说早前他给马蜂蛰的那次,她给他擦药。 明明似是不久前的事,却又似过了许久一般。 她同钱誉似是认识了许久,细下想来,却也不过月余。 白苏墨轻叹,这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想起钱誉明日要去容光寺,后日才会回京,她明后两日都在宫中,时间倒也会过得快,等大后日便又可见到钱誉了。 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欢喜。 外阁间,流知还带着几人在忙碌。 外阁间的灯光透过帘栊露了不少到内屋来,白苏墨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睡…… ****** 寅时三刻,流知来唤她起身。 她只觉眼睛都还睁不开,意识也尚不清楚,却知晓眼下便是爬也得爬起来。 等入了浴桶,温热的水浸入肌肤,暖意才似是顺着肌肤深入四肢百骸,白苏墨的睡意才慢慢消了去。 清然苑中已开始忙忙碌碌。 缈言伺候她洗漱,在耳房都能听到流知,宝澶,胭脂和尹玉,平燕几人的声音,想起这几个人昨夜比她睡得更晚,今日起得更早,白苏墨心中不免轻叹,回回遇到这样的宫中盛事,其实最辛苦的还是她们几人。 待缈言扶她起身,平燕来帮忙给她擦拭头发。 虽忙碌了些,但又流知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 而后更衣,穿鞋,流知亲自给她梳头,上妆。 等一身孔雀蓝的玉织锦缎料子上身,宝澶,尹玉几人都僵住。 缈言叹道:“小姐是越发好看了。” 白苏墨看向镜中,一身孔雀蓝的衣裳确实趁得她肤如凝脂,再加上这身衣裳的剪裁和手工都极好,穿在她身上尤其出挑。 宝澶眸间抑不住笑意:“小姐,这还只是孔雀蓝呢,若是等我家小姐出嫁的时候,装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再花上新娘妆,定是美极了。” 几个丫鬟竟会跟着点头。 “行了,快到卯时三刻了,流知。”白苏墨同她道。 流知上前,还剩头面没有带上。 宝澶几人都在身后偷笑。 不多时,流知还在插簪子,听苑外脚步声,尹玉去迎,片刻才又来了内屋:“是表公子来了,说来接小姐一道。” “正好。”白苏墨调了调耳环位置,先前有些歪,眼下正好。 平燕撩起帘栊,白苏墨出了内屋,朝苏晋元道了声:“走吧。” 苏晋元怔住:“哇~” 白苏墨牵起他衣袖便往外走:“走了,迟了。” 身后的丫鬟们笑作一团。 今日要在宫中站许久,马车便是直接开到苑中来的,能少走一些便是一些,马车先到了清然苑,而后再去月华苑接上国公爷,再出府。 苏晋元扶她上马车,目光还是未从她身上移开。 待得落座,马车缓缓驶离,苏晋元才道:“啧啧,可惜了,钱誉今日是见不到了。” 谁晓得他忽然来这么一出? 白苏墨好笑。 苏晋元笑道:“也不知钱兄交了何等好运,竟会得了我姐芳心?不过姐,你今日可真是好看,稍后入了宫,怕是要让旁人移不开目来!” 白苏墨依旧一记敲在他头上,苏晋元喊疼。 白苏墨睨他。 正好,马车停在了月华苑门口。 苏晋元惯来会讨国公爷喜欢,便下了马车,亲自扶国公爷上来。 “爷爷。”白苏墨招呼。 国公爷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这才在马车中落座。 苏晋元见国公爷似是有话同白苏墨说,便去了车外和车夫共乘。 马车驶出国公府,国公爷果真漫不经心道:“那个钱誉,我昨日见过了……” 这还是这几日来,爷孙两人头一回说话。 爷爷的脾气白苏墨又不是不知道,哪好意思多问,只得眼巴巴看他。 国公爷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却是道:“爷爷邀了他后日来观骑射大会。” 白苏墨其实已经知晓,只是此事还不能表现出来,便问道:“为何要邀他参加?”话里话外,都透着隐约的担忧。 国公爷轻哼:“让钱誉来长长见识也好,若是连这都没胆量来,日后岂不会被人笑话了去?” 白苏墨稍许埋怨:“他若是去了,旁人邀他骑马射箭,他应或不应才都是笑话。” “哟!”国公爷遂也不满:“笑话又如何?我若真寻个商人做我的孙女婿,我就不遭人笑话?你眼下就担心他遭人笑话,没想过你爷爷遭人笑话?” 言外之意,这胳膊肘往外拐得! 白苏墨忽得语塞。 似是,还真有几分道理。 白苏墨遂又语气软了下来:“爷爷……” 国公爷最是怕她撒娇,白苏墨这声“爷爷”一唤,国公爷语气似是也缓和下来:“不过,这钱誉眼下看着倒也还好……” 国公爷言罢,转眸看她:“眼光还不差……” 白苏墨笑笑:“爷爷可喜欢他?” “喜欢?”国公爷又是一声轻哼,“喜欢谈不上,爷爷见过的年轻后辈多了去,他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勉强能入眼。” 白苏墨是最知晓国公爷性子的人,国公爷如此说,白苏墨便也笑:“能得爷爷这句‘勉强入眼’已是不易,想来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有此殊荣,看来没少讨爷爷喜欢。” 左一个钱誉,右一个钱誉,国公爷是心中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国公爷不做声了。 白苏墨知晓在爷爷这里得了便宜,也不多言其他。 国公爷正好又道:“我今日不会在宫中久待,稍晚些,你同晋元一道回来。” 白苏墨应好。 像太后寿辰这样的大事,爷爷都会去宫中照面,但等晚宴差不多时便会离开。但晚宴开始得早,结束后还会同太后在厅中说话,看歌舞,时间便长了。 爷爷先回去,稍后还会再有马车来接。 “少饮酒。”国公爷叮嘱。 白苏墨颔首。 …… 不多时,马车便行到了外宫门处。 宫中有三道门,外宫门,中门和内门。 外宫门可乘马车进入,到了中门便要下马车步行,等到内门女眷便要去后宫,而男子去前厅,届时便要分开。 白苏墨撩起帘栊,外宫门外已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马车队伍。 国公府的马车,侍卫都认得。 远远的,便有守宫的侍卫上前,在马车外拱手问候:“国公爷!” “嗯。”国公爷应声。 侍卫又朝车夫道:“随我来。” 国公爷在朝中颇有威望,眼下国公府的马车到,自是不必同旁的官宦人家马车一道在外宫门处等,侍卫直接领去了前方。 见了是国公府的马车,也都纷纷让道。 此事苏晋元再坐在马车外便于理不合,这才掀起帘栊入内。 国公爷便朝他也道:“晋元,晚些时候你同苏墨一道回来,我让马车侯在中门处等你们。” 苏晋元鲜有入宫,不知其中缘由,但既是国公爷亲自交待,便也应声,反正有白苏墨在,稍后问她也是一样的。 言辞间,马车自外宫门驶入。 时值八月,天色亮得很早,眼下阳光便都有些耀眼。耀眼的阳光映在琉璃色的宫瓦上,略微有些刺人,白苏墨放下帘栊。 ※※※※※※※※※※※※※※※※※※※※ 钱誉:听说夫人今日很美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4章 风华绝伦 第64章风华绝伦 马车很快行至中门。 国公爷刚下马车, 便陆续有人上前招呼。 国公爷在京中威望甚高, 又是三朝老臣,虽说今日太后寿辰受邀入宫的皆非京中普通权贵, 但国公爷在其中也是颇受尊重的。 故而招呼, 寒暄,一道说话的都有。 白苏墨和苏晋元自然而然便走在了国公爷身后。 苏晋元悄声道:“早前不觉得,眼下入了宫才见得,这京中怕是人人都想巴结国公爷, 巴结不上,便是招呼一声都是好的。” 白苏墨朝他摇头, 并未应声。 幸好同爷爷离得远, 若是让旁人听见倒是不好。 苏晋元会意,当下便敛了声。 只是他甚少在京中露面, 眼下又与白苏墨走在一处, 举止还算亲厚,又同跟在国公爷身后,下了中门之后,四处都有好奇目光投来。 苏晋元轻声道:“我怎么觉得人人都在看我,我似是快成众矢之的了?” 白苏墨但笑不语。 苏晋元轻咳道:“看模样,我这是帮钱兄挡了多少眼刀啊, 你可得同他好好说说, 日后摸牌九时可需得让我几张……” 分明打趣话, 白苏墨梨涡浅笑。 这自然却亲近的一笑便更惹来更多瞩目, 这又是从何处来的世家子弟?! 早前一个褚逢程得了国公爷青睐, 时时处处都同白苏墨一处,好似一个巨大的巴掌打在这些京中年轻俊杰的脸上,这些京中子弟也不遗余力能泼脏水的泼脏水,能背后使绊子的使绊子,总归,这褚逢程总算是在国公爷面前失了势,灰头土脸得回西边去了。 眼下倒好,这又是谁呀,怎的早前没见过? 可又是国公爷从哪个缝里给拎出来的合眼缘的人物? 这一路上多是这般心思的人,也不怪苏晋元会觉如履薄冰。 在国公爷周遭定是都不敢说的,都要恭敬招呼,顺带多打量苏晋元和白苏墨几眼。白苏墨今日这声孔雀蓝的衣裳实在将她衬得太好看,她是这京中最美的姑娘,早前在这些世家公子哥心中便无异议,眼下更觉得璀璨夺目。 于是看向苏晋元的目光便更毒辣了些! 户部王尚书的儿子:【哪来的,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 付太尉家的公子:【就这样貌,气度,放在京中也普通得很,怎么就忽得得了国公府青睐了?】 禁军李头领的侄子:【哼!这狗屎运看你能走几天!】 禁军右前卫副使,郎俊:【白苏墨不是好姐弟恋这口吧……我艹,难怪我没机会……这形象都没选对。】 …… 白苏墨似是许久没有听到这些话了,今日在宫中,忽得又是开窍了一般,从身边走过的,面带和善笑意的,大凡她都能听上这几句。 只是平日里看着彬彬有礼的,英气十足的,煞气逼人的,各个见了爷爷和她都巡礼问候,心里则是花式‘问候’了苏晋元一遍。 白苏墨忍俊。 “笑什么?”苏晋元本就如坐针毡,她在一侧笑,他更觉几分紧张,故而问起。 白苏墨轻声道:“可记得早前同你说过的,我有时能听见旁人心中的声音?” 这时候白苏墨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苏晋元只觉有些慎得慌,“听见我的了?” 白苏墨笑不可抑,重复道:“看什么看,没见这么英俊不凡的?” 苏晋元想死的心都有了! 脸都涨红! 全然无法直视身侧的白苏墨了。 “……不带这样的,白苏墨!”苏晋元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 白苏墨掩袖:“谁让你离我最近?我还不想呢,谁知不想听都不行的……” 苏晋元只觉心中抓狂。 恰逢此时,身边有旁的贵女结伴经过,同她招呼了一声:“苏墨。” 白苏墨笑笑。 旁人便又意味深长得看了苏晋元一眼,这才离开。 白苏墨却险些笑出声来。 “这回又笑什么!”苏晋元知晓自己方才根本没想旁的。 白苏墨忍俊,朝他悄声道:“方才那个高一些的是京兆尹的孙女,姓黄名雅兰,方才相中你了,想着稍后在殿中借由头来我这里打听你姓谁名谁……” 苏晋元嘴角抽了抽。 白苏墨又道:“方才矮一些的那个呢,是工部彭侍郎的女儿,名唤彭芝芝,先前是在想,黄雅兰定是相中你了,稍后一定要借机打趣她一翻。不过薛平素来是喜欢黄雅兰的,若是黄雅兰相中你了,她便有机会嫁到薛府去了……” 苏晋元脸都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苏墨笑:“不是你问我,我才说的吗?” 苏晋元恼火。 …… 不远处便是中门。 过了中门便是宫中的机要之地了,入宫之人都在排队等候盘查。 自中门前,男女便要分开。 男子入前殿,女子入后宫,先行拜谒太后和后宫嫔妃等。 白苏墨在中门前同国公爷和苏晋元暂别。 自眼下起,就要分开两处,晌午饭也是分开用的,要直至晚宴前才会在前殿汇合。 国公爷身边一直有人,白苏墨便叮嘱了苏晋元几句。苏晋元少有入宫,大凡白苏墨说的,他便认真听着,总归最重要的一条,多听,少说,跟在爷爷身旁便可。若是爷爷不在,便可去寻顾侍郎家的大公子,顾文。顾家同国公府交好,也是照应的。 苏晋元点头悄声道知晓了。 白苏墨这才朝国公爷福了福身,“爷爷,那我先去了。” 国公爷这才颔首。 白苏墨这才往女宾那方去,宫中内侍官见了是她,笑颜上前:“白小姐今日早。”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苏墨认得他是太后身边的内侍,“今日太后寿辰,应当早些来。” 内侍官伸手想请:“太后有吩咐,想先同白小姐说说话,老奴这就领白小姐先去。” 白苏墨微微笑了笑。 有太后跟前的内侍官领路,中门筛查这处便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又是白苏墨!旁人在这里等了许久,都比不过人家一露面的,太后身边的内侍官先前还臭着脸子,眼下便殷勤了!】 —— 此人朝她莞尔。 【真不知太后为何喜欢她?便是国公爷的缘故未免也太过了!想是早前是个聋子,太后自幼见着心疼,这自小看着长大的,便也比旁人更亲厚几分。】 —— 此人低头,避过她目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此人朝她热忱招呼,白苏墨! 倒是从沈怀月身旁走过时,沈怀月并未多看她,【白苏墨自小到大都听不见,怕是吃了不少苦,终是能听见了,也幸得国公爷坚持,也是个好福气的……】 白苏墨迟疑看她。 沈怀月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她同沈怀月平日少有照面过,也甚少有过交集。 却没想到,这一长串人群里,唯独她一个表面看似冷淡,却没有冷嘲热讽。 她忽得心底坦然。 其实,旁人猜也猜不到的,太后对她好,是因为外祖母的缘故。太后与外祖母曾是闺中密友,太后回回见了她都要问起外祖母近况罢了。 这京中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人多了去,哪有这么多张嘴,逢人便说? 她早前是听不见,便心不烦。 眼下心底能听见了,反倒更释然。对她孰好孰坏,一眼便能看得明白了,更不用枉费功夫去应对不相干的人。 白苏墨脚下微顿,却朝沈怀月道:“怀月,你这双耳环很是别致,是在何处做的?” 这周遭都静下来,纷纷朝她和沈怀月看过来。 鸿胪寺少卿在朝中算不得显赫权贵,沈怀月也算不得这群贵女中出挑的,白苏墨主动寻人说话,似是在京中还少见得很。 唤得还是一声“怀月”…… 也不知沈怀月是何时巴结上白苏墨的?! 众人面面相觑。 沈怀月本也不是一心攀附的人,早前同白苏墨只说过一句不浅不淡的话,也不知眼下为何要问她,许是,真喜欢她这双耳环?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沈怀月不好耽误,应道:“清桂坊。” 贵女中便有几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都晓京中头面做得最好的是琉璃坊,这回是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撞一处去了,普通官宦人家的单子琉璃坊根本都不会接,这鸿胪寺少卿便是这所谓的普通官宦人家。所以,是琉璃坊没有做,这才去寻了清桂坊的! 沈怀月垂眸。 白苏墨便笑:“早前倒是不知道清桂坊的手工这般好的,可能同我说说是哪个师傅的手艺?” 白苏墨这话一出,周遭便都楞了。 内侍官果真道:“沈小姐请一道来吧。” 太后要见白苏墨,总不好让她二人在此处将清桂坊的来龙去脉都问清楚再入这中门,那也只有让她二人一边走一边说。 内侍官对这沈怀月并无多少印象,但傻子也知晓白苏墨这是在帮衬沈怀月啊! 今日是太后寿辰,太后殿中定然来许多人,这大多都是奔着在太后面前露脸去的。白苏墨这样的自是不必说了,可像沈怀月这样家世的,兴许太后她老人家都记不住,也对不上号,更勿说露面了,这一整日怕都要呆在角落里。 可她若同白苏墨一处就不同了,就说眼下吧,便早这身后许多人进去,又同白苏墨一起,兴许还能同太后说得上几句话的,那日后在太后面前这身份便不同了。 内侍官心知肚明。 这旁的贵女心中也嫉妒得很! 沈怀月倒是迟疑了一分,可见白苏墨笑笑,内侍官又在催,不去便才是托大了。遂才上了前,同白苏墨一道,这盘查处便像走马观花似的,片刻就放二人入了中门。 太后身边的内侍官相迎,盘查处无非做了个样子,谁也不愿得罪太后和国公爷不是? 于是中门外的一众贵女眼中皆是羡慕之色,也不知这莫不起眼的沈怀月是交了什么好运! 内侍官在前,白苏墨同沈怀月在后。 “你为何要帮我?”沈怀月问。 看来这沈怀月并不是个糊涂的,白苏墨笑笑:“你人好啊。” 沈怀月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白苏墨又道:“我是真想问问你的耳环是哪个师傅做的……” 如此,沈怀月的尴尬忽得少了几分:“你若不嫌弃,我晚些让人做一对,给你送来?”沈怀月试探着看她,心里也想着这样一双耳环,白苏墨不一定能看上眼。 白苏墨却颔首:“好呀,那你这人情我先欠着,改日再还。” 沈怀月愣了愣,既而笑笑。 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是京中贵女里最尊贵的一个,平日里少有见过她同顾淼儿和许雅之外的人在一处过,却没想到她也待人亲厚。 沈怀月心中有些发怵,她从未在太后面前说过话,可会失了礼数? 白苏墨却似恰好道起一般:“对了,你别怕,太后人很随和,她若问你话,你应便是了。还有,太后人和善,尤其喜欢笑的姑娘。” 沈怀月感激一瞥。 两人都笑了起来,结伴往太后的凤暖殿去。 ****** 再说男宾处。 这一路走来,不少人都见了国公爷带了白苏墨同苏晋元一处。 等入了中门,在偏厅外的花苑候着时,也就三三五五都在议论此事。今日已听不少人都在说起此事,但因得都不知晓苏晋元姓甚名谁,是从何处忽然冒出来的,便都在相互打听底细。 言语间时有轻蔑。 许金祥正同沐敬亭一处,自是没有参与。 沐敬亭离京三年,并不想引人注目,此番来得便早,没有同国公爷几人遇见。而眼下,在偏厅外的花苑亭中落座,周遭的人似是都在议论同白苏墨一处的男子。 许金祥也不觉将目光投了去,可人还未到,他也猜不到国公爷又是给白苏墨相中了哪家子弟? 这苑中都在议论纷纷,许金祥自是也按耐不住:“你可听到了风声?” 沐敬亭也摇头。 不多时,听一侧的人说了声:“来了来了。” 又有先前没注意的人应和道:“走,去看看。” 许金祥好气好笑。 转眸,却见沐敬亭神色淡然,似是并无多少兴趣。 许金祥挑眉:“你真不操心?” 沐敬亭正欲开口,眸光却停住。 只见苑门口,国公爷领了苏晋元进来。 国公爷自有威严,苑中后辈见了都相继拱手问候,国公爷只是颔首,也未应声,旁人便在身后纷纷将目光投在他身侧的苏晋元身上。 举手投足间,确实同国公爷亲近! 这人是谁! …… 许金祥同沐敬亭是在角落的凉亭处小歇,国公爷脚下生风,走得是中间的大路,也并未将目光投向此处偏僻之地来。 “你可认得?”许金祥也没报太大希望。 沐敬亭却淡淡应道:“认得。” “哟!”许金祥意外,“你还真认得啊!果真是国公爷的学生!” 沐敬亭轻笑:“那是苏晋元。” 一看许金祥表情便知他是全然不知的,沐敬亭笑着摇头:“苏晋元是白苏墨的表弟,同国公爷也算沾亲。” 白苏墨……表弟? 许金祥轻哼一声,那先前众人猜测的岂不都滑稽了?! 沐敬亭道:“你早前不是说梅老太太入京了吗?苏晋元是梅老太太的心头肉,走何处都带着,此回应当是同梅老太太一道入京的,眼下便同国公爷一道入宫来见世面来了。” 许金祥笑不可抑。 还都在打听苏晋元是哪家权贵之后? 人家是白苏墨的表弟,这便让那些背后觊觎的笑掉大牙了。 “不说他了。”许金祥这才朝沐敬亭道:“对了,你的腿怎样,今日从中门一路走过来,虽是走得慢了些,这路途也不算近了。” 沐敬亭笑笑:“觉得正好,刚有些吃力便寻了这处凉亭歇息,应当无事。” 许金祥看了看他,叮嘱道:“眼下还不是逞能的时候,总归今日在太后面前露个面便是了,日后有的是机会。若稍后真有不适,便提早离开。” 沐敬亭笑笑。 许金祥一语见地:“反正明日也是要入宫的,这两日在宫中,总能见到白苏墨。” 沐敬亭刚端起茶盏,手中便是一滞。 恰好周遭有人经过,那人先前还以为看错,后来,便似是认出了沐敬亭来:“沐……沐……沐敬亭,你回来了?” 谁见了沐敬亭不意外? 他早前可是国公爷的学生,最受国公爷青睐,整个京中都没有人比他风头更盛! 就连安平郡王都主动上门提亲。 沐家那时候的风光,京中一时无二。 若不是……后来沐敬亭坠马,将一双腿摔断了,许是早已是这京中禁军头领的位置了。 沐敬亭腿断后,安平郡王上门退亲。 听闻沐家面上无光,便请调迁出了京中。 眼下,竟在太后寿辰见到沐敬亭?! 莫非,他的腿……好了? 这可远比见到国公爷身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白脸小生不同,这才是京中的大事! 沐敬亭回京了,似是腿脚还好了! 这第一人见到,不出片刻,便传遍了苑中。 不少人都寻了来看他。 沐敬亭早前一身风光,风华绝伦,却不似旁人目光生在头顶上,这京中见不惯他的人虽然不少,但同他君子之交的人更多。 眼下,来看他的,他竟能逐一叫出名字。 来人无不欣慰。 但见他同许金祥之流一处,又觉心中几分忌惮。 总觉得,他此番回京似是与早前不同了。 只是不知再见安平郡王可会尴尬? 但再一想,此番安平郡王似是没有入京参加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竟真的避开了,也都替沐敬亭捏了把汗。 “敬亭兄此番是在京中长住,还是呆上些时候?”也有好奇者相问。 沐敬亭笑:“长住。” 这便更做实了旁人的猜测。 沐敬亭是真的回京了! 旁人难免会多看他的腿几眼,许金祥在一侧有些忍不住,沐敬亭却不算在意。许金祥终是忍不住,扶了他起身,他才在众目睽睽下,同许金祥一道离开。 沐敬亭的腿好了!! 不多时,这整个宫中都知晓了。 便另寻了安静之处。 “对了,有一事我尚未同你说。”许金祥似是先前就想了许久。 沐敬亭看他:“那便说,你自先前就犹疑不定,我还以为是遇到了何事,看来此事是同我相关。” 他分明是打趣话,许金祥却轻叹一声,转眸看他:“敬亭,国公爷前两日在府中见了一个叫钱誉的人。” “哦?”沐敬亭惯常笑笑:“倒是忘了你连这些都能打听得到?” 许金祥脸上却无笑意:“沐敬亭,我是听说国公爷同这个叫钱誉的,在一处饮了许久的酒,而后又单独在苑中散步说话,还邀了他去后日的骑射大会,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钱誉?”沐敬亭不记得印象里有这么个名字。 许金祥悄声道:“此时旁人不知晓,我却是知晓的,你可还记得我早前同你说起过,褚逢程用马蜂窝设计白苏墨一事?” 沐敬亭点头。 许金祥道:“当时白苏墨落水,将白苏墨从水中救起来的人,便是方才说的这人,钱誉。若是换作旁人,出了这样的事早就赖上国公府了,但这钱誉厉害得很,半分没有声张,就似根本没有此事一般。他不过是一个商人,好端端的,国公爷为何要见一个商人,还同他饮了许久的酒,你不觉得奇怪吗?” 沐敬亭不置可否。 许金祥道:“我还打听到,钱誉眼下就住东湖别苑,也就是国公府对面,这东湖别苑便是白苏墨让人寻给他的!”许金祥叹道:“千算万算,就是连早前的顾阅我都算过了,怎么算漏了这个钱誉!” 许金祥朝沐敬亭道:“这个叫钱誉的商人,除了是个商人身份之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儿呢……” 沐敬亭敛了目光,却道:“苏墨的事情,自有国公爷做主,国公爷是心中有数之人,岂会胡来?日后不必同我说了。” 沐敬亭拍拍他肩膀,似是不想多言此事,便干脆往前走。 许金祥追上:“沐敬亭,你是真认怂了还是如何?难不成在国公爷心里,你连个商人都比不过?!” 沐敬亭驻足,眸色黯沉。 ※※※※※※※※※※※※※※※※※※※※ 好困,去睡了,希望明天早更,放男主出来,,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5章 愿与她相濡以沫 第65章愿与她相濡以沫 沐敬亭回眸看他:“金祥, 我与苏墨并非如你所想。这些年我托你照顾她,是因为我心中挂念她,日后别再说此番话了。” 许金祥语塞:“你……” 沐敬亭已转身。 自从此次回京后, 他就有些开始捉摸不透沐敬亭的心思,早前的豁达恣意去了何处!原本就话少, 眼下更不知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皇帝不急, 急死太监。 他如今却成了这太监不成! 许金祥心头有几分恼意。 可待得见到沐敬亭走远,方才诅咒发誓再不多管闲事的某人, 还是头皮一硬跟了上去。原本腿脚便未好利索, 他若再是不管, 怕是便没人管了。 “这辈子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朋友。”许金祥佯装恼怒。 沐敬亭却笑。 许金祥恼火摇头:“别冲我笑。” 沐敬亭便果真转向另一侧笑了。 许金祥无语。 片刻,才彻底败下阵来,问道:“你腿怎样?” 沐敬亭应道:“将就。” “将就?!”许金祥好气好笑。 沐敬亭才叹道:“早前还是高估了自己,稍后歇一歇,不四处多走动, 应当还可以撑到晌午后。只是晌午过后, 怕是就要出宫了。” 许金祥唏嘘:“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能?届时我陪你一道。” 沐敬亭摇头:“今日不可。” 许金祥抬眸看他。 沐敬亭轻笑:“你何必揣得明白装糊涂?朝中上下皆知晓, 明日中秋宫宴上, 太后和陛下便会定下东宫太子妃人选,赐婚之前, 任何变数都有可能, 你此时应当陪在许相身旁。” 许金祥眸间微滞。 沐敬亭轻拍他后背:“走吧, 晌午过后我会提前拜谒太后, 届时我爹会亲自送我出宫,无需担心。” 今日是太后寿辰,沐敬亭入宫自是来拜谒太后的。 许金祥只得颔首。 ****** 凤暖殿正厅中,已有妃嫔和公主们陪在太后身侧。 太后今日大寿,普天同庆,这后宫各个都使了浑身解数来逗太后开心。白苏墨和沈怀月到的时候,也不知厅中谁人说了打趣话,太后正同厅中的妃嫔和公主们笑作一团。 白苏墨和沈怀月上前,行大礼拜谒,恭祝太后福寿绵长。 “苏墨来了?”太后待她亲厚,“到哀家这里来。” 白苏墨便上前。 厅中都安静下来看她,纷纷投了目光看她。 她在京中本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只是早前听不见,也多以素雅见人,在人群中乍一看便不显得光彩夺目,也是性子使然。 而今日这身衣裳,又是恰到好处。 既不张扬,却越打量越有味道。 竟让人有些隐隐移不开目来。 这厅中还都是些女子,若是男子见了更怕是动心。 这正厅中便各怀心思。 【早前听不见,还稍觉有些木讷,眼下确是机灵了许多……】 【是幅好颜色,也不知会配京中哪家儿郎?】 【这身孔雀蓝的玉织锦缎料子一看便是宫中贡品,不仅颜色纯正,且刺绣平整,放在贡品中都算是拔尖的,太后竟舍得赏赐给了白苏墨!】 【衣裳手工倒是不错,也别出心裁,比宫中那些个做衣裳好多了去的,晚些寻白苏墨问问,看看这身衣裳是哪儿做的?隔几日将做衣服的人唤进来,正好置几身秋衣,也好与众不同些。】 【啧啧,女大十八变,白苏墨是越生越美了,只可惜国公爷没生这心思,否则东宫这头甄选太子妃一事哪能拖这般久?】 【她旁边那人是谁,怎么眼生得很?】 …… 白苏墨七七八八听了些去。 只是这厅中人实在多,她便是听了去也无法一一对应得上,所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往心里过。 恰逢太后看了看她身侧的沈怀月,应是也没想起来,才问道:“这是?” 一侧的王皇后解围:“可是鸿胪寺卿沈毕的女儿,沈怀月?” 王皇后有些许印象。 沈怀月叩首:“沈怀月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后亲切笑道:“都这么大了,抬起头来,哀家看看。” 沈怀月择善而从。 太后便朝王皇后道:“模样倒是乖巧可人。” 太后开了金口,王皇后和旁的妃嫔也跟着赞许。 沈怀月微微红了脸。 太后笑道:“起身吧,日后常来宫中走动。” “多谢太后。”沈怀月唇畔勾勒。 厅中陆续有旁的贵女来,太后伸手唤她二人起身,“去苑中同小姐妹们说说话去吧。” 白苏墨和沈怀月谢恩。 临行前,正好抬眸,目光与王皇后对上。 王皇后正好一脸嗟叹模样,【我儿若是能娶白苏墨多好,国公爷日后必成助力,白家又无旁的兄弟,日后也断无外戚之忧,究竟是可惜了……不成!今日需再同陛下商议此事,问问宁国公意思,也先探探白苏墨口风再说……】 白苏墨吓得赶紧拉了沈怀月离了厅中,往凤暖殿的花苑中去。 白苏墨心中暗暗庆幸,也亏得爷爷没有存这样的心思。 快步到苑中,沈怀月才问:“你先前这般怕做什么?”白苏墨是扯着她的衣袖,健步如飞离了厅中,沈怀月又道,“不知晓的,怕是还以为你在厅中犯了什么事一般……” 沈怀月这也真是有意思的性子,白苏墨打趣:“怕她们给我指亲呀!” 沈怀月便也跟着笑起来。 由得如此,两人似是亲近了许多。 凤暖殿住的是太后,凤暖殿的后花苑便造得很大,供太后日常散步赏景用。眼下时间尚早,苑中来的人还不多,一路上也多是宫人在行礼招呼。 “你早前可有来过凤暖殿?”白苏墨问。 沈怀月摇头:“我爹是早几月才入京,授鸿胪寺器官衔的,我也是第一次入宫。” 难怪她对沈怀月印象不深,才入京几月,还不一定能缝到入宫拜谒的机会,见面的机会也自然少。 “我家早前住在华城。”沈怀月似是拿她当朋友,“入京了几个月还未多习惯。” “华城?”白苏墨忽然笑了:“可是与西秦交接的边陲重镇,华城?” 沈怀月眼前一亮:“你竟知晓?” 她还以为在这些京中贵女眼中,应对华城一无所知才是。 白苏墨就笑:“我有个朋友是燕韩国中之人,我早前在他那里翻了几本描述临近诸国风土人情的册子,在书上见过的。苍月同燕韩并不接壤,从苍月去到燕韩需要途径西秦,这华城便是苍月与西秦交接的边陲小镇,故而有些印象,但书中提及不多,我也只知一二,今日听你说起华城,才忽得想起来。你竟去过燕韩?” 沈怀月点头:“去过,早前同爹爹一道去了的。” 白苏墨笑:“那下回抽时间,你可得好好同我说一说。” 沈怀月应好,又道:“早前去到燕韩国中时正好买了两本图册子,详细得介绍了燕韩国中各地的风土人情,当时正好留了两本,下回见你的时候,捎一本来。” 白苏墨眸含笑意:“那我先谢过。” 沈怀月也莞尔。 白苏墨又忍不住打量她:“你年纪应是比我还小,却连燕韩都去过,可是也去过临近诸国许多地方?” 她忽得想起了钱誉,似是也是如此。 沈怀月点头:“是啊,爹爹外出事,娘亲和我便都一道跟着,爹爹去到何处,我们便去到何处,去了不少地方。” “真令人羡慕。”白苏墨喟叹。 沈怀月却道:“旁人对爹爹多有诟病,说他不应当终日带着我和娘亲四处乱跑,应当让娘亲在家中相夫教子,让我在家中潜心做女红。” 白苏墨轻叹:“那是旁人羡慕罢了,羡慕得多了,吃不到的葡萄便是酸的了。” 沈怀月唇瓣勾了勾:“白苏墨,你真与想象中不同。” 国公爷的孙女,似是应当一板一眼。 白苏墨笑:“没什么不同,我便是这旁人。” 沈怀月噗嗤笑开。 …… 两人又在苑中走了些时候,越觉聊得投机。过了许久,苑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白苏墨才听身后有人唤她:“苏墨!” 这声音一听便是顾淼儿的,白苏墨驻足:“今日倒是晚?” 顾侍郎同爷爷一样,惯来喜欢赶早。 今日还是太后寿辰,顾淼儿不应当来得这么晚。 她早前在苑中都寻了一圈了,也未寻到她。 顾淼儿便叹:“也不知怎么的了,马车竟坏半途了,幸好还赶上了,若是再晚些还不知如何是好。” 顾淼儿见她身侧的人有些眼生,稍许,才认出来:“沈怀月?” 顾淼儿性子外向,也活泼热忱,沈怀月她早前也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她怎么会同白苏墨一处。而沈怀月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见顾淼儿似是有话要同白苏墨说,便寻了个由头到一侧喂鱼食去了。 顾淼儿果真上前:“你方才可有见到许雅?” 白苏墨摇头。 她今日确实未曾见到过。 顾淼儿牵了她到更偏的一侧,悄声道:“我刚才见到她了,可有些不对劲儿,一直躲在假山后面偷偷摸眼泪呢……” 白苏墨也意外。 顾淼儿不放心:“今日可是太后寿辰,不会生出什么乱子吧?” 白苏墨未置可否。 许雅的事,她哪里会知晓? 顾淼儿又道:“苏墨,我总觉的许雅那边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先去那头看看,晚些再来寻你。” 她是担心出事。 白苏墨颔首。 ****** 时间很快便到了晌午,中途也未见顾淼儿折回。 苑中不少人同她亲切招呼,都说她能听见了,这是她能听见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也要亲自证实一翻不是? 自是不少人感慨,还有不少人心头是酸的。 早前总觉得她生得好看,又是国公爷的嫡亲孙女,在京中贵女中是头一份的荣宠,就连太后和陛下都待她亲厚,可终究是个耳朵听不见的。这京中贵女中酸楚的人便不少,觉得白苏墨再如此又如何,不过是个聋子罢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遂也心安理得。 可这白苏墨忽然能听见了,见不得人好的便忽然多了起来。 就连早前待她还算和善的,也都悄悄变了目光。 所以她早前才说人人待她和善,她也不必奉承不喜欢的人。可眼下,似是便由不得自己,都晓她能听见了,便是不喜欢的人上前招呼了,她也不能同往常一般装作听不见,面上还需挂得住。这一上午下来,反倒比早前累。 只是有一事,中途听人说起见到安平郡王的女儿,安平县主付婉珊了。 白苏墨怔住。 早前敬亭哥哥坠马,安平郡王上门退亲。 虽说京中都晓其中缘由,可这亲早前是安平郡王亲自上门提的,后来敬亭哥哥出事,安平郡王便舍不得将女儿嫁到沐家,又亲自上门将亲退了,可始终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往后三年,安平郡王父女都少有入京,也甚少听到安平县主的消息。 眼下风声才过,早前也并未听说安平郡王此番会入京给太后拜寿亦或参加中秋宫宴,付婉珊怎么会来? 自旁人口中听来,白苏墨也错愕。 可在苑中并未遇见付婉珊,白苏墨也不知真假。 便想起早前沐家同安平郡王府定亲时候,她曾扮作小厮,跟在敬亭哥哥身后见过安平县主付婉珊。 印象中,付婉珊有些怕羞,见了敬亭哥哥会不时脸红,脸红的时候便会低头,低头就不说话了。 她事后还同敬亭哥哥说,未来嫂子好怕羞。 沐敬亭当时便笑,你这颗脑袋里终日都在想些什么。 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扮作小厮时需得带帽子,沐敬亭笑不可抑。 后来婚期渐进,她还给安平县主绣了和荷包,做恭贺之礼。 沐敬亭显她绣得丑,最终也没送出去,被他扣下了。 再后来,正月时,安平郡主带付婉珊入宫拜年,她还曾在宫中见过付婉珊,付婉珊见了她,一脸惊异,你不是……那个小厮吗? 她尴尬笑道,我同敬亭哥哥家的小厮生得像! 付婉珊哪能不明白,不过由得如此,两人还曾在一处说过话。 末了,她还提前预祝他们新婚顺遂,百年好合~ 付婉珊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 事后,她同敬亭哥哥说起此事,他好气好笑,白苏墨,我真谢谢你! 她笑嘻嘻道,不客气! …… 似是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白苏墨忽觉风沙迷眼。 可这深宫内苑里哪有什么风沙? 白苏墨敛眸,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了眼中情绪。 恰逢太后身边的女官唤入正厅午宴。 午宴就设在凤暖殿的正厅中,白苏墨和沈怀月到的时候厅中已经很是热闹了。 厅中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女官领入后,殿中便有宫女分明领她们到各自位置,白苏墨便同沈怀月分开。 也不知是否是宫中女官知晓白苏墨与许雅,顾淼儿交好的缘故,三人的座位都是安排在临近的。白苏墨的位置在顾淼儿一侧,顾淼儿的位置在白苏墨与许雅之间。 许雅余光瞥过她,并未招呼。 她也未多看,只是真如顾淼儿先前说的,眼眶都隐隐是红的。 白苏墨目光瞥向顾淼儿。 白苏墨和许雅是未说话的,只是各自同顾淼儿说上一两句,旁人许是觉察不到,但顾淼儿多少有些尴尬在里头。 片刻,白苏墨果真在人群中见到付婉珊。 付婉珊似是也在看她。 她目不转睛,付婉珊却似心头有愧般,低下头去了。 白苏墨端起酒杯,似是没想旁的,便一饮而尽。 顾淼儿扯她衣袖,“这才是午宴,喝这么急做什么?” 许雅也瞥目过来。 白苏墨应道:“有道理,不喝了。” 顾淼儿这才松了口气。 另一头,许雅也端起酒杯,一口饮了。 顾淼儿又兼顾那头去了:“你也喝这么急做什么?” 许雅却道:“有烦心事。” 顾淼儿扯她衣袖:“今日是太后寿辰,可仔细了说话。” 许雅才噤声。 总归,这场午宴,场中有歌舞,此处洋溢喜庆气氛,白苏墨在其中逢场作戏,心底却欢喜不起来。 正厅中,太后和王皇后不时唤人到跟前说话。 明眼人一看便都是唤的东宫甄选太子妃的人选,仔细了瞧瞧,问些话,看看举止。但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便又间杂唤了白苏墨,顾淼儿等人,太后今日对沈怀月有些印象,便也唤了沈怀月上前说话。 只是都见得许雅这幅模样,自是关切,太后心中却隐隐不喜,今日分明是她大寿,这哭红了眼的分明是不吉利,太后心中多有不喜。 白苏墨看在眼中,并未言何。 这一顿午宴便吃得味同嚼蜡一般。 …… 许久之后,午宴结束。 王皇后亲自搀扶了太后离开,先回寝殿休息片刻。 凤暖殿的花苑内已趁午宴时候搭了戏台子,太后寿辰,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年长一些的王侯夫人和诰命夫人都先去了花苑听戏,稍后等太后和王皇后来。 年轻些的便去了宫中的花园赏荷花。 晌午之前,都是男女分开,但自宫中花园赏荷花起,便凑在一处了,宫中就忽得热闹了许多。 午宴其间,许雅便提前离席,顾淼儿见午宴后她都未回,怕她出事,就晚些也离席去寻她。午宴结束,两人都未回来,白苏墨心底还是有些担心。 只是身侧沈怀月正好问:“明日中秋宫宴同今日可有不同?” 她早前并未来过。 白苏墨笑了笑:“私下说,其实白日并无多少不同,只是晚宴后,这花园中有游园赏月,还会设了花灯和字谜,同元宵有些相仿。只是彩头与元宵节的不同,求团圆的吉利兆头。若是能拔得头筹,还能亲自得陛下和太后嘉奖。” 沈怀月笑:“这嘉奖可是月饼?” 白苏墨颔首:“是,好大一个月饼。” 沈怀月笑开。 白苏墨又悄声道:“只是明日这彩头的寓意不同,东宫太子妃一位尚缺,明日的彩头应是留给太子妃做颜面的。” 沈怀月便懂了。 走了许久,有些乏了,便寻了偏僻之处的凉亭歇脚,免得旁人来扰。身侧便是大朵大朵的荷花,并着碧绿的荷叶,让人赏心悦目。 沈怀月凭栏眺望,此处到是赏荷花的好地方,竟误打误撞。 这宫中的荷花照料得极好,不似野蛮生长,别有一番景致。 白苏墨却在石凳上微微出神。 先前是在想付婉珊之事,而后又在想顾淼儿和许雅那端,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荷塘中,目光便微微一滞,忽得想起在麓山莲池时,她同钱誉自湖心壁出来,他伸手牵她,并肩赏过的荷塘风景。 早前糟心的事似是才在心中稍稍退去,眉间留了一抹清浅笑意。 也不知钱誉在容光寺如何了? ****** 钱誉也微微出神。 今日来同舅舅道别,他隐瞒了燕韩宫变之事。一是此事自国公爷口中说出,坊间尚还不知晓,若从他口中传出,对国公爷便为不义;二是他也不愿舅舅担心,苍月与燕韩离得远,舅舅已非俗世中人,又岂会与他一道回去,可若是不回,便会一直记挂着。 还不如等此番回了京中,确定家中一切安好,日后再来苍月时同舅舅说起也不迟。 身侧,缘空大师唤了三声,他才反应过来,脸上歉意:“先前出神了,缘空大师莫怪。” 缘空笑容可掬:“钱施主可是有旁的心事?” 钱誉今日来寺中同他道别,早前来的时候,说是九月会离京,此番便说后日要走,他心中并非没有想过旁的。 钱誉心知肚明,便笑了笑:“舅舅,我此番先回燕韩,是因为心中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愿与她结发白首,相濡以沫。故想先回家中,同父亲和娘亲禀明,再来苍月国中提亲。” 缘空眼中微澜,但心中的担心却由得钱誉这番话放下,便笑道:“靳施主一直挂心,眼下算是心愿得了。” 钱誉心底微动:“这姑娘,舅舅亦见过。” 缘空微顿,既而笑容满面摇头,他如何猜? 钱誉却道:“白苏墨,舅舅可有印象?” 缘空笑容满面,既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白施主乃良善之人。” 那便是舅舅也喜欢她。 钱誉低眉笑道:“舅舅,此事若定下,我日后带苏墨来容光寺看你。” 缘空大师但笑不语,望了望寺中日冕,却忽得道:“听闻今日是太后寿辰,寺中有人去宫中诵经,想必白施主也会入宫?” 钱誉颔首。 缘空便笑:“那钱施主不妨早些离寺,才过晌午,若是眼下离开,应当还能在入夜赶回京中……” 钱誉忍不住笑开:“还是舅舅知我。” 眼下离开,还能赶在入夜回京,见白苏墨一面。 舅舅先前便见他出神,不过没有言破罢了。 缘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贫僧不留钱施主了。” ※※※※※※※※※※※※※※※※※※※※ 抱歉,更晚啦~么么哒 感谢想吃芒果沙冰扔了1个地雷 张了了啊扔了1个地雷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6章 多事之秋 第66章多事之秋(三更合一) “咱们舅老爷还真是开明。”下山路上, 肖唐还在得意。 钱誉没有应声。 肖唐又道:“少东家要真娶了白小姐便好了, 便能时常来苍月国中看望舅老爷了。” “是,你比旁人想得都深远。”钱誉等他, “怎么没见你操心生意上的事?” 肖唐嘿嘿笑道:“生意上的事有东家和少东家做主, 小的就是跑腿的,少东家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告诉小的,小的去做便是了,保准不会出岔子” 钱誉低眉笑笑。 肖唐看了看他, 悄声道:“少东家,还有些肿呢……” 钱誉一时没反应过来。 肖唐隐晦笑笑。 钱誉才忽得明白过来, 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嘴唇…… 难怪先前舅舅会笑, 还告诉他若是眼下离开容光寺,还能赶在入夜回京。 钱誉有些奈何, 可片刻, 却又不经意间笑了出来。 肖唐见他笑,便也跟着笑起来:“少东家放心,这两日,在京中的诸多琐事便都交予小的便好,这一趟回了燕韩再来,少说也要八.九个月去了, 还不说中途有个年关要过, 这一趟时间便久了。少东家这两日还是多寻些机会见见白小姐, 旁的事情小的来打点便好了, 放心吧, 这京中就这么大点儿事儿,小的看着出不了乱子的。” 钱誉简直对他刮目相看。 肖唐又笑:“小的方才看见了,少东家在寺中请了串檀木香的佛珠,可是给白小姐的?” 钱誉眸间微滞。 肖唐一幅‘其实我已然看穿’的模样,叹道:“这佛珠请的好啊,既可以安神,保平安,还可让白小姐睹物思人……” 钱誉恼火:“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肖唐知晓他是恼羞成怒,便也不恼,又道:“是是是!可少东家,干嘛不把早前那串直接给白小姐?” 钱誉睨了他一眼,似是懒得搭理。 肖唐见好就收,也不多问。 恰好下了半山腰,肖唐先去取寄存在凉茶铺子的马车。 钱誉自袖袋中掏出两枚佛珠串看了看。确实都出自容光寺,连材质,做工和外型都一样,也都在佛祖面前开过光,求平安。唯一不同的是他早前的那串佛珠稍大些,一看便是男子随身携带之物,放在苏墨那里怕是不便。 而另一串则更小,一看便是给姑娘家的。 钱誉唇畔微微勾了勾,扬起一抹如水笑意,想起早前在娇城分别时,她言之凿凿:“可懂礼尚往来?” 骄城去麓山湖的路上,苏晋元伤了腿,他替苏晋元上药,她递了枚帕子给他擦手,他一直留在身边。 她是借此生事。 但她哪里是要他还手帕! 她想要的就是他随身带的那串佛珠串,他心知肚明,却佯装不察。 谁想白苏墨果真恼了,狠狠咬了他的肩膀。 他疼是疼,心底却甘甜似蜜。 他心底一直是记着那串佛珠子的。 但他的那串佛珠子如此显眼,一看便是男子之物,她如何好带在身边? 他今日到容光寺,特意在佛祖面前请了一串小巧精致的佛珠串,她便日日都能见,日日替他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 片刻,肖唐驾了马车来。 钱誉今日应当心情很好,竟没有入马车内,而是和肖唐并驾共乘。 肖唐见他春风满面,似是有说不尽的风华在心头。 “少东家,小的记得早前曾听二公子说起过,他想来白芷学院读书,当时东家和夫人说他尚年幼,苍月国中又只有舅老爷,舅老爷又多有不便,二公子一人在苍月国中,东家和夫人又不放心,这回好了,日后可请白小姐帮忙照看了。”肖唐口无遮拦。 钱誉折扇狠敲他的头:“专心驾车,上回没见到国公府的马车折在路上?” 肖唐嘿嘿笑了笑,又道:“不过国公爷人真好,还特意同少东家说起燕韩国中局势,依小的看,此事十之八.九能成!” 钱誉看了看他,微微顿了顿,没有说话。 肖唐会错了意,国公爷告诉他燕韩国中局势是为了让他早些离开。 不过向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若是真出了事,家中一定会想方设法送信于他,眼下应是还好。路途还有三两月,等回燕韩京中,局势应当都稳妥了。再加上国公爷给他的通关文书,这一路回程兴许不会太多波折。 肖唐又道:“少东家,原本夏姑娘是说这月二十六云墨坊开张,让少东家去剪彩,眼下看是等不到了,旁的招呼倒好打,夏姑娘这头,少东家可要亲自说声?”毕竟没有直接的生意往来,还指望云墨坊将布料推出去…… 肖唐倒是提醒了他,钱誉颔首:“明日我们去一趟,同她说一声,这一去至少八.九个月,云墨坊的事顺了,德仪布庄和另外几家布庄的生意才好做。只是这几月货物运送肯定受影响,也需同这家布庄的东家打声招呼。” 肖唐也道:“少东家思虑周全。不过,小的听说,近来云墨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还未开张,单子都排得满满的,做都做不过来。夏姑娘是添了些人手,不过没添置太多,倒也勉强能应付。听店里的伙计说,夏姑娘的工钱开得好,做得多拿得多,做得好也拿得多,大伙儿干劲儿十足,还有不少鼎益坊的人在观望,若是这云墨坊能撑得下来,便也有不少人想来。” 钱誉瞥他:“你去哪里打听得这些消息?” 钱誉简直刮目相看。 肖唐道:“反正闲着无事,四处闲逛呗,少东家不是说过吗?这生意上的事左右不过金流,物流,信息流,旁的小的做不了,这最后一条还是能多打听的。” “还打听到什么了?”钱誉鲜有朝他笑。 肖唐笑道:“说来东家怕是不会信,照说这苍月国中比我们燕韩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苍月向来是临近诸国当中的天.朝.上.国,临近诸国都要仰仗几分的,苍月国中的商贸也比我们燕韩国中发达得多,但小的近来在京中闲逛,发现一件趣事。少东家你猜怎么的?” 肖唐看他,他摇摇折扇,表示洗耳恭听。 肖唐道:“这苍月国中幅员辽阔,许多东西从边远的地方运来,到京中加价之后的价格,我粗略算了下,比从燕韩国中运来还贵不少……” “哦?”钱誉示意他多讲。 肖唐道:“我们燕韩同苍月国中离得虽远,但总的来说路途平坦,而且一路上走官道也无风险。我们燕韩在苍月北部,苍月北部也产不少货物,但运送的时候要走山路,丘陵,其实成本和时间都远比自燕韩国中运来耗费更多,这还是粗略估计的。若是日后走顺了,每隔一段找当地固定的运输交给当地的人去做,许是成本还能再降些。我记得少东家说过,钱家手上不少生意若是能有更大的买家,我们自己的成本还可做得低上三四成,早前是燕韩国中吃不下这么多货物,可若是苍月的商路打通了,那我们的成本还是会大幅下降。” “哟!”钱誉倒是惊奇,“今日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肖唐嘿嘿笑道:“跟在少东家身边久了,自然而然懂了一些,东家向来保守,也只看中燕韩国中生意,此番若不是随少东家一道出来,真不知道有时别国生意倒比国中要好做,既不用杀价格,也不用顾此失彼,兴许日后这生意上的大头还会转向别国也说不定,所以,还是要动少东家一道,多出来四处看看,长长见识,亲眼见到的为真!” 钱誉收起折扇,“也不尽然。父亲经商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事情都见得多,也见过大风大浪。国与国之间的生意若是一帆风顺时还好,若是两国之间局势紧张,或是途径之处遭遇朝廷一时无法占压的流寇,亦或是别国国中局势动荡,那一段时间内,这一类的东西就戛然而止。钱家的根基在燕韩,不能动弹,才是立足之本。” 钱誉看着他,笑笑:“否则生意要是这般好做,岂不人人都来?” 肖唐早前倒是没想过。 钱誉又笑:“不过这段时间还是有些长进,不枉我带你出来一趟!” 肖唐也笑。 钱誉再是道:“你方才所说之事,我亦有想过。不过,不是想的将燕韩国中运到苍月,而是将苍月国中货物运到燕韩。” 肖唐眼前一亮。 钱誉道:“燕韩偏北,茶叶成色并不好,但就因得好成色不多,价格反倒更高,偶尔有一些苍月来的茶叶,价格也贵得离谱。若是将苍月国中的茶叶以大宗货物方式运到燕韩,倒不失为好法子。” 肖唐挑眉:“所以少东家昨日才去见余老板的?” 钱誉笑道:“试试水罢了,看看这一批怎么运何时,中途会到什么问题,最后的成本下来是多少,还有哪些坑要踩。应是等我们燕韩京中不久,这批货便会到,正好可以看看。” 肖唐笑:“我还以为少东家近日就挂念白小姐的事情,忘了旁的事……” 钱誉又一折扇敲上他的头:“专心驾车!” 肖唐遂不再开口了。 钱誉望了望远处,容光寺在京郊,正好可以瞥到京中小片景色。 眼下晌午已过,不知苏墨在作何? ****** 宫中花园,荷塘处。 白苏墨正专心致志看着凉亭中的石桌上。 石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树叶,分别代表了临近诸国。 沈怀月手中还有一枚花骨朵儿,先前是吹落了,她正好拾起来当‘车马’用。 “苏墨,你看。若是这朵花骨朵儿是自我们苍月国中出发的车马,我们有几条路都是可以到羌亚的。我年幼时随父亲去过羌亚,羌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国.家,它虽是个小国,却十分富庶。临近的燕韩,北舆,西秦几国都无法比拟,若不是国中太小,兴许比我们苍月还要繁华。”沈怀月将花骨儿放在代表羌亚的那片地界上。 白苏墨好奇:“为什么?” 沈怀月便笑:“因为所有中土和西域的通商贸易都会经过羌亚,羌亚是唯一的途径,往来商路交通都会经过羌亚,所以羌亚国中十分富庶。苏墨你看,这里就是羌亚,这边就是西域诸国。”白苏墨顺着沈怀月所指看去,确实见羌亚处于中土和西域往来的狭小地带上。 白苏墨微怔。 想起早前钱誉所说,日后想沿羌亚,去西域各国看看。 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沈怀月这里听见。 本是闲来无事,正好问起沈怀月她去过的临近诸国是何面貌,谁知沈怀月竟能信手拈来,是胸中有沟壑。尤其是说到各国地域不同,风土人情也大有不同时,都能随性说出一二,倒叫白苏墨微微有些出神。 沈怀月与京中这些贵女不同。 她有自己的眼界和见识,令人羡慕。 沈怀月则在一侧道:“其实在羌亚,通商贸易是国中税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商人在羌亚国中很受尊重。” 沈怀月笑了笑,又道:“其实我也未曾去过西域,也想有时间去西域看看。只可惜西域路途遥远,中间又隔着一个羌亚,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 听这模样,似是些许遗憾。 白苏墨问:“怀月,到西域是否只有羌亚一条路?” 沈怀月颔首:“是。” 白苏墨莞尔:“兴许,未来可期?” 沈怀月微顿,既而笑若清风霁月:“借你吉言。” 两人都笑笑。 白苏墨正欲开口问燕韩之事,只听一懒洋洋的男声,慢慢悠悠道:“谁说去西域,只有羌亚一条路的?” 这处竟还有旁人! 白苏墨和沈怀月都吓了一条,不由环顾四周。 可这周遭早前就未见有人,先前也不见有人前来,这人是在何处?先前又偷听了她二人说话多久了去? 沈怀月心中有些发怵。 毕竟头一遭入宫,若非同白苏墨一处,又见周遭没有旁人,哪里会说夸夸其谈这么多?又涉及邻国之事,沈怀月是怕自己妄议牵连到爹爹…… 但细下一想,却似也只是说了邻国的见闻,并未言及政治。 白苏墨只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似是在何处听到过? 可等出了凉亭寻,也未见到哪里有人。 沈怀月同白苏墨面面相觑,才听一侧的花丛里有窸窸窣窣的衣裳声音,紧接着才见花丛深处的叶子动了动,花丛也似是跟着悠悠扬了扬。有人撑手从花丛中坐了起来,一手挠了挠头上的叶子,一手清了清脖颈间的花土,既而又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伸,长声幺幺得打了个呵欠。 待得见得一脸错愕的沈怀月和白苏墨,这才又笑了笑,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托腮魅惑笑道:“还有一条路可通西域,姑娘,北舆南部十二城可同西域……” 一语言罢,白苏墨赶紧拽着沈怀月福了福身,道了声:“见过殿下,不扰殿下休息了。”白苏墨言罢,转身拽了沈怀月便走。 沈怀月不解,只听有人在身后懒洋洋道:“喂,白苏墨……” 白苏墨权当没听见,不搭理,还是拽了她继续往前走。沈怀月虽然认识白苏墨的时间不长,但知晓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做此事。 沈怀月便也未多问。 待得走出去许久,也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又临到了花园中的大道上,忽然多了许多人在,白苏墨这才停下脚步。 沈怀月问:“方才怎么了?” 白苏墨朝身后望了望,果真没见人跟上,才道:“你可听过二殿下名讳?” 沈怀月微滞,神色也稍许有些僵硬:“方才……那就是二殿下?” 陛下膝下一共两子,一个是东宫之主,出自王皇后。另一个便是先前见过的二殿下,是已故妃嫔所生,也养在王皇后名下。 若说东宫择太子妃需谨慎,故而太子妃人选一直未定下,但二殿下今年也将及冠,婚事却也一直未定下,便是因为在京中的名声不太好。这二殿下虽是天家出身,但自幼糊了巴嘟的,又传闻是京中各大舞坊,乐坊的常客,在风月场所一掷千金。 虽是天家出生,东宫一直颇受赞颂,二殿下这头自小却没少挨陛下责罚,禁足罚跪都是常态,都说二殿下若是照此下去,兴许有一日连这皇子的位置都不见得能保全。 故而京中的达官显贵都不愿将女儿嫁到二殿下府上,好一些的家族也都在观望中,差一些的也实在入不了王皇后的眼,所以这婚事便也这般一直拖着。 好在东宫也尚未择妃,等东宫之事定下,这二殿下的婚事才要提上日程,国中世家贵族中有嫡亲女儿的都免不了提心吊胆。 二殿下声名在外,国中都在猜测,若是真寻不到合适的,便怕是要同邻国联姻了。 故而这京中的世家姑娘见了他都绕道走,谁都不想摊上这等糟心的事,国公爷早前便对白苏墨交待过,这二殿下未必如外界传闻这般,但也不要有交集。 白苏墨也对他讳莫如深。 这二殿下早前为了逃避亲事,动辄便道他不娶,要娶就娶白苏墨,陛下和王皇后都很是为难。国公爷脸色也不好看,虽都知晓国公爷不会将白苏墨嫁到天家,还尤其是这二殿下府中,二殿下是拿白苏墨当挡箭牌,但白苏墨也是见了他能避多远便避多远。 国公爷的叮嘱,白苏墨便谨记在心。 看方才沈怀月的模样,应当也是清楚的二殿下名声的,白苏墨便也不多言。 沈怀月这才也有些后怕,若是被旁人撞见,还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事儿过了便罢,但白苏墨同沈怀月也长了记性,不往那偏僻之处图清净去了。 只是这半下午都过去许久了,也未见到顾淼儿来寻,白苏墨心中生出几许不妥。可先前二殿下一事过去,她也不大敢往偏僻地方去看,只能在花园中随意走走,看看能不能与顾淼儿遇上。 本就是夏日,晌午过后最是严热的时候,好在这花园中大树遮荫,一旁还有园中湖,漫步其中不时有湖风吹来,若是走得不快,倒还凉爽。 白苏墨同沈怀月一路闲聊,正好听见经过之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我先前真见到沐敬亭了,往凤暖殿那边去了,应是去拜见太后的。” “谁?沐敬亭?不可能吧,听说早前沐敬亭的腿不是摔断了?几年前也离京了,你可是看错了?” “没看错,沐敬亭生得那般风华,哪会叫人错认?错不了,是拜谒太后去了。” “那……可是沐大人亲自推得轮椅?” “真不是,我见沐敬亭已与常人无异,倒确实是同沐大人一道的。” “怎么会?当年不是说太医都束手无策?” “兴许……传闻错了?” “不应当啊,当年沐敬亭也是同安平县主定了亲的,若不是太医院有确凿的消息,安平郡王如何会去亲自退亲?此事在京中不也曾闹得很大。” “谁知道呢!眼下好了,沐敬亭好好回来了,简直是打安平郡王的脸。” “可不是吗!要不此次太后寿辰,又并着宫中好几年没有办中秋宫宴了,安平郡王怎会不回京?兴许就是知晓沐敬亭回来了,心中理亏,又怕撞见,故才未到的……” “但……今日在凤暖殿不是见着安平县主了吗?” “……这便不知道了。” …… 虽走得慢,但对方迎面走来,很多便过身,白苏墨只能听到这几句。敬亭哥哥若是去拜见太后了,那便是今日晚宴不会露面了。 白苏墨心头忽得有些失望。 想起今日付婉珊也来了宫中,莫非,付婉珊入京是来见敬亭哥哥的? 想起许久之前,她还跟在敬亭哥哥身后去看付婉珊,一切都好似不过前日之事,眼下却已物是人非,白苏墨心头嗟叹。 忽的,只听“噗通”一声巨响! 白苏墨忽然回神。 “是有人落水了,就在前面。”沈怀月却看得清清楚楚。 “出事了出事了!”很快,前方便不知谁唤了一声,周遭的人都涌了过来,“谁会游水!谁会游水!救人哪!” 唤人的是一管事内侍。 今日入宫人多,人手都被调到各处帮忙去了,可若是有人落水,也应当会有就近的宫女和内侍官营救。 果真,听那内侍官哭腔:“哪位会水,救人命啊,当值的内侍官去茅厕了!” 落水之人都唤不了救命,白苏墨见那人扑腾两下便往下沉了去。 时间紧迫,若是等别处的侍从和内侍官,宫女来怕是要出人命,这内侍官是机灵的。 可眼下这端都是女眷,怎么救人! 眼见人都快沉得没底了,沈怀月想也不想就往前去,寻了近处,脱了鞋便往湖中跳去。 “怀月!”白苏墨撵上前去。 “噗通”一声,周遭都是惊呼声。 “这人是谁!” “这是鸿胪寺少卿的女儿,沈怀月吧!” “还愣着做什么,叫太医啊!” …… 左一句右一句的,当值的内侍官全然傻了眼儿。 白苏墨撵上前去,全然没想到沈怀月竟是如此仗义之人,而且水性如此好,落水之人头发耷拉,看不清脸,但从衣着来看,定是今日入宫赴宴的。 “帮忙!”沈怀月喊了声:“湖中有水藻!” 岸上顿时又是一阵惊呼。有水藻便易缠脚,再通水性的人一旦脚被缠上,别说救人,就是自己游上来都不可能! “来人哪,再来人帮忙啊!”内侍官也慌了。 可早前说要救人,除了沈怀月外便没有旁人动弹,这其中肯定也有会游水的,只是顾忌着眼下在宫中,若是生了旁的乱子什么。而眼下,听到沈怀月说湖中有水藻,旁人更不敢动弹,只怕将自己都牵连下去。 白苏墨倒是想去,可她只会简单水性,游上一两步可以,但下水救人绝对是添乱。 可眼看周遭没有旁人,沈怀月也越渐吃力。 白苏墨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正要跳水,却被一只手给扯了回来,白苏墨恼火回眸,却见有人一幅懒洋洋的模样道:“得了,别添乱了,自己都是三脚猫还去救人……” “二殿下……”白苏墨脸色都是白的。 只见容徽脱了鞋,伸了伸腿脚,似是在做准备工作,顺便目光盯着沈怀月那头,好笑一般:“哟,还真有逞能的!这不是先前那个夸夸其谈的丫头吗,挺牛的呀,敢在宫中随便跳水救人,我还以为这宫里就我这么一个,得,先看看再说。” 容徽手中动作果真停了下来,改做压腿之类的了。 “二殿下。”白苏墨脸色都白了,“人命关天……” 容徽不以为然,“对啊,我又不叫容天。” “……”白苏墨看了看他,脸都气红。 容徽还在一侧指点江山:“你看啊,这游水的姿势就不对,要不怎么浮不上来,劲儿都在手上了,腿脚没使上劲儿……” 白苏墨打断:“湖中有水藻!” 容徽眸色忽得一怔,也不待白苏墨再说旁的了,如泥鳅一般,纵身便跃入了湖中。 岸上又是一阵惊呼。 白苏墨被溅了不少水。 这人真是! 白苏墨本想抱怨几句,可见他已游到沈怀月附近,看了看情况,又沉到了水中去看了看,方才接过她手中的人往岸上游。 待得游近,才见容徽手中扶着的人是王皇后的女儿。 加上容徽已游到岸边,这岸上的本就都是女眷,便都涌上来帮忙了,根本无人搭理沈怀月。 而此时,就见容徽游了回去。 将沈怀月托起,吸了几口气,又交待了几句,这才又潜下水中去,应是替她解开脚下缠绕的水草去了。 白苏墨心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恰好,公主身边的宫女和内侍官也寻了来,这周遭的人才都退开了去。先前应是贴身宫女得了吩咐去拿东西,才没有留意到主子落水。公主金贵,很快便移到了就近的寝殿中,唤了太医来诊治,倒是没有大碍。 沈怀月这头却似脱力了,最后是由容徽抱上来的。 内侍官见了都傻眼了:“二……二……二殿下。” 白苏墨赶紧从他手中接过人,将先前那群宫女留下的披风外袍之类给沈怀月裹上:“大人,帮忙寻个地方,人都凉透了!” 内侍官看了看容徽,也一身湿透,模样狼狈。 容徽在,他自是要先估计容徽的。 可这沈小姐又是个姑娘家…… 容徽睨他:“我要你管啊!” 内侍官吓得一哆嗦,赶紧照白苏墨的做。 白苏墨没做迟疑,跟着内侍官,扶了沈怀月便一道走。 白苏墨虽然没说旁的,但心中清楚,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沈怀月是容徽亲自救起来的,沈怀月在容徽怀中,连衣裳都湿透了,怕是…… 只是沈怀月尚在哆嗦,白苏墨只得宽慰她。 很快,寻了处小阁,内侍官利索又寻了更换的衣裳来。 但今日之事,诸多人看见,内侍官也不敢隐瞒,这头伺候好了,便朝风暖殿那头报信去了。 虽是八月,水中呆这么久,人也凉透了,沈怀月换了衣裳,也在微微发抖。白苏墨心知肚明,半是凉透的缘故,半是心底担心的缘故。 方才幸亏是容徽帮忙,否则她和平阳公主怕都水草扯住,一道沉到水底去了。 可容徽是男子,又是名声这么不好的男子,容徽将她救上来,便等同于她的名节毁了,沈怀月先前抑了许久,见眼下屋中没有旁人了,便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终究是个女儿家,出了这等事,谁心中会好过? 白苏墨想宽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宽慰的好。 若是没有容徽相救,沈怀月怕也是被水草拽到湖底了。 可先前若不是沈怀月相救,平阳公主许是也没了。 最后救人的反倒捉襟见肘,在岸上看热闹的反倒安然无恙,白苏墨头一遭觉得词穷。只得让沈怀月靠在自己肩头哭,也不好说旁的。 不多时,太后身边的内侍官来了,说太后和王皇后要见沈怀月。 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先过太后和王皇后这处的。 内侍官不敢耽误,赶紧命人将沈怀月带去。 白苏墨有些担心,想一并上前,内侍官拦下,悄声道:“白小姐,这事儿您就别掺和了,太后和皇后娘娘自有定夺。” 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又深得太后喜欢,内侍官不敢怠慢。今晨,本就是这内侍官领白苏墨和沈怀月一道去凤暖殿的,也知晓白苏墨和沈怀月交好,这内侍官便额外多说了几句:“眼下,陛下和二殿下都去了,旁人也都屏退,白小姐你就是跟去也没旁的法子。再说了,咱们陛下和太后,皇后娘娘都是明事理的人,沈姑娘可是救了公主,还能让沈姑娘吃了亏去?鸿胪寺少卿沈大人本就是寒门出身,是一步一步做上这鸿胪寺少卿位置的,兴许此番是福气也不一定?” 内侍官的话再明白不过。 鸿胪寺少卿并非京中要职,沈家也并非高门邸户,若是换作往常,二殿下的婚事怕是同沈怀月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去,以沈家的家世,便是容徽平日声名在外,这沈家也入不得天家的眼,沈怀月连做侧室的资格都没有,要入二殿下府邸顶多是做个侍妾。 内侍官会如此说不无道理。 白苏墨心中揪起。 可沈怀月先前还在憧憬有一日可去西域,若是入了天家门,哪里还能得这般多自由? 况且又是容徽! 白苏墨垂眸。 ****** 许久之后,也未有消息从凤暖殿那头传来。 但沈怀月落水,由二殿下救起一事倒是在宫中传开了。 光是白苏墨这一路,都私下听见了好几次。 白苏墨心底烦闷,这一路旁人招呼她,她都好似几分恍惚,临到晚宴入席前,才见得顾淼儿。 顾淼儿也一脸心有旁骛模样。 见到白苏墨,也似压了一肚子的话。 两人自午宴分开时,便都各自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 白苏墨这头是沈怀月跳水救人,而后被容徽救起,然后被太后的人唤去问话。而顾淼儿这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听顾淼儿说,她跟了许雅一路,许雅一直想甩开她,她中途也确实被许雅甩开了,寻了许久才寻到。 白苏墨诧异:“她单独去见谁了?” 顾淼儿悄声道:“应是约了沐敬亭,许雅她……许雅他……” 顾淼儿有些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了?”白苏墨心底微颤。 顾淼儿附耳道:“许雅应是想旁人见到她私会沐敬亭,然后衣衫不整,可谁知来的人却是许相……许相当下脸色就变了,扇了许雅两耳光。幸而当时没有旁人,许相脸色难看,也未同我说话,便脸色黑着,直接带了许雅离宫了。” “你说什么?”白苏墨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淼儿做了个“嘘”声的姿势,轻声道:“你不知我先前都怕死了,许雅她这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做这些事情,也亏得沐敬亭是个脑子清醒的,否则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你是没见到先前许相的模样,许相早前是最疼许雅,可许相对许金祥是棍棒相加的,苏墨,我真怕……” ※※※※※※※※※※※※※※※※※※※※ 对不起菇娘们,最近两天用了防盗章,今天开始没有了 请大家见谅~ 另外6k的防盗章替换成9k的,大家不会吃亏哒。 今晚还有一更,赶紧去码去啦 晚上再见,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7章 尘埃落定 第67章尘埃落定 真怕她被许相打死! 真怕她将沐敬亭拉下水! 真怕她将沐敬亭拉下水的同时, 也让她自己声名扫地, 让许府声名扫地, 沦为京中贵女圈的笑柄。 …… 她们自幼一同长大,顾淼儿是说什么都想不到许雅会做这些! 难怪她之前会对白苏墨恶言相向, 难怪她之前在白苏墨面前咄咄逼人,恨不得出口便能将人重伤,原来, 竟是沐敬亭的缘故。 顾淼儿心中比早前白芷书院之后还难受上几分。 许雅为何要如此? 今日是太后寿辰,许相此时却忽然带了许雅离宫, 哪能不遭人非议? 这宫中哪个是傻子! 顾淼儿兴叹。 可许相也是对的,世上没有纸能包得住火,若是再在宫中多呆,兴许会生出旁的乱子。的确应当趁着宫中无人知晓,赶紧先离宫去, 免得夜长梦多, 再出旁的事端来。 其实照理说,此事应会沿着顾淼儿的担忧发展。 许相忽然带了许雅离宫,宫中定会众说纷纭。 可沈怀月忽然落水, 又被容徽救起一事却毫无征兆席卷了整个宫中,宫中都在窃窃私语此事, 还有谁去留心许相和许雅离京了? 宫中这头本是太后的寿辰,又忽得来了这么一出, 更是手忙脚乱。 沈怀月和容徽全然充当了许雅一事的挡箭牌。 直至晚宴时候都几乎没人留意。 顾淼儿心底唏嘘。 只是太后寿辰的晚宴, 太后, 陛下和王皇后均迟了,虽无人主动提及,各个心中都是心知肚明了,太后等人迟迟未到怕是同沈怀月和二殿下一事脱不了关系。 照说这类事情处理起来倒也简单。 左右一个落水,一个救起,凑成一对便成了。 只是这鸿胪寺少卿沈毕本就是寒门学子一步步做上来的,沈怀月的出身做不上二殿下的侧室。陛下虽然处处责罚二殿下,但有心人稍稍想一想,便又能摸得出其中一二,就是二殿下这般胡闹,陛下都还维护,是内心真疼爱这个儿子。 可稍加打听,便应知晓,今日沈怀月是救王皇后的女儿骄阳公主才落水的,这事儿便不同了。就算不看沈毕的颜面,还需得看王皇后和公主的颜面,否则人沈怀月为了救公主落水,好好得却成了二殿下府中的侍妾,这传出去不是打王皇后和公主的脸吗? 所以都在猜测,陛下应当成一对美事,抬了沈怀月做侧室,这事便迎刃而解了。 听闻早前陛下就同二殿下去了太后的凤暖殿,可眼下都过黄昏了,竟还未到晚宴上,可想而知,此事怕是出了曲折! 但这当事人就容徽和沈怀月两个,还能出什么纰漏? 自然只能是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 但沈毕在朝中连权贵都算不得,沈怀月便是心中委屈也不能抗旨不准,想也想得到应是另一个不干了! 这事儿便成了难题! 今日都知晓沈怀月落水了,救她起来的人是容徽。 然后容徽死活不娶! 这沈怀月日后还怎么做人? 白苏墨心底也为沈怀月捏了一把汗,要说这京中一等一的混账羔子非容徽一人莫属,连陛下和太后都拿他有气无处使去。 若容徽死活不愿意,最后还是在陛下和太后的逼迫下娶了沈怀月,日后吃亏的也还是沈怀月。 白苏墨幽幽一叹。 沈怀月这般仗义的女子,怎么就摊上了容徽这么个泼皮无赖的! 白苏墨指尖都微微攥紧。 晚宴都过了小半个时辰,厅中才见国公爷和沈毕一道入了厅中。白苏墨见到爷爷来,心中才舒了口气,却见爷爷脸色不是很好看。 而一侧的鸿胪寺少卿沈毕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晋元本是同白苏墨一桌,见国公爷来了厅中,苏晋元便去了临侧。 苏晋元看了看白苏墨,白苏墨也一幅不知如何回事的表情,爷爷早前交待过,晚宴前他怕是就会回府,连白苏墨都不知他还在宫中,看这模样,应当还是同沈毕沈大人一道从太后凤暖殿那边回来的。 这事儿便蹊跷了。 苏晋元心中顿时不好预感,白苏墨也忽得心底上提。突然想起容徽早前就惯来拿她当幌子,动辄便是非她不娶! 莫不是……此番又来了? 所以陛下和太后才迫不得已将爷爷请了去? 思及此处,白苏墨心底一沉,难怪眼下见爷爷的脸色如此难堪! 定是容徽又扯了她出来当挡箭牌! 果真,白苏墨悄声问:“爷爷可是自凤暖殿回来?” 国公爷看她一眼,轻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听听就好。” 爷爷这般说,便是事情压下来了。 换言之,也真是容徽那家伙借机生事。 容不得白苏墨多想,陛下携了太后和王皇后也来了厅中。厅中皆尽起身,男子拱手,女子低头相迎。 天家威仪不能失,今日是太后寿辰,落座之后便由硕帝亲自举杯,邀场中一道恭贺太后寿辰,厅中复又纷纷起身,一道畅饮。 而后是歌舞助兴,期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半分没有提及早前之事。 可看爷爷模样,白苏墨又不好问。 但一直未见容徽和沈怀月入厅中。 这么大的事,宫中断然不会不声不响,也不给众人一个说法,容徽和沈怀月两人的事应是要放在宴会靠后来说的。 沈怀月人好,白苏墨心中替她不值! 就算此番能做二殿下的侧室,在京中一门殊荣,沈家日后也可平步青云,但却是糟蹋了沈怀月这么好好的一个姑娘! 白苏墨心中藏了事情,便没怎么饮酒。 等酒过三巡,王皇后果真借向硕帝提起了容徽的婚事,大致意思,今日是太后寿辰,想借太后寿辰的吉日,给容徽定下婚事。 这厅中谁人不八卦,都在等这一刻。 歌舞退去,乐曲声也停。 硕帝正好征询太后的意思,让太后给拿个主意。 都知是借太后的口,给沈怀月抬个名份,只是这话怎么个说道对沈毕的颜面来说却大有不同。 厅中都目不转睛看向太后,白苏墨也不例外。 太后生得慈眉善目,便是厅中都知晓缘由,一番话自太后口中说出,厅中又觉言之凿凿。 大致便是二殿下年纪不小,性子尚需磨练,得在京中寻一知书达理的姑娘,出身门第倒是次要,需得知礼懂礼,可与二殿下相互扶持之类…… 可这“知礼懂礼”四个字就大有说道了,知礼懂礼哪有什么标准可以衡量,太后觉得知礼懂礼便是知礼懂礼。 厅中便晓沈家这侧室的位置是定下来了。 甚至有临近之人,悄悄举杯,准备向沈毕道起。 可太后一袭话未毕,又接着夸赞了沈怀月几句,这厅中忽觉蹊跷起来。 东宫尚未即位,二殿下也自是二殿下,日后东宫登基,这二殿下也自是要封亲王的,太后先前夸赞沈怀月那几句,如何听如何不像抬举一个亲王的侧室,倒像…… 倒像正妃一些。 先前举杯要敬沈毕的人,眼下脸都僵了。 这厅中忽然都不知什么接下来的剧情是何走向? 这沈怀月……鸿胪寺少卿沈毕的女儿……要入主日后的亲王正妃之位? 这怎么可能! 厅中纷纷面面相觑! 虽然二殿下名声在外,稍有些底蕴的世家都不愿意将家中嫡女嫁于二殿下做正室,可这毕竟是亲王王妃之位,便不是嫡女,也有庶女,再不侄女……怎么都不能轮到沈毕一个两袖清风读书郎,虽挂个鸿胪寺少卿之职,实则没有半分实权的寒门学子头上? 莫不是…… 厅中忽得都有些通透了,可是陛下想从寒门学子之中树自己的亲信,便想到了自底层一步一步做上鸿胪寺少卿的沈毕来了? 若是如此,这风向便变了。 谁还顾及得了这二殿下究竟是选了沈怀月做正室还是侧室,想得便都是如果陛下要提携寒门学子了,树立这批人的威信,那势必会拿旁的世家贵族开刀。 一时间,这厅中都各怀心思起来。 所以当太后提及沈怀月品貌兼优,更知礼懂礼,十分合她眼缘,宜做容徽正室的时候,厅中的年轻后辈都僵了,但年长的,老谋深算的却一人都没吱声,便跟着纷纷附和,年轻后辈便也只能跟着恭贺。 白苏墨便都楞了! 沈怀月做容徽的正室?这倒是出乎意料之事! 亲王的正室与侧室全然不同,况且,放在容徽身上更甚,若是这正室已放了沈怀月,这京中哪家世家贵族愿意将女儿送到容徽府中,屈居沈怀月之下? 沈怀月若是以正室的身份嫁到容徽府上,旁人便不好说三道四了,沈怀月日后成了正妃,也自然不会受旁人欺负。 若非要说比早前想得好,也只能是这点好! 可对方是容徽,白苏墨还是替沈怀月不值。 …… 太后的寿宴便在容徽和沈怀月的赐婚中落下帷幕。 马车回国公府的时候,白苏墨都还有些恍然,想起沈怀月今日同她说起她在各国的见闻,和对西域商路的见解,以及下水救人时候的魄力,兴许…… 还真能降得住容徽这头倔驴子? 国公爷则是全程脸色不太好看。 虽不知晓在凤暖殿出了何事,为何连爷爷也请了过去,但最后容徽的似是同她没有关系,白苏墨心底还是暗暗庆幸。 只是临到国公府了,国公爷才沉声道:“竟然拿我当枪使!”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一怔。 国公爷全程黑脸眼下才有了出处,他二人只听国公爷问:“今日大殿中的这出戏可还好看?” 白苏墨和苏晋元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国公爷正欲再说些什么,但马车已行至国公府门口,缓缓停下,国公爷随意撩起帘栊,目光却是微敛。 白苏墨顺势望去。 钱誉…… ※※※※※※※※※※※※※※※※※※※※ 钱誉:我好像出现的不是时候,,, ———————— 菇凉们,之前还债的加上这章今天四更啦,要废鸟~ 洗洗睡啦,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大家要对我有信心,么么哒 我会好好写的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8章 你信吗? 第68章你信吗? 钱誉的马车也方才入京, 正好行至东湖别苑门口。 刚下马车,便见国公府的马车也自鹊桥巷另一头来。 钱誉不由驻足。 他认得白苏墨出行的马车,这辆马车不是,想起今日是太后寿辰,白苏墨应是同国公爷一道入宫了, 国公爷应当在马车里。 思及此处, 马车上的帘栊正好撩起。 钱誉也未特意看向马车中,只恭敬低头拱手。 国公爷这一路气都不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好想同白苏墨和苏晋元唠叨,马车却到了国公府门口,他是随意撩起帘栊,却正好看到钱誉。 钱誉并未和他目光对视,却礼数周全。 忽得, 国公爷在宫中憋得那肚子火气,尤其是今日在宫中看了容徽那幅理直气壮的模样之后, 再看看钱誉,国公爷只觉胸中这股子气似是倏然间顺了许多。 国公爷微微敛眸,也没多搭理钱誉, 便放下帘栊。 他岂会不让人盯着钱誉? 他知晓钱誉今日一早便去了容光寺。 容光寺在京郊,来回要一整日,想也想得到有人是一路兼程。 国公爷佯装不知。 撩起帘栊, 临下马车前, 才朝车内的白苏墨道:“说两句话便是。” 白苏墨微微一怔, 既而道好。 她还以为爷爷是装作没看见钱誉…… 国公爷又朝苏晋元道:“你晚些同苏墨一道回来。” 苏晋元赶紧应好:“是是是,国公爷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姐。” 国公爷下了马车,瞥了钱誉一眼,仍是未应声便往府中去。 石子赶紧迎上,跟在左右。 马车这头,白苏墨才笑笑。 苏晋元搭手,扶了白苏墨下马车。 钱誉这端,听脚步便知国公爷已经入府。 只是入府却未同钱誉置声,肖唐看在眼里,心底有些替少东家担心。 钱誉却是不怎么在意,国公爷是长辈,他理应敬重。 国公爷的性子相处半日他已摸得七七八八,国公爷惯来傲慢,既是白苏墨也在车里,国公爷定然不会主动与他说话,若是如此,便等于释放旁的信号于他。 既然知晓国公爷不会做,钱誉心底自然也不怎么在意,便其实也不必肖唐操心。只是闻得脚步声入了府内,钱誉才收手。 却听得旁的脚步声上前。 钱誉方才抬眸。 他先前只知白苏墨在车中,低眉行拱手礼并未看见,眼下抬眸,才见一袭孔雀蓝的玉织锦缎衣裳缓步行至跟前。 钱誉微怔。 肖唐亦见过白苏墨多次,也知白苏墨平日里多喜素雅,鲜有见她穿过鲜艳颜色。 但白苏墨生得极美,便是平日里的素雅示人都可见一瞥,盛装下的白苏墨肖唐这还是头一次见,便是一身孔雀蓝,并非大红大紫却已璀璨夺目了去。肖唐只觉不由站直了身子,庄重了神色,好似怕被她瞧了不好的懈怠之处去。 肖唐眉间忽得清明,才晓白苏墨为何平日里要素雅迎人,这般容颜如玉,不苟言笑都可动人心魄,更勿说今日这般妆容明艳,衣着华贵。 更尤其是,当下,冲着少东家的弯眸一笑。 肖唐心底忍不住笑意。 只觉得少东家此时应当脑中,心中皆空了。 肖唐果真转眸。 只见钱誉似是自先前起,眸光便凝在白苏墨身上,从未曾移目过。 入夜后,鹊桥巷内灯笼高挂,灯火稍稍有些昏黄,旁人自是看不清。肖唐就在近侧,却见那灯火昏黄下,少东家的耳根子似是微微红了。 肖唐忍不住低眉笑笑,问候了一声“白小姐”好,便借故敲门,牵马车回东湖别苑去了。 苏晋元便也未主动上前,先前国公爷交待他晚些同白苏墨一道回来,又没有交待他要去仔细听人家说什么去,总归都在国公府和东湖别苑门口,两人之间不过几句话,几个眼神的功夫,若他还要上前去干扰,才是不仗义不是? 苏晋元遥遥笑了笑,算作问候。 钱誉亦回礼。 片刻,眸间便只得容下一人。 回京路上,他并非没有想过,他今日入宫给太后拜寿,必定极尽妆容,他亦见过她在紫薇园时的光彩夺目,料想今日应当更甚。 可便是如此,今夜见到她的第一眼,也觉容华璀璨,无声动人。 好似初次在容华寺见她时,他分明留意到她,却不着声色,而是抓着赵十三的事言辞凿凿,见得她脸上笑意,仿佛周遭便皆黯然失色,唯独她所在之处,一缕光泽。 而当下,清风晚照。 她朝他走来,盛极容颜,笑若清风霁月。 他怎么移得开目?便是让他单膝屈于她身前,托起她的指尖,他亦心底从容。 只是明知这般出神,任由她踱步到身前,钱誉心底仍免不了砰砰砰直跳,好似下一刻便会跃出胸膛一般,直至她莞尔开口:“不是说明日才回来?” “唔。”他瞥开目光,“舅舅有事,便先离开了。” 【想见你。】 白苏墨低眉笑笑:“见到了?” 钱誉微滞,脸上先前故作的镇定,似是在她面前惯来无从遁形。 钱誉奈何笑笑,还是尊崇内心:“你今日很美。” 白苏墨轻声:“昨日不?” 钱誉并非不善言辞之人,只是在她面前回回语塞。早前还只是耳根子微红,眼下,却红至了脸颊处。 钱誉有些恼火:“白苏墨……” 但大凡见了她,都由不得他。 【你果真天生是来克我的。】 白苏墨眸间笑意,“爷爷先前说,让我说两句话便回……眼下,似是说到了……” 钱誉抬眸看她。 眸间略微怔忪,似是没料得。 白苏墨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他眼中果真慌神,“苏墨……” 【要不要拦下她?】 白苏墨才又笑笑,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苏晋元,又朝钱誉道:“明日中秋,京中有赏灯会,我同晋元自宫中出来便会去……” 他唇畔勾勒。 “走了。”白苏墨亦低头,双手备在身后,两手指尖勾了勾。 他眸含笑意目送她。 只是方才走出两步,她又俏皮得沿着原路倒着回来,就停在他跟前。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你信吗?” 钱誉微怔,不知她何意,便凝眸看她。 她却轻声道:“我知道今晚你会回来……” 钱誉心底都好似倏然漏了一拍。 【砰砰砰———】 白苏墨忍俊,复又轻声:“明晚宝胜楼等你,你若不来……我便同旁人赏月去。”言罢,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钱誉好气好笑。 “走了,晋元!”她依旧双手背在身后,只是同他一袭话闭,走路得姿势都似是欢欣鼓舞起来,就差在国公府门口连蹦带跳。 “这么快,真的只说了两句不成……”苏晋元自是意外。 “答应了爷爷的,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白苏墨眼底都写满了笑意,“其实不止两句……” 苏晋元心底忍不住唏嘘,这空气里的甜意都腻人了些。单单见人家一面,说上一两句话就欢喜成这幅模样,这样的白苏墨自小到大他还真是没有见到过。 苏晋元这才远远向钱誉拱手致意,算是作别。 钱誉也拱手。 苏晋元本想再招呼一声,白苏墨已扯了他的衣袖往国公府里去。 苏晋元只得作罢。 钱誉笑笑。 …… 目送她至府中,她便是再未回头看他一眼,他心底也似塞了一团暖意,经久消散不去。 —— 你知道吗? —— 我知晓今晚你会回来…… 国公府门口已无她身影,耳畔还似有余音。 钱誉垂眸笑笑。 她不知她如何处处将他拿捏于心的? 却也未尝不好。 只要她有心。 一侧,肖唐酸溜溜打趣道:“少东家,人家白小姐都进府许多时候了,就这么看着,还能将人看出来不成?” 钱誉转眸瞥他。 这才转身往东湖别苑回。 肖唐“啧啧”叹了叹,快步撵上,跟在他身后轻声笑道:“难为我们少东家一日之内往返京中和容华寺一趟,就为了眼巴巴盼着同白小姐说两句话……” 钱誉脚下驻足。 肖唐也不见停的:“白小姐是偷偷亲了我们少东家?还是勾了我们少东家手指?怎么我们少东家就同人白小姐说了两句话不到,整个人都似坠了糖罐子一般?” 钱誉实在恼火:“你作死是不是?” 肖唐见他是真的恼羞成怒了,这才噤了声,讨好笑笑,才撒腿跑开了。 钱誉心底繁花似锦。 心底微澜,便俯身撑手在凉亭的凭栏边,手中握着方才随意拾起的一枚石子。 眼前的池水已盛满了一池的星辰柔光,好似她先前眸间的柔和暖意。他心底微动,一枚石子抛入池中,悠悠起了一丝涟漪,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钱誉伸手松了松衣领。 入夜许久,这夜风里也未见半分轻悠凉意。 有股子莫名的燥意。 钱誉目光凝在池水的倒影里,却不觉想起先前那道曼妙身影,一颦一笑里,都似是不经意得携了女子特有的妩媚。 尤其是那句“见到了?”,分明带了几分挑.逗与娇嗔在其中。 钱誉喉间微动,只觉空气中都兀得更燥热了几分。 白苏墨,你我二人何时才能成亲? ※※※※※※※※※※※※※※※※※※※※ 钱誉:,,,,, —————————— 出门一趟,先发一章,还有一章晚上来,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69章 此地无银 第69章此地无银 翌日又是早起。 昨日是太后寿辰, 大凡入宫的都要单独在太后面前贺寿, 故而要去的早,今日是中秋宫宴, 不必依次在太后面前等着露脸,便要清闲得多。 流知等人已将衣裳和头面备好,白苏墨洗漱好, 宝澶等伺候更衣, 流知给白苏墨梳妆,胭脂和平燕则在一旁给流知打下手。 宝澶和缈言在一侧看。 大凡入宫,白苏墨的妆容都是流知打点的。 流知心细, 手又巧, 还耐心。虽平日里忙了些, 可有空的时候便喜欢翻翻各式的发饰册子,对京中的时兴更熟稔于心。 “流知姐姐手真巧, 我何时也能学会便好了。”缈言不免感慨。 宝澶摊手:“我是没这天赋, 学不会了。” 流知唇瓣勾了勾:“那等胭脂和平燕出师了,再教你。” 缈言拍手道好。 听她几人说话, 白苏墨莞尔。 胭脂叹道:“小姐今日似是心情很好。” “有吗?”白苏墨心虚摸脸。 胭脂道:“同昨日比。” 白苏墨心底这才松了口气,应道:“昨日是起得太早了, 还有些没睡醒,今日起得更晚些,精神便更好罢了。” 也是, 几人也未多问。 只是流知多看了她一眼, 平素里小姐哪里会多解释此事? 怕是心头有顺遂的事。 今日是中秋宫宴, 宫中来得人比昨日要多得多,可往往人越多,越容易糊弄过去,白苏墨昨日回府已同苏晋元说好了今日自宫中出来赏花灯之事,苏晋元很是痛快,一口便应承下来,可眼珠子叽里咕噜得转着,她偏偏那时又听不到他心底在默默打什么鬼主意。 她今日还约了钱誉,于是自睁眼起,心底便隐隐期许,也不似昨日清晨那般怎么叫都叫不行,浑浑噩噩被拉去沐浴。 今日不仅精神好,还能正襟危坐看着流知给她梳妆。 流知给她插上最后一枚簪子,尹玉也掀起帘栊,侧身让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端了早点来。 这宫中的宴会,无论是午宴还是晚宴,惯来都是吃不饱的。 都是京中贵女,在宴会中筷子便不能多动,多动便是引人注目。宴会上多觥筹交错,菜式本就是陪衬,白苏墨是从未吃饱过。所以只要她入宫,尹玉便会让厨房的早点多做些,免得白苏墨一整日饿肚子。 昨日虽然容徽最后的赐婚与她无关,但爷爷的脸色不好看了一路。 最后连当枪使这样的话都不吐不快了,可见凤暖殿的时候,容徽定是将爷爷气得不轻。爷爷今日晨间便让齐润来了苑中,说他身子不爽利,今日不入宫了,让她与晋元同去便是。 白苏墨虽不知容徽又做了何事,但容徽和沈怀月的婚事是太后金口玉言的,沈怀月的身份便是定下来了,今日的中秋宫宴沈怀月一定会出席。 昨日一场闹剧,谁也没想到最后二殿下的婚事竟会先于东宫定下。 而顾淼儿所说的许雅之事,太过骇人听闻,今日若真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是许雅,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生出旁的波折? 许相昨日的反应,便知心底恼羞成怒。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这个时候了,便是许相想反悔也不是容易之事,动辄便能得罪天颜,更不能直接向天家道起。 许家今日肯定如履薄冰。 …… 想起许雅昨日所行之事险些将沐敬亭牵连进去,白苏墨忽得失了胃口。 沐敬亭此番回京已是艰难,爷爷虽口中不说,但私下多有维护,昨日之事若许雅真的得逞,那敬亭哥哥便真毁了。 不仅敬亭哥哥,整个沐家都会受牵连。 若许雅真的为了敬亭哥哥好,又岂会做得出这种事? 一己之私而已,最后若是得逞落得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许雅真正爱的人是她自己,才会觉得事事都是别人亏欠与她,最后不如人意时便才会铤而走险,连心中喜欢的人都一并搭进去。 这样的喜欢又算的喜欢? 白苏墨怔忪之际,苏晋元已来了苑中。 白苏墨不再去想许雅之事。 只是苏晋元这一进外阁间,外阁间内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愣住了。 尹玉、缈言、胭脂和平燕几个是相互对视了几眼,然后偷偷掩袖笑笑。 流知是低眉笑了笑。 宝澶则是直接上前,边笑边打趣:“呀,我们表公子今日的穿着打扮如此用心,简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白苏墨瞥了一眼,难怪这几个丫头会笑。 白苏墨自己先前那些糟心事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今日这事做什么?”白苏墨也笑。 苏晋元见这一屋子姑娘都笑作一团,自己都有些迟疑了,连忙伸手,瞧瞧可是何处不妥了去?可也没见哪里有什么异处…… 苏晋元遂才支吾:“今日不是宫宴吗……自是……自是要穿得妥当些……”言罢,又拢了拢眉头,“可是何处不妥?” 这一说,屋中又都笑了起来。 白苏墨放下手中碗筷:“不是有不妥,而是太妥当了,同平日完全判若两人,知晓的都知今日宫中有中秋宫宴,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会何方加人……” 白苏墨言罢,屋里又纷纷笑起来。 就连苏晋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反正连白苏墨都这么说,便是说这身会得佳人了,苏晋元不仅不怒,心情反倒更是好了起来。 在她一侧落座,朝身旁的缈言道:“还有碗筷没,我也还没吃呢!” “有有有,奴婢这就去拿。”缈言赶紧福了福身,然后快步出了外阁间。 一句话的功夫便拿了碗筷折回。 白苏墨一面喝粥,心底一面笑。 早就猜到这家伙有问题,早前来京中也没见他这么积极要入宫给太后拜寿,参加个宫宴什么的,此回不仅热情还殷切,尤其是今日这身装束,人都提起了好几分精神,比平日里不知精神了多少。这要不是今日眼巴巴盼着入宫见什么人,她连舌头都能咬了去。 白苏墨笑了笑,这家伙瞒得甚好,连她都没有说起过。 眼下还在一处遮遮掩掩,此地无银三百两。 便是他不说,也好打听。 虽说今日中秋宫宴,去的人更多了些,可要寻人打听京中哪些贵女是昨日没去,今日却入宫赴宴的,信手拈来之事。 他想瞒也瞒不了多少时候。 见苏晋元开开心心喝粥的模样,白苏墨也不想扰了他兴致,今日宫宴不似昨日给太后拜寿,需得男女分开,她同苏晋元倒是可以一处,他的小秘密看还能不能藏得住! 苏晋元要有中意的人了,最欢喜的怕是外祖母莫属了。 白苏墨忍住笑意。 …… 不多时,两人搁下碗筷。 盘子也驾了马车到苑门口。 今日国公爷不去,盘子便做了车夫。 苏晋元先上马车,然后伸手扶白苏墨上来,流知几人在一侧福了福身,今日中秋宫宴,宫中去的人本就更多,白苏墨身边也带不了旁的侍婢。不过宫中的人对小姐都多有照顾,眼下还有表公子在一处,流知几人也没有不放心的。 便都福了福身,目送马车出了清然苑。 缈言扶流知起身:“流知姐姐,你先歇一歇吧,这几日忙得都怎么合过眼才是。” 胭脂和平燕,尹玉也都在一侧附和。 宝澶笑眯眯道:“流知姐姐,这一段时日都是你在忙,这几日你先好好歇一歇,这苑中事交由我来看看便是,还有她们几个帮我呢,你就放心吧。” 流知嘴角微微勾了勾:“我家中今日真还有事,要出府一趟,怕明日早些才回来,你们伺候好小姐……” 几人相继颔首。 …… 盘子驾着马车驶出清然苑,很快驶到大门口。 石子开了偏门,盘子将马车驶出。 白苏墨微微撩起帘栊,瞥了瞥对面的东湖别苑,眼底隐约含了一抹笑意。正欲放下帘栊,却见大门口有人在敲门,那身影,似是还有几分眼熟。 “盘子等等。”白苏墨唤了声。 盘子果真停下。 白苏墨才借着这功夫看清,秋末? 苏晋元不知出了何事,“姐,怎么了?” 白苏墨笑笑:“无事。” 言罢,放下帘栊,唤了盘子一声继续走。 帘栊的缝隙里,正好看到肖唐亲自出来,迎了夏秋末入府。 秋末认识钱誉? 白苏墨心底几分疑惑,忽又想起那日她同秋末说起钱誉之事,也说起过爷爷担心,秋末却说,钱誉这么好的人国公爷一定喜欢。 她当时也心有旁骛,便好奇问了句秋末是否认识钱誉。刚问完,宝澶就来了屋中,说起钱誉被爷爷叫去饮酒了。 眼下想来,秋末应是同钱誉认识的…… 白苏墨忽得想起秋末早前那时候曾兴奋对她说起,有人投了一大笔银子给她,让她开了这间云墨坊。还说这人真是有眼光,她眼下虽然落魄了些,她日后定要将这云墨坊经营得红红火火,也让对方好好刮目相看一番。 莫非,秋末说的便是钱誉? 白苏墨指尖滞了滞,当时秋末眼中写满都是期许。 难不成,真是钱誉? ※※※※※※※※※※※※※※※※※※※※ 我知道大家不喜欢夏秋末,顶锅盖,,,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0章 死心 第70章死心 来的时候尚早, 夏秋末便寻了话朝肖唐道:“肖唐小哥, 我今日来得有些早, 钱老板可起了?” 肖唐笑道:“夏姑娘,我们少东家惯来起得早, 放心吧。早前还说今日要去云墨坊一趟寻夏姑娘呢,结果夏姑娘今日便来了府中,真巧。” 夏秋末迟疑, 脸上笑了笑,问道:“钱老板寻我可是有事?” 肖唐应道:“我们少东家这两日就要离京, 往燕韩国中折回去了,本是想过来同夏姑娘招呼一声,也顺道问问生意上的事情。” 这两日就要离京回燕韩? 夏秋末心中微滞,眼中却也未显露,好似平常道:“我早前听钱老板说是九月才走, 月底是云墨坊的开张吉日, 钱老板是我们云墨坊的出资人,本还想着请钱老板剪彩呢……” “哟。”肖唐这也才想起,夏秋末上回便提起过, 少东家应当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也全然忘记了, 可人家夏姑娘是云墨坊的东家,自然看重。肖唐叹了叹, “这便有些难办了, 其实不瞒夏姑娘你说, 家中是正好有些事情要我们少东家回去过问,怕是耽误不得。” 夏秋末咬了咬唇,也叹道:“我还邀请了程老板和其他布庄的老板来观礼,本想着也是好机会,让钱老板一道见见,没想到这么不巧。” 肖唐看了她一眼,知晓她是有意说这番话给他听的。 想起这夏姑娘惯来是个主意多的,他多说无益。 肖唐便也不多言了,只道:“夏姑娘要不稍后亲自问问我们少东家?少东家的事情,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夏秋末笑笑,未置可否。 肖唐便也未说话了。 东湖别苑不小,从前苑到后苑需些时候。 夏秋末又似随意般问起:“对了,肖唐小哥,这处东湖别苑在鹊桥巷上,位置极好,周围住的也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你同钱老板是如何寻到这样一处地方的?” 肖唐脚下微顿。 忽得知晓夏秋末这是在打听,肖唐虽在钱誉面前终日嘻嘻哈哈,但在外惯来也是谨慎有数的。白小姐是国公爷的孙女,本就诸多不便,白小姐同少东家的事情便是让他打落牙齿他也知晓不能随意在外说。 肖唐早前在夏家布装的时候便不怎么喜欢夏秋末,觉得她处处都留了心眼儿,可喜不喜欢这人是一回事,生意又是一回事,再加上云墨坊筹备一事,肖唐也觉得她一个姑娘家能这般周全是实在用了些心思的,也委实难得,心底便对她也有了几分改观。 可今日夏秋末有意无意想透过他同少东家说开张剪彩之事,眼下又这般打听,怕是存了旁的心思,肖唐心中又多了几分厌烦,遂才笑了笑,客气又疏远道:“夏姑娘,这别苑是我们少东家寻的,我也只是个下人,哪好过问少东家的事?” 夏秋末也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可肖唐是钱誉身边的人,夏秋末也不愿开罪于他,便道:“肖唐小哥,你别误会,我也不是贸然打听钱老板的事情。只是我同国公府的小姐白苏墨是闺中好友,也时常来国公府寻苏墨,忽然想起你们现下也算是她的邻居,便多问了一声。” 她同白小姐是闺中密友? 肖唐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中也没见多旁的意味,便笑:“是吗?我只知这国公府的小姐姓白。” 言外之意,旁的事他皆不清楚,也不会多加妄议。 夏秋末挤出一丝笑意。 她是没曾想得肖唐的口风这般紧,还似对她处处戒备。 肖唐在前引路,夏秋末咬唇。 心中两个声音在相互争吵着,她也不知这趟为何要来? 不多时,便到了后苑的花园中,钱誉正在过这一趟来苍月的账册。早前的功夫都花在交际应酬和开拓上,昨日才让肖唐整理出来这一趟的流水,走之前总要过一遍才心中有数。 “少东家,夏姑娘来了。” 肖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钱誉转眸,果真见夏秋末跟在肖唐身后,有些手和眼睛不知应当往哪里放的局促感,全然不似早前。 钱誉尽收眼底。 却也未多问,只是朝肖唐使了个眼色。 肖唐会意上前,将桌上的账册之类收起。 钱誉请夏秋末上前坐。 夏秋末心中有事,便多忐忑,钱誉的寒暄也没听进几分,只草草应了几句。 片刻,有苑中的小厮来奉茶。 热茶滚烫,夏秋末心有旁骛,只管伸手捧起了这滚烫的热茶杯子,结果烫得一哆嗦,将茶渣摔在地上,摔碎了。 好在溅起来的碎渣子并未伤到人,热茶也没将衣裳打湿,只是夏秋末吓了一条。 肖唐闻声前来,不知苑中出了何事。 夏秋末心底有愧,没好意思开口,倒是钱誉朝肖唐道:“让人找找烫伤的药膏来。” 肖唐看了夏秋末一眼,忽得明白了,转身去做。 夏秋末也低眉看了看有些烫红的掌心,其实尚且还好,只是隐隐有些疼,毕竟是双拿针线的手,还需得做伙计。 钱誉微微拢眉:“夏姑娘,可要请个大夫看看?” 夏秋末连忙摇头:“不碍事,上了药膏便好,我这双手自幼皮糙肉厚的,还比得了旁人那般金贵!” 夏秋末说完,钱誉抬眸看她。 她心底亦懊恼! 她也不知为何会要在钱誉面前说这些话…… 是在钱誉面前试探,还是想看钱誉有何反应,夏秋末忽然很恨这样的自己,明知卑微,还要送到人跟前让人看见。 可她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便又朝钱誉笑笑:“我是听苏墨说钱老板你回来了,便想着来看看,近来云墨坊的生意很好,可我以前也没做过生意,便想着来找你取取这生意经的。谁知,刚才肖唐小哥说,你们这两日就要离京了……” 言及此处,似是便说不下去了。 眼底盈盈有泪光。 恰逢肖唐寻了药膏来,正好见得夏秋末这幅模样,便看向钱誉。 钱誉听到脚步声,亦未回头,只是伸手,示意肖唐将药膏给他。 肖唐心中诧异,少东家……该不是要替人夏姑娘擦药吧,这可使不得的!要让白小姐知晓了要如何想? 肖唐看向夏秋末,眼中便更是有些厌恶,她今日是特意来做这番小动作的吧。 只是钱誉转眸看他,他心中虽不情愿,也只得上前,将药递到钱誉手中,还是又忍不住提醒道:“少东家……” 钱誉睨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肖唐只得噤声。 反正钱誉并未让他离开,他便在此处看着,看这夏秋末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夏秋末也正好抬眸看向钱誉,眼底碎盈芒芒,摊着双手,不知心底可是在期盼什么,不由咬紧下唇,低下头去…… 只听衣裳窸窣声音,钱誉将药瓶放在她跟前的石桌上。 夏秋末怔住,愣愣抬头看他。 早前钱誉多以笑容示人,眼下虽是仍有笑意,也似是同早前并无多少差别,可她心底已然知晓,这笑容于钱誉而言,却也与程老板,祝掌柜无甚差别。 “夏姑娘,这药你先拿回去擦吧,你是裁缝,手上的事是大事。”钱誉开口,她怔在原处,又听钱誉道:“我要后日离京,若是有事,明日再说?” 是见她今日异样,又有些旁的举动,钱誉不好直接说起拂了她颜面,如此也算给了她台阶下。 夏秋末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心灰意冷,心底的两个念头在相互博弈着。 一个告诉她赶紧走,别在此处丢人。 另一个蛊惑着她,问清楚,问他是否喜欢白苏墨…… 最后,夏秋末眼底含泪,还是伸手拿起那瓶药膏,起身道:“那多谢钱老板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那祝你一路顺风,日后再来苍月。” 肖唐看看她,又看看钱誉,又看看夏秋末。 脸色少有得诧异。 夏秋末亦看见肖唐打量她的神色,忽得,好似心思被旁人都洞穿了一般,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夏秋末笑笑,点头致意,便头也不回得向苑外走去。 钱誉和肖唐都转身看她。 夏秋末别哭,她心中告诫自己。 便是这一路遇到的小厮和粗使婆子,她也强打着笑意点头。只是一双被烫伤的手都不曾有这一路的人打量她时,她脸上火辣辣得抽疼。 离了鹊桥巷。 夏秋末才寻了处街角坐下,双手抱膝,埋首在双臂间呜咽着。 其实她心知肚明,白苏墨怎么会骗她? 她只是不甘心,明知白苏墨今日要入宫,不会在钱誉处遇见,她才会来东湖别苑。 她早前分明觉得钱誉应是待她不同的,她才会来东湖别苑。手中牢牢握紧的那个药膏瓶子,就似狠狠打在她的脸上,抽在她的心底。 她先前在钱誉那叠账本里,分明看到了白苏墨早前的那枚手帕,若非珍视,岂会时时处处带着…… 夏秋末只觉脸都丢尽了,呜咽声中,只听一串脚步声停在她跟前:“怎么回回都能见到你哭,这么晦气!” 这个声音,她怎么会不认得! 夏秋末狠狠抬眸。 果真见是许金祥。 许金祥看见那双哭得通红的双眼,叹了口气,便也双手交叉,默默上前,寻她身侧落座。 夏秋末才见他也一脸丧气模样。 “做什么?”她哽咽。 许金祥沉声道:“心情不好,怕传染旁人,反正你都这幅模样,所幸祸害你得了。” “许金祥!”夏秋末吼了一声。 本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眼下,更是鼻涕都吼了出来。 又觉丢脸。 许金祥恼火:“你还是个姑娘吗?赶紧擦擦呀!” ※※※※※※※※※※※※※※※※※※※※ 今晚估计来不及再更一章了,明早9点前会更新,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1章 范好胜 第71章范好胜 待得夏秋末离开, 肖唐才叹道:“吓死我了, 方才还以为少东家要给她擦药呢……” 钱誉睨他:“你终日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肖唐委屈:“少东家, 小的早前就不喜欢这夏姑娘,觉得她心思多。她先前分明还在试探,说她同白小姐是好朋友, 拐弯抹角问这处苑子是不是白小姐寻的, 你说若真是朋友,怎么会跑来我们这里问!” 钱誉未置可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七夕游园时, 他曾诧异过苏墨为何会穿那身衣裳?他当时以为是德仪布庄的程老板有通天的本事,让白苏墨都给他颜面。他此后也未找苏墨问起, 眼下才算知晓缘由。若夏秋末同白苏墨是朋友,这身衣裳应是夏秋末给白苏墨,白苏墨才会在七夕游紫薇园的时候穿。 夏秋末同白苏墨恐怕还是关系匪浅的朋友。 但方才他又不是瞎子。 连肖唐都能看出来的名堂, 他岂会不明白? 夏秋末是个聪明人。 他让肖唐拿药膏来,便是借药膏表明心意。 夏秋末不会看不明白。 以夏秋末的聪慧程度, 便是不直接点破, 日后应当不会再存旁的念头了。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同肖唐说起。 见他不悦,肖唐也不多说旁的, 转身就走也不多搭理他。 钱誉不由轻哼,这家伙的脾气是渐长了! 只是肖唐的事情一过,脑海中便又想起白苏墨来。 指尖轻敲桌沿。 若苏墨与夏秋末是好友, 夏秋末今日则是明知还特意来试探的…… 钱誉幽幽低眉, 见得先前摔碎在地上的茶盏, 心底澄澈。 日后夏秋末这头,他当避则避。 ****** 入宫的马车上,苏晋元打量了有人半晌,才道:“姐,方才见你就在出神……” 白苏墨这才转眸看了看苏晋元,又撩起帘栊看了看马车外,竟是都快至宫中了,漫不经心应道:“是走神了,不想这么快便到了。” 前面不远就是外宫门。 白苏墨说完,又看向苏晋元。 只见苏晋元整个人都似紧张起来了一般,正襟危坐,又似坐不住。也学着她一般,撩起帘栊,左顾右盼得看,似是想在这周遭寻到些什么来? 既是寻,又故作镇定,似是不想让旁人看出端倪来,反正欲盖弥彰,更显突兀。 白苏墨算是知晓他先前如何要这般问她了,本是他自己紧张,便想寻了旁的话说来掩盖。白苏墨想笑,却见外宫门值守的侍卫上前问候了一声,便是国公爷不在,也将国公府的马车带至前端,不必排队,便先入了外宫门。 今日入宫的人比昨日多了许多,不少权贵更是携了家眷一道,马车在外宫门处排了很远。值守侍卫这么一领,省了许多等候的功夫。 旁人见是国公府的马车,也都未说什么。 国公爷是三朝元老,又为苍月立下过赫赫战功,应当由此殊荣。 盘子很快驾了马车入内。 外宫门往中门的这一段可乘马车。道路算不得宽,只能并排走两辆马车,还需得留一条道给出宫的马车用,故而进了外宫门也需一辆接着一辆相继而行。 苏晋元目光一直盯着马车窗外,可马车窗外也都是马车。 白苏墨忍不住也凑上前去,好似学他一般望向窗外,好似在看除了马车可还有什么旁的可看得? 苏晋元轻咳两声,算是恼火。 白苏墨笑:“你今日是约了哪家的姑娘?” 苏晋元当即愣住,似是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明显一般。 白苏墨托腮笑道:“可我不记得你同京中哪家姑娘熟识呀?” 苏晋元脸色才缓和了些。 白苏墨断定这人肯定不是京中的,或是不在京中常住。 不在京中常住,却是今日入京参加中秋宫宴,又未参加昨日太后寿辰的,应当也挑不出几家来了,稍加打听便能清楚。 白苏墨也不多为难他。 不多时,马车便在中门外停下。 苏晋元扶她下马车。 从中门往内门去的这条路上,才明显觉得今日入宫的人数不知比昨日多了多少。 苏晋元叹道:“这宫中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白苏墨笑道:“眼下只是中秋佳节罢了,年初一时入宫拜谒的人更多,你届时瞧瞧。” 苏晋元瞠目。 “苏墨。”一侧有人招呼。 白苏墨转眸,见是付太尉,便福了福身:“苏墨见过付伯伯。” 苏晋元也跟着拱手行礼:“晋元见过付太尉。” 昨日同国公爷一处,已经见过不少京中的权贵,付太尉昨日便见过了,也不算生疏。 付太尉捋了捋胡须,问道:“今日没见国公爷?” 白苏墨应道:“爷爷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便不入宫了。” 付太尉关切了两句,白苏墨都应了。 付太尉才有些叹息:“本想同国公爷多饮几杯的,只得下次机会。” 白苏墨笑笑。 付太尉这才携了儿子往前走。 不多时,又有另一簇人招呼。 国公爷今日不在,白苏墨只得礼貌寒暄,人人都问起国公爷来,白苏墨便只能再说一遍。 几茬下来,苏晋元都替她口干舌燥,便悄声道:“我们得走快些,否则怕是还没入内门,你便口干舌燥而死了。” 白苏墨笑。 只是真如苏晋元所说一般,两人都不由加快了步伐。 昨日入宫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苏晋元是白苏墨的表弟,见他们二人一处,神色倒也妥帖。只是不少昨日未受邀入宫的人,见到苏晋元同白苏墨一处,就似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争相奔走相告,直至遇到昨日之人,才晓是乌龙了一场。 苏晋元昨日还多有不自在,今日似是便已习惯了。 只是昨日人少些,窃窃私语也不大能听见,而今日路上人多,轻易便能听了去。虽不是当面说的,可就在耳根子周围,听了也不免让人觉得尴尬,苏晋元这才叹道:“眼下,我算是几分知晓你早前说的,听不见反倒清净些了。” 白苏墨笑。 由得先前走得快了些,不多时便到了门内处。 内门处惯来检查严格,知晓今日入宫的人多,宫中又增派了人手在此处,倒似是比昨日还更快些。 今日大都是官宦携带了家眷入内,便也不分男女,就在宫中花园和几处待休息游玩的地方设置了中秋的游园会,可猜谜,可题字作诗,也可听抚琴。 内门处人多,值守的内侍官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留意白苏墨。 白苏墨也极尽低调,都依次排队到了跟前,内侍官见了她才赶紧跺脚:“白小姐怎么到了也不说一声,老奴这是忙晕了也未见到。” 言罢,又赶紧朝身侧的内侍官和宫女使眼色,两人赶紧上前给白苏墨和苏晋元做例行检查,却明显比旁人快了许多。 内侍官还在道歉:“白小姐今日可实在对不住。” “哪里,多谢大人。”白苏墨笑笑。 内侍官看着她同苏晋元入内背影,心头一阵唏嘘,可算这白小姐是个好说话的,若是今日是国公爷在,怕是早就暴躁了。 日后还得多警醒些,一忙就忘事! 心头还记着几个要特殊关照的名字,便也懒得去管当下的事情了,赶紧伸了脖子满周围找去。 当不当正不正的,还真给他找到一个也在低调排队的,内侍官就赶紧上前:“范小姐,请随老奴上前。” 范好胜瞥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寒意:“排队便排队,一视同仁。” 内侍官当下咽了口口水。 都说虎父无犬女,这范将军的女儿真是天生与旁人不同,性子也同国公爷的孙女两个极端,这宫中的人都晓白苏墨是个不怎么为难人的,最好相处。可这范好胜则是个油盐不进,哄都不好哄的主。 内侍官当下只得极尽笑容:“范小姐,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这让旁人见得老奴让范小姐你在这里等,老奴日后可怎么见范将军?” 范好胜睨他:“我先前说的话,你没听到可是?” 内侍官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只得朝她鞠了鞠躬,退到一处去了。 周遭便纷纷看向范好胜,也少不了窃窃私语的,这就是范将军的女儿,范好胜? 范好胜虽是女子,但一袭戎装,马尾一扎,军靴一穿,单手撑腰往那里一站,英姿飒爽,五官又生得精致,竟将许多男子都给比得自惭形秽了下去。 范将军近些年来一直驻守北部边关。 将军夫人和范好胜也都在北部一道,京中虽有府邸,却很少时候回京。 范好胜是真正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 范将军为人傲气,将军夫人却温和,可范好胜全然承袭了范将军的脾气。若是她回了京中,便是许金祥如此浑的人,见了她都要绕道三分,不去招惹她! 更勿说京中旁人。 当下便都见内侍官在她这里吃了亏。 可等到她排队通过检查,又向内侍官大声道了句,多谢大人! 众人便见内侍官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实在有些不知当对她笑还是不当对她笑,似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范好胜哪管这些! 通过内宫门,远远便瞧见一道背影有些眼熟。 都说她眼下能见了,范好胜心血来潮,“白苏墨!” 白苏墨并未听过这声音,可这宫中还有谁这么大能耐,大声喧哗。 白苏墨眸含笑意,转身:“好胜!” 范好胜正好上前:“白苏墨,你真能听见了……” 不待白苏墨开口应声,范好胜的目光却瞥向她一侧的苏晋元。 当即,脸色晴转阴。 ※※※※※※※※※※※※※※※※※※※※ 范好(hao,三声)胜,欢迎范好胜登场。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2章 桃花运小锦鲤 第72章桃花运小锦鲤 阴转雨, 雨转雷暴雨! “是你!!”范好胜当即伸手抚腰。 这个动作苏晋元再熟悉不过, 是范好胜伸手抽刀的标志性动作! 范好胜虽是个姑娘,可平时日同范将军一样,都是习惯在腰间佩刀的。刚好今日入宫, 众人都不得佩戴刀.剑, 范好胜的抽刀便才成了抚腰。 “呵呵呵!”苏晋元都替她窘迫, 便不由尴尬笑笑。 范好胜一身戾气被他瞬间提到了顶点。 白苏墨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何事,可范好胜的性子白苏墨再熟悉不过, 这是又被全然点着的模样! 白苏墨不由哆嗦, 若是方才范好胜腰间真有佩刀, 应是直接就将苏晋元劈成两半了。 苏晋元识时务躲到白苏墨身后:“范好胜, 有话好说!” “你给我闭嘴!”范好胜头上的火山就未熄灭过。 白苏墨诧异转眸,怔忪看向苏晋元…… 忽得想起他今日盛装打扮,似是要会哪个姑娘;而范好胜恰好便是几日前良州暴雨塌方,道路中断了四五日,范好胜别困在路上,故而没有赶上昨日太后寿辰, 今日才入宫来参加中秋宫宴…… 昨日没来, 今日来了宫中…… 白苏墨忽然嗅到了几分旁的意味。 可苏晋元压根来不及注意白苏墨的表情, 范好胜便也撵到了白苏墨身后。 苏晋元又一溜烟窜到了白苏墨身前。 范好胜便也撵到白苏墨身前。 好似猫抓老鼠一般。 而白苏墨就是中间那根柱子, 只能拄在那里看他二人绕着她转。 “范好胜……”苏晋元快撑不住。 “再说一个字!” 白苏墨好气好笑, 苏晋元也有让人像撵鸭子一般撵的时候? 可转念一想, 被范好胜撵应当是这京中天字一号危险的事情才是, 看模样, 苏晋元的逃生路线已经很是熟稔,应当是——被撵过很多次,有丰富的逃生技能,至少,好过这京中绝大多数。 而范好胜的性子,她也最是清楚。 苏晋元一开口说话,她就让他闭嘴,应当是——担心从苏晋元口中泵出些什么字眼来…… 白苏墨忽得心领神会。 “姐~~”苏晋元一声哀嚎。 白苏墨才回过神来,笑道:“好胜,你今日不宜太过引人注目。” 范好胜这才顿住。 也是,她本是回京代父亲给太后贺寿的,结果路上遇到暴雨塌方连太后寿辰都未赶上,今日若是再行事高调,倒是对太后不敬,反倒给父亲添乱了。 幸亏白苏墨提醒,范好胜这才停下。 她先前是没认出这贼子来!有两三年没在她眼皮子下晃悠了,她险些都没将他认出来,可多瞧两眼,分明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只是两年未见,个头长高了,脸也长开了! 这世上还有谁看她的表情是这幅模样! 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想起他早前偷看她在温泉中沐浴,范好胜一肚子的火气就似找不到出处,回回见了他都想拔刀子! 砍手砍脚都行! 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恼意,范好胜环顾四周。 果真见周遭皆投来好奇目光。 范好胜好似万箭齐发一般的凌目。 周遭目光便都抖了抖,又悉数收了回去。 苏晋元心底这才一松,知晓半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可剩下半条命还悬着。只是仅剩这半条命还能见着范好胜,同范好胜一处,他心底就似打了鸡血一般,想将他轰走那都是不可能的! 遂又想起今日为了见她,特意玉冠束发,又身着华服,先前被她这么追着跑了一通,应当都不像样子了。苏晋元赶紧拂了拂衣袖,正了正衣冠,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做儒雅状。 范好胜看向白苏墨:“他是你弟弟?” 看范好胜满心厌恶的模样,白苏墨委实艰难点头。 范好胜睨了苏晋元一眼,才又朝白苏墨问道:“叫名字?” “……苏晋元”白苏墨附耳。 范好胜果真一记眼刀横掠:“苏晋元,在京中,你最好别落单!” 苏晋元心底都跟着一颤。 范好胜又伸手,拽着他胸前衣襟拽到跟前,悄声警告道:“不该说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你若敢说半个字,就将你挂在城楼上,你可听好了?” 苏晋元咽下一口口水,缓缓点头。 范好胜遂才松手,一扔,苏晋元退后了好几步才站住。 范好胜这才朝白苏墨道:“白苏墨,我先走了。”她需先去凤暖殿,单独在太后跟前照面,补上寿辰问候。 白苏墨心底澄澈,便莞尔颔首。 范好胜又警告一般,瞪了苏晋元一眼,方才转身往前。 苏晋元眼巴巴看着范好胜转身,那道背影笔直修长,有着姑娘家的特有的英气,怎么看怎么移不开目,只觉脚下就似长出了轮子一般,不由自主就想跟着人身后撵上去。 “苏晋元……”白苏墨轻咳。 苏晋元才回过神来,这是宫中,可再等回眸,哪里还有范好胜的踪迹?他盼了两三年才盼到见她这么一面,就这么匆匆一瞥,苏晋元心底莫名惆怅,只得默默同白苏墨一处。 白苏墨笑:“苏晋元,我算看明白了,原来你今日盛装打扮,等着见的姑娘就是范好胜?” 苏晋元嘴角抽了抽,便等同于默认。 白苏墨肯定:“你已是全京城最有勇气的少年郎。” 苏晋元睨她。 白苏墨便笑了笑,悄声问道:“同好胜是如何认识的?” 范好胜性子是风风火火,但来得快,也去得快,能让范好胜见面便不死不休的,这京中也挑不出来几个来。 其中定然有段旷世奇闻才是。 白苏墨问完,就见苏晋元脸色一顿,不觉笑了笑,而后又拼命摇了摇头:“范好胜先前说了,我若说一个字,她就将我挂在城楼上……” 白苏墨若有所思一般:“范好胜个性耿直,却从不糊涂。若她想将你挂在城楼上,那你定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值得挂城楼……” 白苏墨言罢,苏晋元语塞,只得恼火看她。 白苏墨忍俊。 言辞间,已出了内宫门的长廊,宫中已挂满了中秋应景的装饰,虽是晨间,却似忽得开始有了几分中秋的气氛。 总归今日还要在宫中待一整日,总能再见到范好胜的。 苏晋元心中便也豁然开朗。 今日是中秋佳节,来的权贵人家便都是携了家眷一处,倒真有几分热闹的景象。尤其是到了花园处,已是人山人海。 沿途的长廊和小径处都有猜谜的红贴,若是猜中,则可到内侍官处领盖官印。 花园中每隔一段,便有类似掷沙包,射飞镖,捞鱼,对对子等小游戏,得胜的一方也可到内侍官处领官印。 这一整日之内,盖得的官印越多,越是好彩头。 到晚宴的时候,元帝和陈皇后还会亲自出题,若是能应得上这些题目的,便是加盖帝印和后印,一个帝印可抵两百枚官印,一个后印可抵一百枚官印,最后印章加总,拔得头筹的人会得元帝和陈皇后的亲自嘉奖。 是最好的彩头。 眼看太子就要及冠,及冠之后便是大婚。 故而,今日都知晓这中秋宫宴的头筹是留给东宫女主人的,玩得尽兴便是,争也无用。 许是这两年都没有办中秋宫宴的缘故,白苏墨觉得今年尤其热闹。 苏晋元更是。 掷沙包,遮掩摸月饼,对对子之类,无一落下。 偏偏他手又壮,便是不分胜负,同人抽签比大小确认官印归属时,他都能将人压一头下去。 苏晋元相貌不差,再加上今日一身打扮,风度翩翩,再加上在这些中秋游园的活动中表现抢眼,这中秋宫宴又是权贵人家一家都在,苏晋元当下便得了不少人家的青睐,有不少人家更是直接相中了苏晋元,在四处打听苏晋元是哪家的公子,年纪多大,是否定亲等等。 最后见得他同白苏墨一处,又才听闻是白苏墨的表弟,苏家嫡出的公子。这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族,但当年梅老太太下嫁苏家时也曾轰动一时过,这京中没几个没听说过苏家的。再加上还有梅家和国公爷的金子招牌,苏晋元这家世想不显现都不行。 梅家虽这些年因梅老太爷告老慢慢淡出庙堂,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朝中仍有不少是梅老太爷的学生,梅家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至于国公府,便更不用说了! 国公爷就白苏墨这么一个孙女,白苏墨母亲娘亲的子弟能不提携? 这苏晋元谈吐举止都算入眼,日后借着国公爷的福凤凰腾达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一时间,初次入宫的苏晋元成了京中这群有女儿权贵手中的香饽饽,走到何处都有人拉着说话,更有直接的当面询问。 苏晋元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 顾淼儿到的时候,白苏墨正在捞鱼。 顾淼儿笑眯眯上前:“我见苏晋元都快被人围起来了,这你这个做表姐的倒好,躲在这清闲处慢悠悠捞鱼。” 白苏墨抬眸看她,唇畔微微勾了勾:“淼儿,你是不知晓,我外祖母此番是巴不得晋元在京中将亲事定下来了再走,我不去参合对他便是好事。” 顾淼儿笑:“你倒真想得开,我看有人都快想掘地三尺遁了。” 白苏墨笑:“那不管,是他的事。我怕是人越多,外祖母听后心情便越好,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言罢,将一侧的小网递给顾淼儿,相邀:“要不要一起捞鱼?挺有意思的。” 顾淼儿叹:“这能有什么意思的?” 网这么大,鱼这么小,能网起来的是凤毛麟角! 这哪是捞鱼? 是姜太公网鱼,愿者入网才是。 白苏墨也觉有理。 可就在此时,还真给她捞起来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明明能从网中漏过去,却偏偏似吃醉了酒似的,一头扎进了白苏墨的小漏网中。 白苏墨笑道:“你早些来好了,兴许我早就捞到了。” 顾淼儿在一侧瞠目结舌。 内侍官赶紧上前盖官印,一面双手将册子抵还给白苏墨,一面奉承道:“白小姐的运数真好,这一上午,将这条小锦鲤捞起来的,也就白小姐一人了。” “哦?”白苏墨倒是意外。 顾淼儿也凑上前来看了看,只是锦鲤也分许多种,顾淼儿笑问:“这是管什么运数的?” 内侍官笑笑:“桃花运数的。” “哟~”顾淼儿颇有深意看向白苏墨,而又啧啧叹道:“难怪了,扑腾扑腾着就往白苏墨这捞网里窜,走都不带走的。原来呀,是条桃花运数小锦鲤……” 内侍官不明所以,只当顾淼儿是说吉利的意思,便跟着点头。 白苏墨却是心知肚明。 有人分明在顾此言彼。 言辞间,只见内侍官拿了只小鱼盆,将这条小锦鲤装了进去:“白小姐,稍后出宫前,奴才会送到白小姐的马车去。” 原来是既捞既得,白苏墨意外收获。 趁内侍官去寻标签的功夫,顾淼儿凑到鱼盆跟前,悄声瞪眼道:“说,你可是姓钱?自燕韩国中来……” 白苏墨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顾淼儿笑岔了气儿:“小锦鲤呀小锦鲤,你来的倒是应景。” 白苏墨也跟着笑起来。 …… 由得如此,顾淼儿和白苏墨两人干脆留在捞鱼处常驻。 顾淼儿早前是不信这破网能捞上鱼来的,可偏偏当即就被白苏墨给捞了一条起来,还是条小锦鲤,顾淼儿哪能轻易服输? 接过一直捞到将近晌午,锦鲤是没捞上来,却也捞起来一条大尾巴鱼。 顾淼儿喜滋滋道:“明儿就把你炖了。” 可转念一想,这么小的鱼得多细的刺呀,便又改了主意:“苏墨,拿回去给樱桃吧,估计你的桃花锦鲤也不够樱桃吃的。” 白苏墨好气好笑。 晌午将近,有内侍官引路去午宴处。 花园内的活动地方便陆续停歇了。 顾淼儿和白苏墨起身去寻苏晋元,先前见他在对对子。眼下对对子的地方还有不少围着,应是意犹未尽,苏晋元应该也在里头。 顾淼儿同白苏墨便边说话,边往苏晋元处去。 “也不知许雅今天是否会来?”出了昨日的事情,许相大怒,而后匆匆带许雅离宫,连太后寿辰的晚宴都没有参加。若非有沈怀月一事的风波盖住了旁的事情,怕是许相这端已经惹了猜忌。 许雅能铁了心行荒唐之事,便是日后去了东宫,怕是也会惹出是非来,许相这头应当是断了这门心思了。但即使如此,今日当除夕中秋宫宴还应当除夕,否则被旁人瞧出端倪便也是欺君,整个许家都会受牵连。 许相心中岂能没有思量? 白苏墨心底澄澈,却未应声。 果真,又听顾淼儿道:“苏墨,你说许雅从何时起竟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在白芷书院痛斥白苏墨,若非许金祥将她拖走,她还不知要继续说多难听的话。昨日太后寿辰,她想同沐敬亭脱不开关系,竟连这些手段都用上了。 这还是她早前认识的许雅吗? 是许雅变了,还是她早前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顾淼儿言语间有遗憾,有惋惜,有不解,更有疑惑。 白苏墨垂眸,声音轻如鸿羽:“那你只得问她了。” 顾淼儿微顿,想起白芷书院那日许雅对白苏墨恶言相向的一袭话,又想起白苏墨自幼视沐敬亭如亲兄长一般,许雅又生了心思险些将沐敬亭毁于一旦…… 白苏墨便是恨她也并无不妥。 她们三人明明一道长大,幼时起便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却似是在朝夕之间就变了。 白苏墨心底应是最难过的那个。 她不应当当着白苏墨的面问起。 顾淼儿遂也不多言。 …… 不多时,行至人潮处。 苏晋元将好从人群中侧身挤了出来,抬眸便正好同白苏墨和顾淼儿遇见。 “姐,你这一上午都去了何处?”苏晋元的意思是,他竟没同她碰到一次过。 “捞鱼呀,你早前不是见到的吗?”白苏墨记得同苏晋元分别时,苏晋元便在一侧看她钓鱼。她早前听不见,也习惯了无声寂静。眼下虽是能听见了,但性子要静起来的时候,便也是能安心坐在一处的。 苏晋元却意外,他自然是记得他同她分开时,白苏墨是在捞鱼。可他是没想到,这一整个上午她都在捞鱼。 苏晋元好奇:“这捞鱼能有什么乐趣?” 白苏墨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苏晋元败下阵来,顾淼儿宽慰:“别怄着,她就是这幅模样的,若是存了心想气你,能活活将你讴死。” 苏晋元握拳轻叹:“我自小到大都是这般怄大的。” 顾淼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三人说说笑笑往内侍官指引的用餐的地方去。 今日出席中秋宫宴的人实在多,正厅又在筹备晚宴之事暂不能用。这午宴便多从简,寻了好几处大的地方分别置了餐食。 国公爷不在,白苏墨和苏晋元便同顾淼儿,顾侍郎,曲夫人和顾文夫妇在一处用午餐。 早前因顾阅之事,白苏墨也受了牵连。其中缘由顾侍郎多少知晓一些,听顾阅的意思,是他曾拉着白苏墨去见过陈子霜,也才让陈子霜有了可趁之机跑到国公府门口去哭诉。幸而后来国公爷倒是妥善处置,事情没有闹大。但白苏墨却被国公爷罚跪,禁足,总归,也都是顾阅惹出来的事。 顾侍郎和曲夫人心中都有愧意,午宴时,便对白苏墨更亲厚了些。 此时自是不便问起顾阅的事情来,早前只是从顾淼儿口中知晓顾阅去了军中,白苏墨也当全然不知。 只是苏晋元这一顿饭来下来,一直心有旁骛,除了礼貌陪顾侍郎,曲夫人和顾文夫妇说话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暗暗环顾四周,在这厅中见搜寻范好胜身影,可寻了一晌午都见着。 苏晋元心中多少有些落空。 若是能见范好胜,便是追着他跑十里地他也心甘情愿。 总归,一顿饭毕。 顾侍郎一家携了顾淼儿去同旁人招呼,白苏墨才朝苏晋元道:“好胜昨日没赶得上太后寿辰,今日单独去凤暖殿补照面去了,太后必会留她在凤暖殿一道午饭,顺道问问范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近况,而后再会一道饮消食茶,还会在凤暖殿后的花苑里散步走一走,等太后午睡了,范好胜才会回来。” “……”苏晋元哀怨看她,“可是又探听我心中声音了?” 白苏墨摇头:“哪里用得着探听?瞧你方才那幅左顾右盼的模样便知晓了……” 白苏墨话音刚落,便听人唤道:“苏墨。” 白苏墨应声转头,惊喜出声:“谢爷爷?” 谢宇谢大人曾是朝中早前的监察御史,也是爷爷许久之前的同窗,同爷爷的关系向来走得近,与白苏墨也熟稔,唤得便一直是“谢爷爷”。 谢大人告老还乡后便在源城住下,源城里京中有三两日脚程,爷爷时常借故去源城拜访谢大人,一去都会小住几日,同谢大人一道话天地。 早前七夕游园会时,爷爷为了让褚逢程同她独处,说得外出拜会老友便是拜会谢大人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把谢大人亲自种的菜回来让厨房做粥。 谢大人告老还乡后已经不大理朝中之事,也不常回京中,白苏墨有一两年未见过他了,此番忽然见得自然亲切。 谢宇笑容可掬:“怎么今日不见国公爷?” 白苏墨应道:“爷爷身体有些不适,今日未曾入宫。” 谢宇关切:“可请太医院看过?” 白苏墨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尚未劳动太医院的大人。”白苏墨话锋一转,“谢爷爷是一人来的?”不见他带了家中人来。 谢宇心知肚明,国公爷是不想入宫寻的托辞,就也不戳穿,朝白苏墨道:“是国公爷一定邀我明日去看骑射大会,这都许多年了也不见国公爷有次兴致,我这是赴国公爷的约,顺道入宫参加这中秋宫宴,谁知国公爷竟未来宫中……” 白苏墨心底微滞。 爷爷邀谢大人来观骑射大会? 谢大人早前在朝中是监察御史,是文官,对骑马射箭之事并不热衷。爷爷爷爷早前也邀过旁人来骑射大会观礼过,但惯来邀请的都是京中武将,才志同道合。 爷爷此番却特意邀了谢大人自源城来京中观礼骑射大会,白苏墨心底总觉得有何处怪怪的一般…… 恰逢旁人见了谢宇,上前招呼:“谢老!” 谢宇还礼。 谢大人许久未回京,此时当有不少应酬,白苏墨便福了福身,同苏晋元一道先离开。 刚出厅中,心底忽得反应过来。 当不会,爷爷是请谢爷爷来京中看钱誉的? ※※※※※※※※※※※※※※※※※※※※ 谢爷爷:要不要看我神助攻,,,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3章 赌两个鸡腿 第73章赌两个鸡腿 谢爷爷是爷爷的至交好友, 爷爷许多意见都愿意听谢爷爷的。 钱誉之事, 爷爷自始至终既未说一个“是”字, 也未说一个“不”字,实则模棱两可。 爷爷惯来倨傲, 若是直接让谢爷爷来见钱誉,怕是觉得会让钱誉猜了他的心思去。于是既邀了钱誉来骑射大会观礼,又邀了谢爷爷来骑射大会观礼, 那谢爷爷便可以在骑射大会上名正言顺看钱誉去了。 再加上骑射大会上,众人的目光都是放在比试的选手身上, 钱誉在其中只是观礼,并不显眼,不会被旁人多瞩目,旁人也不会留意到爷爷同谢爷爷的目光都是往钱誉身上去的。 爷爷的心思惯来如此。 看似不经意的安排,实则处处都耗了心思。 思及此处, 白苏墨眼底忍不住笑意。爷爷心中应当有几分喜欢的钱誉的, 否则,哪需如此花费心思? 爷爷是真的疼爱她,才会处处迁就。 连谢爷爷都从源城折腾来, 假以时日,兴许爷爷便真会喜欢上钱誉了。 思及此处, 白苏墨不禁想,正好爷爷今日不在, 稍后要寻个时间, 单独去见见谢爷爷才是。 …… 白苏墨思绪间, 已踱步出了厅中。 宫中花园下午还有场游园会。 若说上午的游园会多是单人活动,下午的活动便多是众人一起参与的活动,譬如女子间的毽球比赛,男子间的蹴鞠,还有组队的对诗接龙等。若是都不喜欢,还有搭好的戏班子可以听戏,也有茶室可以品茶,若是喜欢,还可以观摩宫中的御厨在苑中制造月饼,还有宫中请来的匠人制作中秋夜的花灯。 总归,今日的中秋宫宴并不难熬。 出了厅中不久,便听有人唤她:“苏墨。” 这声音昨日才听过,白苏墨转眸:“怀月。” 昨日太后在寿宴上当众赐婚,沈怀月如今已是容徽的未婚妻。 沈怀月的父亲沈毕也从鸿胪寺少卿一跃成了二殿下未来的岳丈,日后的仕途必定顺达,早前不怎么将沈毕这个寒门学子出生的官吏放在眼中的权贵,眼下也需得恭维了去。 谁知晓这沈毕有什么能耐! 否则如何能得陛下和太后青睐? 这朝中没几人相信沈怀月是真的因为落水,才会被指婚给二殿下的,若真是此间缘故,这正室的手笔也未免太大了,都觉是陛下在一手扶持朝中新贵,故而需要个由头吧了。 如今的东宫就二殿下这么一个兄弟,只要这二殿下不荒唐到被陛下罢黜的程度,等陛下百年后,这兄弟二人是免不了要相互扶持的,那必是亲王名号加深,这沈怀玉便是日后的亲王妃,这沈毕哪还是个令人小觑的鸿胪寺少卿? “沈大人好。”白苏墨朝沈毕福了福身。 沈毕初到宫中,交际不深,连朝中官员都认不齐全,哪里会认识白苏墨? 沈毕笑了笑,看向身侧的沈怀月,沈怀月便朝沈毕道:“爹,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昨日多亏苏墨帮我……” 昨日先有骄阳公主落水,内侍官和宫女们一拥而上,而后是容徽,哪有人留心沈怀月这里,是白苏墨让内侍官领去的临近宫阁内换得衣裳,否则被更多人见到还不知多狼狈。 沈怀月昨日回家路上便同沈毕提起过,沈毕脸上便露感激之色:“多谢白姑娘。” 沈家虽是寒门出身,礼数却周全。 恰逢有旁人上前来给沈毕招呼,沈毕应接不暇。 但招呼的同时,目光也不由瞥向沈怀月,应是来看沈怀月是何运气和姿色,沈怀月应是这般被瞧了一上午了,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沈怀月来京时日短,并无多少朋友,眼下,白苏墨会意:“怀月,你可会踢毽球?” 沈怀月求之不得:“会一些。” “我正好是一人,不如同我一道去,也好凑个数不是?”白苏墨相邀。 沈怀月感激。 沈毕点头默许。 沈怀月这才从旁人目光中抽离出来,口中还在嗟叹:“苏墨,幸好遇到你。”她自是知晓先前白苏墨是在帮她脱身。 白苏墨笑笑:“我本就想替毽球了,你可是真会?” 沈怀月颔首。 “踢毽球吗?我也去。”身后声音传来,两人皆是转身。 正是范好胜。 刚自凤暖殿出来,恰好闲来无事想寻些事情做打发时间,可她自幼跟着爹爹在北边长大,实在同京中这些个贵女的性子凑不到一处去。 也就白苏墨。 她早前认识白苏墨的时候,白苏墨还听不见。 那时街上有匹马受惊,横冲直撞,白苏墨身边的丫鬟去付银子去了,白苏墨在一侧看书册子,那匹疯马就这么直杠杠得朝她冲了过来了。白苏墨背对着它,全然不知情,许多人唤她,她也听不见。这些人里就范好胜性子仗义,跑上前将她扯开。 最后白苏墨倒没怎么受伤,可范好胜却骨折了,在京中养了三月。 白苏墨日日去看她,同她便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起初范好胜还觉得白苏墨很是可怜,虽有爷爷疼爱,但父母过世得早,耳朵又听不见,这京中多是带着面具做人的,当面是一套,背后是一套,她便听过有人在背后讥讽白苏墨。可同白苏墨熟络之后,才觉她与京中旁的贵女不同。 不自怨自艾,也不矫揉造作,其实豁达乐观。 这便投范好胜脾气了。 后来范好胜来京中,便都喜欢同白苏墨一处。 方才范好胜也并非偷听,只是正好经过,便听见白苏墨邀沈怀月一道踢毽球,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同别人一处还不如同白苏墨一处舒服。 “见过太后了?”白苏墨问。 范好胜点头,身子站得笔直,修长的羽睫倾覆,又微微翘起,很是精神,比今日这宫中绝大多数的姑娘都要耀眼。 所行之处,不少人回眸,天哪,那可是范好胜? 范好胜回京了? 范好胜的名号在京中很是响亮,虽然都怕招惹她,可只要不同她起正面冲突,她的热闹和八卦京中还是喜闻乐见的。尤其是范好胜还与白苏墨和沈怀月一道,这三人凑在一处,往何处去?这便更引得人好奇了。 故而有不少人都是去踢毽球地方围观的。 等到了毽球场地,才听内侍官为难道,今年的规则改了,这毽球赛需男女各一人组成一组,两组对抗,才择一胜者颁发官印。 这便难了,白苏墨,沈怀月,范好胜如何都多了一人。 不仅如此,还得去找人搭档一处,这周遭看得人倒是多,可白苏墨,沈怀月,范好胜三人里,范好胜自是不必说了,应当都不怎么敢同她一道搭档,沈怀月昨日才赐婚给了容徽,谁这个时候这么不开眼去触天家霉头,至于白苏墨这里,倒是有不少人都想上前试一试,兴许,……还是个好机会不是? 一道踢过毽球,总算有过一道踢过毽球的情谊。 若是侥幸再连胜几局,说不定还会得了佳人另眼青睐。 再不济,也能气死再场旁人不是? 这便心中都跃跃欲试,却又都在静观其变。 枪打出头鸟,再说了,这时机也需寻好,若是没同白苏墨一组,同范好胜分道一组去了,那才是惨绝人寰的事情。 “苏墨,你和好胜参加吧。”沈怀月心中清楚,旁的男子是不会同她一组。 谁知话音刚落,人群之后却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来:“怎么不参加?你同我一组啊!” 周遭都愣住,既而错愕转眸。 只见容徽慢悠悠上前,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内侍官前,也不同沈怀月多说,却是瞅着呆若木鸡的内侍官道:“看我做什么,写牌子啊!我说要和沈怀月一组,你没听见还是有意见……” 内侍官这才赶紧摇头,提笔利索得在牌子上写下了“二殿下&沈姑娘”,然后将牌子悬挂在计数牌上,俨然成了第一对成功报名的组合。 容徽这么一出,沈怀月没退路了。 见到容徽又上前,走到她身侧。 沈怀月耳根子都有些红。 “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正好……”身侧没有旁人,这话应是同她说的。 沈怀月应道:“我踢得不好。” “遭了。”容徽似是脸色都变了,“我也踢得不好。” 言罢,笑得险些上不了气来。 沈怀月恼火。 容徽瞥了她一眼,眼底隐隐笑意,便又开始做伸手,压腿的准备动作。 沈怀月想死的心都有了。 …… 由得容徽这么神来一笔,比赛便即将开始。 内侍官可不敢让容徽久等。 便尤为尽心尽力:“第一组人员已确定,白小姐和范小姐谁先成组,便是第二组。” “我来!”“我来!”先前就盼着时机的王孙公子哥,只等内侍官这一句出口,便都踊跃报名。 范好胜自然知晓这些人不是冲她去的,她原本倒也不怎么在意,可这些人中竟没有一个是嚷着要近侍官将牌子写上她的名字的,范好胜人如其名,这心中便始终有些恼火。 内侍官正想问白苏墨要选哪一位搭档,却听面前绕扰囔囔之外,又一声音道:“我同范好胜一组。” 这场中都忽得安静了。 容徽正压着腿呢,直接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年头谁这么想不开啊! 范好胜转眸,目光死死盯紧苏晋元。 白苏墨心中忍俊。 又听苏晋元激将:“范好胜,你该不是怕吧。” 她怕?!呵,范好胜好气好笑。 众人正想着这苏晋元是要被直接扔出去,还是打折条腿的时候,却听范好胜“啪”得一掌拍在内侍官眼前:“写!就给我写同他一组!” 一时间,万籁俱静。 白苏墨应道:“也好。” 内侍官赶紧照做。 这场中便想什么的都有! 容徽:【哎哟,真猛士啊!】 好事之徒:【我赌两个鸡腿,现在不被范好胜拍死,踢完也拍死。】 先前跃跃欲试的幽怨参赛者们:【苏晋元!艹你大爷!】 …… ※※※※※※※※※※※※※※※※※※※※ 钱誉:好心累,,,月亮出来了没!!! ———————————————————————— 抱歉,今天一直在赶往机场的路上飞机上,现在才更新 明天就恢复稳定更新啦,么么哒! 明天就见到钱誉了,真的,我发誓!赌两个鸡腿!!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4章 静候佳人 第74章静候佳人(二更合一) 内侍官一声哨响, 比赛正式开始。 由得先前好奇缘故, 毽球这边的场地从开始前便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的人。等比赛正是开始, 这头叫好声一起,更多人闻声而来, 不多时,便前前后后聚满了围观的人。 等定睛一瞧,我去! 竟是二殿下同沈怀月一组, 范好胜同苏晋元一族,在踢毽球比赛。 实在想不到今日的中秋宫宴还能有其他什么项目比当下这组合更吸引眼球的了! 一头是昨日才得太后赐婚的“未婚夫妇”, 今日容徽便亲自来给沈怀月撑场面,委实亮瞎了一众人等的狗眼。 另一头则是范好胜和今日风头正盛的苏晋元,虽然不知这两人如何凑成了一组,但光是能和范好胜组队,便已是勇气可嘉, 更何况, 两人似是还默契得很。 这两组还偏偏势均力敌! 容徽的毽球踢得相当好,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可沈怀月也真就一个会些的水平, 容徽也不恼。不紧应付对面两人的进攻,还处处照拂她, 不让毽球掉,还需让她踢着, 还要踢到对方去! 能这般还同对方势均力敌, 容徽的技术可见一斑! 可平日里哪有见过二殿下这般维护人的! 今日这么配合沈怀月起来, 便引了周遭纷纷感叹来,都不由猜测沈怀月落水一事兴许另有隐情。看这模样,二殿下当是对沈怀月很好,这毽球也踢了,沈怀月的颜面也维护了。 还未成亲,就已透露出对沈怀月的喜欢。早前那些个陛下看中沈毕,二殿下是不得不娶沈怀月的谣言自然不公而破。 而到了苏晋元和范好胜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范好胜骑马射箭虽样样在行,但这都是军中的日常,范好胜自然轻车熟路,可这军中哪有时间练习踢毽球的?所以范好胜是会踢,也比沈怀月好些,但也不算擅长。范好胜和苏晋元的技术都不如容徽,却也不算太差,只是相互间的搭档稍显默契,也不落容徽和沈怀月之后。 只是范好胜脾气躁,苏晋元若是没按她心意来,那眼刀真吓得死人。旁人自是都佩服苏晋元勇气,可苏晋元却不以为然。若是范好胜一记眼刀来了,他是忍不住哆嗦一下,却又朝她笑笑,也不往心里去。 范好胜好胜心来得时候,他便多给范好胜打配合;范好胜状态不好时,他就自己当主力……慢慢的,旁人也都瞧出来了,这苏晋元是任劳任怨给范好胜打下手呢! 可范好胜已同容徽彻底较上了劲儿,哪里还能留意旁的。 …… 这场毽球赛就你来我往,踢得极其好看。 围观之人也热闹无比,叫好声,口哨声四起,倒是比戏台子那端都更热闹些。 太后轻眯了眯眼,问了声身边的管事嬷嬷:“那头做什么?” 管事嬷嬷俯身,附耳道:“方才问过了,是二殿下和沈姑娘在一道踢毽球呢。” 老二和沈怀月? 思及此处,太后忍不住深呼吸一口,又问:“就他二人,这么大动静?” 管事嬷嬷又道:“回太后的话,还有范姑娘一道呢。” 王皇后轻声道:“可是吵到太后了?让人去说一声。” 太后笑笑:“不必,年轻人当有年轻人的热闹法,随他们去吧。” 王皇后这也跟着莞尔。 管事嬷嬷退到太后身后,太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虽回到戏台子上,心思却留在昨日凤暖殿内。 …… 沈怀月落水一事,需得妥善处理。 沈毕是元帝想要提携的官员,沈家虽是寒门,这沈毕自有才学。 初到京中,元帝是想将沈毕先放在鸿胪寺中,任鸿胪寺少卿之职。 也无非是等个时机,等沈毕才干得显,再行提拔。 可沈怀月落水是为了救骄阳。 听当时的内侍官说,周遭唤了许久,就沈怀月一人跳下去救命了,湖中还有水草,若是再晚些,怕是骄阳这条命都丢了。 骄阳救起来的时候,吐了好些水。 太医也看过了,可受了惊吓,到今日还有些不大爽利。 却还记挂着救她的沈怀月。 可不是,太后心底紧了紧,当时那种情况下,也就沈怀月那丫头是骄阳的救命稻草了。昨日是太后寿辰,若是骄阳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日后的寿辰恐怕也都没法好好过了。 太后早前见过沈怀月,对沈怀月的印象并不差。 此番若不是为了救落水的骄阳,也不会落到这举步维艰的地步。沈家门楣不高,若只是入东宫做个侍妾,太后又觉委屈了这样好的孩子。 再想想老二那幅顽劣性子,太后心底是既愧意又庆幸。 出事之后,太后便不动声色,先让身边的管事嬷嬷去打听了沈怀月,管事嬷嬷回来说沈家姑娘是个好姑娘,听闻知书达理,性子也好。太后安下心来,既是如此,便将人放在老二身边约束约束也好。 沈毕是元帝的人,太后让沈毕去请了元帝来。 王皇后虽不是老二的生母,可老二是在王皇后膝下长大的,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也理应请王皇后来过问。 等人都到了,太后便先开了金口。话里话外的意思,大致是沈毕的女儿是个好孩子,她亦喜欢,又救了骄阳的命,她想抬沈怀月做老二的侧室。 沈家门第不高,但骄阳系王皇后所出,太后这般说,王皇后自是赞同的。 元帝本就看中沈毕,便也是顺水推舟的事。 可等老二换了衣裳,来凤暖殿,太后同容徽说起此事,容徽就开始推三阻四,滑头理由想了一大堆,诸如国师看过他的八字,说他八字太大,克夫人,若是娶了妾氏便连妾氏也一起克。而后又是,羡慕父皇与母后当下琴瑟和鸣,他也想效仿,就娶一位夫人,说得王皇后也不好说不。最后又东拉西扯了一堆,太后头都大了。 元帝阴沉个脸没有做声。 最后实在下不来台面,元帝摔了茶盏。 这殿中才消声了。 元帝先前听他说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东西,心中就是一股火气。 换了旁人还好,这沈毕是他看中的人,眼下还刚到京中,容徽就给他惹出这一摊子事情来,还说不娶。沈毕的女儿本就是救他的女儿落水的,容徽这么胡闹,他这天子还如何取信于臣子,届时失的是天家的颜面。 今日宫中这么多人,纸如何保得住火? 若不妥善处置,翌日流言蜚语便会传遍京中大街小巷。 沈家一门遭人笑柄不说了,这天家颜面也丢尽了。 “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元帝直接了当。 容徽便叩首:“父皇,要儿臣娶,儿臣便要求娶白苏墨!” 王皇后一怔,太后皱眉头。 元帝恼火:“国公爷不会把白苏墨嫁给你……” 容徽理直气壮:“儿臣不信,儿臣又没亲口听国公爷回绝。” 元帝险些气得七窍生烟:“好,好得很!你不死心是吧,朕今日就让你死心。” 言罢,朝内侍官道:“去请宁国公。” 等宁国公到,容徽便跪下:“国公爷,容徽想求娶白苏墨,请国公爷成全!” 国公爷脚还没站稳,脸便都已涨红。 太后扶额。 国公爷抑住心中恼意,低头拱手,朝元帝道:“陛下,苏墨父母过世早,是老臣一手拉扯大的,老臣还想多留苏墨在身边几年……” 国公爷总不至于打天家的脸,亦说不出不想孙女嫁容徽这样的话来,舍不得孙女便是最好的托词。 元帝只看向容徽,容徽又噗通一身跪下:“父皇,娶不到白苏墨,是儿臣没福分。可不能因儿臣没福分,就连累了沈家的姑娘。儿臣要娶,就要娶沈怀月做正室!” 国公爷一口恶气怄上来。 前因后果国公爷在来的路脸上便多少听闻了,也知晓了七七八八,国公爷自然不信容徽真要求娶苏墨。这些年来,这混账小子总拿苏墨搪塞陛下和太后的指婚,眼下便又是拿他们爷孙当挡箭牌使。国公爷一脸不悦,却也未吱声。 王皇后和太后微怔。 这是又犯上混劲儿了! 容徽不是自己亲生的,王皇后始终不好做黑脸。 而太后就东宫和容徽两个孙子,东宫素来沉稳,不如容徽终日甜言蜜语哄太后欢喜,太后私下里是极喜欢这个孙子的。 再有便是元帝,若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以容徽的所作所为将他贬成庶人都够多少回了,今日还能由着他胡闹,便是私心里是偏袒这个儿子的。 本是想着对他好,让他私心,眼下倒好,骑虎难下的人成了元帝。 元帝脸色才是难堪到不行。 这小子竟然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是怕沈怀月的家世不够做他的正室,才将国公爷都搬了出来,眼下国公爷尚在此处,又突然抛出沈怀月的话来,元帝若是不答应,便让宁国公脸上更难堪。 总归,这么一闹,沈怀月的亲事定下来。 国公爷一路阴沉着脸从凤暖殿去了正厅。 元帝而后才唤了沈毕和沈怀月来。 这便是也是昨日白苏墨见国公爷一脸恼意,后又说有人拿他当枪使的缘由。 …… 收回思绪,太后唏嘘。 这老二大了,也有自己心思了。 今日还同沈怀月一处踢毽球,分明就是喜欢人家。 可喜欢人家还不好意思说,又怕沈家身份地位的缘故,绕了这么大圈,将陛下和国公爷都给绕了进来,这桩婚事便也如此板上钉钉了。 这样行事虽然不妥,可太后心底还是欢喜的。 这老二究竟是个心底明白的,只是平日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太后放下茶盏。 可心思一转又到了太子妃人选上。 原本她倒是中意许相的女儿许雅。 但太子妃与旁的皇子妃不同,日后是要同东宫一道相互扶持,也要母仪天下的,时时处处行事都需小心谨慎。在她印象中,许雅惯来是这样的人,她心中也觉喜欢。可昨日举宫上下都在庆贺她的生辰,许雅竟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东宫难,太子妃这位置亦难。 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不应当在这个场合显露出来。 太后遂对她很是失望,也很是不满。 当即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再不提太后最是迷信的。 午宴时候本是寻许雅一道说话,表示亲厚的,结果一时间只觉味同嚼蜡不说,还忽得心神不宁起来。 结果午间刚过不久,她还在殿中午休,便听到骄阳落水的消息,既而是老二将沈怀月救起。撇开这姻缘合适与否不说,总归对宫中来说,就是不平静的一日。 太后心中过不去这坎,又想起许雅在午宴时候特意到她面前哭一场。 想来这许雅的八字定是同宫中相冲,这太子妃的人选以稳妥为重,若是选个同宫中相冲的,日后还有安宁日子可过? 在太后心中,这名字便已划过。 昨夜晚宴过后,元帝特意就太子妃人选一事来凤暖殿询问太后的意思。 太后便同元帝道,陛下拿主意就是,只是她瞅着许雅的八字同这宫中似是不太搭,怕是需将这名字摘出去。 太后是元帝亲娘。 元帝自幼由太后教养长大,也深知母后的脾气,太后若是说将名字摘除,便是许相的女儿何处冲撞了太后,亦或是冲撞了这宫中,太后觉得慎为不妥。 元帝便未再多问。 太后就也没有过问太子妃一事。 知子莫若母,太后知晓她既然开了口,元帝当是不会再将许雅纳入考虑之中。 巧合得是,今日许相阖府都未入宫,听说是许相夫人旧疾犯了,都在家中守着,也请了太医去,等晚些时候太医看过,再携许金祥和许雅入宫。 太后手中轻捏茶盏盖子。 心知肚明。 要不是许雅是个不谨慎的人,要不便是许雅是个太过聪明,也喜欢揣测旁人心思的人,知晓她若是在自己寿辰时候泪盈于睫,自己会不喜,她便可在太子妃的角逐中全身而退,也不必牵连到许家。 而许相早前的积极,其实于许雅而言是件心不甘情不愿的事。 她自然愿意相信后者。 可太后心中不悦更甚,真当天家的门如此好进! 心机都耍到了她眼皮子底下,这也是许相的女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换作旁人,早就给些颜色看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白苏墨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苏墨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品性好,也端庄。国公府唯一的儿子也为国捐躯了,如今的国公府风头再盛,若是没有一个得力的女婿,在宁国公百年后也会慢慢衰败,不会有外戚之乱只说。而现如今,军中多半都是宁国公的旧部,若是白苏墨坐了这太子妃的位置,东宫稳坐泰山。 太后轻叹,吐出心中一口浊气。 可宁国公不愿送孙女入宫。 只想选个门当户对,又能入白苏墨眼的世家后辈做孙女婿。 如若不然,今日这太子妃的人选哪得这般艰难算计! 可宁国公是三朝重臣,更是如今军中的泰山北斗。便是不在军中了,军中都以宁国公为首。若是宁国公不想白苏墨入宫,她和元帝再想也不好撕破颜面强求。 早前还听说宁国公相中了褚逢程,元帝也有意将褚逢程留在京中任禁军左前卫副使,便是撮合之意,可最后似是还是不了了之。褚逢程回了西北,白苏墨的亲事仍是没个着落,上回梅老太太入宫,还说起此事,话里话外对宁国公都有怨言,也请她替苏墨看看,可她亦有她的难处。 这白苏墨的婚事,如何都得宁国公自己首肯才是。 早晚也会择一显赫人家。 只是这京中都看遍了,似是也没见得宁国公有中意的。 白苏墨的年纪在未出阁的贵女中算大的,在未出阁又未定亲的贵女中更是找不出几个。 梅老太太的担心,太后哪会不明白? 她也听闻梅老太太将白苏墨接去了梅家,想从梅家未婚配的公子哥里择一,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也不知是宁国公眼光太高,还是真没有合适的缘故。 太后放下茶盏,罢了。 再如何,苏墨这孩子,打小她便喜欢,也合她眼缘。 早前是耳朵听不见,眼下耳朵也恢复了,应当有段锦绣良缘。 恰逢王皇后递来折子,让她挑一出戏。 太后笑笑,皇后做主便好。 王皇后择善而从。 太后转眸,听先前吵闹的地方依稀消停了,那便是毽球也踢完了。 太后心底忽然来了兴致,唤了身后的管事妈妈上前,“去那头问问,谁胜了,哀家要赏。” 管事妈妈莞尔。 …… 毽球场那头,确实陆续散了。 比赛结束,最后是范好胜和苏晋元这组赢了比赛,得了官印二十枚。 沈怀月同容徽只输了一球。 用容徽的话说,输一球而已,算不得输。 沈怀月便问那算什么? 容徽想了想,双赢。 双赢?沈怀月不解。 容徽道,他们赢了比赛,我陪了佳人。 沈怀月愕然。 容徽笑笑:“真的,去西域不止羌亚一条路,还有北舆南部十二城。” 沈怀月微怔。 容徽转身,身后的近侍上前递擦汗的帕子给他。 容徽擦完还他,“走,回去换身衣裳。” 望着容徽背影,沈怀月果真在想,北舆南部十二城…… 还真是,理论上可行。 沈怀月难得笑笑。 …… 白苏墨正同范好胜与苏晋元一处,并未听到沈怀月和容徽二人言语。 于白苏墨而言,范好胜和苏晋元那头更需陪着些,有在内宫门遇到时的一幕,这宫中花园此处都是内湖和池塘,指不定范好胜性子一急躁就将苏晋元给扔进池塘里去了也未无可能。 结果倒也同她想得差不多,两人在一处艰难得赢得了比赛,但似是也没有培养出多少“深厚友谊”来,范好胜还是一记眼刀,吓得苏晋元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最后只得远远站在一侧。 白苏墨笑不可抑。 趁范将军早前旧部同范好胜招呼时候,白苏墨才上前,朝苏晋元道:“似是收效甚微?” 苏晋元大不赞同:“不,收效颇丰。” 白苏墨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从何得知?” 苏晋元深吸一口气,悄声道:“好胜……头一回没有做出摸刀的动作。” 诚然,白苏墨也忽然觉得:“那的确已是很大进步。” “在说我什么?” 话音刚落,范好胜已威风凛凛上前,目光不见得友好得落在苏晋元身上。 白苏墨心底偷笑。 苏晋元却讨好笑道:“我姐说,晚上邀你一道赏月!” 白苏墨和范好胜都一道莫名看他。 苏晋元轻咳两声,朝白苏墨道:“不是吗?你先前说今晚京中有中秋赏灯会……出宫之后,正好可以一面赏灯,一面赏月……” 范好胜在,苏晋元不好挤眉弄眼。 白苏墨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却还是笑道:“是啊,好胜,你难得回京一趟,可有空一道赏月?”白苏墨心中宽慰,明日就是骑射大会,范好胜的性子怎么可能静得心下同她和苏晋元一道赏月。 谁知范好胜想了想,竟然颔首:“好主意,我也许久没有去过中秋灯会了,一道去。” 苏晋元自然欢喜。 白苏墨想死的心都有了。 ****** 离宫时候,范好胜坐了国公府的马车一道。 她本是骑马来的宫外,可今日中秋灯会,街市那头定然不能过马匹和马车,他们是宫中晚宴后出来的,本就已经迟了,便也不多耽误时辰了。 范好胜便和白苏墨,苏晋元一道同乘。 到了东市外,盘子将马车停下,几人踱步往东市去。 临到宝胜楼门口,白苏墨先入内。 范好胜正迈步,苏晋元伸手揽住。 范好胜一记眼刀,苏晋元却附耳上前几句。 范好胜满眼诧异:“真的?” “自然是!”苏晋元一面扯了她离开,一面道:“所以我同你说……” 等白苏墨回头的时候,身后竟无一人了。白苏墨楞稍许,很快便明白了,有人分明是借了她的幌子将范好胜骗出来,白苏墨恼火,可眼下也无处寻人去。 等回过神来,才见不仅身后无人,连整个宝胜楼中都没有旁人。 “白小姐,这边请。”只有惯常见到的那个小二。 小二领她上四楼平台,可以远眺大半个京城,精致最好,月色自然也最好,钱誉应是在四楼等她。 只是这一路上来,竟真的没有再见过旁人。 台阶登上四楼,果真见四楼也是空的,只在临街的一桌坐着一人,清风晚照,清晖落在他身上,随意端起酒杯的模样都似翩若出尘。 见她来,钱誉起身。 小二适时离开。 “等了许久?”白苏墨心中歉意,其实她也是一路不停歇过来的,却始终是迟了。 钱誉莞尔:“不久,今晚的月亮出来得晚。” ※※※※※※※※※※※※※※※※※※※※ 月亮:怪我咯,, 钱誉:不然呢,,,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5章 清风晚照 第75章清风晚照 哪里的月亮会出来得晚? 是他随意应承的话都入得人耳, 再入得人心。 白苏墨唇畔浅浅勾勒。 宝胜楼在京中很有名气, 不仅因为佳肴可口, 还因雅致格调。宝胜楼地处东市繁华地段,四楼的露天平台, 可以眺望小半个京中,是东西南北四个集市里最高的建筑。 露天平台内轻罗幔帐,竹篙流水,入夜后, 别出心裁得悬挂了多盏青灯,好似古朴,却又高低错落,灯火朦胧中, 反衬出京中的繁华热闹来。 而露天平台内只有幽静的水车声,平台中间是一面鱼池,鱼池中养了各色锦鲤,很是活跃。露天平台之外,便是街市上和宝胜楼下的喧嚣声,于一方天之外,好似成了恰合时宜的背景。 白苏墨平日不是没有来过宝胜楼,却很少到露天平台这里来。 更没想过露天平台夜间是这番景致。 “来。”钱誉好似知晓她心思一般, 缓步上前, 自然而然伸手牵她, 也没旁的言语。 她低眉浅笑, 任由他牵至凭栏处。 并肩凭栏远眺, 一轮圆月下,近处的繁华景象和京郊远处的黑黝黝山脊里的佑山行宫的灯火都相继映入眼帘,就似一幅生动的画卷在眼前一一铺开。 “这里竟可以看到佑山行宫……”白苏墨感叹。 明日的骑射大会便在佑山行宫的校场举行,从京中过去不远。她去过佑山行宫多次,却从未试过自宝胜楼的露天平台往此处看去过。 这般景致,便是最好的画师都绘不出此间的恢弘大气,渲染不出这分明的层次。 也分不清是这观景台的缘故,中秋灯会的缘故,还是……身侧之人的缘故,白苏墨心底微动。 她抬眸望向钱誉,钱誉也正好转眸看她,口中淡淡的笑意,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好似并未特意一般,应了句:“天公作美……” 被他握住的指尖微微一滞,白苏墨凝眸看他。 钱誉笑笑,伸手从身后揽住她,轻声道:“我是说,花好月圆,天公作美……” 白苏墨撑手扶拦,他的青丝拂在她颈间,好似撩拨进心底,在心底漾起了层层涟漪。 她是想侧身,悄然避过,不让他知晓,唇间却又正好触到他侧颊,便似触了雷电一般后退,眸间便似染了霜林的一层氤氲。 可他本是伸手将她箍在身前,她能退到何处? 他笑笑,好似将她先前的动作领会为故意一般,蛊惑道:“再亲一次……” 白苏墨哪里肯? 刚想张口解释,却见他眸间似笑非笑,她便心底澄澈,他根本就是故意曲解的。 白苏墨好气好笑。 脸上的一抹绯红便恰到好处。 街市上各色花灯,玲琅满目,临近处却只有清灯一盏,将她的侧颜剪影出一道清丽的轮廓,份外动人心魄。 许是先前等她时,独自小酌的缘故;也许是清风晚照下,一盏清灯印出的剪影,灼人心扉;亦或是,根本也不需要旁的理由…… 他阖眸,俯身亲她。 她先前亲过他,他这是投桃报李。 只是唇间的甘甜似蜜,哪会浅尝辄止? 骄城一别数日,他的心思悉数被她占据。 就先前连同人谈生意上的往来,都会走神,莫名想起早前那日带她一处同人谈生意时,她分明歪着脑袋,一面斜眸打量他,一面如兔子一般竖起耳朵偷听,又觉得自己佯装很好不被旁人觉察的模样。 眸间便不觉笑意。 纸上读来终觉清浅。 而现如今,才知晓早前读来再普通不过的“如隔三秋”几字,竟才是字字珠玑。 就连前日里被她咬得唇上生疼,也不过两日,便都再确切记不起那股子痛意,只留了唇间的甘甜似烙印一般烙在心底,恨不得日日朱唇轻尝,暖玉在怀。 可终究,还没过得老爷子那关。 他松开双唇,笑盈盈看她。 只觉皓月当空,清晖不知何时落入她的眸间,一颦一笑,妩媚却不造作,便动辄将人心都勾了去,也不愿将目光移了去…… “白苏墨,你昨日很美,今日也美……”他复又阖眸,鼻尖抵上她鼻尖,好似慵懒一般,将眼底的爱慕融化在一呼一吸里。 【往后余生,只愿眼中有你足矣。】 【我也是】,她心底默念。 遂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揽紧他后颈,仿佛砰然心跳都融化在他温和的呼吸里。 她含上他双唇前,轻声细语:“明日更美,但为悦君心。” 她的声音轻如鸿羽,却悠悠落进他的心底。 他将她抵在轻罗幔帐间。 柔情回应…… 也不知过去许久,忽然闻得楼梯间的脚步声。 白苏墨兀得清醒,却也来不及从他怀中挣出,脚步声临到四楼露台处,白苏墨紧张看向钱誉,好似求助。 钱誉笑笑,却道:“有何事?” 那头脚步声果真停下,言道:“东家,酒温好了,可要送来?” 白苏墨微微拢眉,这不是宝胜楼的小二吗? 方才是唤钱誉东家? 钱誉应道:“再过些时候。” 小二也应了声“好”。 白苏墨这才听到“叮咚”下楼梯的声音,遂而心中一舒。 其实细下想来,小二来得也是时候。 他早前饮了些酒,她亦在宫中饮了酒,方才如此,他的亲吻都已到了她颈间耳后,只是先前并未察觉,小二的上楼声才叫人清醒些。 钱誉亦将她从怀中松开,牵了她的手,回露台最外侧的桌边落座。 白苏墨也见他清了清眸间,才似退去先前眼中的灼热。 忽得,白苏墨心底微滞,小二方才上来,莫不是钱誉早前便授意的? 是怕…… 思及此处,白苏墨耳根子微微一红。 心底漾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只是掌心又被他握着,又觉一股柔和润泽里带了亲厚。 落座时,便已见他眉间清明。 白苏墨心底唏嘘。 只是先前仿佛窥探了他心思一般,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抬眸去看天上的一轮明月来避开他的目光。 却逢明月当空,又忽得想起“十五月亮,十六圆”。 可明日此时,他应当已经离京了。 便又落了目光,抬眸看他。 明日骑射大会,人多眼杂,未必能同他说上一两句话。 今日,应当是他离京前,二人最后一次独处。 燕韩路远,再见钱誉许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这便不似早前同他在骄城离别,心中知晓十余日后会再见,而钱誉这一回燕韩,若遇变数,便不知再见是什么时候…… 白苏墨先前才被他填满的心底,忽得一空。 轻飘飘的,好似丢了重要的一物。 低眉之后,方又抬头。 只见他伸手牵袖,替她斟酒。 他指尖修长,下颌颔首,微微牵袖的动作,都似衣襟连诀,叫人莫名心动。 往后许久,每当她想他,应当都会记起这一幕。 他将酒杯递于她跟前。 是清淡的桃花酒。 白苏墨心底微动,忽得想起她早前在宝胜楼遇见钱誉那次,她便是一人饮了好几壶这桃花酒,醉酒后搂着他不放,还说他声音好听,要听他声音…… 她当时饮的便是这桃花酒,原来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他都一一记得。 “今日我陪你。”他举杯相邀。 白苏墨也牵袖,端起身前的酒杯,轻轻抿了口。 她在宝胜楼饮过许多桃花酒,今日这口最甜。 甜而不腻,也不醉人。 “方才听小二唤你东家,你将宝胜楼买下来?”兴致来了,她是故意换了话题。 “嗯。”他也不隐瞒,只是风轻云淡,似是并不在意一般。 白苏墨询问般看他,他才应道:“要不怎么能今日就招呼你一人?” 白苏墨心底嗟叹。 只是,忽然间又笑开:“那我日后可是天天都能吃到这里的七宝酥?” 他笑:“你喜欢,便让人做了每日送来。” 白苏墨只觉得了一大好处。 趁她心底欢喜写在脸上,钱誉适时开口,“只是日后独自一人时,不要贪杯多饮。” 她好似一个受教的学生,在先生面前乖乖应好。 他又道:“叫上宝澶和流知陪你。” 她心中又暗自庆幸,幸好先前当着他的面只饮了一小口。 “苏墨……” “嗯?”她抬眸。 钱誉微微笑笑:“你害羞了。” “……” 钱誉忍俊。 *** 许久之后,小二上楼来道:“东家,苏公子来了。” 白苏墨眼中才一怔。 天色已晚,是如何都当回去了。 只是今日在宫中时,时时刻刻都盼着,只觉一整日过得好似无比漫长,而在宝胜楼,却觉尚未说两句话,便已到了夜深时候。 小二告知完便先退了下去。 钱誉起身,牵她起来:“我送你。” 他掌心的温暖柔和,她心中说不出的不舍。 只是待得稍后这段,从四楼下到一楼,便要同他辞别,明日虽能再见,许是一句话都说不上,这便是离别前最后一段。 一瞬间,心底的依恋似是徒然攀到了顶峰:“钱誉……” 她唤他。 他回头。 这一次,她靠进他怀中,埋首在他胸前,轻声道:“早些回来,我在京中等你。” 他眸间微澜,“好。” ※※※※※※※※※※※※※※※※※※※※ 捂脸,用尽洪荒之力才写一更,,, 啊啊啊啊啊 明天早起,一定早更,呜呜呜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6章 中秋放灯 第76章中秋放灯(一更) 盘子将马车停在东市外。 自宝胜楼到东市外还需小段路程。 出了宝胜楼, 钱誉便与白苏墨, 苏晋元和范好胜一道同行, 范好胜的好奇目光就从未从钱誉身上离开过。 白苏墨都担心钱誉会被看得不自在。 钱誉却似无事一般。 白苏墨心底偷笑,她怎么忘了钱誉是个商人, 什么样古怪的人和举动没见过,早就处变不惊。范好胜只是好奇打量他,又未有旁的出个举动,钱誉如何会在意? 想起早前在容光寺的时候, 他若想眼中无此人,倒叫是让人看不出几分端倪来。 再加上这中秋灯会,街边两头都透着浓郁的团圆意味,高挂的彩灯, 各式同赏月相关的物什也都让人应接不暇。 范好胜才渐渐收回目光来。 自始至终,钱誉与白苏墨,苏晋元都交谈自如,范好胜本就不怎么多话,听他们三人在一处说话,也不觉无趣。 临到东市口,见不少人在放孔明灯。 纷纷抬眸,才见空中都是刚刚升空的孔明灯, 一个接一个, 徐徐升空, 好似灯笼串一般, 满空中都挂满了这样的灯笼串。 奔月而去。 不少行人都在此驻足观望。 中秋放灯, 求得是团圆,看孔明灯徐徐升空,心中好似都得安宁。 “可要放一盏再走?”钱誉在她身侧,目光看向空中的孔明灯,口中却是轻声道。 “燕韩国中也有此习俗?”她亦仰首看着空中的孔明灯没有移目。 钱誉应道:“入乡随俗,来。” 人多眼杂,他并未牵她。 只是见她二人一前一后往放孔明灯处去,苏晋元便也朝范好胜道:“我们也去?” 范好胜冷声:“不去。” 苏晋元笑了笑,也不勉强。 他三人往买孔明灯的地方去,一侧还有笔墨,可供书写心愿在上头,范好胜就在原地观看。 近处正好有孔明灯上升,飞得尚低,她恰好能看到一面上有字。 —— 家和万事兴。 是求家中安宁的。 —— 财源广进。 另一盏是求财的。 —— 长寿安康。 是求家中老人平安的。 …… 久在塞北,见多的是壮丽河山,恢弘大气,鲜有看到这般喧闹却又温馨的场景。 范好胜一时心底波澜,忽得一股骄傲自心底窜起。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像爹爹这样的将士在塞北戍守,才能守得国中一片祥和,百姓安宁。 这孔明灯便是寄托。 心底微微动容,想回塞北之后,将这些说与爹爹听。 爹爹定然欣喜。 思绪间,见苏晋元手中拎了一盏孔明灯朝她折回。 孔明灯有四面,四面皆有字。 只是旁人的孔明灯上大都写得满满,亦或是像“长寿安康”这样几个大字后,附了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反正旁人看不见,求得是心底虔诚。 苏晋元这盏却只有两个字。 —— 平安。 范好胜微怔。 苏晋元递于她,好似平常般,并不刻意:“拿着,帮你写好了。” 爹爹戍守塞北,她心中祈求得莫过于再普通不过的“平安”二字。可平安于她而言,即是家宅安宁,即是国泰明安。 范好胜虽迟疑,还是伸手接过。 手中这盏只写了“平安”二字的孔明灯,分明轻如鸿羽,却好似沉甸甸得落到心底。 范好胜抬眸看他。 苏晋元正在找火星子,在身上各处摸摸摸,找了许久,脸色便很有些尴尬,可到最后也没摸出来,见范好胜还没有恼怒,这才又朝她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等等,我去借个火。” 周遭最近的便是白苏墨和钱誉。 见他转身往白苏墨和钱誉处去,范好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孔明灯,罕见露了笑意。 等他折回,她已恢复先前脸色。 “你拿着,我来点火。”苏晋元打开火星子。 却听她在一旁厉道:“你拿着,我来点!” 苏晋元只得听话交予她。 范好胜人如其名,自小好胜心重,放孔明灯这样的事,拿着是轻松活,她便要自告奋勇点火。 苏晋元照做。 只是伸手将孔明灯举高,她便不用似旁人一般半蹲或俯身低头。 范好胜心知肚明,却佯装不觉。 待得火将孔明灯底部的蜡块点燃,热气窜到灯中,灯便缓缓腾空。 两人都顺着灯缓缓仰首。 放孔明灯的妙处,便在于你可以同身边之人一道,亲眼见到自己写的愿望慢慢升起。而这“平安”二字虽不是她亲笔写的,心中却大抵不过这“平安”二字。 她仰首看灯。 苏晋元偷偷瞥目看她。 她脸上的笑容好似清风霁月,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动容。 许是发现他在打量自己,范好胜装作没有察觉。 只是余光所及之处,亦是沾染了笑意。 许久之后,孔明灯融到满天星辰与灯光中去,终是分不清了,范好胜才收了目光,朝他看来,冷声道:“放完了?走了……” 好似没有太多留恋,转身之处,却忍不住嘴边笑意。 待她转身,苏晋元也在身后挠头傻笑。 佛祖显灵,他今日竟同范好胜一道放了孔明灯了! 范好胜竟也没有打断他的腿! 苏晋元傻呵呵笑笑。 行至半路,范好胜突然停下。 他就跟在身后,全然没有留意,便直杠杠撞了上去。 范好胜先前眼底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了恼意:“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苏晋元语塞。 范好胜又恼道:“白苏墨和钱誉都在,我们俩走这么快做什么!” 苏晋元真是打落牙齿呼呼往肚子里吞。方才说放完了要走的人是她,眼下说白苏墨和钱誉在走这么快做什么的也是她…… 他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这才是范好胜呀。 苏晋元歉意笑笑,应了声:“也是。” 范好胜心中唏嘘。 分明就是她不讲道理在先,不过苏晋元却全盘接了。 不知道是不是是个真傻的! 范好胜瞥目看去,苏晋元果真在寻人群中白苏墨和钱誉去了何处。 范好胜阖眸,心头念道,果真是个傻的! 谁让他这个时候去寻白苏墨和钱誉了! 蠢死了! ****** 钱誉拎着孔明灯,白苏墨写。 他念何字,她便写何字。 他声音低沉好听,字字天籁。 她字体娟秀,在孔明灯上亦写得沉稳有力。 孔明灯有四面,两面留空,仅两面留了字。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声音落,她亦收笔。 早前她不是没放过孔明灯,却不如今日这般一气呵成。 “我来。”钱誉自她手中接过笔,放回原处。 又将孔明灯递于她。 如此,她拎着孔明灯,他半蹲下,用火星子点蜡块。 蜡块点燃需要些时候,她便低眉看他。 火光将他的轮廓映得很是好看,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顺势抬眸,目光便在一侧不期而遇。 他眼底温暖柔和,她心跳倏然露了一拍。 “要不换我?”她是心虚,才会仓惶开口转了话题。 他哪能看不出来? 钱誉便笑:“这些事情怎么能让姑娘家做?” 白苏墨亦笑。 他一语,便将先前的窘迫化了去。 白苏墨满心欢喜。 他复又低头,专心点了火星子。 白苏墨忍不住再又多打量他几眼。 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不多时,等蜡块点燃,孔明灯开始慢慢腾空。 两人便并肩看着那盏写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孔明灯渐渐升空,好似心底的情绪忽得有了寄托,便都未移目。 而后,便是先前苏晋元来借火星子的一幕。 白苏墨朝那一侧看去,才见范好胜竟是耐性得拎着孔明灯在原处等着。 白苏墨笑笑。 “笑什么?”钱誉问。 白苏墨却应道:“笑你啊……” 钱誉果真挑眉:“笑我什么?” 白苏墨轻声道:“方才那句,怕是今日都烂大街了。” 是说他先前那句太过应景。 钱誉从善如流:“那再放一盏,你说我写,来。” 同他一处惯来如沐春风。 白苏墨拎着孔明灯,钱誉提笔。 她悠悠道:“第一面写,一路平安。” 钱誉微微怔住。 心底却倏然会意,字里行间,好似暖意由笔尖的一笔一画,倒流进心底。 他的字迹便不似她的娟秀,而是行云流水,又苍劲有力。 白苏墨不觉想起早前时候,他藏在书籍里的仿写的字,好似仍旧悦然心间。 第二面留空。 他转眸看她。 白苏墨莞尔:“纸短情长,侯君归。” 他笔尖微滞,眼底似是盛了一轮明月星辰。 “怎么不写了?”她忽然问。 他叹道:“害羞了。” 白苏墨拎着孔明灯,懵了懵。 又忽然笑出声来。 他也忍俊。 分明应是温情脉脉的一幕,却成了笑作一处。 良久,才算将这句写完。 白苏墨还以为他此回应是写得东倒西歪了,结果却依旧苍劲有力。 她眼中倒是惊异。 他却轻声:“苏墨,我向来自制。” 白苏墨微楞,却不知为何,脸色倏然一红。 他分明是有意的。 钱誉也当默认,笑着朝她道:“拎好,点火了。” 白苏墨这才举得高些。 不多时,蜡块点燃,热气窜到灯里,她手中的孔明灯徐徐升起。 ※※※※※※※※※※※※※※※※※※※※ 钱誉会离开,但作者是亲妈呀哈哈哈 今晚还有一更,怕大家久等,先放一章上来 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7章 进退 第77章进退 钱誉并未跟国公府的马车一道走。 肖唐将马车停在了东市另一头, 钱誉送白苏墨和苏晋元上马车, 便同范好胜一道折回。 将军府也在东市另一头。 将军夫人早前爱热闹, 范将军就将宅子置在了离东市很近的地方,正好离肖唐停马车的地方不远, 两人便一道走。 范好胜早前没见过钱誉,只是好奇这京中想娶白苏墨的王孙公子都能排到城门开外去了,白苏墨却喜欢一个燕韩来的商人。 虽说钱誉相貌不差,谈吐举止胜过京中不少世家子弟, 可一个商人出身,哪能入得国公爷的眼? 她心中入得眼的意思是,国公爷驰骋沙场大半生,看惯得素来都是军中子弟, 也要文韬武略皆有的,便是这朝中的新锐文官,国公爷都看不上。 娘亲早前便说过,国公爷这孙女婿难挑得很。 要入得国公爷眼的,未必能入白苏墨的眼。 白苏墨父母过世早,尤其是父亲还战死沙场,不久之后娘亲便郁郁而终,白苏墨便是不说, 心中其实对军中还是排斥的。 可这些话白苏墨不会对国公爷说, 国公爷也未必便想得到。 旁人中能看明白此事的兴许多, 但未必有人敢同国公爷说。 若说, 便是戳国公爷心窝子的话。 谁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娘亲前便说白苏墨这孩子可怜, 虽有国公爷爱护,可始终不得双亲陪在身边,还自幼听不见,让她多照拂些。 大凡军中之人,对白家大多友善。 范家是,旁的武将也是。 国公爷虽无孙子,但的国公爷的孙女婿,军中也都是在看的。 军中认国公爷,便也多关照白苏墨。 听闻早前国公爷相中了褚逢程,褚将军二话没说,就带了褚逢程从西关赶回。 虽然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了,也不知是何缘故,但足见国公爷在军中的影响力。 整个军中都看着呢,但若是白苏墨最后嫁了一个商人,这军中会作何感想? 难道苍月军中这么多好男儿,竟都比不过一个燕韩来的商人吗? 又有多少人会如娘亲这般想得通透?知晓只要是军中之人,白苏墨心中怕是都讳莫如深,便是国公爷极力撮合,白苏墨也不会愿意。 但若国公爷真是宠着白苏墨,最后真让钱誉娶了白苏墨,那这军中的脸应当往哪里搁? 范好胜心中迟疑。 “范姑娘有话要说?”钱誉先开口。 她这一整晚都在不时看他,若是无话才是出奇了。 范好胜性子其实直爽,只是想起娘亲早前教诲,不随意评论涉足旁人之事才是应有的修养,钱誉同白苏墨最后如何还不好说,说了也无异议,不过凭添烦恼。 范好胜便欲言又止。 钱誉笑了笑,便也不多闻了。 范好胜有些吃惊。 倒是知进退。 两人便在一处踱步往东市的另一口去,范好胜一直不善言辞,但钱誉很善言辞。 这一路相处,字里行间的分寸都把握得极好,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如何看都不似商人的油腔滑调,阿谀奉承,但偏偏,只让人觉得同他一处是件轻松惬意之事。 范好胜原本也是军中出身,也对钱誉的商人身份有些根深蒂固的偏见,但等到行至东市的另一个口子时,这股子偏见似是也去了多半。 难怪白苏墨会喜欢他。 钱誉同京中这些傲慢又自视甚高的王孙公子哥大有不同。 …… 刚出东市口,肖唐眼尖,驾了马车上前。 远远看去,少东家是同一袭戎装走到一处,可等近看,却是个姑娘。 而这姑娘却不是白小姐…… 肖唐有些傻眼。 毕竟也是有数的人,虽未光明正大得看,可不时便偷偷瞄眼过去,钱誉恼火得很。 临分别,钱誉问:“范姑娘,可要送你一程?” 范好胜婉拒:“不必了,我家不远,走回便可。” 钱誉果真不强求:“那告辞了。” 肖唐伸手扶他上马车,范好胜还是开口唤住他:“钱誉,我方才听苏晋元说,你明日会去骑射大会?” 钱誉颔首。 范好胜提醒:“明日的骑射大会去的都是京中的世族子弟,国公爷邀你前去,兴许不是单纯观礼的目的。而这京中世族子弟,各个都怀了心思,想明日在国公爷面前露脸,以国公爷的性子兴许免不了激你,你若能不去便不去为好。” 他只是个商人,若是国公爷真邀了他前去还能有何目的? 自是让他知难而退。 届时,兴许免不了难堪的场景。 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若真颜面扫地,怕是连台都下不了。 她为何不怎么喜欢这京中的人,京中的这群王孙公子哥小九九太多。 若是让人旁人知晓白苏墨倾心他,都不用国公爷刁难,旁人给他的难堪就够他吃一壶的,听闻早前褚逢程就吃过亏。 褚逢程还是褚将军的儿子,陛下亲诏回京赴职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在苍月国中没有依仗的钱誉? 他若是聪明人,自当懂得进退! 钱誉却笑:“多谢范姑娘提醒,铭记于心。” 范好胜也不多言。 马车驶远,范好胜留在原处。 心中叹道,白苏墨倒是给国公爷出了个不小的难题。 只是明日,便是国公爷给钱誉出的难题了。若是连京中这群王孙公子都摆不平,国公爷如何敢将白苏墨托付她? 明日这关过不了,钱誉在国公爷这里便算是折了。 他若是真喜欢白苏墨,就应当徐徐图之。 这些自然是范好胜的心思。 …… 钱誉放下车窗的帘栊。 范好胜的弦外之音,他当然听得懂。 看来明日在京中的最后一日,怕是消停不了了。 钱誉掀起马车帘栊,朝肖唐问道:“明日你将马车备好,我们明日不回苍月京中了。” 肖唐诧异:“少东家,你是说直接从佑山行宫走?”这需绕好大一段路程,在郊外绕路哪有从京中穿过好走? 少东家这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钱誉幽幽道:“你提前准备便是了,往相反方向走,多绕两日也可。” “哦。”肖唐似懂非懂,钱誉已放下帘栊。 ****** 回国公府马车中,白苏墨一直盯着苏晋元没有移目。 有人自先前上马车起便一直保持这幅笑意,已然过了好几个街口都没有变过。 白苏墨自幼同苏晋元要好,也知晓他不时会范些中二病,却也从未似今日这般,半张个嘴笑着,半晌都没有变过脸色。 这就差一路笑回国公府了。 白苏墨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他才忽然回过神来:“就到了?” 白苏墨好气好笑:“都过了。” 苏晋元赶紧掀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了看外面,而等这动作完,才忽得反应过来,若真是过了,马车早就停下了,怎会还在继续行驶? 苏晋元奈何看了看白苏墨:“姐~” 白苏墨低眉笑笑。 苏晋元这才看向车窗外,虽是夜色,还是能认出来快至鹊桥巷了。 苏晋元笑道:“姐,放心吧,国公爷明日若是问起,就说我们二人去逛夜市灯会去了。” 白苏墨睨她:“你真以为爷爷这么好糊弄?” 苏晋元笑不可抑:“哪是糊弄!本就是你我自宫中出来逛夜市灯会的路上遇见了,反正也差不离多少。我既未说谎,便也不心虚,就是国公爷问起我也理直气壮,你放心!” 白苏墨轻咳两声,俯身上前:“你胆子是越发大了,今日为了同范好胜一处将我都给绕了进去……” 苏晋元讪笑:“姐,这京中你不帮我,还有谁会帮我……” 白苏墨无语:“那你早前怎么不同我提起?” 苏晋元讨好道:“早前若是说了,你能让我今晚邀好胜一处吗?再说了,这晚上还是你邀请的……” 苏晋元言罢,白苏墨语塞,也唯有在他头顶上一记闷拳,算是解气。 “疼疼疼!”苏晋元抱头。 白苏墨实在好笑:“你连范好胜都不怕,却怕你姐这花拳绣腿?” “那不一样。”苏晋元理直气壮。 “有什么不一样?” “……”苏晋元谄媚笑道:“她是范好胜啊……” 白苏墨啼笑皆非。 …… 不多时,马车行至国公府。 石子上前相迎。 国公府门口停了马车,看模样,应当是才从偏门出来候着,应当是要走了。 不是国公府的马车。 外祖母应当没有邀人来府中,是爷爷的客人? 白苏墨好奇,是什么客人,爷爷留到这个时候还没走? 白苏墨随口问起:“府中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石子道:“哦,沐公子来了。” 白苏墨脚下倏然一顿,目光便怔住:“敬亭哥哥?” 石子不知晓旁的事情,只是早前沐公子时常出入国公府,同国公爷和小姐都很亲厚。后来沐公子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国公府上下都很惋惜。 沐公子几年前离了京中。 他也是头一回见到! 竟然……石子笑道:“是沐公子,沐公子早前待大家都好,小的们方才见到沐公子的腿似是好了,都谢天谢地。” “在哪里!”白苏墨哪里听得进去石子说旁的。 石子赶紧道:“在月华苑的万卷斋呢,应是要走了,都遣人来唤马车了。” 白苏墨脚下生风。 ※※※※※※※※※※※※※※※※※※※※ 二更来啦 明天就见到敬亭哥哥啦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8章 敬亭哥哥 第78章敬亭哥哥 敬亭哥哥…… 白苏墨不敢绕道近路去月华苑, 近路是小路, 沐敬亭不一定会走。马车都在府外备好, 应是沐敬亭准备动身了,她若是走了小路兴许会错过。 三年了, 她同敬亭哥哥三年未见! 便是早前知晓他回了京中,她也不敢主动去见他。 今日是中秋夜,敬亭哥哥能来国公府拜见爷爷,便是爷爷那端松了口。 白苏墨心底惊喜, 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三年了,敬亭哥哥是否还是从前模样? 那个在她小时候,总是将她高高举在头顶,带她在人群中看皮影戏的少年, 脸上总是洋溢着欢欣的笑意,是敬亭哥哥;那个在下雨时撑伞等她,在下雪时牵她,在她骑马时牵她的翩翩公子,是敬亭哥哥;那个从马背上摔下来,关在房中闭门不出,一言不发的颓废模样,也是敬亭哥哥…… 许是越是临近, 过往深藏在脑海中印象便如寻到缺口一般, 越渐清晰。 直至眼前一袭熟悉的白衣身影, 分明期许, 却又猝不及防得出现在长廊一侧, 白苏墨不由脚下驻足,目不转睛看他。 沐敬亭在万卷斋同国公爷辞别,元伯亲自来送。 沐敬亭与元伯许久未见,路上一直在同元伯说话,言笑间,自长廊转角处而来,眸间映入一道清丽的身影。 沐敬亭神色便忽得滞住。 对面之人一头薄汗,应是方才一路小跑过来。 脸上早已脱了幼时的婴儿肥,尚留着今日入宫时浓稠明艳的妆容,明媚不可方物。眉目里,却又依稀透着早前的模样。 转眼三年…… 往昔浮光掠影,沐敬亭点到为止。 稍许,如往常般,朝她莞尔。 这个笑容太过熟悉,白苏墨只觉这三年的空白,好似在这一瞬见忽得被填满,敬亭哥哥还是当年的敬亭哥哥,从未变过。 “敬亭哥哥……”她小跑上前。 他亦缓步迎上。 就似幼时,他入国公府,那个小小的身影也这般小跑着朝他扑来。 八月盛夏,夜风里原本参杂了些许寒意,却都在依稀之间,似沙漏般流走,只剩了喜悦不知从何言语。 白苏墨冲到他跟前,却不能似早前一般与他相拥。 便驻足在他跟前,上前打量,眼中都被氤氲浸湿顺着眼眶滑落,只好一面擦眼泪,还一面止不住笑意,上前扯起他衣袖,似早前撒娇一般,只是声音哽咽道:“你好了?” 这便是敬亭哥哥的声音…… 温暖而柔和。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好似一语落进他的心底。 沐敬亭垂眸,似是也不再顾忌一侧的元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丫头,高了……” 他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 两人却都心照不宣笑笑。 元伯亦低眉笑笑。 只是白苏墨不争气得边笑边哭,是梨花带雨得哭,不是大哭,却止都止不住。沐敬亭看了许久,温和笑道:“别哭,妆都花了……” 白苏墨发横:“花了便花了。” 脾气是比早前大了,沐敬亭唇畔微微勾勒,伸手擦上她眼角。 元伯不由看他一眼。 白苏墨却看着他笑开。 沐敬亭收手:“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白苏墨方才掏出手帕,一面擦干眼角,一面道:“谁说我爱哭了?” 沐敬亭忍不住笑。 白苏墨也跟着笑。 都是聪明人,知晓何事该避开,何事该提起,都替对方着想,便都不似想象中应有的尴尬,而是会心的笑意不断。 早前的三年仿佛成了弹指一瞬,沐敬亭并非离京,而是出了一趟远门,如今回来,诸事亦如从前。 他再不是那个将自己关在屋中,暗无天日的沐敬亭,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却又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沐敬亭。 蓦地,两人又同时开口。 “你见过爷爷了?”“你能听见了?” 两人便都同时怔住,而后低眉笑笑。 沐敬亭道:“你先说。” 白苏墨也道:“你先说。” 沐敬亭也再不推辞,看了看天色,朝她道起:“边走边说?” 天色已暗,他还要回沐府,马车都已备好,此回本就是要往国公府门口去的。 白苏墨连忙点头。 元伯拱手,仍是一脸笑容可掬:“那小姐送送公子,老奴便不去了。” 元伯知晓她同敬亭哥哥关系要好,更许久未见,是想留空让他们二人在一处多说会子话。 白苏墨颔首。 沐敬亭也朝元伯拱手低头。 元伯是国公府老人,他在府中的时候,元伯一直待他亲厚如同自家长辈,沐敬亭心中一直对他敬重。 待目送元伯转身离开,白苏墨才同沐敬亭一道往国公府门口走去。也似心有灵犀一般,都踱步很慢。 “耳朵何时能听见的?”沐敬亭先问。 白苏墨应道:“七夕的时候。” 沐敬亭笑:“这也才月余,可还习惯……” 白苏墨也笑:“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怎么习惯,流知便照秦先生说的,给我准备了耳棉,入睡的时候都要带着耳棉入睡。后来便慢慢好了,只是自小习惯了看着旁人说话,这习惯一时也难改。” 沐敬亭唇边一抹如水笑意。 温文如玉。 换白苏墨问:“敬亭哥哥,你这些年可还好?” 离京的时候,他双腿半废,连太医都说医不回来了,他如今能恢复成这样,其中艰辛其实不用问,便也能猜到。 沐敬亭却弯眸笑笑,应得风轻云淡:“蒙上天眷顾。” 旁的艰辛,只字未提。 白苏墨不由驻足,抬眸看他。 他亦看她。 一瞬间,分明都未提及,却又不可避免得想到早前。 —— 我不需要你同情。 ——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我沐敬亭不需要你白苏墨的同情。 白苏墨心底好似钝器划过,脸上却忽得扯出一丝笑容:“昨日太后寿辰,没有见到敬亭哥哥。” 沐敬亭心知肚明。 她好容易替他扯出的遮羞布,他哪里会戳破。 他便道:“家中有些事,晌午过后单独给太后请完安便直接离开了。” 他昨日是入了宫的。 白苏墨脸上笑意不减,却似是生怕此间的谈话若是停了下来,便会如先前一般不由自主陷入早前不.堪的回忆里,便生拉西扯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 沐敬亭心底澄澈。 一一应承。 白苏墨其实心底攒了许多话想与他说,却似是通通说不出口。 这一路到国公府门口,竟都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白苏墨心底似是揣了只兔子般难受。 只觉出府这段路程如白驹过隙。 短到想说的一句未说,想问的都尚未问清。 临到国公府门口,才见先前沐府那辆马车已侯了许久,车夫已上前同石子一道交谈,打听可是知晓何事延误。 这厢,石子一面应承,一面回头,便见白苏墨和沐敬亭已在身后不远处。 沐家车夫这便放心了。 临出门前,老爷特意交待过,公子腿脚不便要多照顾,车夫哪敢大意?方才还以为中途出了何事,所以才上前打听。 眼下,这颗心才揣回了肚子里。 “媚媚,留步吧。”他忽然如此唤她。 白苏墨先前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好似再次寻了处决堤口,眼底噙着的氤氲,不消片刻便红。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心中清楚。 敬亭哥哥的不易,她也清楚。 只是,心中清楚的,往往都不太容易。 见她眼中噙泪,沐敬亭心底微动,再想伸手擦她眼角,却还是瞥目移开,笑了笑,既而转身出府。 “敬亭哥哥!”白苏墨唤住。 沐敬亭脚下如万千藤蔓绊住,回眸看她,眼中是掩饰过后的温和。 “明日骑射大会,敬亭哥哥可会去?”白苏墨问。 沐敬亭微怔,眸间忽得黯沉。 白苏墨才知晓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她是想问明日还能否再见到他,却忽得忘了早前在骑射大会上最光彩的夺目的是他,赢得最多赞誉的是他,爷爷秦授嘉奖过最多的还是他…… 这些荣耀,这些都在他自马背上摔下后,成了心底深处最恐怖的一条裂痕。 她如何会问起此事? 白苏墨心中懊恼。 但他抬眸看她,眼底好似星火,又好似平淡,她听到的却是他心中没有说出的声音,【你可想我去?】 白苏墨指尖死死攥紧。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无话不说。 而眼下,沐敬亭终是笑了笑,没有问出口。 “苏墨,我明日已约了人。”说得好似平常。 他脸上的笑容依然风轻云淡,若非她能听到他心中的声音,她许是永远不会知晓。 白苏墨知晓他早前的骄傲,亦见过他人生最阴暗低沉时候的模样。 她不知此时此刻是否该唤住他。 眼见放下脚凳,掀起帘栊,伸手扶他上马车。 他看似平常,自始至终都掩饰得极好。 却却不晓,她能听到他心中的声音,听到他心头其实已然吃力,却又暗暗朝自己言道,【沐敬亭,你可是要想让她见到你这幅狼狈模样!】 白苏墨心底好似被沉石一遍遍,狠狠碾过。 沐家的马车终是驶去,他在车中未掀起帘栊再看她一眼。 ※※※※※※※※※※※※※※※※※※※※ 新年快乐! 怎么能不给读者发红包! 发100个红包!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79章 遇 第79章遇 沐家的马车已驶离鹊桥巷许久, 白苏墨还驻足在国公府门口, 望着先前沐家马车离开的方向没有移目。 这身白衣, 她盼了多久,才盼来匆匆一面。 结果却只送了敬亭哥哥出府这短短一程。 但这袭白衣, 她盼了许久,终是见到。 一面也好,这短短一程也好,只要亲眼见到敬亭哥哥安好, 便一切都好。 …… 都晓小姐同沐公子自幼要好,沐公子早前又出了那样糟心的事,离京了许久。眼下,石子几人见白苏墨一直望着马车走的方向, 也没好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宝澶自府中来。 石子见了,赶紧拱手,又使了使眼神,意思是小姐在这里看了许久了。 宝澶才上前:“小姐。” 听到宝澶的声音,白苏墨回过神来。 宝澶轻声道:“先前听人说小姐回来了,却一直未回苑中,奴婢便来看看。”宝澶自幼跟在她身边伺候, 一眼便看出她眼底氤氲, 应是早前哭过。 但眼下, 虽是愁容, 却又似挂了笑容。 复杂得很。 “回去吧。”白苏墨转身。 宝澶福了福身, 应了声“是”,便随了她一道。 …… 夜色已深。 鹊桥巷口,肖唐正驾了马车自东市处回来。 东市到鹊桥巷口倒是行得不久,马车经过鹊桥巷口时,迎面正好也有一辆马车驶来,肖唐减速,对方也减速。 肖唐想,还算是个礼貌人家。 这鹊桥巷上住的人都非苍月国中的普通权贵,见他们的马车眼生,便时有傲慢。 今日这辆马车的作风却不像鹊桥巷内的这些权贵人家。 肖唐心底惊异。 转弯时,两车相会。 沐敬亭正好抬眸。 夜风微澜,刚好将对面马车的帘栊一角掀起,露出内里的半道身影来,似是在想何事,指尖轻叩窗棂,神色闲适,眼神里写着深邃幽蓝。 面容却清逸俊朗。 会车而过,对方没有多在意。 却似是想起何事一般,正好唇角微微勾了勾。 沐敬亭幽幽垂眸。 伸手放下帘栊,鹊桥巷内何时来了生面孔? 鹊桥巷内住得都是苍月国中的权贵豪门,这样的权贵人家就似偌大的基石一般,除非捅了滔天的篓子,否则便是多年也不会有多少变动。 这人早前并未在鹊桥巷内见过。 沐敬亭目光忽得一滞,想起昨日宫中许金祥所言。 —— 国公爷前两日在府中见了一个叫钱誉的人。说国公爷同这个叫钱誉的,在一处饮了许久的酒,而后又单独在苑中散步说话,还邀了他去后日的骑射大会……你可还记得褚逢程用马蜂窝设计白苏墨一事?白苏墨落水,将白苏墨从水中救起来的人,便是钱誉…… —— 他不过是一个商人,好端端的,国公爷为何要见一个商人,还同他饮了许久的酒……钱誉眼下就住东湖别苑,这东湖别苑便是白苏墨让人寻给他的……这个叫钱誉的商人,除了是个商人身份之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鹊桥巷,东湖别苑。 ……钱誉? 沐敬亭心底究竟道出一个名字来。 眼中古井无波,原本准备放下帘栊的指尖却微微顿住,久久未曾动弹。 …… 东湖别苑门口。 肖唐方才将马车停下,正好见到是宝澶来寻白苏墨,白苏墨转身回府的一幕。 肖唐微楞。 先前东家不是说白小姐先走了多时吗? 方才那个不是白小姐吗? 似是才刚刚回府啊…… 正好,钱誉也从马车上下来,便见肖唐站在原处,朝着国公府门口方向挠头。钱誉顺势抬眸,正好见道一个背影,而后便是国公府阖门。 肖唐听见身后动静,便道:“少东家,是白小姐……” “我看到了。”钱誉自然认得是白苏墨背影。 白苏墨先他离开东市许久,他又同范好胜一道横穿了东市才上的马车。虽说白苏墨离开的地方绕远,却也远不止眼下才到国公府。 更何况,方才只见到白苏墨的身影,并未见到苏晋元。 她是同苏晋元一道回府的,若是马车眼下才到,苏晋元也应当在一处。 方才只有她一人…… 钱誉抬眸,那便应当是在送人。 若是女子,应当不会这么晚了来造访国公府,还离开;但若是旁的男子,国公爷更不应当会让白苏墨亲自来送。 钱誉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却也并不想探究。 “走吧,先回府。”钱誉让肖唐去唤门。 明日一早还需去佑山,要应付的事还有许多,尤其是国公爷尚在,他马虎不得。 今日早歇最好。 肖唐便上前敲门,稍许,就有人应门。 “公子回来了?”来人问候。 钱誉笑了笑,先入了苑中。 肖唐才折回马车,将马车驶回苑中。 也不知为何,钱誉忽然脚下顿住。 许久之前白苏墨的一句话,忽得如浮光掠影一般映入心中。 —— 钱誉,敬亭哥哥回来了…… 清风晚照。 钱誉蓦地想起,白苏墨先前送的人应当是沐敬亭…… 沐敬亭,早前户部侍郎沐平峰的次子。 自幼天子聪颖,颇得国公爷喜欢,更得国公爷亲授,是京中这一步世家子弟中的翘楚。 白苏墨来京中后便多和沐敬亭一处,唤他一声敬亭哥哥。 也曾与安平郡王的女儿安平县主定亲。 在京中的风头曾一时无人能及。 后来出了意外,沐敬亭从马背上摔下,摔断了双腿,被安平郡王退了亲。不久后,沐平峰便辞了官,带了沐敬亭离京…… 应当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但想要知晓,自然也都能打听得到。 更何况是沐敬亭! 这京中大凡提起沐敬亭多是惋惜,也旁人口中未听到过也多是褒奖,鲜有听到一星半点的贬低,落马之前的沐敬亭好似完人。 可一个再好的人,也是人无完人。钱誉眸间微沉,尤其是曾经被人高高捧起,却在一夕之间失去过所有的人…… 钱誉不由驻足。 不知为何,心底忽得涌起一丝隐忧。 不为旁的,而是在他即将离开苍月的时候。 钱誉眉头微拢。 明日是他在苍月京中的最后一日,过了晌午,他同肖唐便要启程离开京中。 他从未如此觉得,这八.九个月恐怕是极其漫长难熬的一段。 钱誉掌心捏紧。 明日的骑射大会也好,今日白苏墨送沐敬亭出府也好,应当都是国公爷有意为之。 国公爷这里,他尚有不少路要走。 ****** 国公府内。 白苏墨同宝澶正一路从门口往清然苑回。宝澶拎着灯笼走在前面,白苏墨在宝澶身后。灯笼中微弱的火光,映出两道狭长的身影。 白苏墨低头,盯着这两道狭长的身影出神。 耳旁,是宝澶压低的声音:“奴婢今日也见到沐公子了,沐公子的腿似是真的好了!早前沐公子从马背上掉下来,到处都在说沐公子的腿好不了了,奴婢还记得去给国公爷送东西的时候,还曾见到国公爷偷偷看抹眼泪呢……” 抹眼泪? 白苏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宝澶看了看周遭,确定没有旁人,才又悄声道:“就是早前国公爷去沐府看望过沐公子之后,有一次奴婢去万卷斋送东西,就见国公爷在偷偷摸眼泪。所以奴婢心中知晓,当初沐公子落马之事,国公爷心中的难过恐怕不比沐大人少。”宝澶轻叹,“那时沐公子离京,奴婢还想沐公子此后怕是不会回来了,可老人家常说的吉人自有天相并非没有道理,小姐,奴婢今日见到沐公子的时候,都险些哭出来了……” 所以,更何况是她…… 这丫头竟学会安慰人了。 白苏墨心知肚明,遂转了话题:“流知呢?” 往常若是有这种事,来寻她的都是流知。 今日来的是宝澶,流知怕是不在府中。 宝澶果真道:“今日流知姐姐说有些私事,小姐晨间离府后,流知姐姐便也出去了,眼下还未回来,说得是怕是要明后日了。” 明后日? 白苏墨微怔,流知素来稳妥,也惯来仔细,清然苑中的事情虽不多,可一直都是流知在看着,流知若说明日后,恐怕是有要紧的事。 “她有说何事?”白苏墨问。 宝澶摇头:“奴婢也问过,可流知姐姐没说,只隐约记得流知姐姐早前说过什么亲戚来了之类的,但瞧这模样,不似是什么好亲戚……” 可见宝澶也在担忧。 白苏墨蹙了蹙眉头,朝宝澶道:“你明日打听打听。” 虽说流知惯来稳妥,但稳妥之余,也习惯了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也不怎么说。 白苏墨便也担心,怕她真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却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一步,都藏着不说。 宝澶道好。 …… 等回了清然苑,便洗漱睡下。 今日晨间便入宫,在宫中待了许久,而后又溜去了宝胜楼,临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在苑中还见了敬亭哥哥。 这个八月中秋算得充实。 不仅充实,还见了最想见的人。 敬亭哥哥是,钱誉也是。 明日还要去佑山,她有睡前习惯,便扫了眼书册就熄了夜读的灯,睡下。 今日中秋,没有陪爷爷和外祖母一道。 外祖母本是爱热闹之人,明日的骑射大会是京中的盛事,前几日爷爷便邀了外祖母,外祖母明日也定会一道去佑山。 届时见了钱誉,还不知会如何…… 白苏墨轻叹。 明日是骑射大会,她竟比这两日入宫拜谒还要紧张,尤其想到明日的骑射大会是爷爷邀请的钱誉,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更是睡不着。 宝澶入内看了几次,她都在翻身。 最后,许是困极了,许是最终握着那串檀木佛珠心静了,才入睡了。 只是一夜里都没消停过,做了一宿的梦。 梦到爷爷非逼着钱誉在众人面前拉弓射箭,也梦到旁人的讥讽,钱誉的脸色越渐煞白…… 总归,宝澶来唤她的时候,她出了一头的汗。 幸好这梦醒了,白苏墨轻叹。 可真正的骑射大会才要开始。 ※※※※※※※※※※※※※※※※※※※※ 这章继续发红包,大家新年快乐~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0章 骑射大会(一) 第80章骑射大会(一) 国公爷自军中告老后, 每年当做头等大事来做的便是这京中骑射大会。 骑射大会总共分为两节。 第一节是京中子弟的比试, 这也是骑射大会的初衷。 将京中世家贵族的子弟聚到一处, 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大家每年是否长进, 也让这些年轻后辈好好较个高下。宫中的聚会多拘谨,骑射大会便要轻松得多。也无需提前报名,到了现场, 想参加的便都参加,不想参加的在一侧吃瓜喝茶看好戏。 骑射大会每年都有国公爷亲自坐阵, 自然异常精彩。若是谁能在骑射大会上得了国公爷青睐, 兴许能得国公爷栽培, 这才是天大的好事。当年沐敬亭便是在骑射大会上展露头角,对了国公爷的眼,才有了国公爷亲自教授一说。若不是后来从马背上摔下来,不知今日该是何等风光! 现如今,还是不乏诸多权贵之后想相仿当年的沐敬亭,尤其是将门之后和簪缨世家族中的庶子,都想借骑射大会的机会出头。 第二节是额外的斟试机会。 在京中这些世家贵族之外,已在军中或有意入伍的年轻子弟, 可通过报名初选,参加第二节的骑射大会。这是国公爷前些年定下来的规矩, 给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士兵出头的机会, 很得军中拥护, 也为军中挑选了不少人才。 故而每年国公爷都会邀请一名军中大将坐镇, 在第二节取得优胜的人有机会可以直接在这名军中大将手下做事。 听闻今年受国公爷邀请的是在驻守东南边境的茂然茂大将军。 苍月幅员辽阔,国境线长,边界驻军也分西北,东北,西南和东南四处。褚将军驻守西北,范将军驻守西南,这东南边便是由茂然茂大将军驻守。 苍月东南边界以外多是南蛮小国。 多水路,便以水军见长。 故而今年第二节的斟试,多以水军项目为主,平日里在京中并不多见,故而今年的骑射大会,前来观礼的人尤其多。 由得如此,这第一节的比试,也加入了不少水中的元素,佑山行宫的校场正好可用。 故而晨间尚早国公爷便亲自去了佑山行宫。 白苏墨和梅老太太,苏晋元稍晚些才一道乘了马车去。 刘嬷嬷和宝澶跟去伺候。 马车先来的清然苑接白苏墨,等到骄兰苑,白苏墨去扶梅老太太时,才见苏晋元今日又很是精神。 梅老太太自是不知缘由,白苏墨却低眉笑笑。 范好胜是范将军的女儿,今日的骑射大会范好胜定然也会参加,给爷爷捧场,苏晋元这身打扮便又是冲着范好胜去的,还是想给人留个好印象。 白苏墨心头知晓,也不戳破。 她今日自己都需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便是梦是反的,她今日这颗悬着的心,也放不下来。 倒是梅老太太今日也是好气色。 她本就是好热闹之人,这两日苏晋元和白苏墨都入了宫,梅老太太在骄兰苑中呆得有些无聊,昨日就同刘嬷嬷和余韶一道去了趟中秋赏灯会。梅老太太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回来还欢喜了许久,今日一大早便起来洗漱了。 这骑射大会,虽然去的多是些京中的年轻后生,但有国公爷的相邀,梅老太太去也是情理中的事,只是鹊桥巷到佑山行宫有些距离,加上尚有梅老太太在,盘子不敢驶得太快。 等马车行到佑山行宫之时,已闻得行宫之中锣鼓敲响。 第一节第一场的比试已经正式开始! 齐润一直佑山行宫门口候着。 远远见着梅老太太和白苏墨,苏晋元几人下了马车,便一路小步快跑迎了上来。 佑山行宫的校场很大,观礼台上被隔成了诸多阁间,除此之外还有看台上的许多位置,今日竟都被坐满,就连过道都围得水泄不通,可见今日场面热闹。 国公爷提前便留好了观礼阁间给梅老太太。 齐润领了梅老太太,白苏墨和苏晋元在阁间前的长廊穿梭。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第一节第一轮出来比试的都是炮灰,一是进入佳境需要些时间,二是观众对胜负规则的理解也需要一个过程,故而第一轮出来亮相的大多水平一般。多是因为家中同国公府交好,才出来比试这一遭,给国公爷捧捧场面,其实并非有心来一争高下的。 观礼阁间内的和看台上都心知肚明,所以尽管不精彩,但是欢呼声和叫好声却十足。 气氛在第一轮中比试中推向一波小高潮。 主位上坐得正是此次受邀来做主判的茂然茂将军,国公爷在开场后便去了临侧的观礼阁间内,阁间内还有国公爷的好友,早前的监察御史谢宇谢大人。 虽不知此番国公爷为何会邀谢大人前来,但议论的此事的人并不多。 比赛开始不久,齐润领了梅老太太三人,自较场外入了长廊,又自长廊处往观礼平台上去,眼尖的便一眼看出了白苏墨来。 这两日在宫中不少人都已见过苏晋元,倒也不会想歪了去。 只是这梅老太太不仅是白苏墨的外祖母,早前从梅家下嫁到苏家,还曾让国中大跌眼镜过。 今日国公爷和梅老太太都在,一个是白苏墨的爷爷,一个白苏墨的外祖母,这场中不仅都有些沸腾,莫不是,今日国公爷是想从骑射大会上挑个顺眼的准孙女婿来,要不怎么还邀请了梅老太太一道来? 兴许,便是也请梅老太太在一侧把关的意思? 梅老太太和白苏墨一来,这整个佑山行宫的校场便才沸腾了。 早前那些个可去可不去比试的,眼下都想着至少要去露个脸。 想着胡乱比试一同了事的,都想着怕是还是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早前还算议论都锁定在比试人员身上,眼下,便都在议论起白苏墨之事来。 肖唐目瞪口呆。 早前还觉今日这骑射大会是来开眼界的,尚且还好,可自梅老太太和白小姐往校场这么一来,便似是没几个人在看比试了,都在私下议论起白小姐的事情来。 这观礼台上的阁间都是给京中权贵准备的,便是国公爷相邀,也不会给少东家安排那样的位置,眼下,肖唐才庆幸,此番若是真安排去了观礼台,怕是要被这苍月京中的唾沫给淹死。他们在看台的黄金位置,其实视线也好。 只是白小姐跟在梅老太太身后一露脸,这观礼台上不少人都纷纷起身,一是上前给梅老太太问候,其二便是去换衣裳,原本不准备参加笔试的,都统统临时加了进来。 钱誉便听身侧几人议论。 “看到没,观礼台上刚才起身那几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付太尉家的公子,京中禁军头领的侄子,还有襟军右前卫副使,先前应当是不准备下场的,应是见到梅老太太都随白苏墨一道来了,怎么也得露面,混个脸熟才是。” “那可不是,这便有意思的多了,你看看,这场中先前那几个还在糊弄事儿的,眼下都打起精神来了,似是还能被梅老太太瞧见不成?” “给梅老太太瞧见可未必是件好事,我早前听说白苏墨曾去了一趟骄城,见梅家的几个公子哥,听闻便是梅老太太给安排的。现下虽是回京了,也不知可否有中意的,但这梅老太太应当是心中向着自己娘家的几个侄孙,未必能看得入眼今日这场中的人!” “非也非也,若是真相中的梅家的几个公子哥,梅老太太早就唤梅家那兄弟几人一道入京给国公爷看看了,应当是没有相中的。” “我还听说,早前国公爷还相中了褚将军的儿子,褚逢程。褚将军当夜就带着褚逢程往京中奔回了,只要国公爷开了口,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不知怎么的也不了了之了。所以,这些坊间传闻,没几件是听得过去的,我昨日还听说二殿下在太后寿辰那日,还找陛下赐婚,求娶白苏墨,结果国公爷不肯,这事儿便也黄了,二殿下后来便同鸿胪寺少卿沈毕的女儿定了亲……” “我怎么听闻是沈大人的女儿在宫中落水,被二殿下给救起来了,恰好太后又喜欢沈大人的女儿,这才定了亲事,同白苏墨什么关系!” “嘘,哪能在此处妄议天家之事……”还是有人警觉。 几人这便才收了声。 肖唐有些担忧看向钱誉。 不管这几人口中的几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光这校场内的反应,便知白苏墨的亲事应当多受瞩目。 国公爷今日邀请少东家来,哪里是观礼这般简单? 肖唐心中不由捏了把汗,“少东家……” 只怕国公爷今日是想让少东家亲眼看看,国公府同钱家的差距,让少东家知难而退…… 肖唐唤了两声,钱誉却并未应他。 肖唐侧眸,只见钱誉先前的确是看了白小姐和梅老太太几眼,也目送几人入了观礼台上的阁间,只是稍后,便又全神贯注看向场中。 ※※※※※※※※※※※※※※※※※※※※ 唔,你们要的钱誉来了,,, ———————— 今日还是继续发红包 明日起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1章 骑射大会(二) 第81章骑射大会(二) 第一节世家子弟的比试根据报名的人数来决定轮次。 每轮十至十五人参加。 报名的人次越多, 轮数越多。 每一轮的比试分为三场, 其中第一场的比试为单人骑马射箭的比试, 也称资格赛。在发令官两次锣鼓时间内骑马跑完指定全程,并射出五箭, 至少要四箭正中红靶心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场,未过关的人员自行淘汰。 这一场比试最为简单,最重要的作用是让参赛者有单人亮相的机会,这也符合骑射大会举办的初衷, 看看这些世家子弟每年的进展。 为避免这亮相环节的枯燥,资格赛的场地分了四组。每组场地的赛道长短,障碍物位置和箭靶露出的难易程度都大有不同,能否通过, 很大程度上也和抽到的场地相关。参赛者在临上场时当众抽签,抽到哪个便是哪个。如此一来,除却绝对的实力,便还有运气的成分在里头,这资格赛便增添了不少趣味性和观赏度。 胜负难断。 譬如,这第一轮参赛的十五人中,抽到最难场地的有两人,两人皆遭淘汰;抽到次难场地的有五人, 一人过, 三人淘汰;抽到中等场地的有五人, 四人过, 一人淘汰;抽到简单场地的有三人, 两人过,一人淘汰。 最终十五里有七人通过了资格赛,进入到第一轮第二场的比试中。 第二场便是组队赛。 所有进入第二场比试的人自行抽签组队,每两人为一队,最后胜出的一对可以晋级第三场比试,而抽签多出的一人也可直接晋级第三场比试。 第二场比赛是组队混战赛。 一共三组,六人,每人只有三支箭(若有四组队伍,则每人四支箭),场上一共有十八之箭。场地中既有障碍物,也有用麻绳悬挂在障碍物后的酒壶,位置不一,却只有共计十个酒壶。 每击碎一个酒壶算一分,在发令官一共会击三次锣鼓。 第一次击鼓视为比赛开始。 第二次击鼓,比分最少的一组直接淘汰,没有扳回余地(若是资格赛入围组数多于三组,则此环节增加)。 第三次击鼓,本场比赛结束,得分最高的一组两人进入最终赛。 …… 白苏墨和苏晋元扶梅老太太落座。 两人分别坐在梅老太太左右。 三人都坐好,便将好是第二场组队混战赛开始的时候。 若说先前场中还都在议论白苏墨的事,这组队赛一开始,众人的目光便又被场上的局面给吸引了去。 发令官举旗,六人纷纷上马,准备就绪。 发令官敲响锣鼓,六人先后发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开场便近乎是三支箭同时射向最近的那个酒壶。酒壶只有一个,三支箭中有两只会落空。 而每人都只有宝贵的三支箭! 三箭齐发,场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就连肖唐这看不懂的都屏住了呼吸。 只听清脆的壶碎声音,第一只酒壶应声而碎,第一组拿下一分,而另外两组各失一箭。这拔得头筹的,正是兵部梁侍郎的儿子,梁彬。 场中一时间如雷鸣一般的叫好声。 梁彬也喜不自胜。 观礼台阁间内,谢宇谢老大人捋了捋胡须,点头道:“这梁彬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爹这兵部侍郎是沾了他姑父的光,他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足见谢宇对梁彬的赞许和认可。 也足见谢宇同国公爷的私交甚好,这些话也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 国公爷却恼得很:“让你来是来看他的!” 谢宇便笑:“对对对!是我疏忽,可老白你这脾气也不怕你日后的孙女婿给吓走。” 国公爷瞪他:“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谢宇更笑,一面笑,一面朝国公爷道:“看台正对面二排中间那个?” “嗯。”国公爷是想看,又不想看,更怕被人见到他特意在看钱誉。 谢宇瞧他故作不看的模样,委实好笑,“老白,人家在专心致志看比赛,没留意你这处,你若是想看,便多看几眼。” 好似心思被戳穿,国公爷瞪眼:“去去去!你自己看!” 谢宇笑不可抑。 国公爷也是嘴上说着不看,眼睛看似盯着场中,实则不时便借着场中的机会,就朝钱誉瞄去。果真见钱誉朝场中看得认真,全然没有留意他和老谢的目光,倒似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了些。 恰逢梁彬又中一箭,场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和叫好声!、 谢宇又迟迟不做声,国公爷心中有些急躁,这片欢呼和叫好声的掩隐下,催促:“我说老谢,你看好没!” 谢宇转头朝他笑道:“看看,这还着急了!” 国公爷睨他:“你早前参人本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般耐性的!” 谢宇笑出声来,“你呀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吃不得亏。” 国公爷却也笑出声来。 两人便都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谢宇这才道:“我瞧着媚媚眼光挺好,这年轻人自方才入场我便看着了。相貌堂堂,礼数有佳,你瞧瞧,就这么往那堆世家子弟当中一坐,都算是出众的,一眼就能看到,你家媚媚眼光不错。” 国公爷瞪他。 谢宇好笑:“老白,你不自己也说了,人家前年及冠,却是燕诏元年燕韩国中的榜眼,你自己算算,十七岁中的榜眼!老白啊……这放眼苍月国中也找不出几个来了!这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的,关键是你家媚媚还喜欢……老白啊,我看这年轻人挺好,他今日敢来,就已是勇气有佳,你我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了,见过的人事多了去了,这世族子弟也好,商家也好,你还在乎那点虚名啊……” 国公爷轻哼一声。 谢宇却坦然笑道:“你可别演戏,你若真在乎这年轻人的出身,今日便不唤我来了!老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口是心非,我真想参你一本!” “参参参!”国公爷恼火。 恰逢场中发令官一声锣鼓敲响,直接宣告最末尾的一组直接出局。 场中一片叹然。 其实这一组实力并不差,只是另一组运气更好些,没有和梁彬这组对上,直接击中的一个酒壶,抢先拿下了另一分罢了。 场中惋惜之人不少。 周遭也都是议论声。 就在这片惋惜声中,谢宇将头凑到国公爷近处,悄声道:“老白,我知道什么出生啊,重文重武啊在你心中都八竿子打不上一处,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 国公爷看他。 谢宇叹道:“你我都是有儿孙的人,哪个不盼着儿孙好?什么出生啊,门当户对啊,都是虚的,都是盼着多给儿孙一些屏障,免得他们日后受欺负!这钱誉是不是出生军中,你心中一点都不在乎,你在乎的是媚媚日后若是嫁到燕韩国中,受了欺负都每处说去,这京中好歹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便是你百年之后,只要她尚在这京中,都会有人照拂,也断然不会有人敢欺负了她去!这京中自会有人给她撑腰!可她若真嫁去了燕韩,便是吃了亏都得憋住往肚子里咽,这天远地远的,你便是想管也不见得能时时处处都照应到她……” 国公爷目光这才软了下来。 谢宇是处处说到了他心中去。 他白崇文驰骋沙场大半生,战功赫赫,苍月国中谁敢对她的孙女不好! 他怕得也无非是燕韩同苍月国中路途遥远,他想见这孙女一面都难,媚媚是他自幼娇宠惯了的,就算脾气再好,也是娇惯出来的,若是日后真受了欺负,上哪里说理去! 钱誉便是待她再好,这日子也免不了有鸡毛蒜皮的时候。 若是在苍月京中,她至少还有国公府可以遮风避雨。 不高兴了,愿意使个小性子什么的了,该回来便回来,想什么时候回去便回去,谁还能拦着她! 他为何想给她找个军中的夫婿? 他又不是死心眼,自己出生军中,就一定要孙女找个军中的夫婿,而是他在军中威望盛高,便是他百年之后,这军中都是认媚媚的,有他的旧部做后盾,还怕媚媚日后吃亏! 可这燕韩国中山高路远,还能找人挑起两国纷争不成! 国公爷是心中窝火又憋屈! 别说钱誉是个商人了,就说是个乞丐,他也能扶了! 偏偏这燕韩国中的身份,隔着两重山,便是他认可了,这天家会如何想! 他白崇文的孙女嫁去了燕韩? 他若是日后想见媚媚,还得跑去燕韩! 国公爷心中实在窝火!! 正逢发令官敲响最后一次锣鼓,梁彬一组以大比分胜利,晋级下一场比试。 第三场比试就只有梁彬和队友,还有方才抽签胜出的那人。 第三场比赛,一共三人参加。 比试用的场地,也换到了校场另一端的内湖上,虽离得远些,却不影响观赏。这内湖自然容不下战船,这比试的又都是京中世家子弟,不过图个噱头罢了。也就是将先前的骑射变了花样搬到了湖上,又给每人配置了一个会划水的士兵,先夺得湖心彩球的人即为本轮的获胜者。 发令官敲响锣鼓。 最后一场的比试正式开始,三辆船只需在不停转圈的小船上射中对应的箭靶,才能往湖心石中去抢夺彩球,而射中对方箭靶,又会使对方的船只退后。这些对军中的操练来说自然是小玩意儿,但京中的世家子弟却近乎从未沾染过,一时间很难上手。 光是这开场不足片刻,就有人落水了下去。 全场一片唏嘘。 国公爷自是心不在焉的,谢宇轻敲桌面:“老白,我给你支个主意……” 国公爷转眸看他。 谢宇笑道:“我若是你,我就让他们早些成亲,早些生子,说好将来这重孙子交给你抚养!只要重孙子在你这里抚养着,你这孙女和孙女婿还能不在京中久待?” 国公爷微顿。 谢宇轻笑:“再说了,这钱誉是军中之人也好,朝中文官也好,商人也罢,只要这重孙子是你一手教养大的,你是教他骑马射箭,教政史经纶,这还不都由你来定不是?你说是不是,老白!” ※※※※※※※※※※※※※※※※※※※※ 国公爷:,,, 钱誉:,,, 白苏墨:,,, —————————————————————— 哈哈,大家别嫌弃更得少,明天起就恢复两更啦!(好心虚) 继续发红包 相信男主,他有亲妈护体哈哈哈哈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2章 骑射大会(三) 第82章骑射大会(三) 国公爷愣住。 面上表情简直难以言喻。 谢宇便笑:“老白, 我是过来人, 我有三个重孙, 轮番来源城小住陪我,你不知这逗弄重孙的天伦之乐有多好。老白, 我给你讲,似是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十岁。” 国公爷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谢宇笑眯眯喝茶。 国公爷面上也看不出旁的表情,也跟着端起茶杯饮茶。 只是这往后的三两轮比赛,全然不知心思去了何处, 还不如这半吊子的老谢看得认真。 国公爷惯来有自己的想法,极少受人左右。 可这老谢回回正中他下怀! 他早前去源城看望老谢,老谢便在亲自教重孙写字,虽然这字写得是歪歪倒倒, 但他每次见着都有长足进步。可那小孩儿瞧模样也不过三岁,却很是几分书香门第的模样。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老谢亲自教出来的重孙子,自然是老谢想要的样子。 他要亲手教出来的重孙子,也自然有几分他的模样! 想他都已过花甲,还有几年能陪在重孙子身边? 还有几年能含饴弄孙? 老谢这话是句句说到了他心头。 他驰骋沙场大半生,多得军中和朝中敬重,他也将这一生效忠给了苍月朝廷, 哪有时间含饴弄孙? 真正闲暇下来的时间也不过这两三年。 可他还有多少个三两年? 国公爷忽然觉得通透。 正因为忽然通透, 所以一直未曾言语, 走马观花似的看这校场中过去的三四轮比试, 心头果真连一个稍有印象的都没有。 骑得什么gou.shi! 射得那箭在军中都能把人讴死! 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国公爷心头恼火。 他想从京中这群世家子弟里挑个能看对眼的都难如登天!当初他想的便是让媚媚就嫁到京中, 离他越近越好,可眼下,这是越看越闹心! 也不知是不是老谢先前一番话蛊惑。 国公爷不由自主再看向钱誉。 钱誉依旧正襟危坐看向场中,只是几轮比试过去,钱誉的面色已无早前的紧张和慎重,仿佛轻松了许多,但便是轻松,也未露出丝毫懈怠出来。 国公爷心头更恼。 本是想让钱誉来骑射大会看看盛况,激一激钱誉,看看钱誉是否会露出马脚,或是沉不住气,或者干脆自暴自弃知难而退。眼下倒好,竟成了人家淡定观望,还越看越轻松,他自己在这里越看越来气! 国公爷心头盘算着,不成! 这小子眼看着今日就要离京了,不在这校场上挫挫他的锐气,日后指不定还真让他以为入了自己的眼! 国公爷指尖轻敲桌面,片刻,又停了下来。 谢宇笑道:“怎么,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国公爷一脸恼火:“什么叫坏主意?” 谢宇一脸看穿模样:“得了,你这一脸表情都写着‘要搞事情’几个大字,还怕旁人看不出来!”谢宇捋了捋胡须,叹道:“你该不是……想把钱誉扔到这场中去吧?我给你说老白,你这可使不得!先不说这钱誉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光是你这将他一扔的动作,就能让他成众矢之的!” 国公爷义正言辞:“有何不可?” 谢宇连忙摆手,“老白,你可不要胡来,你若让钱誉当众丢了这个脸,你孙女能一年不搭理你!” 国公爷睨他:“他若想娶媚媚,连这点气魄都没有!我能将孙女嫁给他?!” 谢宇笑不可抑:“你就自己作吧。” 国公爷摆手,唤了阁间外候着的齐润进来。 “国公爷。”齐润入内。 国公爷示意他上前,正欲附耳交待,便听全场忽然炸出一阵惊愕声。 国公爷这才停住。 照说第一节的所有比试在先前就已经结束了,发令官也在准备第二节的斟试环节,眼下应当是风平浪静才对。 见看台上不少人都站起身来,似是在往前看。 国公爷也瞥目。 观礼台上的阁间多是帷帐隔开,眼下,帷帐之中的人也纷纷起身,走向观礼台前方,似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国公爷和谢宇先前在说话,都未注意。 后来齐润进来,两人的注意力也都在齐润身上,根本没留意场中的事情。 片刻,便见发令官急匆匆跑来:“国公爷,茂将军请您去主位商议……” 骑射大会的主办人虽是他,可他邀请了茂然做主裁,那便是诸事都由茂然做主便是,这有什么裁决不了的,茂然需要找他商议? 国公爷拢了拢眉头。 发令官赶紧拱手,躬身道:“国公爷,先前有人发起挑战了!” 发起挑战? 国公爷和谢宇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异。 这骑射大会的第一节的确是京中世族子弟间的比试,向来也都是按轮次比试结束,最后由主裁在所有的胜出者中挑选出一个优胜者! 这也是国公爷邀请茂然来坐镇的缘故。 可这第一节的比试中还有一个额外的挑战环节,便是在第一节的比试结束后,之前没有参加比试的人,可以有一人发起挑战,挑战今日来参赛或观礼的任何一人! 便是想挑战国公爷也是可以的! 这自然是噱头,多少年来也一直未曾有人用起过。 一来是因为国公爷不喜欢哗众取宠之人,二来是因为若是自己骑射不佳,也不好意思贸然发起挑战,可骑射好的,都在国公爷面前低调行事。 故而当场中有人发起挑战的时候,这整个看台和观礼台上都沸腾的缘故。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国公爷问道:“是谁发起的挑战?” 这才是发令官头痛的。 “许相家的公子,许金祥……” 发令官简直头痛欲裂,这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早前的骑射大会虽然参加过,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眼下都一连几年没在骑射大会上看到许金祥了,结果今日一出来,就风风火火要挑战,发令官拿着可不头痛? 国公爷虽然也意外,可也慌张:“茂将军是主裁,许金祥要挑战谁,茂将军那边做主便是,无需同我商议。” 国公爷是没放在心上。 发令官嘴角抽了抽:“可……许公子要挑战的人,并非我苍月国中之人,是今日来观礼的嘉宾……既非我国中之人,便兹事体大,恐怕是输是赢都有微词。茂将军才让来请国公爷商议,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是要允了,还是找个由头搪塞了……” 发令官言罢,却分明看到国公爷眼中有笑意。 可国公爷眼中怎么该有笑意? 发令官出神之际,正听国公爷问道:“叫什么名字?” 发令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道:“钱誉。” 钱誉? 谢宇愣住,这倒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国公爷却是来了兴致,一双眸子都写着鲜有的兴奋之色,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前排看台方向,仍在正襟危坐,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动声色的钱誉! 而看台其他地方,还有观礼台上出来围观的人,无不将目光投向在前一刻还默默无闻,在一处安静观礼的钱誉身上! 国公爷嘴角不觉勾了勾。 发令官许久没见得国公爷这幅神色了。 发令官脚都微微有些发抖。 便听国公爷道:“告诉茂然一声,这么些届都没个挑战出来了,眼下也不必拦着,年轻人当比则比,没什么不好的。” 发令官顿了顿,赶紧又拱手应声。 这才脚下生风往主位上回去。 等发令官一走,谢宇这才诧异道:“你安排的?” 国公爷也摆摆手,示意齐润出去,齐润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多问,直接退了出去。 国公爷才朝谢宇道:“什么都我安排的!我这唤了齐润进来,还没安排呢!怕是这小子行事高调,得罪了人,被人盯上了才是。” 国公爷话音刚落,便见白苏墨拎着裙摆,匆匆忙忙进来:“爷爷,你特意安排的?” 国公爷实在窝火! 怎么都赖在他头上?! 这许金祥行事同他有何关系! 可明显谢宇和白苏墨都不信。 眼下场中都在打听钱誉是谁,谁是钱誉,许金祥怎么会莫名其妙挑战一个叫钱誉的人! 整个校场中,都在议论钱誉之事来! 不怪谢宇和白苏墨多想。 国公爷也赖得再澄清,此时恰逢发令官一声锣鼓,全场都安静下来,发令官极具穿透性的声音传来:“许金祥挑战有效,钱誉是否迎战?” “哗”得一声,全场沸腾! 许金祥是这京中最能惹是生非的人之一,而另一个钱誉根本连听都没有听到过,这场中都在一片莫名之中,又见发令官迟迟未做宣布,还以为这挑战怕是要黄了! 谁想到发令官却忽然宣布挑战有效,问钱誉是否迎战来? 这便是国公爷和茂将军准了这场挑战! 这钱誉的身份便更令人好奇了。 眼下发令官一声出,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看台前排的钱誉身上,前一刻还在看台上默默无闻的人,这一秒便成了全程的焦点。 肖唐都吓傻了! “少……少……少……少东家……”肖唐已然语无伦次。 钱誉却看向观礼台上,国公爷那间。 应当是国公爷特意安排的…… 钱誉垂眸,缓缓起身。 万千目光中,只见他抬眸,目光盯向场中戏谑笑着的许金祥,沉声开口道:“应!” 只此瞬间,白苏墨怔住。 国公爷也怔住。 须臾,全场沸腾! 这历年来头一次挑战环节,就在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幕中敲定了,一端是在京中素以嚣张跋扈著称的许金祥,而另一端,是不知何处来的钱誉。 也由得许金祥的缘故,这京中日后怕是无人不知钱誉了! 场中欢呼声和叫好声四起,白苏墨心头却是知晓,钱誉定是猜到是爷爷特意安排的,如何都要应声! 而国公爷是巴不得。 这场中气氛热烈,发令官唤也唤不住,只得连敲两声锣鼓,这场中才安静下来。 发令官不得不提高声音道:“按照挑战的赛制规定,挑战分一人场,两人场,和三人场,三场比试,胜出两场以上者获胜。两位可有参赛同伴?若无,则只能一人应战?” 发令官言罢,许金祥看向一侧的梁彬,还有付太尉家的公子,付简书。 都晓梁彬和付简书与许金祥交好。 而梁彬和付简书方才都赢下了一轮比赛,是今日的佼佼者。 有这两人在,许金祥如虎添翼。 可钱誉这头…… 场中便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许金祥在京中名声在外,不说这一辈当众的翘楚,也是京中世家子弟中最惹不起的一个,谁会在这个去触许金祥的霉头! 这钱誉的来历谁都不清楚,谁会愿意因为帮他而得罪许金祥?! 发令官都咽了口口水。 若是无人同钱誉一处,依照规则,便是钱誉要一人应战三人,那不等于被人戏谑吗! 这场中都心知肚明。 可钱誉先前便应战了,这便等于骑虎难下。 白苏墨心底好似缀了一块沉石一般,若是无人…… “媚媚!”国公爷却警告般唤住她。 白苏墨驻足回望。 心中却清楚,此事若是她涉足,日后爷爷怕是对钱誉更为刁难。 可钱誉眼下这般,白苏墨心底好似绝望之际,却听一响亮声音响起:“我同钱誉一道!” 全场都怔住! 只见梳着马尾,穿着戎装,一手叉腰,一手抚刀的范好胜上前。英姿飒爽,又分毫都不怕许金祥。 ※※※※※※※※※※※※※※※※※※※※ 国公爷:,,, —————————— 今天依旧有红包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3章 骑射大会(四) 第83章骑射大会(四) 竟是范好胜! 全场哗然。 原本都以为钱誉此番定然是落单了, 却没想到是范好胜站出来挺钱誉! 这便有意思了! 场中顿时议论纷纷。 这范好胜在京中自己便是话题, 范大将军的女儿,连许金祥见了她都要绕道三分, 不想招惹, 此时竟会站出来支持钱誉? 这是什么情况! 是范好胜早前同钱誉认识? 还是范好胜看不惯许金祥欺明目张胆欺负人了?! 这全京城的年轻男子竟都没有一个范好胜来得仗义! 这场中, 无论男女老少, 对范好胜的好感顿时激增! 又一时间纷纷感叹, 虎父无犬女,范将军的女儿便是范将军的女儿,自有将军气度, 难怪在京中人人都刮目相看, 首先, 你得看得起你自己, 旁人才会看得起你! 范好胜的加入,让整个挑战赛的气氛再次攀上顶峰! 经久不息的叫好声四起,连带着先前没有的口哨声,全然将整个佑山行宫的校场点燃。 就连茂将军都起身叫好! 更勿说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国公爷。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范好胜! 国公爷只觉今日这剧本全然走偏了。 也由得范好胜的催化剂效应, 整个场中对许金祥挑战钱誉这事更来了兴致,早前不少观礼台阁间里聊着天, 吃着水果的女眷都纷纷上前。 侍奉的小吏赶紧将原委道来。 眼下, 整个校场中无人不知这场挑战赛即将开始, 便是连先前无心观战, 一直在准备第二节比试的军中士兵和参赛者都围了上来。 这观礼台中只剩梅老太太黑着脸, 坐在观礼台上的阁间内, 一言不发。 梅老太太早前哪里知晓钱誉会来! 无论她早前如何同白苏墨说,如何考量,可钱誉是自燕韩国中来,梅老太太也打心眼儿里喜欢钱誉,若不是白苏墨的缘故,兴许她还想着问问钱誉何时回燕韩,趁着她还能走得动路,同钱誉一道往燕韩去看看的! 今日梅老太太兴致勃勃来看骑射大会热闹,本是心情极佳的事情。 谁知竟然见到场中这样一幕! 在这京中,谁还有这样一手遮天的本事,安排这样一出好戏来当众打钱誉的脸! 钱誉是什么人? 钱誉只是个文质彬彬,又知书达理的商人!! 旁人不知晓,她还不知晓吗! 梅老太太心中已认定是国公爷所为。 而国公爷从何处知晓钱誉之事,钱誉今日又是如何来的这骑射大会,梅老太太已经全然不想再深究。 有人这般公然打钱誉的脸,不是让墨墨伤心是什么! 梅老太太心中的愤怒一时间达到极点! 亏她早前还替他着想,想着墨墨若是嫁去燕韩,这国公府便只有他一个上了年纪的孤家寡人。如今看,这白崇文就是个小肚鸡肠,讨人厌的老头子。 梅老太太是全然站在了钱誉这边! 梅老太太只觉心中的旧气也一股脑窜了上来! 梅老太太一脸阴沉。 胸口却因怒意而起伏不平。 钱誉怎么了! 她倒真有几分喜欢钱誉这孩子,墨墨也喜欢,她这回可真就要撮合墨墨与钱誉不可! …… 而场中气氛居高不下。 发令官连敲了两次锣鼓,这场中的叫好声和口哨声都停不下来。 发令官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得回头找茂将军求助。 而场内,许金祥正拢着眉头看向范好胜! 他心中就是替沐敬亭气不过,知晓今日钱誉来了骑射大会,就是来挑钱誉刺的! 他才懒得管国公爷对钱誉是何态度! 骑射大会是国公爷一手操持的,钱誉今日在骑射大会上以这种方式露脸,不出明日,便整个京中都知晓有钱誉此人。只要钱誉今日在骑射大会颜面尽失,日后京中对钱誉的印象便是那个在骑射大会上狼狈之极的人! 人言可畏! 国公爷素来傲气,无论如何,这钱誉是入不得国公爷的眼了! 他就是来替沐敬亭出气的! 沐敬亭自然不知晓,也不需要知晓! 若是有人问起,他便道是看这个燕韩来的商人不顺眼!反正他在京中也时常看人不顺眼,旁人哪里会多想。 这京中就是如此,不说钱誉只是燕韩来的商人,便是他是京中的世家子弟,他也有的是法子让他颜面扫地! 而这个时候范好胜掺和到里面做什么! 许金祥心中不是没有恼意! 这换了任何一人,他都好说。 只是这范好胜实在是个麻烦! 京中都说他见了范好胜都要绕道三分,是!是要绕道,因为范将军是他的启蒙恩师,他的骑马射箭便是范将军教的,他最重情义,旁人的颜面可以不给,但范将军的颜面却要给。 范好胜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两人时常有看不对路的时候,他干脆退避三舍。 这便有了京中连他都怕范好胜的传闻,而且越演越烈! 今日,他是想也未想到范好胜会替钱誉出头!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金祥心中其实恼火! 又尤其范好胜是个姑娘,原本他挑战钱誉一事便会遭人说辞,说他恃强凌弱便恃强凌弱罢了,可眼下又来个姑娘,他这是赢了输了都不光彩,但这范好胜的骑射放在军中都是不落人后的,他是莫名吃下了一个哑巴亏! 许金祥不知晓范好胜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恰逢此时校场上的大钟终于敲响,场中才安静下来。 发令官摸了摸额头的汗,还是茂将军有法子,若不是这样一口大钟,怕是他在这里喊破了嗓子,敲破了锣鼓,这场中都不会停下来。 眼见终于消停,发令官赶紧扯了嗓子道:“比试即将开始,钱誉,你可以还有旁的帮手,还是就你们二人开始正式的比试?” 发令官这一句才提醒了场中所有人。 便是范好胜参加,钱誉这一方也只有钱誉和范好胜两人,范好胜再如何也是个姑娘家,还要以二敌三,这根本也是以卵击石,非勇必不胜啊! 这场中不知自何时起,似是纷纷站到了钱誉这一方,尤其是听到发令官这句话时,更在心中暗暗替钱誉捏了把汗! 这京中也怕是只有范好胜此时敢站出来了! 换了旁人,便是心中再是为范好胜叫好,替钱誉鸣不平,却也不敢公然得罪许金祥。 这场中顿时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其实心中都盼着能有一人出来,哪怕是撑撑场面都好! 苏晋元正欲起身,却被梅老太太叫住:“晋元……” 苏晋元心中暗道不好,祖母也知晓钱誉的事,定然此时不希望他替钱誉出头,可一则是钱誉,另一则是范好胜,他都想去! 苏晋元正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巧舌如簧说服,一面转身看向梅老太太时,却忽然听梅老太太开口道:“晋元,你去!” 嗯? 苏晋元以为听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懵在原处。 梅老太太恼得很,狠狠拍了拍座椅上扶手,大声道:“人一姑娘家都如此仗义了,这京中的世家子弟如何,祖母不知道,但你好歹也是我苏家的男儿,这个时候,你就是爬也得给祖母爬过去,便是滥竽充数也得充上去!” 苏晋元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苏晋元先前还懵懵的表情,就忽得笑出一朵话来:“是!祖母!晋元这就去!” 于是在全场“嗡嗡嗡嗡”不停歇的窃窃私语中,发令官看了看身侧的燃香,估摸着算了算时候,应当也没人会再站出来了,便准备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只是方才挥手,正欲敲手中的锣鼓,由忽得听到一人高声喊道:“别急!我参加!” 发令官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还真有人啊,这今日都是什么事儿! 发令官的手都忘了放下,就这般将搁置在空中,眼见这人却是个生面孔,没有报名过,似是早前在骑射大会上从未见过,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翻,也并未记得何家的公子哥长这幅模样! 这便很是尴尬了! 发令官嘴角抽了抽:“公子贵姓?” 苏晋元转眸看向场中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只见范好胜也在抬眸看他。 苏晋元也不移目,笑道:“苏晋元!远洲苏家,苏晋元!” 这一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少年脸上又带着骄傲笑意,不觉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范好胜也不觉笑了笑。 此时,才有前两日入宫的人认出来,“诶,那不是……那个苏晋元吗?” 有人记得,是早前同国公爷一道入宫的苏晋元,苏家是国公府的姻亲,苏晋元就是梅老太太的嫡亲孙子! 也有人记得那苏晋元是白苏墨的表弟啊! 还有人记得,这不是昨日同范好胜一道踢过毽球,还赢了二殿下和沈怀月的那个苏晋元吗!当时就没人敢跟范好胜一组,就是这个苏晋元主动上前的,怎么这时候又是他! 莫不是…… 昨日参加过中秋宫宴的都莫名嗅出了几分旁的意味! 这便更有意思了! 范好胜的八卦啊,这本是比许金祥挑战钱誉这事儿还要有趣的多! 我的天,这今日的骑射大会真是大开眼界了! 这自然是认出苏晋元来的,不认识苏晋元的,便也在他先前那句“远洲苏家,苏晋元”的自报家门中知晓他的来路了。 果真不是京中之人,却比这京中的后辈都更有气魄和胆量,这时候能站出来,便已是凤毛麟角了。 这场中的欢呼声和叫好声一时间到达了顶峰! 谁都没想到钱誉这边真的凑够了三人! 且不说战斗力如何,能凑够三人便是鼓舞人心的事情了! 这场中至少多半已坚定支持钱誉这组。 苏晋元自观礼台快步跑下,直至同钱誉和范好胜一处。 范好胜正好朝钱誉道:“昨日不是同你打过招呼吗?这京中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多了,能避则避,为何今日还要来?” 钱誉笑笑:“不得已。” 其实便是不说,她也知晓。 范好胜又转向一侧刚气喘吁吁跑来的苏晋元,厉声道:“你为何要来!” 苏晋元挠了挠头,理直气壮道:“是我祖母让我来帮你的……” ※※※※※※※※※※※※※※※※※※※※ 国公爷:,,,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梅老太太:气死我了,这死老头! 苏晋元:祖母最好了! 许金祥:来,站成一派,等着看怎么收拾不了你们 钱誉:来,你试试 **** 新年快乐,最后一天新年红包,100个上限,不要错过了,沾沾喜气呀! 新年快乐! 估计今天没有二更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4章 骑射大会(五) 第84章骑射大会(五) 范好胜同苏晋元一道说话。 钱誉却抬眸往观礼台上望去, 果真见白苏墨还在凭栏处看他, 如同先前一般,他每走一步, 她的目光便随着他移一步。 于场中万千人当中,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却知晓她的目光在他身上。 场中人多眼杂, 他不便在胜负未分的时候将她扯进漩涡当中来。 他知晓, 他在场中,比他更紧张的人却是她。 他也知晓,夹在他和国公爷之间, 难做的人也是她。 本应是被他捧在掌心的姑娘, 却在处处替他担忧, 他似是不应当再如此。 钱誉捏了捏掌心, 似是,真的有许久没有骑马射箭过了。 钱誉低眉看了看掌心。 手中的茧都已淡去,看不出分毫痕迹。 但他自幼跟随外祖父一道长大的。 长风靳家,外祖父在世时还曾与苍月白家齐名。 他外祖父亦是见过国公爷的。 在马背上。 …… 思绪间, 正好见发令官上前。 许金祥三人都是自带弓箭和马匹来的,但钱誉三人里, 除却范好胜, 都不曾骑马和带弓箭来。 比试既已定下, 在宣布规则前, 发令官先要领他们三人去兵器栏处取弓箭, 再去马厩挑马。等他们将弓箭和马匹选好之后, 再宣布比赛规则。如此做,是为了防止他们先知晓了比试规则和项目,再选取对比赛项目更有利的武器和马,投机取巧。 由得这一突然加入的环节,比试先且中断。 可场中的热议声并未消停,反而更加热烈了些。 平日里看惯了中规中矩的骑射大会,难得一见骑射大会上的挑战,兴许,由此才是开端,日后每一届的骑射大会都有好戏看才是。 比起早已看腻的比试,这样新鲜的挑战才份外夺人眼球。 观礼台中的女眷早前便觉有些无趣,都有些坐不住,眼下这一出,才纷纷出了阁间,到凭栏处一边看着稀奇,一边议论着。 近处的议论声便都能传入白苏墨耳中。 白苏墨先前同梅老太太一处,方才情急之下才来了国公爷这头。 先前范好胜一幕,她半是置气出了阁间,去了凭栏处,也半是心中担心,目光便投向场中的钱誉和范好胜身上。 虽是范好胜和晋元帮忙解围,钱誉这边也凑成了三人,但也只是让场面不那么难看。 她从未见过钱誉骑马,更何况用弓箭? 她从不在乎旁人如何看钱誉。 却在乎钱誉心中如何想! 爷爷今日有意邀请钱誉来,却又特意安排这么一出,钱誉却除了应战,别无他法。 爷爷是想让钱誉颜面扫地,既而知难而退。 钱誉如何斗得过爷爷? 白苏墨心底好似死死攥紧,目光却无法从钱誉身上移开。直至也见他抬眸看了她这里一眼,目光便是落在她身上,清浅一笑,又很快移开。 是不想让旁人看见,于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能想到的,都事事周全。 而她却束手无策。 兵器架在观礼台下方,正好将视线挡住。 白苏墨心底好似倏然一空。 爷爷那头已不想折回,便缓缓折回了外祖母处。 先前她就在外祖母这里,是听到许金祥挑战钱誉,而范将军请人问过爷爷后,说挑战继续,她才起身去了爷爷那里的。 眼下,苏晋元去帮钱誉,阁间内只剩了外祖母一人,而她心中的话,似是也只有同外祖母说才好。 她缓步上前,在梅老太太身侧落座。 眉间微蹙,眼底似是含着淡然的光,声音很轻:“外祖母……我还是喜欢钱誉……很喜欢他……” 她的声音轻如鸿羽,却幽幽落入心底。 谁人不曾有过少女心事,梅老太太忽得心疼白苏墨。 “喜欢便喜欢吧。”梅老太太的声音也很轻。 白苏墨错愕抬眸。 梅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轻声叹道:“钱誉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不可以喜欢的?” 白苏墨微怔。 梅老太太轻轻拍拍她的手,宽慰笑道:“墨墨,有外祖母在,这件事情便由外祖母做主,晚些就同你爷爷说去,也别再这么欺负钱誉这孩子了……” “外祖母……”白苏墨眼底盈盈碎芒。 梅老太太慈眉笑笑。 ****** 观礼台下兵器架,发令官止步。 “钱公子,苏公子,请。”发令官是清楚比赛赛制的,所以并不上前给任何提示。 范好胜用的是轻便的小稍弓。 范好胜是姑娘家,小稍弓讲究的是灵活,轻便,也适合在马上携带,紧急的时候还可左右开弓,是弓箭中最灵活的一种,最适合力气小的姑娘家使用。 苍月有骑射礼,大凡世族之家都会骑射。 只是有技艺好坏而已。 苏晋元确实会,只是不精。 但苏晋元是苏家嫡子,骑射礼上都免不了苏晋元的身影,苍月的骑射礼上也多用的是格弓,这样的弓箭早前曾是禁军专用,后来才沿用到了骑射礼上,轮轻便不如小稍弓,但论威力却胜过小稍弓。 苏晋元便挑了一把格弓。 范好胜倒是对他刮目相看,她早前还认为他同她一样,只能使小稍弓罢了。 苏晋元在格弓中挑了一把最有手感的,便才定下。 其实两人对钱誉都不抱太大希望。 钱誉看起来斯斯文文,说他是燕诏元年的榜眼还可信,但若说他会骑马射箭,便有些让人不信了。 更何况钱誉是商人,会骑射的商人是凤毛麟角才是。 若是真会骑射,还中过榜眼,这样的人,谁还会留下来做商人? 故而这场比试虽是都为了钱誉出头,但范好胜和苏晋元都寄希望在自己身上,挑选武器时,范好胜也都和苏晋元在一处。 两人试好了,这才想起钱誉。 竟见钱誉停在一排角弓面前。 除却作战时用的长弓之外,骑射最合适的便是角弓。 但角弓上手很难,至少需要多年的练习,天赋,才会找准角弓的手感。若是今日的比试是军中之人,用角弓,范好胜兴许还不会意外。 但若是一个新手,被角弓所伤都是大有可能的。 另则就是,角弓很重,仅次于长弓。 骑射时用角弓,那这人骑马和射箭的技艺都需炉火纯青,否则怕是根本来不及挥弓,便落于人后。 钱誉是不会,才会停在这排角弓面前? 还是,钱誉是会骑射的 范好胜认识钱誉的时间不长,自然猜不出来,只得看向苏晋元。 这些常识苏晋元自然也是有的,便也朝着范好胜摇头。 他虽认识钱誉的时间长些,但根本连钱誉骑马都没有见过,更勿说射箭了。 范好胜正欲上前,耐心同钱誉说清楚,稍后的比赛,他尽力便好,其余的交给她和苏晋元就好,所以他还是挑选轻便亦上手的小稍弓为好。结果脚步刚上前两步,提醒的话才说出半句,“钱誉,那是角弓,角弓太……”便见钱誉从这一排角弓中挑了一把。 角弓不轻,钱誉却能一手取出,动作虽不轻巧,亦不吃力。 范好胜怔住。 她身后苏晋元也怔住。 钱誉正好回眸,莞尔:“角弓怎么了?” 范好胜和苏晋元的惊诧目光中,钱誉竟然将角弓拉起,并调整手臂的角度,适应弓箭的力道和幅度。 这……这是标准的试弓,选弓,调弓的流程…… 范好胜自是不必说了。 苏晋元的母亲也出自将门,这里头的道道多少也清楚些。 钱誉如此,究竟是让两人意外。 说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钱誉在人前从不显山露水,也一直以斯文模样示人,怎么会用起角弓来…… 范好胜和苏晋元一时在心中都找不到形容词,只是惊愕时,见钱誉拉了空响,弓弦饱满有力,绝非头一次试弓的人。 范好胜和苏晋元的错愕里,钱誉朝坚守武器架的管事道:“劳烦给我一枚玉韘扳指。” 管事愣了愣,赶紧去寻。 角弓力道大,配玉韘扳指最好,既有益于射箭,还不会上手。 管事忽得知晓这是行家,至少也是知晓军中行军打仗的。 这世家子弟多自满,去过军中的更是寥寥无几,管事在这骑射大会上见过多了去了,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角弓和玉韘扳指的。 管事将东西递于钱誉,又问道:“公子,可要调弓?” 钱誉便笑:“我用正好。” 管事颔首。 钱誉这才转向一侧早已呆若木鸡的范好胜和苏晋元二人。 “钱誉……你……”苏晋元支吾。 范好胜却是直接:“钱誉,你会骑射?” 钱誉颔首:“幼时跟外祖父学过一二,但许久未碰过,怕是生疏了。” 能说生疏,便是早前会。 而看钱誉眼下的模样,还不如他们二人紧张。忽得,范好胜和苏晋元才意识到,钱誉很可能才是今日这场中的一匹黑马。 但范好胜和苏晋元如何想,发令官自是不知道,今日忽然冒出来这么一桩子事,发令官已经手忙脚乱,见他们已经挑选完弓箭,便上前催促着钱誉赶紧去挑马匹。 这场中都还在等着呢,哪能在此处耽误时间? 若是惹了国公爷和茂将军不悦,才是大事呢! 更何况,今日场中谁都清楚,许金祥这组是微操胜券,钱誉这里不过是走个形势罢了,发令官不由分说便领着钱誉去了马厩处。 等选好马匹,直接拎弓上马,骑到场中。 许金祥三人已在场中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见钱誉等人出来,场中立刻有口哨声传来。 周遭才纷纷移目。 比赛规则尚未宣布,旁人看得自然是热闹,国公爷却拢了拢眉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角弓。 ※※※※※※※※※※※※※※※※※※※※ 抱歉,这几天更得少,因为作者君隔壁文正好这几天完结,预计到周六作者君将隔壁文完结,本文就可以恢复双更了,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5章 骑射大会(六) 第85章骑射大会(六) 角弓是仅次于长弓的弓箭。 格弓多用于禁军, 是因为短兵相见, 求得是快, 也是因为禁军作战的场景多为闭塞之处。但军中便不一样,论灵活有小稍弓,论强度有长弓, 但威力与灵活兼具的, 便是角弓了。 会角弓的人不但要会射箭,还需得是骑马的个中高手。 骑射大会上用角弓的人凤毛麟角,更勿说第一节世家子弟的比试中能有用角弓的人。 若是换作早前,国公爷定然已经眼前一亮。 而眼下,国公爷眸间微敛。 神色在早前短暂的惊喜后, 又忽得黯沉了下来——上一个在骑射大会上用角弓, 拔得头筹的人, 正是沐敬亭。 他亲自教授的学生…… 国公爷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杂瓶。 再看钱誉时,心底好似莫名揪起。 这角弓力道大,稍有不慎, 怕会伤己,再加上今日这校场的地方,角弓不见得能施展开来,若要用好角弓,必是骑射之术都精通于常人者。 钱誉为何要选角弓? …… 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同国公爷一样, 一眼认出钱誉手中持角弓的人, 自然都是惊讶。若钱誉真是个普通人, 应当是角弓拿起来都费劲儿,不会似眼下这样轻松。虽不知钱誉谁谁从而来,但光是看他挑了这把弓箭,便觉得稍后的比试有戏。 难怪了! 先前还觉得钱誉一幅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模样,都觉许金祥这回又不知什么暴脾气犯了,欺负到人头上了,可眼下,才想许金祥怕是早前就同钱誉认识,是真想在这骑射大会上和钱誉一较高低的。 这便来了兴致。 碾压式的比试有什么好看? 势均力敌才精彩! 而这钱誉,虽然话少,兴许还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兴许,今日这比试还有趣得很呢! 但能认出角弓的人自是少数人,看热闹的才是多数的,尤其是观礼台和看台上的世家贵女,早前便觉得钱誉生得俊逸,一身华服锦袍都可穿出一股子谪仙的翩若出尘来,同许金祥天壤之别,自然心中都不觉站在钱誉这边。 等这回钱誉拎了弓箭,骑马到了场中,似是又忽得生出了几分英气。 这还不同军中那些个晒得黝黑,五大三粗,又带了几分煞气的英气。而是……而是自成气度,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眉眼里又透着一股看不清的深邃幽蓝。 便由不少贵女眼睛都收不回来,遣了丫鬟快去打听钱誉是哪个钱家的后辈子弟来。 …… 许金祥眼中都微微一怔。 他早前便知晓钱誉是个商人,也想过钱誉兴许会骑射,却没想到钱誉持了角弓入场。不止许金祥眼中有意外之色,身侧的梁彬和付简书也是。 梁彬悄声道:“你不是说是个商人吗?” 许金祥应道:“他是商人不假。” 付简书也道:“拿的是角弓,瞧模样不像做样子,你怕不是弄错?” 许金祥轻笑:“怎么会弄错!不是做样子更好,正好可以好好比试一场,软柿子捏着有什么意思,最好硬一些的好,可别就是能拎弓箭的绣花枕头,让我白高兴一场。” 许金祥轻哼一声,率先遛马上前。 梁彬和付简书也都笑笑,跟在他身后往场中去。 发令官已在场地中央等候,许金祥和钱誉几人都骑马上前,发令官需宣布接下来的比赛项目和规则。 许是先前的时间已经够沉淀情绪,眼下,便不等发令官敲响手中锣鼓,场中便悉数安静下来。 发令官扯开声音道:“本场比试共分三轮。第一轮为单人赛,挑战双方必须亲自上场;第二轮比赛为双人赛,每组上场两人,挑战双方可上场,也可不上场;第三轮为三人赛,所有人都需上场。这项规则可已听清楚?” 几人都颔首。 发令官这才继续:“接下来是每一轮比试的具体内容,各位务必仔细听清。第一轮的单人赛,和早前的第一场比试复用同样场地,场地分为最难,次难,普通和简单四个,挑战双方分别抽签,每人抽取其中两个场地用作自己第一轮的比试。每个场地中有五个箭靶,一人两个场地便是十个箭靶,率先射中两个场地共计十个箭靶红心的人胜出。但切记,每人手中只有十支箭,一旦没有射中,便等于少了一次机会,此项规则,两位可有听清?” 发令官言罢,钱誉和许金祥都道听清。 发令官便伸手,一侧的小吏递了竹签桶上来。竹签桶中一共四只签,分别是最难,次难,普通和简单。 钱誉和许金祥轮流抽签。 看台上便都议论纷纷,抽签选场地多少带了些比拼运气的成分在其中,若是一人选到了最难和次难,另一人选到了普通和简单,这结果怕是不怎么比都能猜得出来,这其中运气的成分多了些。可转念一想,这规则又指定得极好,光运气好还不行,就十个箭靶十只箭,根根都需命中才有赢的可能。光凭运气,实力不济,少中一个红心还是会输。 所以这运气固然重要,实力也同样重要。 只是众人看来,若是同样的比试,许金祥赢的几率要比钱誉赢得几率大得多! 茂将军制定的这规则,应是有意朝钱誉倾斜的。 钱誉是有抽到最难和次难的可能,但若是他抽到的是普通和简单两个,那这一局,钱誉兴许还真有可能胜许金祥。 有可能,便总比无可能要好。 于是场中都死死盯着发令官手上的竹签桶。 许金祥挑战的钱誉,钱誉先抽,然后依次交替。 钱誉先抽出一枚底部颜色是大红色的竹签,场中一阵哀叹。 大红色便是最难的场地。 这钱誉果真时运不济! 他就是抽出其余三个中的一个都好呀! 场中纷纷叹息。 白苏墨悬着的心吊到嗓子眼,可听发令官喝道:“红色,最难场。”,白苏墨心底便如春燕掠过,全然失了平静。 场中便聚焦到许金祥这里,只见许金祥抽出了一枚底部是浅黄色的竹签。 场中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浅黄色是普通场,许金祥成功避开了次难场,但也成功避开了简单场。 也就是说,眼下的形势对钱誉虽不乐观,却也不算最差。若下一轮他抽到的是绿色的竹签,便是抽中的简单场,一个最难,一个简单,综合起来已是眼下能抽到最好的选择;可若是下一轮他抽到是金黄色的竹签,则是次难场,那便是钱誉手中一个最难场,一个次难场,许金祥手中一个普通场和一个简单场,比赛结果怕是没有什么悬念了! 于是钱誉这一抽签便极为重要! 白苏墨起身,好似想借着起身看清,可观礼台本就隔得远,哪里能看得清,更勿说还在这签筒之中。 见钱誉伸手,白苏墨一颗心砰砰直跳,钱誉将竹签彻底抽出,底部果真是浅绿色的! 场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止白苏墨,这场中许多人的心都放了回去! 算是扳回来了颓势! 一个最难,一个简单,钱誉这幅牌虽然比许金祥手中的差些,但总算还是相差不远。早前还盼着钱誉能抽中普通和简单的,眼下也只能接受现实。 挑战赛采用的是即赛即通知规则,也是为了防止挑战双方为后面的比试布局或留有后手,所以要在下一场比试开始前,才知晓规则。 这场,钱誉和许金祥只能安心比赛。 抽签完毕,都将签交回发令官手中,发令官道:“钱公子,许公子,两位可任意挑选先从哪个场地开始,两位稍作休息并准备,待铜锣声响,则比试正式开始,两位先请。” 钱誉和许金祥都点头。 “钱誉,你要先从哪一场开始?”范好胜关心这个问题。 “最难场。”钱誉也不隐瞒。 苏晋元错愕:“先从最难开始,难免挫败,再见许金祥领先,你心中可会失了平衡?不如从简单场开始?” 钱誉却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把最难的放前面,精力和体力都更容易集中。” 范好胜微怔,这番话爹爹也曾经说过,军中多信奉此条,钱誉真未在军中呆过? 范好胜疑惑。 “我先去了。”钱誉策马上前。 范好胜其实并不担心旁的,钱誉能拿角弓,便是对自己的骑射有把握,她担心的是钱誉抽到的最难和简单两个场地,用角弓怕是要吃亏。 许金祥的小稍弓灵活,这比试除了精确,便是速度。 用角弓,在简单场便全无优势可言。 所以,便是钱誉抽了一个简单,一个最难,也同拿了两个难无异,只是场中绝大多数看不出其中诧异,可退一万步说,也好过许金祥一个小稍弓抽了简单的好。 第一声锣鼓响,意指请周遭保持安静。 场中的议论声也好,掌声和口哨声也好,都消停下去。 第二声锣鼓响,意指挑战双方需准备就绪。 许金祥取箭,搭弓,小稍弓轻巧好搭,许金祥已然准备好。而钱誉是角弓,则需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弓,箭在背筒中,并未取出。这便是小稍弓的优势了。 场中皆屏住呼吸,发令官一声锣鼓响。 两匹马如利箭一般射出。 场中顿时爆发出热烈而持续的欢呼声,根本来不及停不下来,便见双方奔向各自挑选的第一个场地,许金祥是径直往普通场去,钱誉是径直往最难场去! 许金祥是自己的马,已有默契,钱誉的马是校场临时牵的,还需磨合,可锣鼓声一向,两马并行而出,速度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差距。 场中顿时沸腾! 早前都道钱誉兴许全程要应付了事,却没想到钱誉的骑术竟如此之好! 这短短的一程,竟在入场前将许金祥甩了出去。 许金祥应当也没想到,便稍有分神,眼中难掩惊异。 白苏墨却全然愣住,钱誉,骑马……似是很好…… 那早前怎么赖在马车上的? 白苏墨忽得脸红,似是忽然明白了几分,钱誉从一开始,便是想同她一处的…… 由得白苏墨出神,这第一箭是如何射出去的,她都没见到,只听场中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口哨声 ,应是极其精彩。 白苏墨定睛一看,须臾之间,许金祥和钱誉都各中一箭。 只是许金祥用的是小稍弓,选的是普通场,而钱誉用的是角弓,在最难场,怎么可能同时中第一箭? 白苏墨不由伸手捂嘴,钱誉,射箭……也似是很好…… 一时间,白苏墨脸上的笑意都不知是几时浮起的,先前心底的担忧似是全然烟消云散到了一处……钱誉是会骑射的! 还很好…… 她早前怎么不知道的? ※※※※※※※※※※※※※※※※※※※※ 钱誉:咳咳,夫人,其实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成亲前也不方便说,,, ———————— 捂脸,以上一定不是我写的,,,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6章 骑射大会(七) 第86章骑射大会(七) 忽得一瞬, 白苏墨自己都不知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似先前一刻, 还在担心是爷爷有意安排钱誉出丑, 钱誉要如何自处。这一秒,目光悉数系于钱誉身上。 好似输赢什么都不重要。 她只想看看钱誉身上, 究竟还藏了多少她不知晓的事情! 于是,白苏墨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眼下的表情。眸间噙着星辰,贝齿微微咬了咬下唇,脸颊上的笑意便融化在马背上的那道衣襟连诀里。 看他取箭, 拉弓,瞄准,射箭,分明是在马背上, 马蹄飞驰,他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繁冗和多余,射出的箭矢却根根正中靶心,让人赏心悦目。 白苏墨不知何时起身,去的凭栏处。 场中的喧嚣和叫好声都似逐渐隐去。 她眼中只有他。 俯身贴近马背,避过场地中的障碍,而后挥弓上扬, 角弓弓弦在他手中拉出饱满的幅度。他生得多俊逸倜傥, 举止谈吐处处有礼, 而在马背上全神贯注之时, 却透着说不尽的男子气息, 与平日的钱誉判若两人,又分明是同一人。 爷爷自幼教她骑射。 她虽不精,却看得出其中精髓。 他拉弓射箭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全然不似早前上场比试的那群世族子弟。 这样的钱誉,也有些让她回不过神来。 真是……早前那个口是心非,阖眸奈何,心底念着【白苏墨,你果真是来克我】的钱誉?清然苑中,心跳声砰砰砰砰之后索性恼意吻上她的钱誉?还是骄城马车上分别时,她咬上他肩膀,他分明吃痛,却不动弹的钱誉? 她心跳好似止不住的加快。 双颊绯红。 目光所及之处,指尖却忽的一滞。 见他将好经过最佳的骑射位置,迅速拔箭拉弓,可要射出这一箭,马蹄便不能停,亦不能分心。但照此速度若马蹄不停,马背上的人则会迎面撞上前方的岭石。 先前所有抽到最难场的人这一箭都放弃,因为五箭中四箭便可过关,而眼下,钱誉要五箭全中才有获胜把握,这一箭若是丢了,十有八九要输给许金祥。 钱誉拉弓模样,似是对这一箭志在必得。 场中见此景,一阵惊呼。 却见钱誉不知是没有留意,还是迎面而上。 总归,箭矢射出去的一刻,马已往岭石上撞了过去。 岭石下风可以过马,可钱誉却过不了。 这若是迎面撞上,人都怕是会撞瘫! 白苏墨耳旁已听有贵女尖叫,不少人都捂眼。 “钱誉!”情急之下,白苏墨唤出声来。 可场下马蹄飞驰,场外都是惊呼声和尖叫声,她的声音,钱誉哪里能听得见! 就算听见又有何用! 白苏墨只觉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分明是指尖紧握着凭栏,掌心勒得通红却全然不觉,好似马匹经过岭石的一瞬间,心跳声都停止! 而直至马匹朝岭石冲进去的一刻,钱誉都没有减速,就连国公爷都惊诧起身。 胡闹!! 国公爷起身。 茂将军也起身! 这是他早前设置的死障! 死障的意思便是,逼得经过此处的人头脑清醒,适时选择放弃,五靶中四靶即可过关,要审时度势!之前没有料到人会在今日发起挑战,公布这场挑战赛第一轮规则的时候,他心中便清楚,抽到最难场的这个人怕是要丢掉第一局! 因早前未在京中见过钱誉,而先前见钱誉也根本没有准备,范将军便想,钱誉应是原本就要输掉这轮比试的,便也未多想。 谁知锣鼓一敲响,茂将军便直了眼! 若说今日这第一节的世家子弟比试,一人都没有入他的眼,但在钱誉骑马挥弓的一瞬间,范将军才忽然来了兴致! 今日的骑射大会终于出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角色。 马上熟练的姿势,行云流水,开弓射箭一气呵成,绝非朝夕之功,若是没有天赋,便是苦练也只能望其项背。 茂将军忽得生了爱才之心。 他要将这钱誉揽至自己军中。 扶手一拍,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可副将忽得提醒,钱誉竟是燕韩国中之人。 他才反应过来! 但短暂错愕之后,什么燕韩国中之人,通通抛诸脑后,他是性情中人,钱誉这一场骑射让坐了半上午冷板凳的他浑身热血沸腾。 竟全然忘了前方就是他自己设下的死障。 遭了,钱誉! 茂将军也认为他是只顾着箭靶去了,疏忽了眼前,这么下去怕是会出事。茂将军身侧的副将已冲到场中,可根本已来不及拦下他。 怕是只能救人了。 发令官咬紧牙关,可临到近处了都不敢看,干脆伸手捂眼。 千钧一发之际,周遭都倒吸一口凉气。 国公爷都快步行至凭栏处,谢宇也跟上,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梅老太太也抚了抚心窝子。 这还是看台和观礼台上,离得尚远,而近处,范好胜和苏晋元大骇,脸色都吓得煞白。 便是连梁彬和付简书都未去看许金祥,而是将目光聚集在钱誉身上。 只此瞬间,入岭石。 钱誉忽得俯身。 可俯身的高度也会撞上岭石,须臾间,却见钱誉竟不是俯身!是借俯身的力道,整个人下滑至马匹一侧,轻巧得避过了上方的岭石,马匹冲出岭石洞的瞬间,已跃身上马,目光不及的速度,拔箭,拉弓,直接射中最后一个箭靶的红心。 他是……怎么……做到的? 场中方才在集中的尖叫和惊呼声后,在钱誉穿过岭石洞的一瞬间近乎鸦雀无声,人人似是都在屏住呼吸,或看,或闭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却在钱誉冲出岭石,又中一箭,既而分毫都未停留冲向简单场的时候,才纷纷反映过来。 顿时,场中掀天的欢呼声,叫好声和口哨声! 正个佑山行宫的校场都似被彻底点燃,除了许金祥和钱誉两人外,仿佛无人不在为钱誉刚才的一出神乎其技鼓掌欢呼! 就连茂将军都忍不住拍手:“艹,这小子,有几分胆量!” 先前若是换了他,都不一定敢。 他不是绝顶的聪明,便是绝顶莽撞! 但能从这么小的岭石洞内顺利通过,先前一定是在每一轮的时候都看得非常仔细,才会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并在心中计算! 这钱誉,若连这些都能提前准备…… 茂将军忍不住皱眉,他是知晓今日会上场?! 茂将军错愕! 国公爷先前隐在袖间的手便死死攥紧,直至眼下才松开。 【初生牛犊不怕虎,胡闹!胡扯!嚣张!】 白苏墨尚未回过神来,却莫名听到一侧爷爷心中的声音。 她从未听过爷爷心中的声音,转眸看向一侧,只见爷爷面含几分愠色,胸前呼吸剧烈起伏着,先前应是也未钱誉捏了把汗,而眼下,才恨不得心底一阵抱怨! 【嚣张!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有几分技艺,便如此胡来!】 【若是撞上,怕是连半条命都没了!】 白苏墨从未想过爷爷会如此恼怒生气! 先前钱誉虽然惊险,但却是精彩漂亮,就连茂将军都拍手称赞,爷爷早前也不是这样的,白苏墨不知爷爷何故? 白苏墨心中来不及多想爷爷今日为何如此? 耳旁便被观礼台和看台上的呼喊声吸引了去。 钱誉还在场上比赛,她很快将目光投向场中,这才明白周遭的呼喊声是何意! 先前钱誉这场太过引人注目,近乎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钱誉身上,而忘了许金祥处。等雷鸣般的叫好声和欢呼声一过,见钱誉策马往简单场冲去时,众人才见得许金祥的身影早已在次难场,并且已中三个红靶心。 看台上便都倒吸一口凉气! 钱誉先前的一幕再是精彩,但毕竟这是一场比试。 两个场地都要完成才算是完成。 而眼下看,许金祥也是个心中有谱的,先前铺天盖地给钱誉的叫好声,他都能心无旁骛得在普通场和次难场切换,而等钱誉抵达简单场时,他箭无虚发,次难场上也只剩下了两个靶心。 许金祥这一路兴许没有钱誉光彩夺目,但完成得确好! 钱誉这里虽是简单场,但还差五个靶心,每个靶心都需要时间。 而许金祥这里虽是次难场,却只剩了两个红靶心。 若是不出意外,许金祥稳扎稳打,他的时间是充裕过钱誉的。 毕竟,最难场有死障在,一个次难场加一个普通场的难度还是远低于一个最难场加简单场的。这场中先前才为钱誉捏了一把汗,而又纷纷松了口气的众人,似是还未来得及喘气,便又替钱誉在心中捏了第二把汗! 这么难的一关,近乎不可能钱誉都过了,若是还输了这一轮比试,实在糟心! 虽然这也是抽签所致,可始终意难平。 若说钱誉先前是得了在场的同情分,方才的表现便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赞赏。 钱誉若是落败,惋惜的大有人在。 这一轮尚且有赢的机会,第二轮和第三轮机会更渺茫。范好胜再厉害,始终是个姑娘家,而苏晋元,应当也不是个中行家,相比之下,梁彬和付简书却是许金祥的助力。 换言之,这一句若是赢不下来,全场怕是都难翻盘。 钱誉心中也当清楚。 否则,又岂会在先前如此拼? 究竟棋差一招! 明知钱誉可能会输,便不乏有人心中盼着许金祥射偏一箭。 场中就见两人同时搭弓,射箭。 许金祥的小稍弓快,箭矢已发。 钱誉的角弓更慢,稍晚离弓。 两人皆中靶心。 场外便都闻得嗟叹声,可惜了许金祥这一箭没有射偏,许金祥只剩最后一个箭靶了,钱誉还有四个,无论如何,只要许金祥脑子不抽,便是慢慢遛马上前,便也能赢了钱誉了! 国公爷先前还在心中斥责着,眼下,也悄声静气了。 这小子也尽力了。 长风靳家,他不是没有想过钱誉会骑射,否则也不会邀他来骑射大会,他便是要探个究竟! 可他确实没有想到,钱誉的骑射竟到如此程度。 便是放在军中,怕是都能独当一面。 他不知老靳有多少儿孙,但钱誉一定是其中佼佼者。 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功底,一定是马背上练出来的! 钱誉的父亲是商人,钱家世代经商,钱誉的骑射是老靳亲自教授的! 依稀间,他都能见到老靳早前的身影! 钱誉同他外祖父一样,胆子大得很,便是先前那样的岭石洞,他并未亲身测量过都敢如此妄为,不是好大喜功,便是早前观察入微。 而钱誉分明不是好大喜功之人。 应是早前就猜到了他今日怕是会逼他就范,所以先前看得时候便细致入微。 心底澄澈,却不外显。 沉稳有余,却不乏胆识。 钱誉日后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做他的孙女婿倒也不是不可以! 国公爷捋了捋胡须,这场比赛输赢,他压根就不在意,在意的是钱誉自己。 国公爷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余光却瞥见有人在打量自己。 不觉瞥目,正好同白苏墨目光相遇。 只见白苏墨脸色有诧异,有惊喜,又似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见他看过来,便不由敛了目光看回场中去,只是眼睛里的笑意都藏不住,似是都要生出一朵花来。 她还真能听到他方才想的不成! 国公爷恼火! 忽得想,就钱誉这三脚猫功夫她就乐成这样,他这个爷爷早前为了教她,不知演示过多少比这精彩多少倍的骑射之术,也没见她这幅模样! 胳膊肘往外拐…… 国公爷一腔酸意。 只是心中刚落幕,却见白苏墨明明没看自己,却还是低眉笑了笑。 国公爷怔了怔。 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又觉不可能。所幸这场比试钱誉也要输了,便唤了老谢一道折回去,先前急急忙忙跑出来是担心钱誉安慰,早前沐敬亭也是天资聪颖,却是如此从马背上摔下来,从此断了一生骄傲。 他先前是怕钱誉…… 而这些话,他如何同旁人说出口。 白苏墨微微怔住,回眸看他。 忽得才明白过来爷爷的心思,先前为何会胡闹,胡扯,嚣张得恼了一通。 爷爷是怕重演敬亭哥哥早前…… 白苏墨心底好似打翻了五味杂瓶,看着谢爷爷同爷爷一道折回的背影,有些话似是到了喉间,又咽回。 敬亭哥哥终是爷爷藏在心底的一道伤疤。 最怕人说,也最怕人揭起看到。 白苏墨终是没有上前去撵。 凭栏处,目光微微敛了敛,还是看向钱誉。 无论这一轮比试结果如何,她都想看他好好完成。 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誉今日会如此,是为了在爷爷眼中拼得一席之地,那于她而言,他今日做的所有的一切,便都清浅印在她心底。 好似幅幅清晰的画卷,便是他在离开苍月的这段时日里,都能让她时时想起。 白苏墨悠悠垂眸。 修长的羽睫倾覆,剪影出一道清丽的轮廓。 再抬眸时,便听身侧之人又是惊呼! “我似是……没看错吧……”是李御史家的二女儿,“方才那个箭靶好似被射穿了……” 李二姑娘一袭话,白苏墨才匆匆看向场中。 果真,方才钱誉射中的箭靶上,哪里还有箭,那根箭矢,分明在第二个箭靶上,而仔细看,第一个箭靶上是有一个被射穿的痕迹。 白苏墨微顿。 射穿箭靶需要什么样的力道! 虽说今日的箭靶确实不如军中所用,军中练习所用很强的负载力,今日的箭靶却是单薄了些,可能一箭射穿,只怕先前上场所有的世家子弟当中都没有几个能做得到的。 白苏墨捏了捏掌心,忽得疑惑般望向茂将军处。 今日第一场资格赛,茂将军设了四个场地,虽说有难易之分,但从钱誉方才过岭石洞那关来看,应是每一处都有茂将军早前设计好的心思,应当不止是要看谁运气好,谁运气差,能破解资格赛这局这么简单…… 若是先前最难场是那个岭石洞,那这简单场…… 白苏墨恍然大悟,既而心中豁然开朗,这简单场,其实说简单最简单,要说最难却也是最难,场中五个箭靶,前两个是呈一排,后三个是呈一排,今日的箭靶又非军中所用厚实,是可以用力道穿透的! 这一关,茂将军原本就是想看着世家子弟中可是真有能破这一局的! 白苏墨望向茂将军处时,茂将军果真一脸笑意。 白苏墨心底繁花似锦。 钱誉如何看出来的? 这比试场上,从来都不只是简单的比拼骑射之术,还有观察,谋略和审时度势,白苏墨难掩心中喜悦。 先前一箭之后,许金祥只剩一个红靶心,剩得却是最难的一个。 而钱誉眼前还剩三个。 白苏墨见他勒紧缰绳,停在原处,背筒中取出一箭,将角弓弓弦拉至极致处。 箭在弦上,破云而出。 顷刻间,击穿了两个靶心,定格在最后一个红靶心上。 场中鸦雀无声,许金祥错愕回眸。 一箭三靶…… ※※※※※※※※※※※※※※※※※※※※ 终于赶上今日更新了!激动! 蠢死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7章 骑射大会(八) 第87章骑射大会(八) “真是一箭三靶?”梁彬便是亲眼见到都不信, “当不是看错了吧……” 若是这钱誉真有这样能耐, 许金祥挑个硬石头去踢做什么? 付简书也疑惑:“不会这么神吧?” 言词之间,便有校场的小吏上前去查看箭靶。 整个校场中都在议论纷纷。 范好胜和苏晋元也愣住。 虽自先前见钱誉挑角弓起, 范好胜便猜到钱誉是精通骑射的, 只是没想到竟比今日场中所有人都要出众。 范好胜同范将军一道在边关驻防,见多了校场演练,方才钱誉那一箭穿透两个靶心,死死钉在第三个靶心的功力,放在军中也算佼佼。 范好胜自是诧异看向钱誉。 既有这样的本事,好端端的, 他去做个商人干什么! 别说茂将军,便是爹爹今日在场, 也定然想将他揽至麾下。 钱誉这家伙,竟是有几分让人猜不透…… 苏晋元则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箭三靶,钱誉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若是稍后校场小吏检查过, 确认靶心没有问题, 那无疑是今日最大的黑马了。方才岭石洞的一幕,再加上这两箭的功底, 这场比试在国公爷心头哪里是一个榜眼可同日而语的。 国公爷驰骋沙场大半生,最喜欢的便是京中那些个善骑射的后辈。 钱誉怕是才真正入了国公爷的眼。 …… 国公爷和谢宇谢老爷子本是要踱步回观礼台阁间的。 不过须臾功夫,这校场中忽得没了声音, 国公爷和谢老爷子都同时驻足回身, 便将好见到校场的小吏上前检查几个靶心。 场中议论纷纷, 说的全是钱誉方才一箭三靶的事。 “一箭三靶?”谢老爷子笑笑,“可是将箭靶射穿了?”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满是诧异。 钱誉今日已让他出乎意料,但真正出乎意料的更是这一箭射穿两个靶心的功底。 国公爷军中多年,自有眼力。 是一箭射穿了靶心。 还是两个靶心。 国公爷的目光不由投在钱誉身上。 今日若是换成褚逢程,也未必能射穿两个靶心的同时还能精准停在第三个靶心正中。 国公爷忽得想明白,钱誉先前为何会挑选一把角弓。 怕是茂然在这一场上花的心思早就被他解了。 国公爷唇畔微微勾了勾。 算是有几分小聪明,却也聪明得过今日这场中绝大多数的木头。 而真正令国公爷青睐的,是这张弓并非他惯用,而是临时在兵器库挑来的。沙场上不可能时时刻刻顺风顺水,能有迅速拿捏身边的武器和战马的敏锐与天赋,才不可多得。 国公爷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了。 唇角的笑意不觉消散不开。 旁人哪里知晓? 谢老爷子便笑:“哟,这回可是满意了?” 国公爷瞥目看他。 谢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这样的孙女婿,不正合你意?老白,我方才的提议,你真的应当考虑下。” 国公爷只得瞪他。 谢老爷子笑不可抑。 等国公爷和谢老爷子折回阁间,校场的小吏也检查完靶心,便向发令官高举了手中的绿色小旗子,这便是检查过了,箭矢确实是从靶心穿过的。 发令官便找茂将军确认。 因为先前的规则是要正中十个靶心才算是胜出,这钱誉的技艺虽然精湛,但若是非要说没有中是个靶心也是说得走的。 茂将军是今日骑射大会的主裁,发令官便请示。 场中都在静候茂将军的确认,也一直嗡嗡嗡,窃窃私语个不停。 各执一词的都有。 钱誉的骑射有目共睹,但投机取巧也是事实,这茂将军要怎么判都有道理。 只等发令官得了茂将军的话,敲响锣鼓,宣布这第一轮单人赛比试的胜者是钱誉的时候,场中不少人都起立鼓掌。 尤其是下一节军中和经过报名斟试的人,心中都清楚钱誉这才是实至名归。 苏晋元便在场中带头吹起了口哨。 看台上云集响应。 范好胜转眸看他,苏晋元就笑:“这叫振作我方士气,动摇敌方军心,一石二鸟。” 便是巧舌如簧,也没他说得好听。 范好胜睨了他一眼,遛马前行。 苏晋元便赶紧跟上去:“稍后第二场,是你上还是我上?” 第二场是双人赛,比赛规则要在确认了双方参赛人员后才公布,是为了避免有针对性的选择出赛者,投机取巧,而失了比试本身当有的对抗性。 范好胜却道:“听钱誉的。” 苏晋元这才瞧见钱誉同许金祥在一处,应是许金祥骑马到的钱誉身侧,只是离得远,听不清他二人在说什么,面色上也看不出几分端倪。 而后许金祥骑马离开。 钱誉也才骑马往苏晋元和范好胜这处来。 “这许金祥今日可是抽什么疯?”苏晋元感叹。 钱誉倒似是未放在心上,只道:“下一场可否你们二人上?” “我们?”范好胜诧异。 “二人?”苏晋元也错愕。 “我们二人?”两人又一道。 钱誉低眉笑笑,这才轻声道:“方才拉弓的力道太大,这把弓箭用得还不太顺手,我的手有些麻了,需要些时间缓和才能上第三轮。” 他这么说,范好胜和苏晋元便明白了。 苏晋元关心:“钱誉吗,你的手没事吧?” 钱誉摇头:“没事,稍作休息便好。” 范好胜心中清楚,单人赛是最展示个人的时候,先前他和许金祥都拼尽全力,不说掌心是否发麻,此时歇息确实是上策。 以逸待劳,才有更多精力对付第三场的比试。 范好胜当下没有更多废话,只点头道:“好。” 苏晋元更是心花怒放:“好好好!” 便是第三轮也只让他和范好胜一道上,他也乐此不疲。 短暂休息时间一过,范好胜和苏晋元骑马到发令官跟前,等待发令官宣布第二场的规则。许金祥处也是梁彬和付简书上前。 场中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发令官身上,等着听发令官宣布第二轮的比试规则。 从先前的比试来看,这挑战赛远比早前的比试精彩,所以虽然这第二轮的比试,钱誉和许金祥不上场,这场中还是很期待这一轮的比试。 范好胜便成了全场焦点。 一侧还有一个应援范好胜的苏晋元。 钱誉终于得空望向观礼台。 他不似许金祥,本就不在乎这一轮输赢,便根本也没有准备听这第二轮的比试规则,但场中注意力都集中在发令官周遭,他目光望向观礼台,旁人也不会留意他。 而观礼台上,他想见的人,果然也没有看向发令官处,而是单手托腮,笑盈盈看他。 他握拳抵在鼻尖,轻咳一声,既而轻轻笑了笑。 她也低眉轻笑。 此时无声也足矣。 她抬眸,正好看见阳光洒在他一侧,将好剪影出一道精致的轮廓。 便连仰首饮水的动作都带了特有的男子气息。 叫人难以移目。 耳旁是发令官宣布规则的声音,可神奇的事,这样声音竟然过耳不过心。 等到发令官说完,白苏墨才道一句竟都没听清。 脸上稍许错愕。 钱誉似是猜到一般,唇角一抹如水笑意。 白苏墨见状,脸颊一抹绯红,似是心思被他看出来一般,心底有些懊恼。 钱誉却笑,他也是一句没有听进去才是。 正好发令官宣布完规则,范好胜和苏晋元都朝他看了过来,相继颔首,似是让他宽心,比赛如何都有他二人先撑着。 钱誉反正也没听,他二人言罢,他只管点头,表示赞同。 似是先前有认真听了规则一般,表情也很到位,中肯。 范好胜和苏晋元果真没有多想,还以为他是认真听了的,也在给他二人加油打气,又予以充分信任,便一个旁的字都没有交待。 白苏墨看在眼里,好气好笑。 不过由得钱誉和许金祥都没有上,发令官宣布规则到第二轮比试开始并没有间隔太久。 锣鼓声一响,场中纷纷安静下来,只见四人骑马走到了先前比试射落酒壶的场地。 第二轮比试,也是借用了先前比试的场地,规则也大致相仿,场中四人,每人只有三支箭,场上一共有十二支箭。场地中既有障碍物,也有用麻绳悬挂在障碍物后的酒壶,位置不一,却只有共计七个酒壶。 每击碎一个酒壶算一分。 在所有酒壶击碎,或所有箭矢全部用完时截至,得分最高的一组获胜。 这一轮比试最需默契。 谁负责射落酒壶,谁负责防守,是用自己的箭矢落对方的箭矢,让对方失去一个进攻机会,同时让同伴得分?还是箭无虚发,抢先射落所有酒壶,只进攻不防守? 这都是极其考验两人默契和随机应变能力的。 梁彬和付简书二人自幼好得可以穿一条开裆裤,要说默契,范好胜和苏晋元自然比不过他们二人,于是当发令官宣布比赛规则的时候,场中都料得范好胜和苏晋元多半怕是要输。 只是范好胜的骑射精准,若是苏晋元能防守得当,兴许还能放手一搏。 这一轮是苏晋元的比赛,白苏墨便折回阁间陪外祖母一道看。 外祖母年事高了,眼神不如早前那般清楚,白苏墨便给她当眼睛。 梅老太太忧心忡忡:“方才是见没人,才让他去充数,可眼下,这三脚猫功夫可怎么办呢?” 梅老太太话音刚落,对方便一箭正中一个壶。 苏晋元先前射出去的箭矢并未将对方的箭矢防守下来,而对方的箭矢却将范好胜射出的箭矢打落。 白苏墨尴尬朝梅老太太笑笑:“不怕不怕,才开始。” ※※※※※※※※※※※※※※※※※※※※ 让男主歇一会儿,需要些cd时间,,, 情人节快乐,冒着生命危险没有断更,现在去哄我家大人,,,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8章 骑射大会(九) 第88章骑射大会(九) 其实不消说, 梅老太太也知晓苏晋元有几斤几两重。 更何况白苏墨口中“才开始”三个字还没有落下, 又听清脆的一声,酒壶被射裂的声响。 白苏墨倒是盼着是范好胜或苏晋元拿下了一分, 可斜眸一看, 苏晋元一脸歉意的模样在场中看着范好胜,不消说,白苏墨也猜到了几分。 梅老太太轻咳:“这是又被人射中酒壶了吧?” 白苏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头。 只是就这点头的功夫,又听场中碎酒壶的声音,白苏墨额头三道黑线, 这眼下都不怎么好转头去看了,兴许这比赛都结束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外祖母一脸期许, 白苏墨还是伸了伸脖子,却见发令官这一次竟一连举了两面绿色的旗子。 白苏墨惊奇道:“外祖母,似是晋元他们射中两个酒壶呢!” “哟!”梅老太太都意外, “可这一根箭怎么射中的两个酒壶?” 酒壶和箭靶还不一样。 箭靶需力道饱满, 并预估波动的幅度。 但酒壶里是装满了酒的。 若是箭矢射中酒壶, 箭身便会沾染酒水,沾染了酒水的箭矢会变沉, 箭矢的重量改变了,方向也都会改变。 至于这酒壶怎么个碎法,还真不一定能预估得到。 常人还真不大可能一箭射中两个酒壶。 梅老太太这些见识还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 这一箭射中两个酒壶的壮举肯定不是苏晋元所为。 梅老太太好奇, 白苏墨便起身上前。 听观礼台上不少人都在感叹:“真不亏是范将军的女儿, 竟这般玲珑心思!” “这酒壶想要一箭中两个可真不是容易事,妙就妙在范好胜射得是悬挂酒壶的绳子,绳子断了,酒壶便落地碎了,同射落是一个道理!这先前都多少场比试了,怎么就没一个人想到,却被范好胜给想了去,真是给我们姑娘家长脸!” “可不是吗?” 观礼台上都是称赞声。 白苏墨折回,同梅老太太说了其中究竟。 梅老太太感叹:“这范姑娘心思真俊!” 白苏墨想同外祖母说晋元喜欢范好胜的事,可晋元未必想这个时候同外祖母提起,白苏墨也装作不知晓。 只是眼下情景甚是应景,白苏墨便笑:“外祖母,我方才去场上这么一看,只觉范姑娘英姿飒装,同晋元一道骑马在场中的模样,甚是般配。” 梅老太太也笑:“这范姑娘倒是个仗义的,性子也直爽。” 眼下之意,梅老太太也喜欢。 白苏墨便没有多说旁的了,只是笑笑。 这第二轮的比试到了此时也进入白日化。 两边都各自射中了两个酒壶,各得了两分,每人手上都与了一支箭而已。 这剩下的一支箭要怎么射,往哪里射,是射酒壶还是打落对方的箭,都需慎重。 尤其范好胜开了先河,用箭射了绑酒壶的绳索,这一石二鸟的伎俩梁彬和付简书也是瞧见的,梁彬和付简书也不是傻子,若是能一举拿下两分,自然都心中惦记着,也都提防着对方是否也准备再射一次。 故而这场上的比赛虽然进入了白热化,可双方都不怎么着急射箭了,而是骑着马,一面注意对方,一面观察找位置。 场上原本就只有七个酒壶,中了四个,还剩三个,这三个的位置分开,想要一箭射中两个绳索近乎不可能。 场上还剩四人,四支箭。 也没有旁的法子了,范好胜一面骑马,一面留意对面两人动向,一面朝苏晋元道:“稍后我突然加快速度去射最远的那个酒壶,你去射左面那个酒壶。” 不用他防守? 苏晋元意外。 但转念一想,好胜的话有道理,三个酒壶差这么远,与其防守不如进攻! 左面的酒壶和最远的酒壶刚好是相反的方向,若是他和范好胜突然一起行动,对方犹疑的时间,怕是也追不上了,便是他们能拿下另一个壶也是输一分。 苏晋元颔首。 只是……苏晋元轻声道:“你信我?” 信他能中? 范好胜凌目:“难不成要我自己射两个?” 苏晋元笑笑,其实也是默认信他的意思。 只是他家好胜说话向来都强硬,若是软下来,她自己怕是都不习惯。 也是这言辞间的功夫,对方却忽然先动! “遭了!”范好胜当下去追,“苏晋元,我信你!” 苏晋元心跳都似倏然漏了一拍。 傻傻看了她两秒。 场中都不知道这苏晋元楞在原处做什么! 忽得,却又见他忽然骑马,似是打了鸡血一般。 梁彬和付简书先动。 梁彬往最远处的酒壶去,也就是和范好胜先前的打算一样,于是梁彬一动,范好胜立即去追,这一处酒壶有两个人算计。 付简书往右侧,也就是最近的酒壶去,对方和他们早前想的一样,想要保住至少一分得分。这也是为何范好胜让苏晋元去最左侧的缘故。 付简书一箭命中,几乎毫无悬念。 他手中也没有旁的箭矢可以将苏晋元的箭射落,只要苏晋元射不中这最后一箭,便是另一处被范好胜抢了先机也是他们赢。 两个酒壶离得远,付简书再骑马去追苏晋元也来不及。 只得停在原处看。 苏晋元其实紧张得要死。 他这一箭至关重要,若是他这一箭丢了,好胜那边再拼命也弥补不回来了,这还事关钱誉和白苏墨,临到骑马能到的最近处停下,苏晋元手都在抖! 一定要射中! 他瞄准,闭目,可睁开眼,又觉先前的不准,再咬牙,只觉这一辈子没射过这么紧张的箭。 可正要拉弓,佑山中起风。 那酒壶便不是静立的! 绳索吊着酒壶来回摆动! 苏晋元傻眼! 这……这……这要怎么射? 苏晋元咬紧牙关。 胜败在此一举,而周遭都没有人在干扰他,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范好胜和梁彬这焦点一箭上,苏晋元自己打气道,“好胜信我,好胜信我!” 这风吹绳索的摆动弧度记在心中,苏晋元再次拉弓。 “一,二,三,四……就是现在!”苏晋元松手。 箭在弦上,直奔酒壶而去。 钱誉眯了眯眼,箭矢太快,却似是从酒壶上方擦了过去。 苏晋元心底一怔,死了! 钱誉也微滞。 却见那箭矢从酒壶上方擦了过去,却似是将绳索带得往前一冲,许是绳索原本就栓得不太紧的缘故,戏剧性得酒壶从绳索上滑落,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细碎! 苏晋元自己都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 钱誉好气好笑! 这怕是今日场中最有玄机的一箭,绳索既未射端,酒壶也未射中,却因为力道大,又擦中了绳索绑酒壶的位置,故而…… 绳索松了…… 酒壶自己落下来摔碎了!! 苏晋元看清这酒壶是真碎,这才欢喜挠了挠头,管他怎么碎的! 反正都是他射中的! 苏晋元欢喜之色溢于言表,正想朝范好胜大喊一声,好胜我射中了,又忽然想起方才全神贯注,竟忘了范好胜和梁彬在争最后一个酒壶,而梁彬先行,范好胜紧随其后,好胜那边如何了…… 苏晋元这才骑马回身。 也将好就在此时,梁彬在前,勒马停下,拉弓! 这是精准瞄准! 只是梁彬的箭矢离弓的一瞬间,范好胜的马擦肩而过,马未停下,范好胜是在马蹄疾驰中忽然拉弓的! 全场都屏住呼吸! 只见双箭齐发。 梁彬的箭先发,可范好胜紧追其后,前后相差不过一瞬,而范好胜射箭的位置更为靠前。 梁彬是精细瞄准,范好胜是真正的骑射。 梁彬是男子,力道大,范好胜是个姑娘,却不落人后。 这一箭是谁射中都有可能。 苏晋元屏息。 只觉看着范好胜这一箭,竟比先前他自己拉弓射箭都还要紧张上几分。 范好胜的骑射他有信心。 但梁彬先于范好胜。 这一箭真的说不好,是谁先中。 茂将军都起身,瞧了个仔细! 这应是目前为止,这场中最激烈冲突的一箭了。 瞬间,酒壶崩溃的声音。 两支箭矢应声而落。 “谁中的?!”“谁中了!”观礼台上和看台上都议论纷纷,都想从中看出些究竟来。 “应是梁彬先中的吧!” “我怎么看是范好胜……” “不对啊,若是梁彬先中,范好胜的捡应当飞出去了,若是范好胜先中,梁彬的箭也应当分出去了,这怎么都落地了,莫不是……两人同时射中的?” “这么玄乎?” “也不是没可能,这酒壶上有荧光粉,稍后让掌吏上前查看,便知是如何中的了。” 梅老太太也起身。 这轮比试,因梁彬和范好胜这最后一箭的争夺显得格外激烈。 “可是范姑娘中的?”梅老太太看不清,梅老太太又惯来喜欢热闹,这节骨眼儿上,哪里沉得住气。 白苏墨便搀着她上前,一面道:“在等这查核,看是谁射中的……” 检查的小吏也傻了眼儿,两只尖端上都有荧光粉,应是,同时射中的,怕是一个偏上些,一个偏下些,但都差不离的时候将酒壶射碎了。可还真不好区分,是哪一只箭射碎的。 小吏也只得将箭取了,快步到主位上,呈给茂将军看。 其实茂然先前便定睛看着。 除非这能放慢几倍的速度,否则谁的眼睛能看得清? 这世上又断然没有可以记录影像的东西? 可这酒壶上的荧光粉,这两支箭确确实实都射中了。茂将军看了看,却没有应声,而是亲自拿着箭往国公爷那边去了。 场中顿时沸腾! 只怕真是两支箭都中了,所以茂将军这才要找国公爷一道商议。 “看样子,是两人竟一起射中了。”白苏墨朝梅老太太道。 梅老太太叹道:“这倒是稀奇,还以为如何都能分出胜负,没想到竟是平手。” 白苏墨笑:“晋元还是争了气的,刚才那一分可没白拿,要不,范好胜这一箭也不会如此轻松。” 梅老太太向来最喜欢苏晋元,这话便也听得舒心。 梅老太太刚才还念叨着苏晋元的三脚猫功夫,也就是个凑数的,眼下,便欣慰得很。 祖孙俩方才说完,就听一侧的人都在议论,说是两支箭若是都中了,那这一轮便是平手。可若是平手,是要加赛一轮?还是各加一分算了? 若是加赛一轮,便等于这场上的四人还要再赛一轮,可下一轮原本就要每组三人一起上阵,此时再加赛一场的意义不大。将众人精力都耗尽了,下一轮三人赛的重头戏反而不精彩了。 可若是各加一分,钱誉这组便是两分了,许金祥这组才一分,最后一场若是钱誉赢了还罢,许金祥若是赢了,又成了平手,还得加赛一轮。 总归,是这第二轮的比试结果太出人意料了,所以茂将军才想着找国公爷商议。一连几年了,都没见有一场挑战赛,总不能让这难得一见的挑战赛惹人非议。 茂将军本是慎重之人,再加上有国公爷的意见佐证,这场中便也能信服了。 白苏墨转眸看向爷爷所在的那处阁间。 正好见到茂将军朝国公爷拱手,那便是敲定了。 果真,只见发令官快步上前,茂将军同他说了几句。发令官便折回,并朝场中宣布,此场比试平手,双方各得一分,只是最后一轮比赛的分数调整至获胜者得两分。 场中便“嗡”得一声炸开。 眼下是两分比一分,钱誉胜许金祥一分,原本钱誉是领先一分的,可若是这最后一轮的比分调整至两分,那便是谁得了最后这一轮的比试,谁就能赢得比赛。 场中自然有人为钱誉鸣不平。 说钱誉原本是领先,若按早前的积分规则,便是最后一轮许金祥胜了,还需加赛一轮才能分出胜负,钱誉赢的面自然更大些。而眼下,钱誉早前得的一分便显得无关紧要了,若是最后一轮输了,便被许金祥三比二反超了。 也有人觉得这样好,这样的比试没有退路,双方都破釜沉舟才更精彩,便是这最后一轮平手了,也能分出胜负来,不用再反复加赛了。 这规则看似袒护许金祥,可但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哪里是国公爷和茂将军有意袒护许金祥,分明是想让这最后一轮精彩些。 总归,此事经由国公爷和茂将军裁定,旁人也都认。 只是由得这最后一轮比试调整成了两分,场中的气氛忽得紧张并热烈了起来,早前的比试已成过去,只有赢下这最后一场的三人赛才算是胜出。 苏晋元是清楚国公爷有意为难钱誉的缘故,可旁人哪里知晓,苏晋元眼中便有不甘。 钱誉在一侧宽慰:“方才那一箭射得漂亮,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及,将将好。” 苏晋元看他:“你看见了?” 他以为当时全场的注意力都在好胜和梁彬身上。 钱誉颔首:“看见了。” 苏晋元顿时来了精神,便扬了扬嘴角:“我这怎么也不能给你拖后腿不是?” 范好胜本也想夸赞他一句的,只是他自己说了,范好胜这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只得笑笑。 “你的手如何了?”范好胜问钱誉。 钱誉捏了捏掌心:“差不多了,无需担心。” 苏晋元松了一口气:“那我便放心了。” 范好胜提醒:“许金祥是我爹爹的徒弟,他的性子我最清楚,凡事都要争一个高低,断然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下一场需得小心了。” 钱誉颔首。 言辞间,已骑马到到发令官身侧。 发令官宣布最后一轮的比赛规则:“第三轮比赛为三人赛,双方所有参赛者都需参加,中途任何原因退场都不可再补人或换人,只能以场上剩余的人继续至结束为止……” 言及此处,不说钱誉,苏晋元和范好胜三人面面相觑,便是看台上和观礼台上都是如此。 什么样的比赛会让人提前退场?照说,这样的挑战赛,应当不会有受伤之说,若无受伤之说,怎么会退场? 这规则一宣布,整个校场都窃窃私语。 白苏墨扶着梅老太太也在观礼台的凭栏处看,这规则确实听起来诡异了些,也不知茂将军在最后一轮的比试里安排了什么环节。 梅老太太也道:“也不知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白苏墨知晓梅老太太是在担心苏晋元,白苏墨便应道:“外祖母不担心,既是骑射大会,定然是安全的。” 梅老太太也是这个心思。 白苏墨却忽然,茂将军常年在西南驻守,许是,这一轮同军中实战有关? 白苏墨记得褚叔叔早前入京的时候,曾同爷爷做过沙盘推演,爷爷当时起了兴致便同褚叔叔说,想在下一次的骑射大会时多加入些战场上的因素,也省得回回骑射大会看得都是那些个小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骑马射箭…… 爷爷是有这个心思的…… 骑射大会的比试场上多留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供每个人展示骑术和箭术,但若真正放在战场上,哪能有如此充裕安稳的环境? 兴许爷爷和茂将军想看的,是在模拟的战场环境下的骑射能力,而非如噱头般的骑射表演? 白苏墨心底微滞。 若是如此,便真有可能有人会提前退场了。 思及此处,白苏墨不由看了看场中的钱誉,许金祥是范将军的徒弟,早前应当耳濡目染过,若真是如此,钱誉这一轮只怕要吃亏。 他的背影映入眼帘,白苏墨心底又笑笑,钱誉先前的表现已经抢眼,今日这佑山行宫的校场里,只怕都记住了钱誉这个名字,单这一轮的输赢又哪里重要? 白苏墨眸间揽了盈盈碎芒。 其实,能在他离开苍月前,这么静静看着他也好。 …… 阁间内,谢老爷子目光刚好能看见白苏墨和梅老太太。 “哟,我看这回梅老太太似是也对钱誉上了心?”谢老爷子倒是意外。 国公爷瞄了一眼,恼道:“我上哪里知晓去?这老太太的心思,旁人哪儿猜得了?” 国公爷在京中是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却唯独对这亲家太太怠慢不得。 这回梅老太太在国公府小住,国公爷就盼着相安无事。 当年白苏墨才出生不几日,苍月同巴尔之间的战事便生了摩擦,朝中主和之人有,国公爷却主战。国公爷本是要亲自上战场,结果当时旧疾突犯,便是白苏墨的爹爹代为上战场的。 其实当时白苏墨的爹爹才平了边关小战役回来,白苏墨又才出生,应当是不必去的。是因为国公爷揽下的这条出征令,才不得不由白苏墨的爹去。谁知这一去,遭逢了边境十余年不遇的雪灾,供给断了,又被巴尔围困在峡谷中,最后悲壮战死沙场。 消息传回京中,苏墨娘亲郁结在心。 自此之后,苏墨娘亲的身子骨也一直不好,不到白苏墨六七个月便离世了。 梅老太太一直对此事介怀。 白苏墨那时尚小,梅老太太一气之下便将白苏墨抱回了远洲抚养。 国公爷当时也在自责中,觉得愧对苏墨的爹爹和娘亲。 直至白苏墨五六岁的时候,梅老太太的气稍稍消了些,国公爷才将白苏墨寻了回来。 国公爷便一直是处处让着这位梅老太太的。 否则明知梅家几个子孙都不怎么成气候,梅老太太想要在梅家替白苏墨择婿的时候,国公爷不吭声便让白苏墨去了? 他若直接说与梅老太太听,梅老太太必定同他心存芥蒂,可若是梅老太太和白苏墨亲眼见了,这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回梅老太太入京的目的,他哪里不知晓? 是嫌他没替媚媚挑个好夫婿。 媚媚自小是梅老太太的心头肉,他心中清楚,这便也由着她。 这京中的青年才俊,老太太看上哪个了,他便让哪个来老太太跟前看一看,也省得老太太埋怨他此时不上心。 他是媚媚的爷爷,媚媚的亲事在他心里自然慎重。 老太太来一趟也好,省得日后挑一个她入不得眼的,怕是又要生出些事端来。 眼下正好,这钱誉是媚媚自己的挑的,不是他挑的,老太太看过心中也自然有数了,也不必日后同他一道争论。 国公爷饮了杯酒。 场中,发令官正好道:“最后一轮的比试,还是在同样的场地,射落一个酒壶者得一分,最后得分高的获胜,规则不变,各位携带的箭矢可有四十支。只是,这一轮的酒壶有京中禁军守卫,各位不可进攻禁军。禁军可守在酒壶处,也可在周遭埋伏,禁军有持橡胶头箭矢,凡被禁军箭矢击中的,立即退场,比赛继续至场中最后一人,各位可明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加入了禁军扰乱,怕是难度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回不是光顾着骑马射箭,还需兼顾周遭,岂不成了行军作战? 而于行军作战不同的是,还不能用箭矢攻击禁军…… 这便考验一个人的全面能力了。 苏晋元和梁彬,付简书直接傻了眼,范好胜和许金祥微微愣了愣,钱誉则是瞥目看去,这算不得太大的场地内,陆续入守了三四十余名禁军,或骑马,或步行,场中也悬挂了近百余个酒壶。 场中议论纷纷,这是大手笔啊! 若是没有这场挑战赛,许是今日便看不到这场壮观的比试了。 范好胜悄声问道:“钱誉,这场怎么办?” 钱誉笑笑:“顺其自然。” 范好胜微滞,再转眸,只见苏晋元这回连眉毛都在抽。 ※※※※※※※※※※※※※※※※※※※※ 两更合一~ 下一章骑射大会就要结束啦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89章 骑射大会(十) 第89章骑射大会(十) 诚然苏晋元也希望钱誉能取胜, 可他也知晓自己就是个凑数的。 先前同梁彬, 付简书比试, 是因为有范好胜在,最后一箭的时候又没有人防守他,他才这么勉勉强强射中了一箭, 也算得同梁彬和付简书打成平手,不算丢人。 本想着这一轮钱誉和范好胜都在, 怎么糊弄过关也都好, 却听到发令官这规则,顿觉怕是第一个出洋相的人是他无疑了。 这场上只有六个人, 却分布了四十个禁军,他届时怕是被禁军的橡胶木箭矢射成了筛子才是…… 范好胜见他模样, 想笑又未曾笑。 恰逢发令官道:“几位, 可有片刻时间去方才取武器架的地方商议片刻,稍后听主位上鸣钟, 便回场中便是。” 这么多酒壶的需要时间悬挂。 还有这几十号禁军需要隐藏和埋伏, 自然不能让他们看见。 “走。”许金祥先领了梁彬和付简书往武器架处去。 钱誉和范好胜,苏晋元也跟在后面。 中间隔了段距离,范好胜问:“第一轮比试结束后, 见许金祥寻你说话,他同你说什么了?” 其实苏晋元也好奇。 范好胜问, 他也跟着竖起耳朵听。 钱誉轻描淡写:“赌气的话。” 范好胜和苏晋元都怔住, 赌气的话? 钱誉笑笑, 话锋一转:“稍后, 我们需要一个诱饵。” 他忽然说到正题,范好胜和苏晋元果真都被吸引了过去。反正许金祥和梁彬,付简书三人也在前方商议着,隔得远,相互也听不见。 “怎么说?”范好胜一下来了兴致。 钱誉轻声道:“我们只有六个人,但场上的禁军有四十个,酒壶有上百个。酒壶会不断减少,我们六人中出局的人逐渐增多,但禁军的数量却不会减少,这会如何?” 范好胜似是有些会意,正欲开口,苏晋元却抢先:“越到后面被禁军盯上的几率越大,越难自保,也越难射中。” 范好胜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 钱誉笑:“晋元说的是。” 所以这一轮他们要尽可能先下手,尽可能多的在前段得分,因为越到后面得分越难,这场比试,不需要观望,需要的是坚决和果敢。 每人有四十箭,箭矢的数量足够多。 “所以,你先前说的诱饵是……”范好胜想确认她想得是否同他一样。 钱誉笑了笑,正欲开口,苏晋元兴奋道:“我的骑射最差,我来做诱饵!” 范好胜同他离得近,赶紧伸手似是要捂他的嘴:“这么大声做什么!” 苏晋元才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方才是听钱誉这么一说,他一听有戏,便激动了,见范好胜一瞪眼,才忽得想起,这才赶紧捂嘴怕旁人听见。 正好也到了观礼台下的小屋跟前,三人相继下马入了屋中。 武器架分两头,一面是弓箭,一面是日常用的刀剑。 许金祥三人在一头,他们自觉往另一头去。 只是目光交汇时,梁彬和付简书已不似早前那般戏谑和随意,他们三人都是京中世族子弟,若是输给了这组商人,姑娘,远洲子弟的组合,那京中世族子弟的脸还不被他们三人都丢尽了?日后还如何在京中行走? 这最后一场比试,便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看向钱誉几人时,眼神也不似早前轻松,也不敢再小觑。 范好胜几人倒是也不怎么去关注他们三人面上表情。 等到另一头,钱誉方才继续先前的话:“晋元,这诱饵不能是你,我和范姑娘其中之一。” 苏晋元诧异:“啊?” 范好胜却似并未多少意外一般,脸上难得笑意。 钱誉果真同她想到一处去了。 苏晋元自是一脸懵,范好胜道:“若是你去,这诱饵不诱饵的,有什么区别!” 苏晋元虽然懵,但范好胜这番话他还是能想到几分,他这骑术若去做诱饵,怕是立即就被人请退场了,也对旁人没有多少助力。 若是钱誉或范好胜便不同,若是由他们做诱饵,才可以吸引看守的禁军注意,同看守的禁军周全,他和另一人就能借机得分,这样的诱饵才有意义。 况且,以钱誉和好胜的骑射,哪有这般容易被射中退场,兴许还能抽空得个几分的。 苏晋元这厢便也不添乱了。 范好胜朝钱誉道:“钱誉,我去做诱饵,一则我身型较小,也更灵活,他们不容易射中我;二则,我是个姑娘家,他们始终更忌惮些,不好对我穷追猛打;三则,我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他们再铁面无私,心中怕我记仇。所以我们三人之中,我去做诱饵作用最大。” 若是这第一条,钱誉和苏晋元还能沾边想到。 但这第二条和第三条,便让人几分哭笑不得了。 苏晋元自是不说了,钱誉都握拳轻笑。 范好胜便凌目:“我说得不对?这是规则的合理利用。” 钱誉和苏晋元纷纷颔首。 范好胜又道:“但即便如此,这群禁军也不傻,即使放水也不敢放那么长时间,所以,你们越早得分,对我们便越有利。” 言辞之间,听场外阵阵起哄声。 足见场地的设置怕是刁钻多。 苏晋元咽了口口水。 这也说明场地的布置快进入尾声了。 钱誉又道:“还有一条……” 范好胜和苏晋元都转眸看他。 这回钱誉声音压得极低。 只是钱誉一说完,苏晋元首先“噗嗤”笑出声来。 范好胜也忍不住笑意。 两人便都忍俊不禁看他。 许金祥这头不知他们三人在想什么战术,但这场比试应当紧张才是,还能笑成这幅模样,是有多少把握? 梁彬和付简书心中无底,许金祥却道:“不必受旁人影响,就按先前说得做,场上的酒壶看似有一百个,实则能得下二十余分都是不易,我们静观其变。” 梁彬和付简书都道好。 不多时,场中口哨声和掌声响起。 这便是布场完毕了。 片刻,只听一声鸣钟响。 便有小吏进屋,将几人唤到一处。稍后的场地较大,一开始便要在场地之中,两组人放一处不大合适,便要抽签决定位置。 许金祥和钱誉各从小吏手中抽了一个纸条。 范好胜打开字条,上面写了一个“甲”字,许金祥抽中的纸条上些了一个“乙”字,小吏便道:“位置已确定,请各位随指引官去场中。” 小吏身后两名指引官分别上前。 两组人跟随指引官相继出了小屋。 虽说用的还是先前第二轮比试射酒壶的场地,但应是又将第一轮的四个场地兼并了进来,否则光是这似是禁军怕是有打挤。 如此一来,比试场地便大大拓宽。 一眼望去,能见到十余处地方各有两个禁军在把手,而其余十几人,尚不知在何处隐蔽着。这样一样,与早前的猜想还有所不同。 钱誉抽到的“甲”字,甲字所在的区域上也有个沙写的“甲”字,离第一处酒壶群也近,钱誉扫过一眼,至少有十余个。 而许金祥几人所在的“乙”字区域,则是在正中间处,离各处都不近,却离各处都不远。 这抽签的地方倒都贴合每组心头所想。 许金祥想的是先行观望。 钱誉想的是先抢分。 场中的欢呼和口哨声不断,两组人各怀心思,皆已准备就绪,就等发令官宣布比赛开始,不多时,便听发令官敲响手中锣鼓。 比赛正式开始。 旁人还未及反应,范好胜已“嗖”的一声前冲向最近的酒壶处。 “哗~”全场瞬间沸腾! 先前都已见过布场,都晓这校场中看似酒壶有一百个,但这一百个酒壶实则明里暗里都有人看守,不好拿分,有几个区域更是有陷阱,等着几人去跳。 场中观众是全程将布场看了下来,知晓何处是陷阱,何处难易,所以看台上和观礼台上都是带了心里预期的,便都自然而然想着场中六人应当都会谨慎行事,却没想到这才将敲锣鼓,范好胜便“嗖”得一声骑马冲出,连一丝缓和余地都没有。 莫说这看台上的观众,便是守着这第一处酒壶的两个禁军都纷纷愣住,这…… 范好胜就这么直杠杠冲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一处只有这两个禁军,便面面相觑试图从对方神色上看出些应当怎么做的端倪,可见对方都是一脸懵,便又“唰”的一声,统统朝主位上看去,应是都没想到这么一出,不知道这手中的橡胶木箭矢是该射还是不射? 比赛方才刚开始,任谁想的都是习惯性放水,可若是就这么将范好胜给直接射了下去了,会不会…… 可主位同场地里隔得是“十万八千里”,哪里看得清楚茂将军的神色,而这头,范好胜已飞驰而来。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范好胜来,不能不射箭,这是明目张胆作假,可枪打出头鸟,范大将军的女儿,这一箭还没射出去呢,就被他们二人给弄下场了,这不是打范好胜的脸,打范将军的脸,给茂将军和范将军制造不合,最后搞砸了国公爷这骑射大会吗? 所以这箭还是要射,不过却得歪着射,很有技巧的射! 于是骑马,搭弓,放箭,场中一阵惊呼…… 苏晋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还来不及喘息,便听钱誉道:“走,趁间隙!” 搭弓射箭需要间隙,禁军这两箭放出,再搭箭便是空暇,苏晋元倏然会意。而此时场中,禁军两道箭矢前后而来,范好胜近乎躲都未躲,直接搭弓射中一个酒壶。 梁彬,许金祥和付简书三人都是一愣。 看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两个禁军也是一愣,这范小姐还真敢开弓,可思及此处,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见两道弓箭自一侧划过,苏晋元射落一个,而钱誉的弓箭力道大,同范好胜早前一样,射落了两根酒壶挂绳。 近乎刹那间,四分入手。 梁彬咽了口口水:“再看下去,我们怕是要输啊……” ※※※※※※※※※※※※※※※※※※※※ 先给大家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昨天没更,今天这个时候更新,并且只一更。 作者这两天经历了些满受打击的事,中途出现转折,但还是没好消息,实话是没写出来,不找别的借口了。感谢大家不弃,明日会两更补上。 争取能尽快恢复两更。 再次抱歉,真的不是有意。 骑射大会要到明天结束了。 抱歉,最后谢谢。 感谢大家看完这段心情不好的话,说出来后好多了,就这样吧,明天见。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0章 骑射大会(十一) 第90章骑射大会(十一) 梁彬的话音才落。 只见范好胜又已拉弓,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又击落一个酒壶。 这脸便打得有些响。 这两禁军哪里还敢再放水。 当下纷纷搭弓, 一人的橡胶木箭矢对准范好胜,一箭射出, 是真冲范好胜去,好在范好胜常年在军中,这一箭虽然是冲着她去的,却还不算刁钻, 她稍稍注意便能躲过。 范好胜方才那两箭,根本没将这两禁军放在眼里,也似全然没有想过他俩会朝她射箭,若是不将这气焰在此时强压下去,怕是要自他二人处惹微辞。 而茂将军不见得领他二人的情。 故而第一人的橡胶木箭矢射空, 眼见范好胜骑马离开, 另一人当下骑马追去。范好胜立即快马加鞭,追赶之人也不示弱,这便有些你追我赶,针锋相对的气势。 有冲突才有看点。 场上的气氛持续走高。 比赛到此时,便已开始进入精彩纷呈的时候。 当众人注意力在范好胜这端时, 钱誉和苏晋元又已射下另外两个酒壶, “砰”“砰”两声闷响,既而是酒壶落地的声音。 留在原地的禁军看守的自然不能熟视无睹, 可钱誉和苏晋元二人, 与范好胜配合默契, 禁军才将顾完那头,便要顾忌这头,这两酒壶没守住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能在骑射大会上出现的禁军,都不是吃素的。 这禁军立即反应。 “分开!”钱誉更快反应。 禁军才将拔箭,却钱誉和苏晋元忽得分开两处逃开。 禁军稍楞。 也是很快,就一箭射来,对准的是其中最不擅长骑射的苏晋元。 苏晋元艰难避过。 可苏晋元已骑马跑远,身后的酒瓶无人看守,禁军不敢再追,只得退回驻守。 苏晋元自己都未想到能从禁军的魔爪下逃脱。 一时吹了吹口哨,有些得意忘形。 不远处的钱誉尚来不及提醒他,便听闻埋伏在苏晋元身侧一片隐蔽处之后的禁军一拥而上。 “嗖嗖嗖”数道橡胶木箭矢自身后射来。 “苏晋元!”钱誉大喊一声。 苏晋元见到这么人多是有些吓蒙了,可钱誉这一唤,他忽得脑中灵光一闪。 此时骑马是跑不过去了,便干脆在众目睽睽下跃下。 看台和观礼台上不少人都目睹了这一幕,纷纷惊掉了下巴。 这禁军的箭不说铺天盖地,也算一股脑朝他来了,他不骑马跑,下马做什么! 场中一阵惊呼。 早前那些注意力在钱誉,范好胜,和许金祥几人身上,都被这一阵惊呼吸引,相继投来目光,正好见到苏哲平跃身下马,而数道箭矢自身后射来。 他竟躲在了马肚子后面…… 不光禁军,看台上也都傻了眼儿。 这橡胶木的箭矢别说马,连人都只能在身上沾上荧光粉,这些来势汹汹的箭矢便悉数射在了前方,左方,右方等各个方位,好容易该命中的,也都轻巧打在了马肚子上。 马到是惊了惊,可也就惊了惊。 一干禁军面面相觑,苏晋元撒腿便跃身上马,飞快骑至了别处。 看台上多少人险些笑喷。 禁军不得不看向主位上,只见发令官摇头。 言外之意,并未犯规。 场中都在议论。 这离场的规则,是被射中则需立即离场,而苏晋元是讨巧得拿了马匹当挡箭牌,橡胶木的箭矢又射不穿马肚子,便到不了他身侧,他便等于未被射中。 他没被橡胶木箭矢射中,便没有犯规。 这确实是合理利用规则。 这一干埋伏的禁军才吃了哑巴亏。 敢情这苏晋元是遵守了规则的,竟还让他给跑了去。 这一出埋伏的禁军接到的任务时,率先踏出此处陷阱区域的人启动陷阱,这一干禁军便要一直追着他,直到有更优目标出现为止。 苏晋元这端的风头还未出够,就见这几名禁军便如同他身上的尾巴似的,撵了上来。 “包抄!”这几个禁军的小头目法令。 几人立即趁围追堵截状…… 而另一处,梁彬的运气并没有这般好。 一场正面遭遇后,梁彬为掩护许金祥,没来得及躲,被橡胶木箭矢射中离场,成为第一个中途离场的人。 场上的人数忽得变成了三比二。 许金祥脸色微变。 梁彬竟然比苏晋元都要先下场,不应当才是! 他并未见到先前苏晋元的壮举,只是钱誉处钱誉和范好胜都在,就连打酱油的苏晋元都在,比分还落后对方十余分,而他这面,梁彬都下场了。 付简书也很紧张。 莫不是,这次真要输给对方。 正好在禁军箭下逃生,付简书朝许金祥问道:“怎么办?” 此时少一个人,最先动摇的便是人心。 莫说付简书,许金祥自己心中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原地修正,正好见到范好胜被后方追兵追赶,眼见就要被箭矢射中,范好胜也忽然跃身下马,干脆拿马做靠山,挡下了所有的箭矢。 这番操作,许金祥和付简书都愣住。 可范好胜不以为然,飞快跃身上马,继续在场中走位。 “这……”付简书诧异,“这不犯规吗?” 许金祥咬牙:“发令官都没吱声,犯什么规,走!” 难怪苏晋元能活到眼下,竟然连这种讨巧手段都用了,既然对方能用,为什么他们不能用?许金祥和付简书本就默契,当下有了这一突破的法子,比分很快往上撵了上来。 而众人也才发现,但凡射落了一片区域内所有的酒壶,这片区域原有驻守的禁军便会加入到临近区域中守卫中来。 而大凡触到了陷阱区域,便会被陷阱区域的禁军一路追赶,直至这人下场为止,才会加入临近区域的守卫中来。 也就是说,越往后,越难得分。 双方的差距一直锁定在十分。 …… 稍晚,苏晋元在一干禁军恼羞成怒的追赶中,终于败下阵来。 原本也是无伤大雅的事。 只是苏晋元在惊慌失措的逃跑中,带着身后一干追赶的禁军正好同范好胜照面,这漫天的橡胶木箭矢迎面朝范好胜袭来,范好胜躲都来不及躲,便被苏晋元一同带到了阴沟了,两人双双被禁军的橡胶木箭矢射中,只得被迫退场。 苏晋元再次从范好胜眼中看到想杀他的欲望。 苏晋元欲哭无泪,他真不是故意的,他怎么知晓一个拐弯后,范好胜会突然迎面而来? 原本有些令人遗憾的退场环节,因苏晋元上演的这一出乌龙大戏得了不少笑点。 看台上更是不少人竟都捧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熟悉范好胜性子的人更是开始纷纷猜测,苏晋元还能否不断只胳膊和腿什么的,安然离开佑山行宫的校场! 总归,这回是连梅老太太都觉得要赶紧折回阁间中去算了,实在太丢人现眼了。 白苏墨笑不可抑。 …… 场中笑归笑,而随着苏晋元和范好胜的一同退场,这一组只剩下了钱誉一人。 比分的优势,很快在许金祥和付简书两人的协作下被逐渐撵回。 苏晋元这才将肠子都悔青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如今驻守的禁军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钱誉一个人想得分根本如登天难事,手中的箭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比分却在不断缩短。 终于,各处的守卫都趋近于饱和,许金祥靠着付简书的掩护,再多拿下两分,而付简书心知肚明这回是跑不掉了,便也干脆不躲了,直接趁着旁人的箭矢袭来的时候,拉弓射箭,在箭矢沾身前命中一个酒壶。 比分便定格在三十七比三十六! 许金祥将比分反超,领先了钱誉一分。 范好胜和苏晋元紧张得不敢移目。 可钱誉手中还剩了两枚箭。 许金祥手中只剩了一枚箭。 而场上区域剩余的酒壶,皆在禁军的重兵把守下,谁先去,便等于拱手送死,射成蜂窝回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比赛进行到这个时候,两人皆是满头汗水。 看台上和观礼台上不知他二人在思量着什么,大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似是在观察周遭,又似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二人手中都只剩了最后一箭或两箭,一只都不能射空。 两人也确实在做同一件事情。 九五,九六,九七,九八…… 加上早前落地的酒壶,在场中视线范围内可及的一共九十八个酒壶! 可早前发令官分明说得是一百个! 也就是说,还有两个,在别处!!! 两人似是同时想到这一点,而四十个禁军,已经悉数在心中默数完成了,那就是说,还有两个酒壶,是全然没有禁军防守的! 许金祥和钱誉忽得想到一个地方没有探过——第一轮比试时,最难的那个场地,就是钱誉骑马惊险穿过的岭石洞后。 剩下的两个酒壶竟在那里!!! 钱誉和许金祥同时策马往酒壶那里去。 只是许金祥碰巧位置离得更近,钱誉位置离得更远。 而看台上和观礼台上都是知晓这最后两个安全的酒壶所在之地的,钱誉和许金祥终于发现,都骑马飞驰而去,这场中的气氛一时被点燃到了顶峰! 许金祥领先钱誉一分,最后还有两个酒壶,也就是说,哪怕两人一人射中一个,赢的人都是许金祥,钱誉想要获胜,除非能射中两个酒壶!~ 而钱誉确实也有两只箭! 并非没有可能。 与许金祥而言,只要能命中一个酒壶就能锁定胜局。 这一分,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 他先前主动挑战钱誉,场中原本都看准了是他在特意挑衅钱誉,让钱誉出丑,谁知钱誉才是这场中最出人意料的黑马! 京中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各个都等着看他怎么打脸。 他是咬紧牙关都得赢下来。 他本是帮敬亭鸣个不平,又怎能让钱誉平白出了风头! 许金祥越想越恼火。 拐弯处,真见远远见到两个酒壶在岭石洞后,让许金祥诧异的是,钱誉早前分明离他一大截,眼下是如何追赶上来,离他只有一个马身的距离?! 只剩最后一步了,许金祥咬紧牙关。 他若立即射箭,是可以射落其中一个酒壶的,可他面临的便是钱誉早前在第一轮时面临的考验,岭石洞! 若是没有顺利穿过,便会撞得粉身碎骨。 可若是图稳,他则要绕开岭石洞,在绕过岭石洞后再射箭,可钱誉是可以先射箭,再从岭石洞穿过的。 他不能留这个机会给钱誉!! 许金祥咬牙,钱誉可以附在马匹侧身穿过,他也可以! 他敢殊死一搏。 来吧! 许金祥取箭搭弓,神色已紧绷到极致! “许金祥!”梁彬和付简书都大惊失色。 国公爷和茂将军也没料得他会如此做! 疯了不是! 钱誉能从这岭石洞中穿过,是经过细致观察,他的身型可以通过,而许金祥本就要更魁梧一些,哪里通得过? 若真撞上,便会粉身碎骨! 便是没撞上,在岭石洞内也会被废掉! “来人!”茂将军大骇。 可周遭的禁军离得都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周围的小吏也根本不可能在马匹飞驰下救下许金祥。 “许金祥!”国公爷忍不住唤声。 可此时的许金祥哪里听得到! 一箭射出,根本来不及去看自己是否射中,被往岭石洞上撞去! “啊!”许多人伸手捂脸,不敢看。 场中尖叫声四起,禁军也一拥而上。 还是“轰”得两声,马匹撞上岭石洞的声音,白苏墨只觉心跳都倏然漏了一拍,下意识伸手捂住嘴角。 “救人……救人啊!”发令官声音都颤了。 梁彬和付简书先前都朝场中跑去,可根本来不及。 岭石洞前尘沙飞扬,依稀见得马匹倒地的身影,和哀鸣声。 许金祥…… 白苏墨脸色苍白,咽下口口水,岭石洞前大滩血迹,倒下的是两匹马。 钱誉…… 白苏墨只觉脚下都是软的,脸色煞白似深渊冰窖中出来的一般。 尘沙落尽,才听一声剧烈咳嗽。 许金祥并不在血泊中。 而是摔在了离岭石洞后两米远处。 钱誉则是摔在一侧的树干上,应是撞得有些重,撑手起身似是都起不来。 许金祥胳膊上一阵剧痛,是脱臼! 先前若不是钱誉将他扑到一侧,他怕是连人带马都撞上去了。 钱誉将他扑到一侧,自己却重重撞上了树干,方才那股撞击力,怕是伤得比他还重。 “钱誉!”许金祥吃力爬起。 果真见钱誉额头上豆大汗珠。 钱誉! 白苏墨手心死死攥紧,从观礼台一侧的台阶往下跑去。 ※※※※※※※※※※※※※※※※※※※※ 赶上今日更新了,虽然只有1.5k,但陆续恢复啦,希望明天就可以两更! 大家元宵节快乐,这一章发50个节日红包 大吉大利!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1章 宝贝孙女的心上人 第91章宝贝孙女的心上人 “钱誉!”许金祥一只胳膊脱臼, 身上多处擦破, 但旁的并无大碍。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 若不是钱誉将他扑倒,眼下,他怕是成了那两匹马的模样。 早前血气方刚, 满脑子想得都是不能输给钱誉! 眼下才曾后怕。 若是钱誉分寸掌握得稍有一分差池,他恐怕不是简单的伤筋动骨! 方才的撞击, 他虽没见, 但钱誉就在他身侧,他哪里会不知晓这力道。 眼见钱誉吃力, 他主动伸手:“钱誉,方才之事, 多谢你!” 钱誉转眸看他, 良久,钱誉才伸手, 借了他的力道, 勉强站起身来。他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不可能无事。 刚才他借自己力道起身时,分明攥得很紧。 钱誉的身手, 许金祥先前便见过。 此番应是强忍着起身的。 许金祥咬牙:“方才是我冲动,钱誉, 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你如实说, 到底有事无事?” 钱誉未应声。 许金祥遂又咬牙, 钱誉未应声也是应当的。 许金祥恼火之事。 却见钱誉笑笑:“方才岔气了。” “……!!!”许金祥一脸不知当哭当笑的窘迫表情。 他同钱誉早前也算有过交情,白苏墨落水之事未曾在京中传开,足见钱誉人品。 他只是替沐敬亭气不过…… 许金祥内心极其复杂。 钱誉却沉声道:“我知晓你亦有难处,我不曾介意。” 许金祥顿了顿,脑中有些懵,难处? 他该有什么难处? 钱誉却似是心照不宣一般,没有再提多起。 于钱誉而言,他同许金祥不仅没有过节,应当还算有过照面,许金祥不应当会主动为难他,若是要为难,当日便为难了。 这场比试应当是国公爷有意安排的。 许金祥是找国公爷的意思行事,他怪许金祥并无意义。 国公爷是想探探他的底,给他下马威,这场比赛的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得过了国公爷心头那一关。 他自然不会相信一朝一夕,便可让一人改观。 尤其是,国公爷这样久经沙场的人。 同外祖父一样,他们要求对周遭的人事有绝对的掌控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这样的人,很难轻易对一个人改观。 他今日所作,无非是最大限度表明诚意。 至于输赢,他并未同许金祥这般看得紧! 他方才见许金祥快马加鞭往岭石洞那里去,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许金祥今日一定会将颜面找回来,心中有执念的人容易偏激。 果真,许金祥一路临近都未减速。 是要殊死一搏! 许金祥根本就过不去,是气红了眼! 但许金祥若是因为他的缘故重伤,他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更何况,早前紫薇园一幕,许金祥其实是个仗义之人! “许金祥!!”他大喊。 可许金祥已然红眼,哪里搭理他。 许金祥拉弓射箭的一瞬间,钱誉便扑向了许金祥。 否则,这么快的速度他哪来得及动作! 只是马匹受惊,必然会有意外。 他要使力道将许金祥扑下,便将整个后背暴露毫无掩护,这般重重撞上树干,他仿佛整个腹中都被一震。 别说站起身来,连说话喘气,腹间都似揪在一处。 这也是为何,他先前会说岔气的原因。 也不全然是宽慰许金祥。 腰上肯定有硬伤,但更重的是,他需秉着呼吸才能用力。 譬如说话,譬如起身,譬如,走动…… 率先冲到场中的是梁彬和付简书,他二人离此处最近。 “老许你没事吧!” “许金祥,你该不会撞傻了吧。” 两人是担心。 又见他扶着钱誉,怕是伤得更重的人是钱誉才是! 本是对手,方才危险端口,对方能这般救他,这钱誉正没什么好说的! 梁彬和付简书都词穷。 只是先前还势同水火,眼下,又决然说不出一个谢字,一侧血腥味,才见马都撞得趴下,心中才都纷纷紧了紧,若是方才撞上的人是许金祥,这后果才不堪设想…… 方才马匹奔跑的速度这么快,怎么可能?唯一的解释,钱誉在九他的时候,承担了巨大多数的力道,那钱誉腰间必然会受重创。 钱誉如何还能站起来? “钱誉,这回谢你了。” “钱誉,你仗义!” 两人一人一句,钱誉想应声,但已实在没有多少力气,他还在等肖唐来。 “钱誉!”“钱誉!” 范好胜的苏晋元也差不多赶到。他们四人早前都在场中,虽然都中途退场,却一直骑马跟着,眼下也出现最快,范好胜和苏晋元就在梁彬和付简书身后。 范好胜第一反应是去扶人。 苏晋元看了看钱誉,又看了看许金祥,忽得一拳便要揍上去,付简书和梁彬拦下来。 “做什么!” “做什么啊,你!手脚放干净点!” 范好胜是怕他吃亏,将他拦了回来。此时不是同对方理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时间同对方理论,可苏晋元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若不是许金祥发疯,钱誉怎么会去救他?!这人是自己不要命,也要将旁人带上?! 苏晋元这才气不过。 言语冲突只见,禁军和发令官也都亲自赶到。 “太医,太医呢!”发令官比旁人都着急。 身后的太医蹿上前来:“钱公子,你先别动,快快快!先把担架抬上来。” 太医尚未诊治,但最稳妥的办法便是用担架抬下场, 钱誉瞄了眼近处,肖唐已在飞奔而来。 肖唐先前在看台,过来需要时候。 钱誉这才由苏晋元和梁彬,付简书三人扶着上了担架,禁军中立刻有人抬了起来,听从太医的指引,直接出校场,往行宫内的医馆去。 至于许金祥这头,除了脱臼,旁的都是皮外伤,倒是没有大碍。 太医想先看看,许金祥吼:“我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啊!去看钱誉!” 太医只得往医馆去。 苏晋元和肖唐方才已跟着担架去了。 范好胜却留了下来,在观礼台出口一侧。 片刻,果真见白苏墨从观礼台上跑下。 白苏墨正好远远见着担架往医馆方向去,正欲去撵,却被一侧候着的范好胜一把抓住:“白苏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眼下若是真追出去,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钱誉今日难得才能得国公爷青睐,你此时若是出去便等于昭告天下,国公爷必定恼羞成怒,你是想让钱誉今日在校场中的一番作为白费?” 白苏墨怔住。 眼见担架抬得越来越远,又转眸看看范好胜。 脑海中两个声音剧烈斗争着。 方才钱誉那一身撞得不应当轻!钱誉行事处处低调,最不想的便是引人注目,若非他伤得重,绝对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让担架抬走他。 白苏墨攥紧掌心:“……那我换条路去医馆。” 言罢转身,范好胜还是扯住她,叹道:“白苏墨,你若真要想见钱誉,也不是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可是糊涂了?医馆内都是太医院的人和行宫的人,你若是眼下去医馆,不消一日便会传遍京中。” “那要我怎么办?”白苏墨眼中氤氲。 范好胜沉声道:“等!” 白苏墨看她。 “苏晋元一道去的医馆,有苏晋元在,钱誉便是少了几根头发他都能同你说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这种时候,范好胜惯来冷静,“当务之急,是让太医安心给钱誉诊治,我不安慰你,他先前那一撞撞得不轻,应当是伤在了腰上,连起身都有些勉强。你若去,他必定言辞闪烁让你宽心,反倒碍太医判断轻重,不见得是好事……” 白苏墨并非糊涂之人。 范好胜方才的一袭话,没有一句不在理。 但世上最难的事,便是知易行难本身。 白苏墨心底好似缀了一只兔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远眺的目光,同那道身影一道消失在校场口。 似是,忽得,道不尽的怅然若失。 ****** 观礼台凭栏处,谢老爷子脸色都变了:“被担架抬出去,怕是撞得不轻。” 国公爷自然也看见。 若不是救许金祥,不会伤得这么重。 国公爷便很有些恼! 先前白苏墨便跑来质问过他,为何要安排这一出为难钱誉,他本就恼得很。他哪里知晓许金祥怎么为何会冒出来,不过是正好称了他的心意,他也不做任何解释! 眼下倒好,闹出这种事端,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若钱誉真的重伤,这丫头怕是免不了要同他置气。 国公爷憋屈! 他并非不喜欢钱誉,恰恰相反,钱誉今日的表现无论哪一条哪一款都份外入他的眼! 有勇有谋,又堪重任。 他看得心中很是舒服! 他便越看钱誉越有几分顺眼。 方才还好端端的,钱誉却突然因为救许金祥受伤,看先前的模样,还应当伤得不轻,他并非比旁人担心得少! 便是钱誉今日在场中一无是处,眼下若是受伤,他亦会担心! 那是他宝贝孙女的心上人! 国公爷忍不住一声闷气,便瞥目看向一侧。 齐润会意拱手。 下了观礼台,便径直往校场外的医馆去。 …… 医馆内,太医正好惊愕:“这伤得可不算轻,真要今日离京?” 钱誉颔首。 ※※※※※※※※※※※※※※※※※※※※ 今日隔壁文完结,回来写这篇迟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2章 终须一别 第92章终须一别 骑射大会分前后两节。 第一节是世家子弟间的比试, 第二节是军中的比试和准备投军之人的比试, 按以往的经验,第二节的精彩程度会远高于第一节世家子弟的比试, 但今日只怕是个例外。 因为许金祥触发挑战赛的缘故, 第一节比试末尾已经算是精彩纷呈。许金祥是范将军的爱徒,有好几年没有参加骑射大会了,钱誉又是匹黑马,再加上梁彬,付简书和范好胜,苏晋元四人, 也算联手上演了一出让人拍手叫好的比试。 虽说第一节尾声生了些意外,但好在人都无事,经国公爷和茂将军商议, 第二节的比试在长歇之后会再继续。 长歇时间,场中还在津津乐道先前的比试。 还有不少人在打听钱誉的由来。 这场比试, 让早前在京中默默无闻的钱誉忽得走入了世家子弟的视线。 尤其是钱誉最后强势扑倒许金祥的动作,男子见了觉得他为人低调却仗义,愿意结交。加上钱誉本就生得模样俊朗, 不少姑娘家见了也觉动心。 一时间,这场中都是议论钱誉的人。 便是在阁间内,白苏墨都能不时听到“钱誉”这两个字。 …… 趁着长歇,白苏墨同梅老太太一道用了些点心和茶水。 毕竟上了年事, 梅老太太先前竟也被吓倒了, 许金祥就那么直杠杠得往岭石洞上撞去, 若是真撞上了,还不真得头破血流? 老人家最看不得这些。 亏得现场没有人有大碍。 梅老太太早前只道钱誉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眼下才晓钱誉性子比之前觉得的更为内敛隐忍些,今日若不是许金祥,还不知要多久才知他也是个文武双全却不显山不露水的。 老人家越上年纪,越喜欢沉稳的。 梅老太太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钱誉的品性。 方才她瞧着是摔得不轻,可若是还能扶着起来,也没怎么吱声,也应当没什么大碍,梅老太太见白苏墨心中因是挂着钱誉的事,这顿饭倒是陪着她用了些,却心有旁骛并未多用。 梅老太太也不多问。 不多时,苏晋元才自医馆那边回来。 白苏墨眸间怔了怔。 “钱誉如何了?”倒是梅老太太先开口问。 先前苏晋元同去,钱誉的伤势苏晋元自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时,白苏墨心中忐忑。 只见苏晋元坐下来,喝了口水,宽慰道:“瞧钱兄的模样,应当没什么大事,大约是太医紧张了,非要再观察些时候。” 白苏墨眉头微微拢了拢。 什么叫……大约是太医紧张? 苏晋元会意,解释道:“太医嘛,看得多是宫中贵人和京中的达官世族,自然紧张了些,钱兄说没事,太医非要见他自己能起身,才能确认他腰无事,这才没有给他拖回京中的医馆去关着。 “那……他究竟怎样了?”白苏墨没亲眼见到,心中始终无底。 苏晋元笑:“放心吧,姐,太医这么坚持,钱兄便只得让肖唐扶了站起来。许是太医也没想到,这关便过了,就开了药方子,又要药童煎第一波药去了。钱兄怕你担心,让我来同你说声,他很好,让你勿念。 ” 很好,勿念? 白苏墨总觉得何处不对? 梅老太太却叹道:“没事便好,这好端端的骑射大会,竟挖空心思整些有的没的东西!” 是在抱怨国公爷。 其实不单梅老太太,便是白苏墨和苏晋元也都认为许金祥是得了国公爷的授意。 场上这般突然,若不是范好胜,兴许钱誉这边连三人都凑不齐! 那便真是让人看笑话的了。 白苏墨低头扒了一口饭。 不置可否。 苏晋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梅老太太,解围道:“祖母,我还一口都没吃呢,早前紧张着还不怎么觉得,眼下才觉饥肠辘辘。” “怎么把你给忘了……”梅老太太才笑着握着筷子夹了一片糕点给他。 梅老太太惯来喜欢这个孙子。 苏晋元便也张嘴接了。 方才虽是特意解围,语气便夸张了些,可方才的比试说不紧张才是假的,知晓钱誉无大碍后,他也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口中嚼着梅老太太喂得糕点,得了空隙便笑眯眯赞道:“唔,这点心,真好吃。” 梅老太太便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些。” 言罢,又夹了喂他。 苏晋元眼睛都笑弯了。 梅老太太叹道:“今日倒没给府中丢人!” 其实平日也没有。 只是长辈,素来不当着面夸。 梅老太太虽喜欢苏晋元这个孙子,当面称赞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 “哟!”苏晋元如获至宝:“今日竟得祖母夸赞了!” 梅老太太便也不吝惜眼中赞许:“是是是,最后那箭射得最好。” “是吧!”苏晋元好不得意。 待扶梅老太太起身,苏晋元才凑到白苏墨耳边悄声道:“姐,钱誉还让我捎句给你,他答应你的都记得。” 白苏墨微楞,脸色忽得一变:“什么时候说的?” 苏晋元不以为然:“就方才啊。” 白苏墨掌心攥了攥,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钱誉还答应过她什么事! —— 钱誉,我在京中等你。路途遥远,当行不急不缓。你何时来,我何时见。 —— 好。 怎么会这个时候让苏晋元带这句话给她? 白苏墨咽了咽口水。 明知不应当,还是咬了咬唇,朝梅老太太福了福身:“祖母,我有些不舒服,去透透气……” 梅老太太是见她面色不好。 可还不待梅老太太开口,白苏墨便拎着裙摆,快速从一侧的台阶下了观礼台。 钱誉是要离京了! 白苏墨心底万分澄澈。 虽然早前便知晓他今日要走,可忽得临到眼前,白苏墨心中似是一万个不舍。 今日场上,他分明撞得不轻,为何不多留两日? 苍月往返燕韩要好几个月,燕韩京中动乱初定,中间还隔着一个年关…… 不知为何,白苏墨越想心底越慌乱。 钱誉是真的要离京了!! 他是真的要离京了,却是让晋元代为道别。 白苏墨恨不得脚下生风,却又怕更怕等她跑去医馆的时候,钱誉就已经走了。 白苏墨跑得气喘吁吁! 可停在医馆门口时,却正好见国公爷自屋中出来。 “爷爷……”她是想问钱誉。 国公爷瞥了她一眼,这才缓步上前。 周遭没有旁人,只能听到白苏墨的喘息声。 “人走了。”国公爷言简意赅。 走了? 一瞬间,白苏墨眼底碎盈芒芒。 便是早前猜到,一路上想到,可当这句话从国公爷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白苏墨心底还是如钝器划过一般…… 钱誉走了,却连最后一面都未同她见。 也未同她话别。 白苏墨心底怅然。 多希望再见他一面。 缓缓低眉,一幅女儿心事便都缀在眉间。 国公爷何曾见过她这番模样…… “还能让人扶着上马车,便是无事,不必担心。”国公爷素来不怎么擅长安慰人,白苏墨抬眸看他。 “爷爷……”白苏墨哽咽。 她一声唤得,忽得一瞬,国公爷心头一软。 才觉外孙女长大了。 国公爷伸手,慈爱摸了摸她的头:“媚媚,我让人打过招呼了,钱誉持了通关文牒,到何处都有人传消息来。” 若说先前白苏墨心中还能忍得住,眼下,便看着国公爷,咬着下嘴唇的牙齿颤了颤,轻声唤了句:“爷爷……” 国公爷这才应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就是不想让你送他,凭添几分思绪……” ****** 佑山行宫外,马车沿着盘山路缓缓下行。 肖唐撩起帘栊,一直望着佑山行宫处。 少东家伤了腰,需得他照看着,车夫是国公爷这边寻来帮忙驾车的。 肖唐也没想到最后国公爷会来看少东家。 肖唐也不知晓这算不算好消息,可国公爷都来亲自看了,便至少说明是上心的。 只是国公爷都让他多留几日,少东家却执意要走。 肖唐见他额头上,眼下还冒着豆大的汗珠,便知晓他早前是打肿脸来装胖子的,肖唐又气又叹:“少东家,人太医都说了,你这腰不要强挺,非今日走做什么?” 钱誉躺在马车上,头枕着双手,心不在焉得应道:“我想爹娘了,便想早些回去。” 此时拿老爷和夫人来做挡箭牌,肖唐不满瘪嘴:“老爷和夫人若是知晓少东家伤了腰,连上个马车耗尽了力气,老爷和夫人才不会盼着少东家你早这么一两日回去的。” 钱誉一幅嫌你多事的模样。 肖唐可真就多事了:“再说了,少东家,就算是要走,你怎么也不同人白小姐打个招呼,你让白小姐心中如何想……” 钱誉先前应是就脱力了,只是强撑着上了马车。 眼下,肖唐喋喋不休,他有些闹心垂眸:“我就是不想让她担心……” 肖唐微怔,莫名看他。 钱誉轻声道:“早前在外祖父那里也这么伤过,多在京中留一两日也好不了,反倒让她见了眼下这幅模样担心。” 肖唐原本还有一肚子腹诽,却在听他说完后,全然僵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凭添伤感?”钱誉眼中古井无波,“她知晓我安好便够了。”言罢,阖眸,似是没有旁的力气。 肖唐却怔住。 他先前一直装作无事,竟都是想同过旁人之口,安白小姐的心? 看着他鼻尖上都在冒汗的模样,肖唐又忍不住心疼起自家少东家来:“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白小姐就是个傻的,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可以了吧!” 一袭反话,肖唐说得没好气。 钱誉莞尔:“早些回去,才好早些来。” ※※※※※※※※※※※※※※※※※※※※ 来迟啦,么么哒~ 钱誉虽然走了,但是有亲妈呀,是不是~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3章 送君十里 第93章 送君十里 知晓钱誉腰上有伤,车夫也行得不快。 尤其下佑山的路都是盘山路, 车夫更不敢行得太快, 反而平顺安稳,让人不觉波澜。 肖唐反而难得如此轻松过。 一面在车中陪着钱誉, 一面口中不忘感叹, 不愧是国公爷亲自吩咐安排下去的车夫, 这马车驾得实在是好,似是这一路上能避得坎都避过去了。 也不多折腾。 “少东家,你的腰真无事?”肖唐担心的只有这条。 钱誉双手抱着头,躺在马车内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听着肖唐的话, 便才默默得摇了摇头, 也没怎么多说话。 自佑山行宫下山的盘山路不短,稍许,肖唐已生出一番困意来。 早前的比试又太过激烈, 肖唐虽不似场中旁人喊得那般起劲,可眼见钱誉上场,他要比场中那些个看热闹的则是要提心吊胆多了。 眼下,便也似忽然松下来的弓弦一般, 上下眼皮子开始打起架来。 只是见钱誉还睁着眼,直直望着马车顶, 仍不知在想什么, 却一直未闭眼, 肖唐也不怎么敢入睡。 本是八月中旬, 天气闷热。 钱誉伤了腰,大夫交待不能受风,车窗上的帘栊便也是合上的,只留了最边上的一丝缝隙,马车内便稍稍有些闷。 不多时,肖唐终是没撑住,靠在马车一侧入寐。 再片刻,都有轻巧的呼噜声响起。 钱誉看了看肖唐,唇边微微扬了扬。 可稍一动弹,又觉腰上的疼痛感袭来。 说他的腰无大碍是假的。 但也不至于疼到入骨。 早前同外祖父在一处的时候也这般伤过,旁的法子没有,只能靠时日将养着。 他是没想到过,在临行前会闹出这么一桩子事情来。 许金祥最后如此激进,倒不像是得了国公爷授意…… 公爷最后来探望他的时候也一句未提。 若不是国公爷的授意,那许金祥…… 他是有些猜不透许金祥的心意。 许金祥同他早前并无旁的瓜葛,不应当只为了同他争个高低,便会不顾死活,若是为了白苏墨…… 可早前苏墨落水,还是许金祥帮忙将人带出的紫薇园…… 许金祥若想针对他,应当从那时便开始了。 又怎么会临到他都要离京了,才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应当还有旁的缘故…… 思绪间,钱誉只听闻车窗外有接连的马蹄声传来。 其实这一路上都有马蹄声。 今日佑山行宫有骑射大会,往来佑山的人诸多。再加上上山下山其实都是同一条路,自然不会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 所以钱誉一直未曾阖眸,留意听着。 这段马蹄声过后,马车果真缓缓停下。 再听到马车外的说话声,钱誉微微拢了拢眉头。 “肖唐!”又唤了肖唐扶他起身。 肖唐方才睡了,正不知何故。 钱誉忽然唤他,他乍醒,又见马车停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但钱誉让他扶起身坐下,肖唐只得照做。 待得肖唐正想开口问出了何事,只见马车上的帘栊忽然被撩起,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身影。 待得看清来人,肖唐微微怔了怔,使劲儿伸手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影,才半楞半喜唤了声:“白小姐!” 言罢,又转眸去看钱誉。 钱誉的表情似是并不意外。 难怪,先前忽然让他扶起来靠着一角坐着,原来是白小姐来了…… 白苏墨自撩起帘栊,便一直盯着钱誉,也不说话。 钱誉便也看她,半晌,才奈何挤出一丝笑容:“苏墨……” 钱誉话音刚落,便听白苏墨朝肖唐道:“我有话同你家少东家说,你先出去。” “哦……”肖唐怔了怔,既而又飞快起身:“哦哦哦哦……” 肖唐近乎是连滚带爬下了马车。 白苏墨这才上了马车,放下帘栊。 马车上本就闷热,钱誉头上的汗珠便尤为引人注目。 “苏墨……”他声音很轻。似是知晓白苏墨肯定不是一人来,也知晓马车外的车夫便是国公爷的耳目。 言行举止都中规中矩,并不想落人口实。 白苏墨却是一直看他。 良久,也未曾吭声。 马车外,恼人的“知了声”阵阵传来,马车内,除了他和白苏墨没有旁人,白苏墨又一直不出声,气氛实在有些尴尬。 钱誉想开口,可她的视线未曾他身上离开。 他也不曾移目…… 片刻,他刚想开口,却又听白苏墨先道:“肖唐你进来。” “哦……”肖唐支支吾吾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期间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在马车外,也一直没听白小姐同少东家说什么话,怎么就唤他进来了?肖唐一头雾水,可还是望着白苏墨。 白苏墨从袖袋里掏出两个瓶子递给他:“方才太医说你们走太急,药童的药都未取完,你收好,记得给你家少东家按时擦。” “哦……”肖唐赶紧接过。 可便是他接过了,这两人还是相互看着,也不说话…… 肖唐只觉再待下去,气氛只怕会更尴尬些才是,于是不觉咽了口口水,吱声道:“我……我先出去了……” “不必了。”白苏墨忽得起身,“我要回去了,你们一路顺风。” “白小姐……”肖唐愣住。 “苏墨!”钱誉出声。 白苏墨脚下微微顿了顿,指尖微滞,还是伸手掀开帘栊,只是尚未迈出一步,身侧的左手被牢牢牵住。 熟悉的暖意似是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却又似是让人不觉微微红了眼。 还是肖唐机警。 赶紧趁这空隙,飞快溜下了马车。 白苏墨回眸看他。 钱誉强忍着腰间传来的剧痛,一把将她扯回。 豆大的汗珠凝在额头,他一手撑着马车,将她抵在马车一角,借着马车分散些许力道,腰上的吃力感才消去了几分。一手揽着她腰间,四目相视,谁也不移目,谁也不说话,而后阖眸,头一次这般,主动狠狠吻上她的唇角。 白苏墨忍不住吃痛…… 早前惯来是她任性居多,而他总是多温柔。 而眼下,他似是将她箍在这狭小的角落,也未曾再顾忌旁的。 让人仿佛想起许久前某个夜晚,他同她在马车里拥吻,她唇间沾染了桃花的香气混合的酒气,他便是迷醉,也浅尝辄止。 他一惯分得清轻重。而此时,许是理智都用来强忍着腰间的疼痛,便由得心底的爱慕,如火如荼。 许久之后,他才松开双唇:“白大小姐,可消气了?” 由得腰间的疼痛,钱誉还是直不起身来,依旧是将她抵在身前,怕她看出旁的端倪,语气里便还带着几分暧昧。 白苏墨别过头去:“腰不疼了?” 他叹道:“疼。” 白苏墨转眸看他,正好对上他的双眼,心底早前对他不辞而别的恼意仿佛忽得一瞬,烟消云散,融化在他眸间的柔和暖意里。 “钱誉……”她咬唇:“你下次若再不辞而别,我一定不来追你……” 他眼底盈盈笑意:“好。” 白苏墨看他:“好,是指再不不辞而别,还是我不来撵你……” 他应道:“再不不辞而别。” 白苏墨叹道:“我不信。” 他郑重其事:“钱誉在此起誓,再不同白苏墨不辞而别。” 白苏墨又娥眉微蹙:“好端端,忽然起誓做什么?” 钱誉从善如流:“那方才的起誓不算数。” 白苏墨微楞:“这么快便不作数了?” 她娇嗔起来是有些磨人,钱誉忍不住笑:“苏墨,你说什么都算数。” 白苏墨微微怔住。 她看他。 他便也看她。其实不消言语,他也知晓她为何追来,亦知她先前的娇嗔,最终不过也都是舍不得。 他深吸气,再吻上她的嘴角。 这个吻便不似早前让人吃痛。 似是温暖,柔和,带着几分春雨润物般的润泽。 她亦伸手揽紧他的颈后。 绵绵,悱恻,似是心底再多的不舍,都消融在眼前的柔和蜜意里,便再无早前的试探,不安,蛊惑…… 半晌,她松开双手,轻声呢喃道:“钱誉,早些回来。” “嗯。”他亦不多声。 “我等你……” “嗯。” 白苏墨掀起帘栊,“肖唐,照顾好你家少东家。” 肖唐赶紧一声。 于蓝会意上前,扶白苏墨下马车。 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孙女,自然会骑马。 于蓝搭手,她轻松跃身上马。 拎起缰绳,马匹在马车一侧来回走了走,正好见得马车内肖唐扶了钱誉坐下。 白苏墨看了看,又唤了声:“赵叔叔,路上行慢些。” 车夫是国公府的人,她认得。 便听车夫应了声:“知晓了,小姐,国公爷也交待过了。” 肖唐交待过了,赵叔叔也交待过了,似是…… 也没有旁的能再交待的了。 白苏墨咬了咬唇,又朝车夫道:“赵叔叔,你们走吧,不耽误了。” 车夫应好。 车轮轱辘转动,白苏墨目送马车缓缓自眼前驶离,先前还下意识想骑马撵上,片刻,便又勒紧缰绳停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那她便只送出十里…… 也算不得终是一别。 佑山行宫上下都是盘山路,很快,那辆马车便消失在弯道一头。 白苏墨没有离开。 于蓝便也骑马跟在身后,没有吱声。 许久之后,再下一个盘山弯道上,又见马车身影,已是行出很远以后。 白苏墨再忍不住眼底氤氲。 …… 马车内,肖唐又已扶钱誉躺下。 先前这么折腾,钱誉已无多少力气。 便是肖唐同他再说话,他也没怎么应声。 这绕山路又过了一个弯道,肖唐挑起帘栊,往回望了望,眼中便滞住:“少东家,白小姐……似是还没走……” 钱誉阖眸,只清浅应了声“嗯”。 却不敢让肖唐撩起车窗上的帘栊,再看一眼。 ※※※※※※※※※※※※※※※※※※※※ 宝宝们,我回来啦,第二更会晚点哈,还没开始写,也可以明早来看。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4章 金秋十月 第94章金秋十月 八月一过, 九月很快便也跟着过完。 转眼,就到了金秋十月。 早前一场骑射大会,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钱誉的名字在京中都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就算知晓, 也顶多就是钱誉并未苍月国中之人, 而是燕韩国中的商人。 这京中的兴趣顿时便去了多半。 闹了半天, 竟全然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呵。 早前不少站钱誉的人都觉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还算钱誉的表现可圈可点, 最后救下许金祥又得了不少赞许, 否则怕是免不了身后要热招多少喷子。 也由得如此,不出一月,“钱誉”二字也随着骑射大会一道, 慢慢淡出京中视线了。 …… 八月一过,天气开始慢慢转凉。 今年京中还鲜有得迎了一番秋老虎。 等到九月中旬一去, 气候便又开始骤然转凉。 赫赫秋风一吹, 凉意便忽得席卷了整个京中。 十月中,京郊的枫叶便红了。 不少权贵家的子弟都约了去京郊看红枫叶, 白苏墨也收了不少邀约帖子,只是也不怎么有兴趣,正好从沈怀月那里得了些书册, 便窝在外阁间里, 抱着书册慢悠悠“啃”起来。 国公爷正好来了清然苑。 尹玉刚想去通传, 却见国公爷笑眯眯摆了摆手。 尹玉赶紧退到一边。 国公爷这是不想让人通传, 想瞧瞧去看看小姐在做什么呢! 尹玉笑了笑。 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可觉还半个没打出来,便又赶紧伸手捂住口鼻。 这才一个喷嚏闷在掌心里。 入了秋,府中上下都唤上了厚厚的秋衣。 这天凉,又未凉到屋中要燃碳暖,可就这冷不丁的一股寒意,清然苑中尹玉和胭脂,宝澶几人都有些着凉了。 白苏墨侧躺在外阁间的小榻上看书册,听到尹玉这一喷嚏,也未回头,便悠悠道:“大夫给你们开得药可有煎来喝?” 身后有脚步声,却未应声。 白苏墨回头。 却见是国公爷。 “爷爷?”白苏墨撑手起身。 国公爷眼中略有责备:“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白苏墨笑眯眯上前:“爷爷,小榻上不算躺……” “强词夺理。”国公爷掀起衣摆落座。 几个丫头里,要属宝澶和胭脂风寒最重,这两日都未当值。 尹玉稍好些,便在苑中做些跑腿和通传的活儿。 国公爷来,缈言奉茶。 白苏墨问:“爷爷今日不是入宫了吗?怎么这么早便回府了。” 国公爷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应道:“本也无旁事,只是陛下想起了,宣了入宫一趟,话了话家常,又问起了几句顾阅的事,便回来了。” 顾阅?白苏墨倒是诧异。 早前顾家闹出了这档子事,顾侍郎才终于同意将顾阅扔到军中。 陛下怎么会突然提起顾阅来? 见白苏墨诧异,本也不是什么需隐瞒的事,国公爷又道:“顾阅那小子还算争气,到军中才不到几月,也是时机巧合,立了些战功。陛下早前听我提起过几句顾阅,估摸着是在合计是否要重用,又听了些京中传闻,便多问上一声……” 白苏墨好奇:“爷爷怎么说?” 国公爷风轻云淡:“那小子年轻气盛,多在军中磨练几年也是好事。” 国公爷这话说得便极有意思。 年轻气盛,是同陛下说,确实早前有些传闻,也不说是否空穴来风,而多磨练几年,意思是人有潜力,多放军中看两年。 元帝自然会意。 白苏墨托腮笑笑:“淼儿前两日还在念叨,说不知今年年关能否看见他二哥……” 听爷爷方才的意思,怕是年关回不来了。 国公爷便道:“吃一堑,长一智,哪有这么容易翻过的坎?” 白苏墨但笑不语。 国公爷又道:“不说旁人了,今年怎么不见去看枫叶?” 白苏墨眼中微滞。 果真,爷爷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其实不说,她也知晓是流知。 这也是她同流知一直不如宝澶亲近的缘故。 白苏墨叹道:“年年都去,再好看便也就那幅模样,没多少意思。怀月上次来,送了我些书,我正看得有趣,屋中又暖和,眼下京中多少染风寒的人,我这倒也安稳。” 一字一句,说得头头是道。 国公爷看她:“近来同许雅走动也少了?” 白苏墨却是怔住。 片刻,白苏墨才道:“时间越久,越发觉性子不合适,越是处不到一处去,不像小时候了……” 白苏墨一语带过。 国公爷哪里看不出来:“媚媚,可是有什么心事未同爷爷说?” 她自幼同许雅和顾淼儿最好,又岂会无端生了间隙? 国公爷是担心她。 白苏墨摇头:“爷爷,真没有,我早前是同许雅起了些争执,时间一长,便心中都存了芥蒂,也并非全然不是好事,爷爷……”白苏墨撒娇,“我同许雅的事你就别管了,姑娘家处不到一处去也是常有的事,哪有爷爷跟着掺和的?” 国公爷徒然语塞。 白苏墨笑了笑,继续饮茶。 国公爷又道:“那夏秋末呢?” 白苏墨手中顿了顿,应对道:“爷爷,秋末是这一阵子太忙了,云墨坊的生意好得她有三头六臂都接不下来。我前两日还在云墨坊见过她呢,又新请了几位师傅,听说铺面子还要扩一扩……她的生意眼下是做得风生水起。” 国公爷瞥目:“你有少在背后帮她?” 白苏墨笑笑:“绵薄之力罢了,再说了,这云墨坊我不也还有股份在?” 国公爷没好气:“你就稀罕那点银子?” 这整个国公府的家当日后都是她的! 云墨坊九牛一毛都及不上。 白苏墨叹道:“爷爷,是秋末的一番心意。” 国公爷看了她一眼,遂才不吱声了。 白苏墨便转了话题:“听齐润说,爷爷明日要启程去谢爷爷那里?” 国公爷果真应道:“是啊,老谢非说上山又挖了些野菜,口味极好,非嚷着让人去一趟不可?” 白苏墨眼眸一转:“爷爷,干脆我同爷爷一道去看谢爷爷吧。” “哟,”国公爷诧异看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苏墨托腮笑笑:“爷爷不是老怕我在家中闷着吗?去京郊看枫叶,还不如同爷爷一道去谢爷爷那里呢,还能看看谢爷爷亲手种的菜园子。” 国公爷笑不打一处来:“这也是奇了,老谢的菜园子何时竟也能同京郊的枫叶比了?” 白苏墨笑道:“我就是想谢爷爷了。” 国公爷也笑:“想去便去吧,让流知简单收拾行李,你若去了,老谢一定高兴。” 白苏墨颔首。 国公爷起身,白苏墨也跟着起身。 爷爷要走,她正好去苑里送送。 爷孙两人也正好一处说说话。 “对了,老太太这两日怕是应当到远洲了,想着同宝澶说一声,若是远洲给你来家书了,让她给盘子说声,送到老谢那里去。”国公爷叮嘱。 白苏墨道好。 外祖母同苏晋元是八月下旬走的。 京中到远洲要个半月流程,眼下,怕是也应当到远洲了。 书信往来会快些,但路上也需时日,不一定这两日能有信来,是爷爷想得周全罢了。 正好行至清然苑门口,国公爷驻足:“媚媚,不送了,今日天凉,先回去吧。爷爷稍后去趟沐府,晚上不回府中用饭了,别等爷爷了。” 白苏墨应好。 等目送国公爷走远,白苏墨才微微拢了拢眉头,爷爷要去趟沐府? 因为敬亭哥哥的事? 白苏墨心中微叹,早前安平县主私下来京之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连安平郡王都有些下不来台。 而当年沐敬亭从马背上摔下来,安平郡王是后脚便去了沐府退亲,京中都是有耳闻的。 而此番沐敬亭回京不久,瞧着模样是好起来了,安平县主便立即来了京中,听闻几次私下里要见沐敬亭,都碰了壁。 后来又借着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本想着在宫中同沐敬亭照面,可沐敬亭却都一一避开了。 实在不得已,安平县主这才公然去了沐府。 安平县主早前是同沐敬亭有婚约的,后来被安平郡王自己上门退的亲,两家虽说已不来往,可安平县主却忽然寻上门来,这说起来便有些不好听了。 而安平郡王早前应当也是不知情的。 后来安平郡王匆匆入京,也是九月末的事情。 早前因为退亲一事,沐大人心中委实憋了一肚子的窝火气,此回因为安平县主私自来京,又在京中逗留,安平郡王面上无光。 听闻沐大人同安平郡王后来是有照了面,但是又生了些摩擦。 很闹了些不愉快。 爷爷此番去沐府,又定了翌日出发去谢爷爷那里,多半怕是今日是受了沐大人或安平郡王的邀约不得不去。而应邀去了沐家,明日又即刻动身离京去谢爷爷那里,少则一避就是八.九日,便是不想多插手两家的事。 如今京中都在传,早前沐敬亭得意的时候,安平郡王是赶着定下这门亲事的。 后来沐敬亭失意,安平郡王立即就来退亲。 眼下沐敬亭的双腿似是复原了,这安平县主和安平郡王又相继进京来寻沐家了。 这安平郡王府一门便也是奇葩了。 白苏墨心中对安平县主倒未置可否。 只是忽然想起近来京中这一连串事情,安平郡王府颜面不可谓不扫地。 细思,竟有几分骇人。 白苏墨摇头,她再是揣度旁人,怎么能揣度敬亭哥哥? 许是,都是巧合? ※※※※※※※※※※※※※※※※※※※※ 二更来晚啦~ 放心,过度章节不多,,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095章 谢老爷子的神来一笔 第095章谢老爷子的神来一笔 宝澶染了风寒,当歇中。 白苏墨想寻人去月华苑那头打听爷爷那边的动静, 似是都没早前那般方便。白苏墨摸了摸怀中的樱桃, 唤了尹玉到屋中来。 尹玉还略有些不见好,便同白苏墨隔得稍远些。 “小姐。”尹玉远远福了福身。 白苏墨正好放下樱桃, 起身朝尹玉道:“对了, 尹玉, 你去月华苑问问齐润,看看爷爷回来没有?顺便问问爷爷这趟准备在谢爷爷那里呆几日?稍后好让流知收拾去的衣裳,我看这几日骤冷骤热,怕路上衣裳没带够,着凉。” 尹玉又福了福身, 应好。 这几日气温骤降, 京中不少人都染了风寒。 谢老大人又在源城。 源城在京城还要更北方,自京中前往,途中要走上一两日路程, 御寒的衣裳怕是不能少的。 在外始终不如家中方便,这些事情小姐交给流知姐姐是最放心的。 尹玉脚下不由快了几步。 等到月华苑,正好遇见国公爷回苑中。 尹玉在清然苑中最近提上来的二等丫鬟,在苑中早前便多做的是跑腿的活, 胆子也是最小的,眼下, 正好见到国公爷回府, 尹玉福了福身, 本想上前招呼, 却见国公爷一脸阴沉。 尹玉稍楞,不知该进该退。 还好机灵,见国公爷身后的齐润在朝她使眼色,让她躲开。 尹玉这才赶紧退后。 可方才始终入了国公爷的眼。 国公爷认得尹玉是清然苑的人,许是先前正在气头上,此时,还是驻足,转身看她:“什么事?” 尹玉吓了一跳,赶紧支吾着应声:“回……回国公爷,小姐让奴婢来月华苑看看国公爷回府了没,也顺道问国公爷一声,这趟去源城谢大人处大约呆几日?近来天寒,小姐怕御寒的衣裳带少了,不够……” 尹玉很少见国公爷如此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怎么出。 听她说完,国公爷的脸色才稍加缓和了些,应道:“让苑中多带几日的衣裳,在源城多留几日。” “……奴婢知晓了。”尹玉磕磕巴巴应声。 言罢,赶紧退到一侧。 国公爷这才带了齐润一道回月华苑。 等国公爷走远,尹玉长舒一口气。 国公爷平日里只是看起来威严罢了,她还未曾见得国公爷面色如此阴沉的时候,今日,也不知国公爷遇上了什么事情。 但国公爷生起气来的模样真是可怕…… 尹玉不禁哆嗦。 又赶紧低了头,快步往清然苑回。 …… 等尹玉折回清然苑的时候,流知同缈言一道,在内屋收拾明日出行的衣裳,白苏墨在外阁间看书,案几前放了一杯清茶。 尹玉上前:“小姐,奴婢方才去月华苑了,正好遇到国公爷回来,国公爷说要在源城多呆几日,让苑中多带几身衣裳。” 白苏墨手中捏着书册,抬眸看她:“爷爷回来了?” 尹玉颔首:“奴婢去月华苑的时候,正好遇见国公爷回来,奴婢瞧着……” 尹玉有些不敢说。 白苏墨笑笑:“爷爷怎么了?” 尹玉道:“奴婢瞧着国公爷的面色似是……不是很好,齐润也给奴婢使眼色,让奴婢勿冲撞了国公爷,国公爷怕是正在气头上……” 白苏墨放下书册。 安平郡王府和沐府再如何,毕竟同朝为官,面上至少需过得去。今日还有爷爷在,应当都更顾忌着双方的颜面才是。 可若不是场面难堪,爷爷哪里会一脸阴沉回来? 只怕是,今日在沐府,连爷爷都动了气头。 白苏墨知晓尹玉这头应是也再问不出旁的了,便吩咐尹玉去帮流知搭把手,自己则捏了捏早前那本书册,在案几前略微有些出神。 爷爷动了气头,又说要在源城多呆几日…… 那便是这几日不想呆在京中。 沐伯伯她一惯是认识的,沐伯伯素来敬重爷爷,也不是这般让爷爷为难的人,若今日真是沐伯伯将爷爷气成这幅模样,早前便不会轻易带敬亭哥哥离京了。 惹恼爷爷的人,应当是安平郡王…… 白苏墨握了握手中的书册。 安平郡王此次入京,似是将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 这回应是连爷爷也得罪了。 早前安平郡王去沐府退亲,那时爷爷心底虽然有微辞,但终是多的一个字都未说,而这回,怕是直接在沐府就掉脸色了,而后一路才回的国公府,否则便不会让尹玉撞见一脸阴沉。 尹玉在府中的时间也不短了,连尹玉都说爷爷今日动了气,那便应当是气得不轻。 白苏墨拢了拢眉头,将手中书册扔到一旁案几上。 源城这一避开,往少了说,只怕都要十天半个月,她不知今日在沐府,安平郡王同爷爷究竟起了什么冲突? 爷爷要如此大动干戈…… 但在爷爷心中,安平郡王府这梁子怕是结下了。 安平郡王怎会如此莽撞? 白苏墨的目光停留在早前那本书册上,微微滞了滞。 心中不由生起一个念头。 很快,又摇头散了去。 …… 再晚些,流知撩起帘栊,从内屋出来:“小姐,可以歇下了。” 缈言和尹玉也相继从内屋中抱了衣裳和随行要带的东西出来。 这便是都收拾妥当了。 天色本也不晚,白苏墨应了声:“还不怎么困,再等等吧。” 正好樱桃溜达到了跟前,在白苏墨的脚边蹭了蹭。 白苏墨弯眸将它抱起,逗弄着玩了玩。 流知遂上前:“小姐,这回可要带樱桃去?” 上次去梅家便是将樱桃带着的,一路上无聊时还打发了不少时间,可这回去源城的路程算不得远,谢爷爷的菜园子又都是些谢爷爷去山上挖的“宝贝”,樱桃平日里在苑中便就喜欢玩这些花花草草,若真是带了樱桃去,只怕要给谢爷爷的菜园子添乱才是。 白苏墨便笑:“不带了,宝澶和胭脂不是要留在苑中吗?让樱桃留下给她俩做个伴。” 这一趟去源城至少要走十天半月,宝澶呆在府中怕是要闲得发慌。樱桃这家伙又素来慵懒傲娇,除却平日里照顾它的胭脂,便最喜欢宝澶了。 樱桃留下也正好能同宝澶和胭脂一道做个伴。 流知便应下:“知晓了。” 白苏墨似是想起何事,又问:“对了,流知,早前有一本《黎山游记》,我记得一直是放外阁间的,似是许久没翻过了,可是收起来了?” 流知面色鲜有一僵。 白苏墨微怔。 流知面色很快平复:“可是小姐许久没看过的那本?” 白苏墨颔首。 流知笑道:“许是小姐许久未曾碰过,胭脂先暂收起来了,眼下胭脂染了风寒未好,等从源城回来,奴婢寻胭脂问问。” 白苏墨莞尔:“也好。” 恰逢缈言在屋外唤了声“流知姐姐”,流知正好出了外阁间。 白苏墨脸上的笑意才微敛。 她今日确实是忽然想起那本《黎山游记》来了,也一直记得早前是放在外阁间的书架上的。虽然有些年没翻过了,可流知素来心细稳妥,先前流知的模样分明是僵了僵…… 而且,她问可是收起来了,流知连看都没去看一眼,便说许是胭脂暂收起来了,全然不似流知的性子。 流知应是知晓这本书不在原处了。 可一本而已,如此忌讳做什么? 白苏墨心中意外。 可也由得这许意外,白苏墨不由多想了想这本《黎山游记》,这本书却是有些年头了,还似是…… 白苏墨手中也滞了滞,还似是敬亭哥哥早前送她的。 敬亭哥哥手上这本《黎山游记》其实并非是珍藏的孤本,只是本普通的拓本,但敬亭哥哥看书的时候,在上面留了些有趣的批注,她看着好玩,早前才从敬亭哥哥那里要来的。 事后,她也学着在上面添加了些批注,还在敬亭哥哥的批注下面也留了批注…… 那都是年少时候的好玩之事,都已过去许久…… 若非今日流知之事,她许是都想不起来还有其中这段。 原本她也只是记得谢爷爷喜欢《黎山游记》。 她也想起早前恰好有本,正好可以带在路上,去源城的路上还可随意翻翻看看,届时能同谢爷爷说上一二便也是好的。 可眼下,白苏墨心中便全是流知的事。 流知这么紧张一本书做什么? 不知为何,白苏墨心中总觉何处不安。 …… 等洗漱完,白苏墨便上了床榻,准备入寐。 明日还要同爷爷一道去源城,爷爷又是惯来喜欢早起,白苏墨便也不留夜灯夜读了,直接钻到了被子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灯火,将手上那串檀木香佛珠串举至眼前,看了又看。 早前钱誉那串檀木香佛珠一看便是男子之物,太过引人注目。 而这一串,一看就是姑娘家的东西。 姑娘家随身带佛珠串本也是时兴,她身边多了串檀香木佛珠也不奇怪。 夜里,檀香木也有助眠的作用。 她自从耳朵能听见之后,其实多少有些不习惯夜里的声音。 开始都是拿耳棉入耳塞着,才可以入睡。 后来慢慢习惯,虽不怎么用耳棉了,可也需辗转反侧些时候才能睡着。 檀香木能安神宁息。 她夜里握着这串檀香木佛珠入睡,便也不怎么需要辗转反侧了。 …… 又一宿无梦。 翌日醒来,缈言已打了水来给她洗漱。 此番去源城,宝澶和胭脂病了,流知正好带尹玉和缈言一道。 流知在苑中交待事情,尹玉在清点行礼。 缈言便伺候白苏墨洗漱。 等齐润来苑中唤了,白苏墨也将好用完早点。 盘子将马车驶到了苑中,又搭了凳子,流知扶白苏墨上了马车,盘子才驾着马车往国公府外去。 国公爷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这一路去源城需一两日,白苏墨便下了马车,和国公爷共乘。 于蓝等十余个侍从随。 同行的还有一辆马车,装得都是出行的行李。 这一两日里,白苏墨陪着国公爷说说话,下下棋,要不猜猜字谜,要不各自看书,两日的路途很快便过去。 等到源城城门口,远远便见谢楠在城门口等候。 谢楠是谢老爷子的长孙,早前一直跟在谢老爷子身边教养,谢老爷子颐养天年后,谢楠在京中,抽空才去源城看望祖父。 眼下,便正巧是谢楠来迎候的。 见到国公府的马车,谢楠快步上前。 齐润撩起帘栊,朝国公爷道:“国公爷,谢家大公子来迎候了。” 国公爷放下手中书卷,正好见到谢楠拱手:“谢楠见过国公爷。” 国公爷倒是意外,不过是谢老爷子的长孙,已然亲厚,国公爷便笑:“上回来,老谢还在叨念着你何时来看他,眼下倒是如愿了。” 谢楠笑笑:“祖父让我来接国公爷一程。” 国公爷颔首。 谢楠又转向另一侧的白苏墨,笑道:“苏墨也来了?” 国公爷同谢老爷子是挚友,谢楠同白苏墨也熟络。 白苏墨笑笑:“谢楠哥哥,我给童童带了他喜欢的点心。” 谢楠其实年长白苏墨许多。 童童是谢楠的儿子,已经六岁了。 幼时起便养在谢老爷子身边,后来有了别的玄孙,便轮流在谢老爷子膝下承欢。 童童是谢老爷子玄孙中最大的一个。 白苏墨说完,谢楠便也忍不住笑了:“先前还在祖父跟前练字,磨蹭着,祖父同他说你今日要来,我出门前,他便将今日的字帖写完了……” 白苏墨也跟着笑起来。 谢楠又朝国公爷拱手:“国公爷,我们先入城吧。” 国公爷道好,谢楠便折回了先前的马车。 源城不大。 谢老爷子府上在源城临近南郊的地方,马车从城中穿过,不多一会儿便到了。 白苏墨早前没有来过源城,这还是头一回,便觉源城大有一番世外桃源模样,难怪爷爷不时就往谢爷爷这里来。 等到所谓的“谢府”门前,白苏墨才晓爷爷早前口中的菜园子是何意! 这“谢府”没有高门邸户,就是一处再简单不过的农家宅子,宅子前就是一大片菜园子。马车到的时候,谢老爷子就在菜园子外迎候。 马车缓缓停下。 车夫搭了凳子,谢楠上前扶国公爷下马车。 谢老爷子便迎了上来。 只是见到白苏墨也一道,喜出望外:“苏墨真来了,我还道老白同我开玩笑呢!” 白苏墨福了福身:“谢爷爷好。” 谢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来来来,都别在苑外站着,进来说话。” 谢老爷子同国公爷在前。 谢楠领了白苏墨一道。 流知几人便稍远跟在身后。 别看这“谢府”自门口看像个农家宅子,可内里的庭院格局儒雅有致,又自成风流,内里更是不容小觑。 “这便是别有洞天。”白苏墨朝谢楠道。 谢楠笑:“祖父他老人家便喜欢琢磨这些,尤其是前苑和后苑的菜园子,费尽了心思。” 白苏墨也笑:“千金难买心头好,老人家喜欢便好。” 谢楠看她:“耳朵能听见了?” 他早前也是听说。 白苏墨颔首。 谢楠便叹道:“苦尽甘来。” 白苏墨笑:“借谢楠哥哥吉言。” 谢楠便也笑。 谢老爷子已拉着国公爷去看菜园子去了,白苏墨同谢楠走在稍后,白苏墨正好问:“早前听爷爷说,谢楠哥哥这些年少有时日在苍月,可是前不久才回京?” 她在京中都少有见他。 谢楠叹了叹气,应道:“是啊,早前入了鸿胪寺,便多有时日在外,亏了有祖父在,童童放在祖父这里养着,我也放心。眼下,不也是正好要离京一趟,往来怕是要上几个月,便抽空来看看祖父和童童。” 白苏墨微顿:“这回要去何处?” 她记得听爷爷说起,谢楠是刚才回京不久。 谢楠道:“燕韩诏文帝已亲政,各国都在派使节前往示好,苍月自然也要,陛下有意让我去趟燕韩,应当就是十一月初动身。京中还有旁的事情,眼下正好得了空,便想着先来源城一趟看看祖父和童童。” 燕韩? 白苏墨倒是意外,能从谢楠处听到这些。 白苏墨心有旁骛,便迟疑:“不是说……燕韩京中还有些乱吗?怎么就能遣使臣前往了?” 谢楠道:“燕韩国公局势已定,不过是些外戚余孽罢了,此事去,倒显得郑重,若是再晚,便少了几分诚意了。不过邦交之事,惯来如此,只是不能说破而已。” 白苏墨跟着笑笑:“会在燕韩呆多久?” 谢楠道:“十一月初去,等到燕韩也要将近年关了,最快,只怕也要在燕韩京中过了年关再走。” 白苏墨算了算:“那再回国中便是三月的事了?” 白苏墨叹道:“童童怕是会想你。” 言及此处,谢楠忽然摇头笑起来。 白苏墨转眸,询问般看他。 谢楠就笑:“苏墨,其实不瞒你说,祖父这几日同我说,想带上童童一道,同我去趟燕韩京中。若是不出旁的意外,此番出使燕韩京中,许是会带祖父和童童一道。” “你是说,谢爷爷想和童童一道,跟你去燕韩?”白苏墨诧异。 谢楠颔首:“祖父有早前旧友在燕韩京中,多年来一直通书信,却未再谋面过。祖父年事也高,这些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此番若是能一同去燕韩,倒也了了一桩夙愿。有我在身侧照看,总也要放心些,再加上,这出行的使节队伍途径各国也都安全,想来,确实也没有比这一程更合适的了。既然祖父想去,童童一道也好。阅万卷书,行万里路,童童虽小,长长见识对他日后也大有裨益。” 谢楠能如此说,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 白苏墨笑了笑,不置可否。 却道:“谢爷爷一定很高兴。” 谢楠也笑:“可不是?十一月初的事,眼下便已开始准备了,其实这一路也好,可以多些时间陪祖父。” 白苏墨莞尔。 十一月初,从苍月到燕韩…… 白苏墨心底莫名蛊惑。 “苏墨苏墨!”清脆如孩童的声音。 白苏墨的思绪被打断,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个六七岁大的总角孩童。 白苏墨笑笑:“童童。” 谢楠有些恼火:“童童,爹爹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可以唤姑姑,也可以唤小姨,但不可以直接唤苏墨,这样不尊重。” 童童哪里肯搭理,背着手上前,一看便是耳濡目染的谢爷爷的动作,让人忍俊。 童童却是问道:“苏墨,他们都说你能听见了?” 原来是关心她。 白苏墨点头:“是啊,我能听到童童的声音了。” ※※※※※※※※※※※※※※※※※※※※ 钱誉的春天要来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6章 谢老爷子的提议 第96章谢老爷子的提议 “苏墨,我的声音可好听?”童童追问。 “好听。”白苏墨半蹲下身子, 似是想了想, 再认真同他道:“童童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 悦耳, 很好听。” 童童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便过世了。 白苏墨便一直待童童特别。 在白苏墨看来, 童童和她很像。 他们都自幼失了母亲,自小在祖父身边养大。 白苏墨从小便听不见声音,童童出生的时候受了不少波折,吃了许多药,到眼下若是跑得急还会重口喘气。 这便也是童童同她亲近的原因。 因为亲近, 便一直唤的她“苏墨”。 白苏墨也未觉何处不妥。 看到童童, 白苏墨似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而不同的是,童童还有他爹爹。 白苏墨言罢, 童童如松了一口气般,上前拥她:“苏墨苏墨,你是真能听见了!我真替你高兴!” 童言无忌,却至少诚挚。 白苏墨莞尔:“运气好罢了。” 童童叹道:“难怪祖父和爹爹常说, 吉人自有天相,苏墨, 你果真得上天眷顾。” 白苏墨便摊开掌心, 假装往掌心里吹了口气, 继而握住, 牢牢放在他手中:“分一半与你可好?” 童童便欢喜接过。 一双眼睛里闪着晶莹光泽,似是真的从她手中接过了好运一般。 谢楠站在身后笑笑。 白苏墨又笑盈盈问道:“如今得了我一半的好运,准备用来做什么?” 童童也想了想,认真道:“希望爹爹和祖父都长命百岁,一直陪在童童身边。” 谢楠微微怔了怔。 白苏墨亦笑:“下次再得了好运,也分一半给你。” 童童咯咯笑开。 谢楠也忍俊,便再不纠结童童一直唤她苏墨是否合规矩,便朝童童道:“先前可是说,要带苏墨去菜园子里看看你种的菜?” 谢楠说完,童童果真来了兴致:“苏墨苏墨,祖父挖来的野菜,我也种了些,还给你种了些,你随我去看看。” 言罢,拉着白苏墨就要往菜园子里去。 白苏墨些许错愕,不由看向谢楠。 谢楠笑笑:“是童童种的,还说特意给苏墨种了些,好让苏墨拿回京中去。” 白苏墨也笑起来,遂而起身,由童童牵着往菜园子去。 许是欢喜,童童脚下步子有些快,快中还带着小跑,没出几步,便开始咳嗽起来。 谢楠紧张上前。 童童时常会忽然喘重气,谢楠都是随身携带药瓶,当即拧开,给放在鼻尖给童童嗅了嗅,童童才似缓过气来。 谢楠紧张的脸色也微微舒了舒。 白苏墨亦轻抚童童后背。 谢楠轻声问道:“好些了?” 童童连忙点头:“爹爹,我没事了。” 谢楠脸色也缓和过来:“不急,慢慢去。” 言罢,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会意起身,复又牵起童童的手。 童童便慢慢牵了白苏墨往后院的菜园子去。 谢楠缓缓驻足,看了看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往菜园子去的背影,不觉捏了捏手中的药瓶,许久之后,才低眉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 “祖父,我带苏墨来看我种的菜。” 临到后院菜园子,童童远远便朝园中的谢老爷子招呼。 谢老爷子正同国公爷一道说话,听到童童的声音,都相继转过身来。 “谢爷爷,爷爷。”白苏墨也出声。 谢老爷子先朝国公爷道:“你不知道,他早前种菜的时候就一面种一面说,这要给苏墨种一些,那要给苏墨种一些,让国公爷带回京中去给苏墨吃,你看看,我这半苑子呀,都是给你们家媚媚的菜。” 国公爷也笑笑。 童童伸手挠了挠头。 恰好,谢楠也上前。 白苏墨笑道:“那我有口福了。” 国公爷笑着摇头。 谢老爷子也欢喜,便朝童童道:“那你好好同苏墨说说,你都种了些什么菜,才挑几样喜欢的,让你爹爹帮忙摘了,今晚我们就吃。” 童童笑眯眯道好。 谢老爷子便同国公爷一道回屋,斟茶说话。 这座宅子清净,没有太多伺候下人。 斟茶的都是早前在府中伺候的老人,国公爷都认得。 “谢楠何时回来的?”国公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此回可会多留一段时日?还是何时会走?” 老谢心中一直最惦记谢楠这个长孙,国公爷岂会不知,谢楠在鸿胪寺任鸿胪寺丞,官衔不大,活儿却不轻松。 尤其是时常往来几国之间,同谢老爷子聚少离多。 国公爷早前其实想帮衬,谢老爷子却婉拒。 鸿胪寺的活计谢楠心中喜欢,便由着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替谢楠照顾好童童就是。 谢老爷子如此说,国公爷便也作罢。 谢楠早前应是离京许久了,国公爷似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未见他了,这便才问起。 国公爷一问,谢老爷子这才忽然想起一事来,便笑道:“正好有一事同你说。” 国公爷放下茶盏看他。 谢老爷子道:“隔不久,谢楠便要离京,去一趟燕韩。” 燕韩?国公爷只是愣了愣,却仿佛并不意外。 听闻燕韩京中虽然动乱,但诏文帝借机扫除了外戚,亲政,各国借机走动是应当的。谢楠是鸿胪寺丞,也是鸿胪寺的老人了,陛下将此事交予谢楠也放心。 更况且,谢楠做鸿胪寺丞也有些时日了。 沈毕是陛下的心腹,在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上不会留太久,谢楠此趟去燕韩若是顺利,回来便应当要从沈毕手中接下鸿胪寺少卿之职。 诏文帝亲政,必定同周遭诸国示好。 陛下识人善用,此番机会让谢楠去燕韩,便是提携之意。 鸿胪寺卿的位置应当过不了多久也是谢楠囊中之物。 谢楠毕竟是国公爷自小看着长大的,也同国公爷亲近,国公爷心中也高兴。 只是国公爷心中如此想,却听谢老爷子道:“老白,我准备带童童和谢楠一道,去一趟燕韩。” 国公爷诧异。 虽未开口,一双眼睛却询问般看向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便叹道:“一来,我刚好有一老友在燕韩,几十年未见了,一直都是书信往来,前一阵说他身子骨不是很爽利,也不知这辈子还能照面不?凭添了几番感叹。你看我这年事也高了,再不走,多几年便更是走不动了,还不如趁现在,去看看我这老兄弟一眼。二来,童童也大了,出身时受了些折腾,一直也未出过远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也想带他出去看看,勿终日困在笼中。这三来,正好谢楠也一道,路上好有个照应。若是出行,这一路上有禁军随行,又持了通关文牒,也比别处安稳,我如何想都是难得的好机会了。再说了,我知晓童童想念他爹爹,也好趁这机会,让谢楠和童童多在一处,我这心中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谢老爷子如此说,国公爷便心中明了了。 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孙子和玄孙子。 国公爷便笑:“瞧瞧你,到老了,这心中也不安分。” 谢老爷子知晓他也是赞同的,便也跟着笑起来:“早前钱誉那孩子不是家中也在燕韩京中吗?可要我借机探探家世,看看这家中之人是否好相与?” 谢老爷子言罢,国公爷眼中微滞。 片刻,一幅“无事找事”的模样,嘴角皮笑肉不笑得抽了抽。 谢老爷子继续道:“我可瞧着你们家苏墨丫头的眼光不错,这钱誉论相貌,论才气,便是论马背上的功夫,也不输这京中几人。可媚媚日后若是真要嫁到钱家去,这钱家家中都是些什么人,是否好相与,有没有有些个背地里的龌.龊,这些你不亲自把把关,让几个暗卫暗地里去查查便能安心?” 国公爷不置可否,只睨了他一眼。 谢老爷子知晓说到了他心坎上,遂又继续:“我给你出个主意。” 国公爷斜眸看他。 谢老爷子笑笑,轻声道:“谢楠虽然是鸿胪寺的人,但只是官居鸿胪寺丞,做不了出行的主使,只能做副使,陛下必定还会再遣朝中重臣做主使,才能显得对燕韩重视。我说老白,不如……你去做这出访主使,我们老哥俩还能一道游游山,赏赏水,再一道将这钱家的底细给探得清楚明白了,也为媚媚好不是?” 谢老爷子言罢,伸手怼了怼他跟前茶杯。 国公爷脸色晦暗不明。 既未应好,也未应不好。 谢老爷子看他不做声,却眼珠子在那里一个劲儿悄悄转,便笑:“老白,你别着急下结论,十一月初才走,你还在我这里呆上半个月呢,慢慢考虑。” 仿佛被他看穿心思,国公爷很是恼意。 谢老爷子笑不可抑。 半晌,先前奉茶的丫鬟来道,野菜都摘好了,大公子让来问声,可要眼下便一道炒了? 这日头也快接近晌午了,谢老爷子吩咐道,让厨房一道将晚饭做了。 丫鬟应好。 等丫鬟离开,国公爷才转了话题,问道:“谢楠的婚事如何了?” 谢楠的夫人生童童的时候过世,也五六年了,谢楠一直未再续玄,如今童童也大了,国公爷正好问起。 谢老爷子叹道:“他同阿惠感情好,阿惠生童童时过世了,他便未想过再娶。我知晓这些年他过得不易,但他亦有自己主张。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 国公爷端起茶盏,便没有再出声。 ※※※※※※※※※※※※※※※※※※※※ 听说国公爷已经动心了~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 97 章 爷爷同孙女 第97章 爷爷同孙女 稍后的晌午饭吃得极其轻松。 游嫂是早前谢府的老人,游嫂做的菜, 最合谢老爷子口味。 谢楠和童童也都是吃游嫂做的饭菜长大的。 游嫂做的菜, 国公爷也觉入味。 白苏墨虽是第一次尝,却也七七八八了解为何爷爷每到谢爷爷这里来, 都要大包小包搬走人家许多野菜, 但她在府中吃起来却觉普通。 原来这厨子不同, 做出来的味道也全然不同。 这里的野菜简直被游嫂做成了珍馐佳肴。 白苏墨大饱口福。 这一晌午,白苏墨委实吃了不少。 国公爷盯着她,见她是准备乘第二碗的,最终还是忍住了。 国公爷瞄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谢老爷子却笑:“看到没, 爷孙俩就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是喜欢也不会多食。” 国公爷低眉笑笑。 白苏墨也笑:“谢爷爷的菜种得好,游嫂的菜也烧得好,这才是在谢爷爷这里吃的第一顿饭呢, 若是便多食,那日日如此,等这十天半月一过,回京的时候还不知得胖上几圈呢?许是连樱桃都不认识我了。” 童童睁圆了眼睛, 问道:“樱桃是谁?” 白苏墨应道:“樱桃是我养的猫,眼睛似是一双绿宝石一般, 又懒又胖。” 童童瘪嘴:“哪有人会叫自己的猫做樱桃的?猫又不爱吃樱桃……” 白苏墨便笑:“因为它刚到我苑里, 宝澶让我给它取名字, 我正在吃樱桃, 便唤它做樱桃了。”身后伺候的流知也忍俊,继而忍不住点头。 是这般的,宝澶抱着樱桃,问取什么名字好,小姐便想也没想就脱口“樱桃”两个字,樱桃的名字便是这般定下来的。 谢楠和谢老爷子也笑。 童童却道:“那幸好你没吃红烧肉或梅菜扣肉,要不它便要被称作“红烧肉”或“梅菜扣肉”了。” 孩子的思维自是与成人不同,白苏墨直接愣在一处。 国公爷难得笑开了怀。 谢楠则是朝童童道:“这么说,还是樱桃这个名字不错是不是?” 童童飞快点头。 白苏墨赶紧低头喝汤,这桌上的梅菜扣肉都不怎么敢吃了,总觉得像在吃樱桃似的。 谢老爷子便朝国公爷悄声道:“你就赶紧抱玄孙子吧,养在身边,等会说话了,日日都是这样的。” 国公爷鲜有得没有睨上谢老爷子几眼。 看着老谢同童童一道相处,国公爷要说不心动,不羡慕,这才是假的。 他也恨不得有个小不点儿,终日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唤着太爷爷,他就教他念书,写字,骑射,兵法……所有他会的,都通通教给他,便是他想摘月亮,他也能搭了梯子去…… 他想起苏墨小时候被梅老太太抱走,等他接回京中时,已经五六岁,还有些怕他,如何都有些疏远,后来才慢慢亲厚起来…… 若是他的曾外孙,他一定要让他/她自幼便同自己亲厚。 这顿饭,没人知晓国公爷心思。 国公爷心中也似前所未有的蛊惑。 …… 总归,这顿饭吃得极其轻松惬意。 午饭后,谢楠带了童童去午睡。 童童一惯有午睡习惯,谢楠难得在,童童腻着谢楠,谢楠便也多寻些时候陪童童。 国公爷午间小寐的习惯,几十年一直都不曾变过。 午饭后,就只有白苏墨陪着谢老爷子一道散步,消食。 自白苏墨回京起,谢爷爷便是府中常客。 白苏墨自幼便也同谢老爷子亲近。 那时候起,若是谢老爷子在国公府中用饭,国公爷去午睡了,就是白苏墨同谢老爷子一道在府中散步消食,谢老爷子的习惯也是一直没变过。 由得亲近,中秋宫宴的时候,白苏墨才会特意寻了谢老爷子说起钱誉的事。 也由得亲近,谢老爷子才会时时处处都照看着钱誉,也在国公爷耳边吹风。 亦如当下,白苏墨同他一道,在府中散步消食,谢老爷子才笑容可掬道:“媚媚,骑射大会上谢爷爷都看过了,钱誉是个好孩子,光是冲他最后救许金祥那混子的一出,便知他人品好。谢爷爷是看出来了,这钱誉不仅人品好,还心思沉稳,精通骑射,却行事低调,有谋有略,你爷爷心中怕是喜欢得不得了……” 谢老爷子忍俊不禁。 白苏墨是没想到谢爷爷会忽然提起钱誉。 早前中秋宫宴时,谢爷爷说是受了爷爷的邀请来京看骑射大会的,她便猜出了爷爷的用意,怕是借着让谢爷爷看骑射大会的幌子来看钱誉的,她才求了谢爷爷帮忙。 其实当时想得便也简单,有谢爷爷帮忙着,勿让爷爷为难钱誉,再有便是,探探爷爷对钱誉的意思…… 只是都没想到钱誉后来在骑射大会上的表现反倒抢眼,再加上最后扑救的一幕,其实不少人心中都对钱誉生了好感。 可这番话从谢爷爷口中直接说出来,又说的是钱誉,白苏墨脸上还是浮了一抹绯红:“谢爷爷……” 谢老爷子便笑:“放心吧,你爷爷同我几十年交情了,你甭管他骑射大会后还绷着一张脸,一个“好”字都不肯多说,其实他这心里呀,肯定是苏爽得很。他就盼着找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最后还是在军中的,来做他的孙女婿,这钱誉哪样不如他的意?可等钱誉哪一条都入他的眼了,他又周身都不自在了,怕孙女被人给拐带走了……所以啊,我说你爷爷才是口是心非,装模作样那个。” 谢老爷子言罢,捋了捋胡子,笑意都写在脸上。 白苏墨略有诧异:“可钱家世代经商,钱誉应当也不曾去过军中才是……” 谢老爷子便笑:“丫头,钱家是世代经商不假。可钱誉的母亲姓靳,靳这个姓,在长风并不多见,大都是长风靳家的子弟。长风靳家鼎盛的时候,在长风国中的地位,同今日的国公府在苍月国中并无多少差别。你爷爷在苍月军中是何威望,这靳家老爷子在长风军中便是何威望!你爷爷心中要想的出生自世家,不是京中这些个世家,就是武将世家。若是这都不叫出身武将世家,便也寻不出几个比钱誉的出身更让国公爷满意的了。” 长风靳家白苏墨是有些印象,苏晋元早前似是同她提起过,可长风靳家她同苏晋元都不知一二,爷爷也更未同他提起过,反倒是今日从谢爷爷口中才听说了其中的缘由。 白苏墨思及此处,谢老爷子又道:“再说了,徐金祥虽是许相的儿子,却是范将军的徒弟,早前也曾跟随范将军在军中待过些时候,最后那一场比试,论沉稳,论谋略,钱誉哪样输他?钱誉是靳老爷子的外孙,靳老爷子又常年在军中,钱誉的骑射定是靳老爷子亲授的。” 白苏墨微怔。 谢老爷子又道:“早年巴尔入侵长风,长风告急,曾向苍月火速求援过,当时便是你爷爷领兵前往的。国公爷在战场上同靳老爷子并肩作战过,钱誉在骑射大会上的功底,他一眼便认出来师从何处!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一身傲气,却尤其对这靳老爷子很是赞许,只是长风和苍月后来关系日渐疏远,也时刻提防对方,否则你爷爷同靳老爷子倒是可以把酒言欢。这便是心心相惜。所以啊,钱誉自己固然争气,处处都入了国公爷的眼,却不知道他手中握了一张王牌,便是他外祖父,若是靳老爷子亲自来提亲,你爷爷能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答应了。更何况,他自己又喜欢钱誉得很!这国中的世家子弟,大凡能叫上名字的,你爷爷在心中都不知翻来覆去过了多少遍了,钱誉是少有让他这般喜欢的。” 谢老爷子便宽慰:“媚媚,谢爷爷今日将这其中的实底儿给你交代了,你呀,就安安心心把这心塞回去,等你爷爷亲自去一趟燕韩,亲眼见过这钱家家中的人了,只要这钱家不是拎不清的,将你爷爷惹恼了,你同钱誉的事儿便也就板上钉钉了。” 白苏墨却是惊讶:“爷爷要去燕韩?”她怎么一丝消息都没听说? 白苏墨问:“什么时候的事?” 谢老爷子便笑:“谢楠方才可有同你说起,十一月初,我与童童会同他一道去燕韩?” 白苏墨点了点头,须臾,反应过来:“谢爷爷,你是说爷爷他也会一道去……” 谢老爷子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眼下还没吱声,可凭谢爷爷对你爷爷的认识,过不了四五日他便要先回京中去操办此事了,媚媚,你且等着看……” 白苏墨心中说不好是忐忑,还是隐隐的激动更多一些。 可答应了谢爷爷,早前谢爷爷说起的这些事情不在爷爷面前提起,便要作数。 白苏墨这几日还是装得有板有眼。 只是国公爷在一处的时候,嘴角会时常忍不住笑意。 国公爷也会瞥她,她这两日在老谢这里似是心情极好。 问她,她就一口一个,见了谢爷爷的菜园子便觉心情好,日后在清然苑内也要辟个菜园子出来,给爷爷种菜吃。 呵,国公爷笑。 白苏墨便上前拥他,爷爷是世上最好的爷爷。 国公爷轻咳,心底却繁花似锦。 …… 在源城呆了五日。 第六日上头,国公爷便果真嚷着要启程回京了。 ※※※※※※※※※※※※※※※※※※※※ 过渡章节想写温馨点 么么哒,照这个速度,马上就可以去燕韩啦,哈哈哈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8章 非奸即盗 第98章非奸即盗 “你是说, 国公爷要去趟燕韩?”顾淼儿瞪圆了眼。 两人许久都未像今日这般卧谈了。 今日顾淼儿宿在国公府。 熄了灯, 屋中只留了两盏亮着微光的夜灯,两人便随意坐在白苏墨的床榻上说话。 白苏墨颔首。 顾淼儿深吸一口气:“国公爷真要去燕韩京中看钱誉呀?” 白苏墨连忙抬手, 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爷爷主动去陛下跟前提, 陛下除了诧异,自然是允了。明面上爷爷是出师燕韩做使臣的,钱誉之事自然不能大声提及。 顾淼儿会意,赶紧捂嘴。 只一双美眸, 笑盈盈看她:“苏墨,那你会同国公爷一道去燕韩京中吗?” 白苏墨微微愣了愣。 继而摇头:“爷爷没说, 应当不会。” 言罢, 叹了一口气,仰首躺下, 望着床顶雕刻的纹路隐隐有些出神。 若是她能同爷爷一道去燕韩多好? 她有多想钱誉, 却不能同旁人道起。 在爷爷面前还需装模作样,怕爷爷对钱誉起了芥蒂。 钱誉八月中旬离京,腰上有伤,路上行不快,燕韩京中出了早前的动乱,国中一定盘查森严, 眼下已是十月中旬, 前两日才有消息传来, 钱誉到了燕韩, 却还未到京中, 路上怕是还要些时日。 不过有赵叔叔和肖唐在,应当周全。 白苏墨思绪飘得有些远。 耳旁,又听顾淼儿诧异道:“可先前说国公爷是十一月初走,那年关前肯定回不来苍月,你若不跟着国公爷一道去,难不成要自己留在京中过年关?” 虽说顾淼儿家也在京中,苏墨若是能同她一道过年,她欢喜都来不及。可国公爷这么疼白苏墨,又怎么会留白苏墨一人在京中? 怎么想都不对。 白苏墨应道:“自京中去到燕韩会路过远洲,外祖母在远洲,爷爷是想十一月初的时候,我同他一道离京。等途经远洲的时候,将我留在苏府,在外祖母那里一道过年。” 也是,顾淼儿颔首。 她怎么忘了梅老太太还在远洲的? 国公爷若是年关赶不回来,将苏墨托付在梅老太太那里倒是极合适的。苏府人丁兴旺,家中兄弟姊妹也多,届时还能多热闹些。 梅老太太又疼苏墨,在苏府,梅老太太跟前,倒是能过个热闹年。 只是…… 顾淼儿也在她身侧躺下,叹道:“苏墨,那你想不想去燕韩?” 这一句便正好说中白苏墨的心思。 她自然是想同爷爷一道去燕韩的。 可爷爷心中未必愿意。 谢爷爷和童童都能随谢楠一道,早前的时候,沈怀月也是如此跟着沈大人去的周遭几国。若是爷爷肯松口,她自然也能一道去。 只是爷爷的心思,怕是不想让她同去。 其实此番若不是恰好有谢爷爷同行,爷爷应当也不会生了去燕韩的心思。可谢爷爷和童童是与谢楠聚少离多,去有去的道理。沈怀月也是自幼便跟着沈大人东奔西走,旁人也不会言何。 可她…… 好容易爷爷心中对钱誉生了好感,也愿意去燕韩见钱誉,已是莫大的不易,若是她此时再提想去燕韩的事,会不会反倒得不偿失? 白苏墨眨了眨眼,心中叹道,若是爷爷真这般好说服,谢爷爷便一早就同爷爷提及此事了,连谢爷爷都没提,足见不妥。 白苏墨便侧身转向顾淼儿,轻声叹道:“我也想去,钱誉走的时候,腰上还有伤。伤筋动骨一百日,眼下怕是都没好,这一路又哪里少得了折腾,也不知他眼下如何了?“ 顾淼儿却是真性情,单手便撑了起身,认真道:“那若是如实同国公爷说,你想同国公爷一道去燕韩呢?” 白苏墨也起身:“好难得爷爷能松口,我是怕弄巧成拙……” 白苏墨所言在理,顾淼儿又不是不知晓国公爷的性子,若是白苏墨主动提及要去,兴许国公爷对钱誉的印象便会大打折扣。 见白苏墨意兴阑珊,顾淼儿宽慰:“不怕不怕,那就等国公爷回来,兴许,还能连带着将钱誉一道捎回来……” 言罢笑笑,白苏墨也笑了笑。 爷爷回京最快也是三月初的事了。 再见钱誉,也应当是开春的时候了。 白苏墨随手紧了紧手上的佛珠串,心底又不觉有些空,钱誉不在,爷爷也不在,她似是许久未曾这般怅然过。 恰好,顾淼儿转了话题,她目光才随着移过。 “对了,同你说件有意思的事。”顾淼儿人都坐直了。 白苏墨好奇。 难得从顾淼儿如此郑重。 白苏墨也坐直了身子。 许是涉及旁人,顾淼儿悄声道:“前一阵,家中本在张罗做冬衣的事。早前夏秋末给家中做的衣裳,我娘很是喜欢,说她的衣裳做工好,心思也灵巧,边角的缝合也细腻,全然不像旁的成衣坊那般,做大了便兼顾不了细枝末节处,容易糊弄过去。夏秋末送来的衣裳处处都处理得细腻,娘亲很是赞许,便想着家中的冬衣都交由云墨坊去做。后来夏秋末来了府中量尺寸,也带了布料的样品来,娘亲将颜色都选好了。可近来爹爹在朝中顺风顺水,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府中,府中正是要低调的时候,爹爹回来见了那些样品布料的颜色,就让娘亲务必将府中冬衣的布料给换了。娘亲身边去了云墨坊走一趟,回来的时候同桓雨说起,似是在云墨坊见到许金祥了,瞧着模样,应当是云墨坊的常客,听云墨坊的伙计说,是他们东家的朋友,时常往云墨坊来……” 秋末…… 白苏墨微怔。 她似是想起来些许,早前秋末来苑中时说起无意中同许金祥结下了梁子,还将许金祥给打了,许金祥弄得很是狼狈,后来便变着方子得折腾秋末。 秋末当初被他折腾得有些丧气,还来苑中同她说起过此事。 许金祥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加锱铢必较,只是少有见他的蛮横针对一个姑娘家罢。她担心秋末应付不了许金祥,便同秋末说,若是许金祥再是为难,便让秋末务必同她说起,她来周全。 恰逢当时她才同爷爷说起喜欢钱誉,钱誉就回京了,爷爷更忽然邀了钱誉来府中饮酒,她的心思都在钱誉身上,怕钱誉在爷爷那里吃亏,许金祥同秋末的事,她便没怎么往心里去,再加上之后秋末似是生意上的事越加忙碌,连她这里都少有来,她虽去过云墨坊几次,但秋末都忙着招呼客人,一来二去,似是走动也没早前勤了。 她不知晓这其中是否有钱誉的缘故…… 这层关系就似一层窗户纸,谁都怕去其中捅破。 自然而然便疏远。 久而久之,她也不大往云墨坊去了,秋末每回笑着招呼她的时候,眼中都藏了早前没有的隔阂。 后来府中的衣裳,也大都是旁人来给她量的尺寸。 爷爷先前问起,她也未说其中缘由。 爷爷何其洞察人心,知晓她同秋末有些疏远了。 可她并未同顾淼儿说起。 今日忽然从顾淼儿口中听到秋末的事,白苏墨心中好似五味杂陈,不由想起初识秋末的时候。 还是早前的炎炎夏日,她有些中暑在树荫下乘凉,当时跟在身边的只有流知和尹玉。她实在难受,脚下又无力,尹玉便去寻大夫来看,身边只有流知陪着她。可她当时难受至极,眩晕还伴着几分隐隐喘不上气来,流知一人扶不动她,便正好遇上去送衣裳的秋末。秋末并不认识她,二话不说便背了她往药铺跑。 她便是如此认识的秋末。 秋末是个热心肠,也是个乐天派。 秋末的家境贫寒,身上却永远有股子打不倒的韧性。 有时市井,有时仗义,有时还会忍不住朝不喜欢的人使坏,但全然是个真性子的姑娘。 同她周遭认识的贵女全然不同。 她们出身天差地别,但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听不见,其实也不对秦先生能医好她抱多大希望,但秋末却回回笃定,苏墨,你一定能听到的。 再难的时候,秋末都未想过放弃,更未开口同她要过半句。 许是她说了,旁人也不信。 她也知晓秋末自尊心重,最介意的便是旁人含沙射影,说些诸如攀附权贵之词,她便也处处佯装没有留意,却不留痕迹四处替她张罗。 其实她亦知晓秋末心底澄澈。 却都不点破。 为了维护这份友情,两人都小心翼翼。 但这小心翼翼,却还是生了间隙。 且是最未想过,也最未能解得间隙…… “苏墨!”顾淼儿唤到第三声上头,白苏墨才忽然回过神来。 “苏墨,你可是哪里不舒服?”顾淼儿见她脸色都有苍白,不似先前。 白苏墨笑了笑,摇头道:“对不住你,有些走神了。” 顾淼儿懊恼:“亏我先前洋洋洒洒说了这一大通,都口干舌燥了,你是听到哪句了呀?” 白苏墨歉意道:“听到你说许金祥是云墨坊的常客。” 顾淼儿才呼了一口长气:“还不算多。”言罢,又凑上前了几分,悄声道:“我听桓雨说,前几日她去云墨坊取衣裳的时候,正好遇到有人来寻夏秋末,听说是夏秋末的爹相中的一个秀才,才特意安排来云墨坊寻她的,可当时许金祥也在,直接将人给赶出去了……” 许金祥?白苏墨诧异。 顾淼儿‘啧啧’叹道:“你也知道许金祥身上那股子混账劲儿,听说那人一听许金祥要将他的腿打断,便当即跑得没影了。夏秋末当即脸色便有几分不好,你猜那许金祥说什么?” 白苏墨摇头。 顾淼儿学舌:“这点胆色都没有,日后有的是受欺负的时候!不替你把把关,你是闭着眼睛都能嫁了!都是些什么东西!” 分明是学的许金祥说话。 白苏墨错愕,许金祥…… 顾淼儿凑上前来,轻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夏秋末同他有什么关系,哪有他替夏秋末把关的道理?我看,许金祥八成有问题……” ※※※※※※※※※※※※※※※※※※※※ 去燕韩前,还是要交待下京中的朋友们。 钱誉:那个,朋友多不多,,,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99章 云墨坊 第99章云墨坊 袁萍这两日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十月末,京中即将入冬。 京中的冬衣生意又到了一轮高峰。 自八月以来, 云墨坊的生意蒸蒸日上, 接单接到手软,雇得人都做不过来。 生意好本是好事, 但东家尤其看重衣裳的品质和云墨坊信誉, 接下的单子概不外发给旁的小成衣铺做。 其实接单外包是业内不成文的规矩, 包含鼎益坊在内的老字号成衣坊也都是如此。重要客人的单子自己做,旁的单子便外包给小成衣铺,这些成衣铺都是用惯的资源,做得不算好,也差不到哪里去。反正京中爱攀比的比比皆是, 都道这家的衣裳好, 便觉得好,但实际做给京中贵人的衣裳和普通富贵人家的衣裳根本都不是出自同一批师傅的手工,运气好的倒是能拿到做工精致的, 运气差些的,其实并不值价,可愿意一掷千金的人多了,买得都是一个名气和出处罢了。 这样的生意, 其实在鼎益坊这样的老字号成衣坊中的比重不少,可东家却不做这样的生意。但凡云墨坊接下的单子, 都是出自自己人的手工。 稍重要一些的客人, 还都是东家亲自看过做工, 确认针脚之后才能送出去的。 其实严苛。 这般做固然有这般做的弊端。 譬如人家鼎益坊银子赚得轻松, 但自家云墨坊做的却都是些辛苦活,针线倒是更加细致精巧,却比不上人家鼎益坊的价格,云墨坊的人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时间一长,这么做的好处又慢慢突显了出来。 云墨坊在客人中的口碑越来越好,熟客介绍就越来越多,这样的客人多是冲着云墨坊的口碑来的,便多宽容。早前的成衣价格低的,慢慢做不过来,便开始适当提价,客人其实并无太多感知,反倒还因抢到云墨坊的衣裳高兴。 冬衣不似旁的。 既要保暖,又要好看,这里头的灵巧心思和用心程度,一眼便可见高下。 于是云墨坊的冬衣生意排得满满。 袁萍如今已是夏秋末的左膀右臂,很得夏秋末信任。 大凡这京中贵人的生意,大都是夏秋末和她,还有石老师傅,宁老师傅四人做的。 袁萍才将尚书府的衣裳做完,正准备离开,刚好见流知搀了白苏墨入殿中。 近来国公府的衣裳大都是袁萍做的,只有国公爷的衣裳才是夏秋末亲自在做,袁萍同白苏墨也日渐熟络。 “白小姐,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袁萍先前还有些疲惫,见而来白苏墨便似来了精神,快步迎上来。 白苏墨笑笑:“秋末在吗?” 白苏墨是国公府的小姐,同东家的关系又好,袁萍便想也未想,亲切道:“在呢,我去唤东家来。” 白苏墨笑道:“不必劳烦,我直接去吧。” 袁萍想想也是,白小姐同东家本就要好,自然也不拘泥礼节了。 袁萍便道:“我们东家都在店中住了好几日了,一直忙得走不开,一眼的血丝,也不见歇歇的,白小姐劝劝,兴许我们东家还能听。” 言罢,也不多见外,直接领了白苏墨上二楼。 一楼展示的多是成衣,二楼大堂便多是各类材质的布匹,锦缎,丝绸和配饰的呈列区,客人可直接上二楼挑选心仪的布料。 绕过二楼堂中,内里便是并排的房间用以缝制衣裳,袁萍领白苏墨和流知到最里面的一间。 房门半敞着,一眼可以见得里面忙碌的人影。 “东……”袁萍正欲开口唤人。 白苏墨伸手拦住:“不扰她,我去堂中转转。” 袁萍错愕应好。 几人踱步回堂中,袁萍便领白苏墨在大堂中四下看看。 二楼的大堂很大,袁萍简单介绍了几类有代表性的料子,其中,又尤其是钱家的几款布料,白苏墨认得,是早起紫薇园的时候,秋末做给她的那身衣裳便是用的这个料子。 她若没有认错,钱誉当时也是这声料子的衣裳,做工和剪裁,应当也是出自秋末处。 白苏墨便驻足:“这料子在京中少见。” 袁萍果真道:“白小姐有眼光,这料子是从燕韩国中运送来的布料,眼下在京中最为时兴。”似是怕她不信,袁萍还道:“我们云墨坊的大东家便是经营这布料缎子的,每回的新货,我们云墨坊都是头一个拿,京中也都可我们先,然后的才去往别处。” 白苏墨笑了笑。 她在朝郡的时候,听过钱誉谈生意。 钱誉在京中如何扶植的云墨坊,便在朝郡如何同人掌柜谈的生意…… 谁想到钱誉离京不过三月,云墨坊如今好到这般光景? 钱誉是个有眼光的人,也懂得如何以最有利的条件寻求资源,他在京中投的云墨坊,成衣店的收益不过是蝇头小利,只要京中时兴,各处便也跟着风靡,听袁萍的意思,四处都有特意当京中来打听这布料出处的生意人,等多久都愿意。 钱家有一大块产业是布料生意,在国中本就做得不小,如今这成衣生意只是个引子,苍月各处来年的预交货款都足已让钱家赚得钵盆满满。 白苏墨伸手摸摸手中的料子。 忽得想起朝郡时候,钱誉带她同人一道谈生意,她坐在一旁远远得听。 等离开的时候,钱誉牵她的手,两人并肩在朝郡街头踱步。 她听钱誉在飞快得算,三两,十两,然后是百两,千两,万两…… 她忍不住笑,可是回回都如此算账?挣这么银子做什么? 钱誉瞥她一眼,故作沉稳道:“养家糊口。” 【娶你……】 她当时只觉得,这么多人里,钱誉是最表里如一的。 …… 许是记起早前有趣的事,白苏墨笑笑。 手中的料子遂才放回,轻声朝袁萍问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袁萍继续道:“哦,说到店中尤其是这一阵子的冬衣的生意,特别好。这款布料整个京中都要脱销了,眼下也就我们云墨坊有,鼎益坊和其他的成衣坊到处差人去寻,也不见成效……” 袁萍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有些愣住般,唤了一声:“苏墨……” 白苏墨应声转眸。 夏秋末眼眸微滞,似是有些小激动,又有些小无措:“你怎么来了……”又道,“怎么来了也不唤我声?” 都到二楼了,应是先前就见过她。 白苏墨莞尔:“见你忙着呢,便让袁萍带我来这里转转。” 已经许久没有见面说话,心中虽有隔阂,却始终是亲切的,只是这亲切里又带了几分拘束,便朝袁萍道:“怎么连茶都没泡一杯?” 袁萍这才恍然大悟:“看我这记性,竟给忘了,白小姐勿怪。” 袁萍言罢,赶紧下楼去唤了一声“奉茶”。 夏秋末顿了顿,似是没想到白苏墨会来,这半是惊喜,半是掩饰,便都写在脸上。稍许,抬眸看她,还是尝试着如早前一般,上前挽她手:“苏墨,怎么今日忽然来云墨坊了?也不让人事前同我说声,我都不知晓……” 白苏墨嘴角微扬:“怕你太忙。” 夏秋末微怔。 她前一阵是有意避开苏墨,便不知苏墨这一句…… 白苏墨却又道:“听说这一阵云墨坊的冬衣生意太好,你都在铺里宿了几日了,也没怎么阖过眼……” 夏秋末眼中顿了顿,忽得释然,便叹道:“袁萍这大嘴巴。” 她已许久未在苏墨面前抱怨。 白苏墨亦许久没有听她抱怨。 一句话的瞬间,仿佛忽然回到早前。 两人都有些怔。 又都低眉笑笑。 夏秋末这才牵她往方才的房间中去,一面走,一面道:“我早前抽空给你做了两件冬衣,可后来实在太忙,还差些手工,不过大体是好了,你快来看看,可还喜欢?” 白苏墨心底微暖。 早前听过最多的便是秋末口中的这些话,忙得再晕头转向,都还时时处处记得她。 这熟悉的场景,好似早前的隔阂,都在许久不见中慢慢消散。 记得的,便都是从前一处欢声笑语的时候。 夏秋末打开一侧木箱。 木箱里果真放着两件衣裳,料子皆非普通,剪裁易用了心思,同别处的不同…… 白苏墨心底微顿。 只听夏秋末道:“苏墨,早前不是说每年初一都要入宫拜谒吗?这料子可是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托人寻来的,便是入宫拜谒的时候穿也妥当,做了许久了,一针一线都是慢慢缝的,哪像现在这么马虎……” 白苏墨亦半蹲下,伸手去看那件衣裳。 精巧的做工,尤其是衣领和袖口处,都是一针一线绣的,与普通的勾勒不同,极其考究。 “还差一些就做好了,只是眼下云墨坊单子实在太紧,我想着放一放,等忙过这一阵的,可忙过一阵又一阵,连国公府的衣裳都是请袁萍去做的……”夏秋末回眸看她,“苏墨,你可会介意……” 白苏墨弯眸,摇头。 两人许久未曾这般,亲近朝对方笑笑。 稍许,夏秋末才咬唇:“苏墨,我若忙晕了的时候,可能来国公府同你说说话?” 白苏墨笑:“随时恭候。” 夏秋末眼底氤氲。 白苏墨又道:“可还认得路?” 分明是打趣话,夏秋末破涕为笑:“认得。” 两人便都笑起来。 夏秋末扶她起身,白苏墨才道:“秋末,我过几日会随爷爷一道去远洲,年关怕是要留在远洲,同外祖母一道过了。” 夏秋末微楞:“你要走?” ※※※※※※※※※※※※※※※※※※※※ 既然大家在问,一起在这里说。 我也想立即写到钱誉和苏墨在一起,可文章是女主视角,女主的世界不可能全是钱誉,去到燕韩见到钱誉故事也不会立即结束。 短暂分别是为了更好相聚 会按照既定的节奏写 真的没想过这是水,也确实没有想灌水,我是觉得分开一段时间是为了更好沉淀,不是前脚走,马上又出现 看到不停有人说弃文,我也难过 我也想写你们不弃的文 但我笔力有限,后续会继续雕琢 容我把这里想交待的交待完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0章 你这人,品性太坏 第100章你这人, 品性太坏 “嗯。”白苏墨微微一笑。 爷爷十一月初离京去往燕韩,最快也应当是正月十五前后才会从燕韩京中折回。等爷爷路过远洲,接上她回京,兴许都是三月底四月初的事情了。 这期间还不算有旁的耽误, 可这一路怎会一帆风顺,怕是要更迟些的。 白苏墨应道:“再回京中,怕是要到四月里去了。” 四月? 夏秋末不禁叹道:“这么说,苏墨, 你要离开京中半年了……” 白苏墨颔首,“爷爷不在,也难得有时间可以陪陪外祖母,便在远洲多呆些时候。外祖母素来疼我, 也难得有时间多陪外祖母说说话, 更勿说一道过年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夏秋末笑道:“其实也好,远洲还热闹些, 等你回来的时候, 换我给你接风。” 过往, 夏秋末不曾说过类似的话。 云墨坊的生意做起来,她亦变得有底气和见识。 白苏墨笑着应好。 袁萍早前便说夏秋末一连几日都宿在制衣间内, 好几宿都未曾阖眼了,都是白日抽空打个盹儿, 白苏墨也一眼能见到她眼中布满的血丝, 便也未想着多留。 …… “你还有事, 我不多留了。”临末,白苏墨辞行。 方才自袁萍口中便听说,秋末这一段累极。 夏秋末便亲自送至门口。 临行前,白苏墨又道:“秋末,袁萍很担心你,还是先将手头上的事放一放,好好睡上亦觉再说。你是云墨坊的东家,只有你抗得住,其余的人才觉得有盼头不是?” 夏秋末心底半是暖意,半是打趣:“放心,我心中有数,眼下是特殊,等熬过这段便好了。” 白苏墨笑笑,也不戳穿。 这句话,自从云墨坊开张以来,她少说也在秋末这里听了五六次。 夏秋末惯来好强。 也有韧性。 便总想着能熬过一段,往后就能更好些。 云墨坊也确实一日比一日好。 旁人的态度与信仰,白苏墨不做评论,便道:“留步吧,不送了,你赶紧寻个地方打打盹儿也好。” “嗯。”夏秋末听话应声。 两人都纷纷笑起来。 笑声里,正好见盘子将马车驾了来。 云墨坊的位置极好,就北市一角,来人可以将车行到路边,便不用步行到北市之内了,很是方便。 这也是夏秋末早前会选这里做铺子的原因。 贵是贵了些,可方便了京中的这些贵人,贵人们便也愿意常来,生意就是这么一来二回做起来的。 盘子将马车停下,就朝白苏墨点头。 意思是已准备妥当。 白苏墨便朝夏秋末道:“秋末,那我先走了。” 夏秋末略微有些怔。 只见盘子都将马车驶到了铺子跟前,夏秋末才觉其实有许多话想同白苏墨说。 想说的,早前似是一句都未说。 夏秋末心底微顿,脸上却是笑笑:“嗯,等你回京,我再来寻你。” 白苏墨清浅笑笑,好似清风霁月。 盘子放下脚凳。 流知扶她上马车,夏秋末又唤道:“苏墨!” 白苏墨回眸看她。 夏秋末上前,言道:“苏墨,方才那两身冬衣本就是给你做的,虽说初一不入宫了,新年里穿穿也是好的。我这两日若是能做完,便给你送过去,最好能赶上你去远洲前;若是实在来不及,我再请驿站的人送过去……” 见她眼中布满血丝,却隐隐都是期盼。 白苏墨笑:“好。” 夏秋末这才展了笑颜:“快回去吧,天转凉了。” 白苏墨也笑笑。 这才撩起帘栊,同流知一道入了马车。 等安顿好,白苏墨掀起车窗上的帘栊,朝她摆手。 马车缓缓驶离,她也挥手。 直至马车消失在北市街角尽头,她的手才放下,可脸上的笑意却未淡去。 苏墨能来看她,比让她睡上一两个时辰还惯用。 夏秋末笑笑,转身。 回铺子的时候,都能哼起了小曲。 只是刚哼了没两句,便依稀觉得不远处一道身影有些眼熟。 夏秋末转身,脚下便僵住。 片刻,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面无表情道:“怎么又是你?” 许金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夏秋末,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的人!” 夏秋末看他:“许金祥 ,你又想做什么?” 他都近乎成这里的常客了。 只是日日都是来添乱的。 夏秋末看他一眼,心中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先前难得的好心情忽得不知去了何处,只觉几日以来积压的困意上头,只想倒头清净睡上一觉。故而便也不搭理他,只径直入了店中,扶了楼梯,兀自往二楼去。 见她如此,许金祥心中本就有一股子火憋着,眼下更觉被这股子无名火,灼得实在闹心,却还是快步跟上。 夏秋末驻足,叹道:“许府很闲吗?你总来我这里做不速之客?” 许金祥恼火。 换作旁人,哪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她就是仗着他对她好性子! 许金祥心中如吃瘪一般。 可她不走,他也不走,夏秋末很有些累心,只得沉下声来:“许公子,我这几日做衣裳很困了,想休息了,若是有旁的事情,可能晚些时候再说?” 下逐客令了。 言罢,又转身,继续上楼梯。 许金祥脸上实在挂不住,倏然,伸手扯住她衣袖。 夏秋末诧异:“许金祥,你做什么!” 他并未松手,反正都如此尴尬了,索性一口气说个明白:“是你做什么!!夏秋末,你是真没有心,还是在旁人面前就只有自卑的劲儿!” 夏秋末微楞,既而甩开衣袖:“许金祥,你若有病就该去药铺,来云墨坊这里胡言乱语做什么!”夏秋末恼意写在脸上,似是恼怒到了极致,脸色都涨红,也再不想搭理他,快步便上了二楼,径直往制衣间去。 许金祥便如鬼魅般跟上,“我有说错什么!夏秋末,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在白苏墨面前多自卑,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女儿,白苏墨是京中这些贵女中的翘楚,白苏墨弯弯指头旁人就谄媚对你,你想同她做朋友,却越是做朋友,心中却越是自卑,却是觉得这是同情,是施舍!” “许金祥,你够了!”夏秋末眼中本就布满血丝,眼下便彻底猩红。 二楼大堂没有旁人,制衣间内方才她见人都走了,夏秋末睁圆了眼睛,不让眼底的氤氲汇成眼泪珠子,便咽了口口水,厉声道:“云墨坊从今日起不欢迎你!” 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得往制衣间去。 只是前脚刚走,许金祥便在身后道:“你不是喜欢钱誉吗?钱誉喜欢的人是白苏墨,白苏墨也倾心钱誉,是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诅咒发誓,说从今往后再不自卑示人,日后要过的每一日都是新的……” “许金祥!”夏秋末打断,胸前都因为气极而起伏。 许金祥恼火:“夏秋末,我就是看不惯你非要委屈自己做什么!谁规定了你要低白苏墨一等,你若心中介怀钱誉之事,那便光明正大介怀,又扭扭捏捏,又顾左右而言他,旁人谁领你情!” “许金祥,你给我住嘴。”夏秋末已失了平仄,眼泪如珠子串一般,在他面前落下。 许金祥更为恼怒:“夏秋末,若不是那天晚上看你喝多了,一直在哭,一直在说这些破事儿给我听,谁稀罕管你同钱誉那堆破事儿!你当我吃饱撑着了!” 若不是如此,他何必当日怒气冲冲跑到骑射大会上去怼钱誉! 若不是如此,他为何非要同钱誉一较高低! 若不是如此,他为何眼下如此恼怒! 旁人是猪油蒙了眼,他是猪油蒙了心! 他是魔怔了! 方才见到夏秋末同白苏墨一道,听夏秋末说得那些话,有人分明是个泼辣的性子,分明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白苏墨,心底委屈避开,可等白苏墨一来,还是费尽心思,去卑微讨好对方! 她就没有自尊吗? 她就没半分骨气,和钱誉,和白苏墨断了来往吗?! 他是魔怔了,才会看不过去! 其实关他屁事! 她夏秋末的事就关他屁事。 许金祥怒不可谒。 不动弹,也低头不再作声。 只是良久,也未听夏秋末的声音传来。 许金祥心底又有些慌,只得抬眸。 果真,见她眼角两行泪似是珠子一般滑落,许金祥心头又似吃了苍蝇一般,想给自己一耳光,她一个姑娘家,他先前说那些混账话做什么! 许金祥心底捶胸顿足,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缓和,却听夏秋末问道:“许金祥,你可是也喜欢白苏墨?” 他?! 喜欢白苏墨?!! 她什么脑回路。 许金祥想狮子吼,可见她双眼噙泪,目不转睛看他,许金祥心底微软,狮子吼咽了回去,应道:“不喜欢。” 夏秋末却哽咽道:“你早前就怂恿我,说要一道搅黄钱誉和白苏墨,眼下又特意说这些话来激我,你若不是喜欢白苏墨,还做这些事情,你这人的品性该有多坏?” “我!……”许金祥徒然语塞。 当初的确是他怂恿夏秋末同他一道,想要搅黄钱誉和白苏墨。 那也是因为沐敬亭…… 是,骑射大会上,他想要钱誉在国公爷面前出丑,这其中有替沐敬亭鸣不平的缘故,可根本的原因在夏秋末! 她竟说他品性该多坏! 许金祥忽然发现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 谢谢菇娘们,很温暖。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1章 道别 第101章道别 宝胜楼内,付简书和梁彬面面相觑。 自骑射大会之后, 许金祥这都多久没有主动邀过他们两人了, 他若是再不出现,他二人都快以为他是中途离京了。 上回骑射大会确实让他们几人在京中遭了不少白眼, 当时许金祥说要出气, 他们二人责无旁贷, 可谁知这钱誉竟是个有多少本事都不外露的。便是最后他救许金祥这一回,也让他们三人无话可说。 这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简直委实憋屈加窝火。 他二人倒还好,充其量只是帮凶,可许金祥素来好面子, 这次在京中丢这么大个人, 意志消沉了,不在京中惹是生非了也是情理中的事,可这好端端得忽然将他二人叫来宝胜楼陪他饮酒, 还一句旁的话都不说,付简书和梁彬可不面面相觑怎么的? 这酒还得陪着喝。 话却不能多问,一问有人就恼火得很。 许金祥坐在那儿喝了多久的闷酒,付简书和梁彬两人便也耐着性子陪了许久。 都是自小到大的玩伴, 哪里见过许金祥这幅模样,被许相当块“铁”打的时候也不见有人这般丧气过。 付简书终是忍不住, 伸手拦下他送到嘴边的酒:“金祥, 不至于吧, 不就是个骑射大会吗?胜败乃兵家常事,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久了还过不了这劲儿?” 言罢,又干脆直接将他手中的杯子夺了下来,不让他再喝。 梁彬也会意开口:“说得可不是嘛!运气背的时候,谁没阴沟里翻过船?过了便过了,这么大气性,不知晓的,还以为那钱誉抢了你心仪姑娘似的!” 梁彬分明打趣,为搏他一笑。 结果付简书倒是先咯咯笑起来,许金祥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最后两人都由咯咯大笑,变作了尬笑。 付简书额间三道黑线:“那钱誉该不是真抢了你心上人吧……” 梁彬忽觉自己莫不是生了一张乌鸦嘴,再欲开口,被付简书在桌上狠踢了一脚,结果险些将桌子都掀翻。 场面一度尴尬得很。 可比这场面更尴尬的是,许金祥竟然有心仪的姑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哪家的姑娘?姓谁名谁?相貌如何?可是身姿婀娜?还是性子泼辣,能将他制住…… 他二人浮想联翩的表情映入眼帘,本就烦躁的许金祥恼意道了极点,便脱口而出:“谁心仪她!” 此话一出,梁彬和付简书都愣住。 只听许金祥继续道:“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若是瞎了才会心仪她!” 梁彬和付简书相互瞥了一眼。 这便是肯定有问题了。 两人一脸心领神会笑意,许金祥烦闷顿时涌上心头:“不喝了!” 言罢,甩了衣袖就走。 “喂,许金祥!”梁彬追出。 付简书也道:“究竟是哪家姑娘啊!” 许金祥再懒得管身后之人,任凭梁彬和付简书在身后唤,他只管脚下生风,下了楼,径直上了街道,直接走回了马车处。 “公子?”华子正打着盹儿。 许金祥一身酒气,掀起帘栊便上了马车,一脸晦涩。 自晌午从云墨坊出来便是这幅模样,眼下又一身酒气,怕是被气得喝闷酒去了。 华子是知晓自家公子为何三天两头往云墨坊跑的。早前是云墨坊的东家打了公子,后公子就寻了时机故意为难报复,再后来,便也不知是他报复人家,还是人家报复他了…… 总归,近些日子就似魔障了似的,恨不得日日都往云墨坊去,而且回回都是兴致勃勃,梳洗一番,还特意打扮了去,然后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回来…… 尤其是前几日,听说还将人云墨坊东家的相亲对象都给骂走了,还险些动了手! 华子心中也是一万个嘀咕,该不会…… 自家公子是喜欢上了这云墨坊的东家了吧…… 华子不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公子自小哪里哄过人? 小姐虽是公子的妹妹,可也不是个要人哄的性子,上回云墨坊的东家来府中的时候,这么往地上一坐便伤伤心心的大哭了一场,谁劝也劝不住,公子眼睛都直了。让公子作威作福行,可这云墨坊的东家是个姑娘,京中往常那些个贵女见了公子都是绕行的,要不怎么相爷终日担心公子的婚事,可也正因为如此,公子才是没见过这么哭得个没边的…… 后来,两人又似找到了知己一般,一道喝酒…… 总归,这一来二回,怕是也搅不清了。 “让你走,你是没听着还是怎么的!”马车中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华子一个冷颤,当下就勒了勒缰绳,缓缓架起了马车。 可刚走出去几步,才想起先前也没听公子吩咐说他说去哪里啊…… 华子只得硬着头皮问:“公子,我们这就回府吗?” 眼下还未到黄昏,可公子一身酒意,怕是回去又要讨相爷嫌。 片刻,马车中一道沉闷的生意传来:“去云墨坊。” 华子咽了口口水,“又……又去啊……” 可刚问完,华子心中又后悔了,这不是找骂是什么,公子既然说要去便去就是,反正这个时候,云墨坊也差不多要打烊了。近来云墨坊生意太好,单子做都做不过来,铺子根本不敢开太久,黄昏前后就关门闭户了,眼下去,怕也要吃闭门羹的。 华子如是想,马车中却敛了声,半晌,才道:“去沐府。” 沐府? 华子赶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许是调转得太急,许金祥又有些醉意,没怎么留意,便在马车中摔了个人仰马翻。 华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得赶紧往沐府去。 亏得公子没有追究。 …… 过些时候,等到沐府。 沐府门口的小厮上前迎候。 华子是相府许公子身边的小厮,许公子和二公子走动频繁,回京中许公子早前更是日日都往沐府来,这守门的小厮自是认得华子的。 华子便也跳下马车:“二公子可在?我家公子是来拜访二公子的。” “哟,那真不巧。”小厮拢了拢眉头,“我家二公子外出了,还未回来。” 外出了?华子诧异。 沐二公子的腿脚不便,刚回京的时候还大都坐在轮椅上,公子日日来沐府陪他复健,是听闻沐二公子的双腿能站起来了,也能简单行走,可始终不方便外出才是。听这小厮的语气,应是外出许久未回,华子才难免诧异。 小厮会错了意,以为华子猜他敷衍,小厮这才赶紧道:“二公子是去国公府了,不过是早前去的,眼下也指不定要回来了,不如……请许公子在府中先等等?” 换作旁人也就罢了,可许公子可是二公子的好友,若非如此,小厮怎敢这般拿主意。 华子想想,转过身朝马车中道:“公子,沐二公子外出了,可要去沐府等?” 华子问完,马车中良久都没有动静。 华子和那小厮对视一眼,华子又朝马车中试探问道:“公子?” 可就这般,马车中还是没有人应。 华子心中一惊,赶紧伸手掀起帘栊,那小厮也一道上前,怕要搭手帮忙。可等华子将帘栊一掀开,两人都傻了眼。 许金祥应是先前转弯的时候从座位上摔了下来,又喝醉了,口中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就这么上半身趴继续在马车中,一只腿落下来了,一只腿还撘在座位上,分明是摔都没将他摔行,一路这么趴过来的…… 华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窘迫看向身后小厮,“我还是……先送公子回府吧……” 那小厮也愣愣颔首:“也成……那等二公子回来,我再转告二公子一声,许公子先前来寻过。” 华子感激。 ****** 国公府内。 白苏墨正好自月华苑送沐敬亭出府。 再有两日,国公爷便要离京,今日忽然想起邀沐敬亭来府中说话,而后又一道在尽忠阁用了晚饭才走。 白苏墨已经许久没有同沐敬亭一处呆这般久过了。 这顿饭吃得很和睦。 国公爷时有问起沐敬亭这几年中的事,沐敬亭都一一应过,大都轻描淡写,实则却不易,国公爷和白苏墨都心知肚明。 只是沐敬亭不想多言,国公爷便也不点破。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不短,也算欢愉。 而这欢愉里,却多少带了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便再不能像早前一般,两人嘻嘻哈哈,同国公爷说东扯西,承欢膝下,毫无生分。 而眼下,沐敬亭言辞中何时都带了谨慎。 白苏墨也大都在听他二人说话,少言,便是说话也都是挑着话说。 两人都怕这看似其乐融融的气氛忽得触碰到早前那段记忆,最后让国公爷生了芥蒂,不欢而散。 便都谨小慎微,实则吃得味同嚼蜡。 国公爷则是独自饮酒,也不让沐敬亭作陪。 沐敬亭在复健,不能饮酒,国公爷虽未亲口问起过他,却知晓得清清楚楚。 这顿饭,三人都极尽努力,想寻些早前时候的味道,却又都各怀了心思,才勉强撑起了这一份和谐。 国公爷独自多饮了些,元伯扶国公爷去休息。 白苏墨便去送沐敬亭。 自钱誉之事后,爷爷其实不如早前那般介怀敬亭哥哥,才会邀敬亭哥哥来府中一道用饭,也让她单独去送敬亭哥哥出府。 其实爷爷这趟离京至少半年,心中多少惦记着敬亭哥哥,要不也不会临行前邀了敬亭哥哥来府中。 只是这三两年的时间,仿佛一道鸿沟。 分明亲近的人,也好似处处都沾染了几分小心翼翼。 而若无这份小心翼翼,又怕更是尴尬几分。 踱步苑中,齐润和流知都未同行。 白苏墨和沐敬亭并肩,心中却都在想旁的事情。 十月一过,便入了十一月,整个京中都似骤然凉了起来。 白苏墨记得府中早前还是秋风落叶,眼下,似是一夜之间连树都变得光秃秃的了,腊月的气息便也似悄然近了。 方才从月华苑出来,尽忠阁有地暖,白苏墨尚不觉得,眼下,一股风吹过,白苏墨才觉被一股子凉气吹透了。 白苏墨微微寒颤。 刹那,便有一袭温暖的外袍批在身上。 外袍尚带着体温,好似寒风也吹不透。 白苏墨愣愣转眸,“敬亭哥哥……” 沐敬亭清浅笑道:“小时候便怕冷,一点都没变过。” 白苏墨怔了怔,许是沐敬亭一席话说到了心底,她早前眼中还复杂继续,此刻,便也跟着笑起来。 她自幼同敬亭哥哥亲近,他的外袍她自小便披过无数多次。 今日也同早前一般,并无多少不同。 白苏墨先前还有些错愕,沐敬亭的一句话便似不经意间将先前的隔阂抹去。 白苏墨裹紧外袍,两人才又都笑了起来。 白苏墨便叹道:“自从回京之后,一直同爷爷一处,从未分开过这么久。虽说爷爷身边有元伯和齐润照顾,可我心中还是担心,爷爷年事已高,此趟远行一定不易……” 这番话其实憋在心中许久,若非先前沐敬亭的一句话,她许是不会提起。 沐敬亭看她,轻声道:“苏墨,国公爷亦舍不得你。” 白苏墨抬眸看他。 黄昏已过,府中各处开始掌灯。 昏黄的灯火照在他脸上,剪影出一道精致绝伦的轮廓。 似是少年时的模样,从未变过。 短短的一句,便能让人心底微暖。 白苏墨微微颔首。 月华苑离大门口不远,似是并未说起几句便到了。 马车已侯在国公府外。 沐敬亭驻足:“勿送了。天凉,早些回去,让流知给你煎完姜汤水。” 不知为何,白苏墨眼底氤氲。 沐敬亭瞥目避过:“对了,到远洲的时候,替我向老夫人和晋元代好。”言罢,这才重新转眸看她,眼中已换了一番让人挑不出错处,却模式化的笑容。 白苏墨微怔。 沐敬亭转身:“回去吧,我也回府了。” 他转身,白苏墨才回神:“敬亭哥哥,衣服……” 她是指批在她身上的外袍。 沐敬亭回身,莞尔道:“别着凉了,日后再取。” 目送沐敬亭上马车,白苏墨掌心死死攥紧。 马车驶出很远,她都在眺望,目光没有收回。 她不是错觉。 敬亭哥哥,和以前不同了…… ※※※※※※※※※※※※※※※※※※※※ 多增加了1000字,明天开始争取能尽快恢复2更,不让大家失望,么么哒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2章 佳人挂念 第102章佳人挂念 翌日上头, 府中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都晓国公爷要出使燕韩, 届时小姐会随国公爷一道出发,等行至远洲时,小姐就会在苏府留下, 留在苏府同梅老太太一道过年。 梅老太太是小姐的外祖母, 早些时候也来京中小住过, 当时便也是住在国公府的。此回途径远洲,国公爷怕是也要在苏府小住上一两日, 算作礼尚往来。苏白两家早年算不得多亲近, 今年走动却勤。 此番去苏府, 国公爷还会一道, 这礼也得备得合事宜,不能含糊了去。 苏家在苍月虽算不得一流的名门望族,可在远洲却是首屈一指的豪门,梅老太太又出生梅家,再加上小姐这层关系,国公爷如何也得替梅老太太将门面做足了。 自去苏府的事情定下来, 这些时日元伯都在操办此事。 元伯跟随国公爷时日最久, 最得国公爷心意, 筹备礼品的事便是元伯亲自在做。 齐润也忙得晕头转向。 元伯虽是名义上的国公府大管家, 但元伯年事高了, 凡事便都交由齐润在帮衬着。照说齐润也将整个国公府打理得紧紧有条, 可这横竖都是在苍月京中。在苍月京中, 国公府就是金字招牌, 做什么事不容易? 这回可是出使燕韩。 齐润早前也没去过燕韩,虽说有禁军侍卫和鸿胪寺官员同行,但国公爷身边的事情终须照料仔细了。这一来一回,少说了要半年时间,该准备的都得准备了,半分都马虎不得。 这才是最考验一个管家的时候。 齐润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尤其是隔两日便要离京了,随行要带的东西要逐一清点,国公府中的事项也要检查交待,这几日,齐润忙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清然苑这头便要紧紧有条得多。 一则苏府毕竟在苍月国中,该备的苏府也都会备,所有准备些小姐的随身五品便是;二则此回有国公爷在,筹备礼物的事就都放在了元伯处,也无需流知操心;再加上苏府早前也去过,也都轻车熟路了,清然苑中便各个都欢声笑语的,全然没有焦头烂额,心中想的都是难得外出游玩,不欢喜才怪。 白苏墨是国公府的小姐,出行身边带上四五个侍女也是平常事。 倒是缈言,临行前兴奋过头,不甚将脚给歪了,还扭得挺重,大夫吩咐要卧床半月,这便也不能跟去了。 苑中流知和宝澶都要走,缈言便干脆留在府中照看。 许是要离京了,白苏墨心中也隐隐有了几分期许。 钱誉离京三两月,这波澜不惊的日子也算有了几许涟漪。 …… 再过一两日,谢老爷子带了童童一道来了京中。 也在国公府一同用过饭。 谢楠在京中有府邸,爷孙两人夜间倒是没有歇在国公府,可童童非要同白苏墨一处,白苏墨只得送了谢爷爷和童童回谢府。 回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宝澶叹道:“谢家这位小少爷总是粘着小姐,旁人不知晓的,恐怕还会误会了去。这一路一道去远洲,还不日日都跟在小姐身后……” 宝澶是不怎么喜欢那个小鬼。 总觉别有用心。 流知则在一侧抿唇,童童是喜欢粘着小姐,唤得却是小姐的名字,是将小姐当作他的玩伴罢了。 白苏墨便叹:“你若真体恤我,便应替我多分担些,譬如届时主动带童童猜字谜,亦或是讲故事哄他。” 宝澶嘴角抽了抽。 流知笑开。 …… 等到第二日,夏秋末来送衣裳。 宝澶倒是许久未在府中见过她了。 夏秋末亦知晓宝澶一向不喜欢她,见了她来也多半不会来招呼的,看见宝澶,夏秋末心中还是有几分发怵。 “夏姑娘来了?”此番宝澶竟会主动同她说话。 夏秋末有些怔,而后笑笑:“来给苏墨送衣裳。” 宝澶也笑笑,去忙旁的事。 夏秋末脚下顿了顿,回眸看她。 宝澶的背影映入眼帘,夏秋末嘴角不觉弯了弯。 宝澶似是比早前待她亲厚了。 夏秋末笑容挂在脸上,刚入屋,便又见得流知。 “夏姑娘。“流知朝她福了福身。 流知都看出她今日心情极好。 夏秋末道:“哦,苏墨在房中吗?听说她这两日要离京,我赶着做了两套冬衣,幸好还来得及。” 流知看了看她,莞尔:“夏姑娘有心了,小姐在屋中呢,姑娘进去吧……” 夏秋末这便抱了衣裳往去屋中。 流知驻足看了看。 胭脂迎了上来:“流知姐姐看什么呢?” 流知笑了笑,应道:“无事。” 她惯来不喜在旁人身后嚼舌根,只是见夏秋末许久未来府中,眼下,似是也破冰了。 如此便好,小姐视夏姑娘为知交,夏姑娘能来,小姐自然是高兴的。 见流知如此,胭脂便也不再多问。 云墨坊的事情太多,夏秋末也是抽空过来,并没有在府中多呆。白苏墨要走,夏秋末其实不舍,“一路顺风。” 白苏墨颔首,亲自送她至大门口。 夏秋末难得主动相拥:“苏墨,早些回来。” …… 翌日,顾淼儿也来了府中。 这两日听父亲说国公府上下都忙成了一锅粥,顾淼儿怕早来了添乱,临到白苏墨后日要走了,她这日才抽空来。 “要不要我帮你照顾樱桃?“顾淼儿半蹲下,摸着樱桃身上软软顺滑的白毛,一面笑,一面问。 白苏墨也在她身侧半蹲下来,“就不劳烦你了,上回去朝郡,外祖母便喜欢樱桃得很,这回正好带樱桃去哄哄她老人家。” 顾淼儿呵呵笑起来:“樱桃樱桃,你主人是舍不得你呢~嗯,或许是怕我将你饿瘦了,又不好意思说……” 白苏墨哭笑不得。 两人便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 期间,顾淼儿神秘道:“苏墨,兴许……等你从远洲回来,同钱誉的婚事便定下来了,这就皆大欢喜了,是不是?” 她从来是站在白苏墨这边的,更勿说早前便见过钱誉,同钱誉相处,如沐春风,她也喜欢同钱誉一处。 白苏墨微微愣住。 这跨度有些大,她一时半刻真没反应过来。 顾淼儿笑开:“白苏墨,你傻不傻?” 竟是借机打趣她,白苏墨轻咳:“我是想起一件事来……“ 顾淼儿最是好事之徒:“快说快说。” 白苏墨笑:“听说凤安侯前几日进京了,太后想替凤安侯世子赐婚,便寻了顾侍郎顾大人去宫中问话,可有此事?” “谁……谁……谁说的……”顾淼儿有些脸红。 白苏墨低眉笑笑。 继而,两人都不由咯咯笑出声来。 半晌,顾淼儿又道:“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本小姐又不愁嫁,若是那凤安侯世子生得如钱誉一般,那我也可勉强再看看……” 言罢朝白苏墨笑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一般。 白苏墨心中忽得感叹,可算被她给抓了软肋了,回回正中下怀。 临末了,顾淼儿才道:“后日我要陪娘亲去容光寺,送不了你了,苏墨,一路珍重。” 白苏墨从善如流。 …… 再一日,沈怀月也来了苑中。 这三两月,二人走动颇多。 沈怀月来京中不久,朋友不多,白苏墨是其中一个,便时常来府中看她。 渐渐的,便也数落。 譬如当下,同坐苑中,胭脂沏茶,沈怀月便问:“苏墨,你这回去远洲,可要待上多久?” 白苏墨应道:“应是来年三四月间回来。” 沈怀月叹了叹,她在京中其实熟识没几个,又同白苏墨投缘,便有些可惜:“上回听你说喜欢腊梅,我苑中便正好栽了几株,本想等腊月的时候邀你来苑中赏梅花的。” 言语中甚是惋惜。 白苏墨嘴角却扬了扬:“踏青也好呀。” 沈怀月顿了顿,也跟着笑起来。 同白苏墨在一处,总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先前的愁思敛去,沈怀月笑道:“那你等回来,一道踏青。” 白苏墨自是应好。 沈怀月才让身后的侍婢递上一个锦盒,她接过,交予白苏墨手中:“去远洲算是远门,不比短途,尤其是这冬日里,马车外寒气逼人,马车内染了炭暖就不便开窗,怕是亦晕马车。这是早前我同爹爹一道去临近诸国时,别国使节私下给的治晕车的方子,我爹出行都会备着,一直好用,我让药铺做了一些,你先带着,这方子也放在盒子里了,若是路上用完还可就地去捡了药材来,免得遭罪。” 白苏墨愣愣接过。 沈怀月送的东西与旁人不同,却极细致入微。 白苏墨叹道:“怀月,你果真细致周到。” 沈怀月便笑:“早前同爹爹一道出去得多,没少吃其中苦头,便都留心记着了。其实你能用不上是最好的,若是真晕车了,也有备无患不是?” 白苏墨闻言点头。 胭脂奉了茶,两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话。 翌日便要离京,齐润这边不断遣人来确认出行的事,流知和宝澶这里都在一道做最后清点。 沈怀月知晓她苑中今日怕是忙碌,便也不久待。 “苏墨,我会想念你的。”沈怀月平素性子偏冷些,也鲜有说这样亲厚的话,这几月相处已不觉亲近。 白苏墨起身送她:“怀月,你可写信与我。” 沈怀月眼前一亮:“这倒是极好,等腊月时候,我将府中的腊梅花瓣摘下,附在信中一道寄与你。” 白苏墨叹道:“那便是风雅之事了。” 沈怀月笑不可抑。 …… 送走沈怀月,白苏墨早早歇下。 明日便要起程离京,她是跟着出访的使团一道去的,出访的使团惯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能不走夜路的便不走夜路,于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才能在黄昏前后到邻近的城镇宿下。 爷爷大半生都在军中,军中纪律严明,爷爷更要以身作则,明日是断然不能迟的。 马车自府中驶出,还要到城门口同出行的使节和禁军士兵一道汇合,迟了便落人口舌了。 屋中早早熄灯,月光透过窗外清幽照了进来,地上似是都镀了一层银晖一般。 十一月初九,不知钱誉那头可是已回了燕韩京中? 月光有些刺眼,明日要早起,白苏墨不想扰了宝澶等人,便合衣下地,想径自去拢一拢窗帘。 行至窗边时,却见一轮圆月高挂。 离十五还有些时日,今夜的月亮便如此圆了? 白苏墨心底微微动容,干脆合衣在小榻上稍坐,头枕在手怀处,微微仰首望着那一轮圆月。 燕韩京中的月亮,可也是这番模样? 稍许,又低眉笑笑。 她是想钱誉了。 “小姐怎么还没睡?”宝澶听到动静,微微掀了帘栊入屋内,竟见白苏墨坐在小榻上望月。 白苏墨忽得兴起,悠悠然问道:“宝澶,你说,月亮上可有嫦娥?” “啊?“宝澶错愕。 ****** “阿嚏。”钱誉鼻尖忍不住又是一嚏。 “可是一路回来,染了风寒?“靳夫人关切。 这等关切又不似平常妇人那般夸张而形容失色,反是略微带了些笑意,让人心生亲切。 靳夫人便是钱誉母亲。 眉目里同钱誉多有几分挂像,又多了几分端庄亲和。 钱誉握拳在鼻尖轻咳两声,而后笑道:“娘亲,兴许不是风寒,许是……有佳人挂念?” ※※※※※※※※※※※※※※※※※※※※ 哎呀呀呀呀,终于露了个脸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3章 钱父钱母 第103章钱父钱母 佳人…… “哦?“靳夫人识趣笑笑,竟也不多问旁事, 却是悄声问道:”那你可有挂念人姑娘家?“ 语气既神秘, 又郑重其事。 钱誉笑开,竟也不意外, 而是仰首朝她道起:“儿子很挂念她。” “哦……”靳夫人满意颔首。 钱誉的性子她惯来最清楚, 能如此直言不讳, 又安定诚恳朝她道起,便是心中早已反复拿捏,深思熟虑之后了。 靳夫人笑笑,伸手拂了拂钱誉额前的一缕丝绒。 钱誉微怔。 应是先前在小榻上小寐时沾染的,他竟一直未察觉。 知子莫若母。 便是无需想也知晓他在出神做些什么, 靳夫人笑了笑, 打趣道:“那娘亲不扰你心中大事了,继续便是,可记得也需早些歇息, 明日再寻个时间同娘亲好好说说这佳人的事。” 言罢,朝他眨了眨眼睛。 钱誉的长相本就多随其母些,钱誉的五官精致,靳夫人的面容更是出挑, 如此眉目一眨,倒叫钱誉几分奈何。 靳夫人却业已起身, 撩起帘栊, 朝外阁间走去。 钱誉便也低眉笑了笑。 深吸一口气, 掌心撑着小榻, 缓缓起身,复又往床榻处去。 他知晓母亲今晚一定会来,便也特地等她离开后再下地。 是不想她多担心。 他早前受的腰伤其实不轻,自苍月回燕韩京中这一路走得实则艰辛。尤其是前半段,又要赶路,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如今想来,连他都不知晓那段窝在马车中的时日是如何渡过的? 似是一路走,一路上大夫和药材都未断过。 如此反复,途中难免有耽误。 幸有国公爷的通关文牒在身,那些耽误的时日也陆续赶了回来。 等到回京,钱誉才晓宫变之事虽落下帷幕,京中也恢复了往昔的太平,可外戚和将军府的余孽尚在,这京中各处还多有警戒,四下也都在搜寻外戚和将军府的余孽。 他这一路能顺利回燕韩京中,一是因为钱家的缘故,更要的是国公爷让人操办的通关文牒让他这一路上通行无阻。便是在燕韩国中,见得苍月的这份通关文牒,都少有盘查过,比钱家在整个燕韩的声名都更好用。 …… 思及此处,钱誉起身。 眉头稍稍一皱,腰伤的疼痛感其实不如早前强烈,只是还需处处谨慎着。 腰上的伤马虎不得,他跟随外祖父在校场和军中操练时见多了这样的伤,将惜不好,废掉的都大有人在;将息得好便恢复得好,钱誉未曾大意过,这一路都是遵医嘱过来的。 伤筋动骨如何都要一百日,钱誉揉了揉腰后,还剩这最后十余日,能不让家中的人操心便更好。 …… 等踱步到床榻,钱誉也同样缓缓落座。 打横躺下,才觉腰间一缓。 这一路上虽不是风餐露宿,可也有日夜兼程的时候,便是上好的客栈也没有家中的踏实——见到家人安好的踏实感。 再加上内屋中燃了檀香,钱誉躺下后,片刻便沉沉入睡了。 梦见他苑中亭台楼阁处,轻罗幔帐,白纱之后隐隐人影攒动。 他上前,微微伸手撩起。 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白纱之后,也不避讳,笑岑岑看他:“钱誉,我来看你了。” 他怔了怔。 他前脚才回燕韩,有人哪里会赶得及后脚便跟来了燕韩京中。 竟又是,做的一场荒谬的梦。 梦中,她投入他怀中。 他也伸手拥她,一声轻叹:“是越发魔怔了。” 她似是也听不到他的轻叹声,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轻颦浅笑道:“钱誉,离京的时日,你可有想我?“ “想。“他亦遵从内心。 “有多想?”她惦记脚尖,攀上他后颈。 颈后便仿佛沾染了她的体温。 明知是梦,钱誉还是喉结耸动:“日日都想……” 她便吻上他双唇:“钱誉,我亦想你……” 呵,钱誉恼火。 又做这样的梦…… 他这一路是有多压抑心底对她越渐强烈的占有欲。 可他究竟是男子…… 钱誉咽下喉间隐隐作祟的骚.动,将她钳在轻罗幔帐里,一层层褪去她身上的锦袍衣衫,直至最渴望的肖想…… ****** 靳夫人拎了灯笼,从钱誉的苑落折回。 钱家虽是商贾人家,却素来没有过分的排场和铺张浪费,家中的奴仆其实算不得多,靳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还都是早前从长风靳府带来的,旁的仆役也大都是钱家早前的老人和家生子。 “大公子一回京,夫人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周妈是一直跟在靳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周妈早前也是从长风靳府出来的,如今在商贾之家,言行举止间还是透着世家中管事妈妈的风范。 今日大公子回府,夫人的心情不仅写在脸上,还写在手中。 拎着灯笼,便径直往老爷的书房中去,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周妈也不挑破。 片刻,便到了主苑书房前。 靳夫人将灯笼交予周妈手中,周妈接过。 靳夫人上前,轻叩房门。 “进。”房中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靳夫人便推门而入。 “夫人。”她入内的一刻,屋中的声音就响起,似是从早前的敲门声中便听出是她。 靳夫人笑盈盈上前:“还有多少账册没看完?“ 片刻,便已踱步到他身后。 伸手替他轻轻揉了揉肩膀。 钱父会意,放下手中账册,轻声道:“明日再看。” 靳夫人笑笑,顺势伸手下滑,轻轻靠在他肩上:“钱郎,我方才去看过誉儿了。” 钱父打趣:“哦,如何了,是胖了瘦了?” 先前肖唐说他歇下了,钱父就未再去。 父子之间不同母子。 靳夫人便叹道:“这一路上少说也是三两个月连番奔波,也不见得路上多太平,必然是风尘仆仆的。” 钱父轻拍她的手,宽慰道:“回来便好,让周妈多做些他喜欢吃的,好好补一补。” 言及此处,靳夫人也笑:“在外这么多时日,他也应是馋了才是。” 钱父顺势起身,牵了她的手,让她在身前的椅子中落座,轻轻按上她的肩膀,询问道:“昨日说落枕,今日可有好些?” 靳夫人便笑:“哪能这么快,许是后日便能见好了。”言罢,顿了顿,又悄声道起:“方才,誉儿说他有心仪姑娘了。” 钱父手中滞了滞,笑道:“誉儿去年便及冠了,有心仪姑娘也是好事啊。” 这语气竟不似有意外,靳夫人转眸看他:“他……同你讲了?” 钱父在她耳边悄声道:“是肖唐同我讲的。“ 肖唐? 靳夫人笑笑,肖唐此趟是同誉儿一道出行的,这一路上的事情肖唐自是最清楚的。 靳夫人难免好奇:“肖唐怎么说?“ 钱父也未正面应她,只是叹道:“肖唐说,誉儿心中记挂了人家一路。” 靳夫人低眉便笑。 片刻,才又问道:“那肖唐可有说是哪家的姑娘?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钱父便笑了小,拥她:“这小子啊,同他爹一样,有眼光。” 靳夫人笑不可抑…… ****** 翌日醒来,阳光已落了一地。 钱誉竟一觉睡到了将近晌午。 许是这一路奔波久了,风尘仆仆,难得踏实歇下,心中便似一根一直紧绷着却松下来的琴弦一般,长长久久睡上了一觉。 掀起床帘,幽幽一叹,唤了声:“肖唐。“ 很快,肖唐便掀起帘栊,入了屋内:“少东家可算醒了!” 业已日上三竿,他也便违心得寒暄声“少东家,早“。 钱誉轻捏眉心。 这一觉睡得虽长,却因旁的缘故,睡得也不算好。 肖唐替他紧毛巾。 他穿衣起身,上前接过毛巾,一面问道:“爹可有寻你去问话?“ 他猜便都猜得到。 他倒不担心爹问,只是担心肖唐这口无遮拦的,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他一面擦脸,一面听肖唐道:“寻了,东家问起少东家此趟去苍月几国的收获,小的便都照实说了。先是染坊的染料原材料,少东家都已谈妥,稍等些时日等官道畅通了,这第一批的染料便会送来了,足以撬动国中虚高不实的染料价格……“ 钱誉瞄他一眼,不急不缓道:“还有呢?“ 肖唐继续:“不光如此,少东家还谈下了不少布料的生意,听府中的管事说,我们的布料在苍月京中一时风靡,供不应求,东家已命人加紧赶制了,怕是也赶不过来,只等年关一过再看看有没有旁的好法子。” 他一口气道来,都不带喘的。 钱誉将毛巾递回给他,语气依旧平静:“还有呢?” 果然,肖唐尴尬笑笑:“还有……呵呵呵呵,自然还有白小姐……” 他果真同爹说起苏墨的事了。 这个大嘴巴! 钱誉恼火得很,“我不交待过你,苏墨的事我会亲自给爹娘说,让你别跟着瞎掺和吗?” 肖唐一脸苦笑:“小的也不想啊,只是东家一直在问,小的只能照实说呀……东家若是问起,小 的又不能藏着掖着……” 钱誉扶额:“那你怎么说的?“ 肖唐凑上前道:“能说的都说了……” 钱誉:“!@#¥%……&*()” ※※※※※※※※※※※※※※※※※※※※ 钱誉:猪队友,,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素 2瓶、徐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素 2瓶、徐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4章 水车巷里的钱家老宅 第104章水车巷里的钱家老宅 自南山苑出来,便径直往金宝阁去。 南山苑是钱誉的寝苑, 金宝阁则是钱府中家人一道用饭的地方。 钱誉醒来时都已临近晌午, 简单整理一番后,便往金宝阁去, 刚好能赶上府中的午饭。 自古以来, 商家多喜水。 水能生财。 府宅之中便多小桥流水, 观赏的鱼池和荷塘等。 加上钱家又是燕韩国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府邸虽不在京中豪门权贵下榻的云巷中,却也在同样富贵的水车巷内。 水车巷是京中有名富贵之地,钱家便同京中旁的权贵毗邻。 若不是后来洛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将钱家从国中首富的位置上扯了下来, 如今这钱家应当还是国中首富。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钱家背后有的是钱财不被旁人所知的。至于钱家现如今还是不是燕韩国中的首富,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 但有一条,钱家若是动一动手指, 这整个京中的钱粮财帛和百姓生计都得跟着抖一抖,这便是钱家的凭借。 现如今,钱家是靳夫人在主持中馈。 靳夫人出身长风世家,身上有百年世家的底蕴在, 自靳夫人嫁到钱家后,确实已改了不少早前钱家的金银富贵之气。 可这水车巷里, 钱家的宅子是自祖上便传下来的, 是水车巷内最大的府邸, 府邸内里的装潢金光闪闪且奢侈, 各处都透露着浓郁的暴发户气息。 靳夫人已将钱府中装潢想方设法做了修饰,才显得稍加平易近人了些,可毕竟是祖宅,又不可大动。再加上偌大一个钱府,真想彻底翻过来推倒重建,也不是朝夕之间的事。 此事费事还伤神,远不如直接再购一处新苑子来得省心。 于是靳夫人便在城南重新置了处新宅子。 可这水车巷中的老宅毕竟是祖宅,是京中的风水宝地。 商家又惯来讲究风水之事。 于是钱家家中一月里有半月住在新宅子,剩余半月仍旧要住在这处水车巷中的老宅里。 至于这水车巷里的老宅,也就钱誉住的南山苑在钱誉出生前被靳夫人重新布置了一翻,住起来少了些富丽堂皇之意,还是清雅闲情。 再加上钱誉几年前自父亲手中接管家业以来,多忙于生意上的经营之事,分身乏术,也实在没有空闲的时间在新宅和老宅之间两处折腾,故而钱誉一人是一直都住在水车巷的老宅里的。 这金宝阁便是老宅中财气最旺的地方。 在后苑流金湖旁一隅,湖风能入内。 水能生财,湖风带来的水汽便都是财气。 在此处角落建了这么一座金宝阁,便是聚财之意。 府中日日都在这聚财气的地方进食,有日进斗金之意。这是祖上便传下来的习惯,便是府中旁人不在的时候,钱誉也都习惯了在金宝阁内用饭。 钱家每月十五前都在新宅,十五开始才会在老宅。 昨日是十一月初六,钱家上下都在城南新宅内。早前又不知晓钱誉回来的具体日子,钱誉昨日回京已是黄昏过后许久的事,老宅中的人急急忙忙到新宅送信,钱誉怕家中人折腾,便让人说声明日再过来。 钱父也以为妥。 钱誉已及冠,诸事皆有分寸和心思,他并不担心。 再加上彼时钱文和钱铭都睡了,后来便是靳夫人一人来的老宅。 探过钱誉,便又回了城南新宅去。 故而钱文和钱铭兄妹二人也是今晨才知晓的钱誉回京了。 …… 临近金宝阁,笑声自阁中阵阵传来。 钱誉一听便认得是钱文和钱铭二人的笑声,夹杂在流金湖内的水声里,若隐若现,又不时迸了出来。 钱誉笑笑。 离家十月,说不想家人是假的。 钱誉年长钱文和钱铭许多,平日里,钱文和钱铭二人都同这个哥哥亲近,这亲近又带了几分尊敬,在二人心中,钱誉都可算是半个长辈。 在老宅的时候,大凡有空闲时间,两人都是围着钱誉转的。 钱誉也有耐心。 无论是钱文嚷着要他说文解字,还是钱铭闹着要他陪着练字,钱誉若是得空,都鲜有推脱。 知书达理人家出来的孩子,少有无理取闹。 钱文和钱铭只是想同兄长亲近,钱誉从善如流。 钱铭早点刚满了十二,钱文年后便要满十五了。 两人都尚在念书的年纪。 这对子女,钱父钱母一视同仁。 钱父时常说,男子也好,姑娘家也好,读书是为知事明理,先知事明理,后才知晓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入仕也好,经商也好,家中不会强求,做喜欢之事便好。 钱家家底丰厚,钱文和钱铭上头还有钱誉这么个哥哥接手家业,钱文和钱铭的日子其实过得轻松。 靳夫人时常道,轻松当是少时应有的模样。趁着年少时候,多念些书,多做些喜欢之事,等日后回忆起来才有迹可循,若是十来岁便活成了几十岁的模样,那才叫是荒废了。 故而钱文和钱铭二人在父母的庇护下过得悠闲自在,却也都有自己的主见,丝毫不逊于旁的世家子弟。 父母对子女自是都寄予厚望的。 可却不是希望他们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钱誉中过燕诏元年的榜眼,也曾随外祖父在军中历练过,可钱誉自幼耳濡目染,对经商之事兴趣甚浓,尤其是通往西域的商路和西域之外的广阔地域,钱誉心中自有沟壑。 也曾同钱父彻夜畅谈过。 父子二人相谈甚欢。 知晓心中所想所求,便才业精于勤。 钱父心中虽不一定全然认同他的观念,也觉得他会碰壁,但做得最多的便是支持。 钱誉疑惑时可在钱父处寻求帮助。 钱父亦会答疑解惑,甚至是浇他冷水。 此趟去苍月等国寻找染料原材,也顺便看看是否可在临近诸国中寻求商机,钱父既不赞同,也不反对。钱家的根基在燕韩国中,燕韩国中的经营才是钱家的立身之本,若是本末倒置,兴许会占用他过多精力,还不一定能及得上在国中的经营,便是洛家,也不会轻易将重心放在同临近诸国的商贸上。 这便是钱父的经营素来偏沉稳,而钱誉则更大胆些的缘故。 但钱誉将想做之事,以及想如何做,详细呈列于纸上,钱父阅过,又同钱誉促膝长谈了许久,最后还是赞同了钱誉去临近诸国之事。 知晓得越多,便越知晓边界在何处。 越知晓边界在何处,便越明了自己对诸事的判断并非一直都会对。 若是钱誉此去能打开同临近诸国商贸的局面,那于钱家,于钱誉而言,都是崭新的一页。 便是此去若是真碰了壁,也是不可多得的经历。 钱家也有底蕴够钱誉碰壁。 这便是容错成本。 故而这一趟钱誉离京,钱父心中其实并不抱多少期许,却给予了钱誉足够多的支持,但于钱誉而言,却是踌躇满志。 而钱誉这一趟去临近诸国,不仅真的解决了染料原材的困境,更给钱家布料这一块的生意打开了新局面。 钱父虽是不说,心底却是欢喜。 这股欢喜不是钱家的生意更进了几步,而是源自于心中对钱誉的肯定。 别国不比燕韩国中。 燕韩国中,钱家已是一块金子招牌,钱誉做什么旁人都会买账。 但在燕韩之外,他要凭借的更多是他自己。 钱父也心知肚明。 此行一去看十余月,这一路上钱誉不可能不碰壁。 而是应当碰壁不少。 可躺过多少水,便会长多少记性。 这些经验是自旁人处换不来的! 钱誉已能审时度势,应付自如,钱父心底才是最为欣慰的。 故而帘栊撩起,钱誉自金宝阁外踱步而入,钱文和钱铭兄妹二人一口一个“哥哥”,便如蝴蝶般扑了过去。 靳夫人也起身,唤了声:“誉儿,快来。” 钱父虽是没有立即言语,也只低眸笑了笑,而后,才开口朝钱文和钱铭兄妹二人道:“你们哥哥早饭都还未用,先让哥哥吃口饭。” 钱文和钱铭择善而从。 钱誉这才踱步上前,朝着钱父拱手一鞠:“爹。” 旁人不晓,钱誉这一弯腰,其实不易。 只是掩饰得好,旁人便都看不出来。 钱父的眉头却微微拢了拢。 昨日肖唐便已将能交待的,都交待过了,钱誉同白苏墨的事情钱父心中有数。钱父知晓有人素来低调,惯来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外祖父,更不想攀附所谓的权贵,但在骑射大会上还是为博美人及美人祖父欢心,将多少年不曾沾过的角弓都用上了不说,还为了救旁人,重重撞在树上。 这回燕韩京中路上路途有多远,他的腰伤便痛了几月。 自己的儿子,钱父岂会不心疼? 钱父心疼到了心底: “自己家人,又许久未见了,还这么拘礼做什么,过来做……”言罢,又朝靳夫人道:“让周妈上菜吧,都饿了。” 钱父没有直接说破。 钱誉却微微怔住,似是有些察觉父亲的心思,又似从他面上看不出端倪。 钱铭却道:“我要同哥哥坐一处。” 钱文便笑:“让你让你……” 靳夫人和钱父都忍俊。 钱誉心底微暖,与家人的久别,好似都在一瞬化作繁花似锦。 ※※※※※※※※※※※※※※※※※※※※ 今天更早点,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037817 12瓶、小猫头儿 10瓶、浥尘 10瓶、深拥梦i 6瓶、lijin 6瓶、天洵洲 2瓶、窗外有蓝天 1瓶、353753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5章 后盾 第105章后盾 这是自钱誉正月里离京以来,钱家在一处吃得第一顿团圆饭。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金宝阁内, 笑声不断, 便是流金湖上也都不时能听到金宝阁中传出的说笑声,气氛很是愉悦。 整个晌午, 钱家一家人在一处都未特意谈及生意上的事。 白苏墨的事情, 钱誉未提, 钱父钱母心中便也揣得明白装糊涂,不主动问起。 故而这一顿饭的时间,大都是钱文和钱铭兄妹二人在问钱誉这一路上的见闻和风土人情。 钱誉便挑了有趣的说。 钱文和钱铭又都未去过临近诸国,心中其实向往,钱誉一说, 便都睁着眼睛认真听着。 钱誉言辞之间本就幽默风趣, 在弟弟妹妹面前也不吝惜。 这顿饭既有说书的,又有眼巴巴竖起耳朵听的,便吃得极是有趣。 钱文和钱铭不时捧腹, 也有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 钱誉离家十月,钱文和钱铭很挂念他。 钱父和靳夫人便也不阻挠,任由他们兄妹三人在一处天马行空说话。 钱父和靳夫人就在一旁听着,嘴角都含着笑意。 眼下, 钱文并未及冠,钱铭也未及笄, 靳夫人是让府中准备了果子酒。 饮些果子酒可助兴, 又不会失了分寸。 钱誉便也陪着父亲小酌了几口。 钱父知晓他有腰伤, 并未主动多饮, 也未让他跟着多饮。 钱誉心中更加确定父亲已知晓他受伤之事,只是当着母亲和弟弟妹妹的面,父亲特意没有提及,是怕他们担心。 钱誉本也是如此考量。 钱誉望向钱父,心生感激。 …… 眼见这顿饭也吃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钱父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总结程词:“好了,爹爹要同哥哥先谈谈生意上的事情,你们二人先同娘亲一道去屋中歇着,晚些时候再同哥哥一道。“ 钱誉是昨天夜里回京的,并未找父亲谈过生意上的事。 他去临近诸国本是因为钱家生意上的事,如今回来,应当先将生意上的事同钱父交待一声。 钱父如此说,钱文和钱铭心中虽然并未尽兴,却也只得目露不舍。 “誉儿,随我来。“钱父先起身。 钱誉也跟着起身。 钱文和钱铭两兄妹便眼巴巴看着钱誉跟着钱父一道出了金宝阁。 两人都是微微一叹。 钱誉虽年长他们不少,却不似别家的兄长,终日以半个家长自居,也没有多少耐性陪家中的弟弟妹妹,因手中掌管着家中的产业,惯来只混迹在富商二代的圈子中,对家中弟弟妹妹轻视。 这样的人在京中大有人在。 钱文和钱铭自幼在京中长大,也有一处长大的玩伴,但都对他们有这样的哥哥羡慕不已。 钱文和钱铭钱誉的感情很好。 当初钱誉离京,钱文和钱铭去送时,还曾哭红了鼻子。 最后是钱誉半蹲下,拥了拥二人。 直至钱誉的马车行了很久,钱文和钱铭两人都没走。 这十个月来,两人都是抢着要给哥哥写信,也抢着要给爹爹和娘亲念哥哥的信。 后来京中忽然生变,钱家大门紧锁。 钱文和钱铭在钱父和靳夫人怀中担心,也都念着不知哥哥在何处,不过在别处也好过在京中。 再往后,京中动乱得平。 钱家有豢养的死士和忠仆,这场骚乱中虽也有人趁乱闯入了钱家府邸,可钱家这座祖宅有得是可庇护的地方,一家上下也没遭受多大损失。 照说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家中之人都很想念钱誉。 可钱父严令任何人给钱誉通信,说起京中之事来,便是怕钱誉知晓后火急火燎往回赶。 当时京中动乱虽然得平,可外戚和乱党的余孽尚未肃清,仍在各处挑衅闹事,钱父是怕钱誉回京途中碰上棘手的事情。 他们在京中尚且安全,反而不安全的人是钱誉。 照原定的行程,钱誉应当是年关左右回来,那时便要安稳得多。 钱父没想到钱誉还是赶在十一月便回家了。 他也听肖唐提起,此行回燕韩京中,是持了苍月宁国公的文牒,一路才通达顺畅,也没遇到什么波折。 到有流寇处,还有地方官役见了文牒,派了官兵沿路护送至下一段。 所以这一路回程还算顺利。 钱父心中其实后怕。 通往京中一路上的流寇不少,最怕的便是这般流寇,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钱家又是商家。 最容易被流寇盯上,下手。 幸好有宁国公的文牒在手中,否则钱誉一人怕是实难顺利回京。 不管如何,钱父心中对宁国公是心生感激的。 水车巷老宅内,钱父钱母的所住的苑落名唤四季苑,取义四季生财之意,宅子自祖上传下来的时候便唤这个名字,也是老宅的主苑,换不得名字,便一直这般叫着。 苑中的书房就叫生财楼。 名字更直言不讳些。 老牌的商户人家便是如此,宅子里处处都离不开“生财”“进宝”这样的字眼。 等到生财楼,楼中伺候的仆役前来奉茶。 父子二人便在一楼说话。 钱誉早前离京是为了染料一事,顺便走访临近诸国商贸,其实在定时送回京中的家信里多多少少都已提及了进展,可始终零碎。 如今同父亲一处,钱誉便将来龙去脉交待得清清楚楚。 父亲掌管钱家经营多年,多靠稳重。 生意上的事情多听父亲的意见,大有裨益。 父子二人的谈话便多轻松。 也非钱誉一人说,说到何处,父子两人还不时就某事沟通交流,也算酣畅淋漓。 钱誉已许久未同父亲这般说过话。 钱父亦是。 父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便不同于母子间,母子之间是闲话家常里嘘寒问暖,父子之间虽话的都是经营上的事,却也在点滴间见亲厚。 都是殷殷关切。 钱誉心中知晓,他离京这十余月,父母心中定然都是放不下心来的,便唯有此事多同父亲说起期间的事,方才能安父母的心。 好在钱誉这一趟外出,也见了别处商家不少经营手段,也得了不少启事,手段不分高低好坏,只分是否合适宜,钱誉自有心得,便也正好同钱父一道探讨。 钱父早前也想过他此行应当是撞见了几分运气,可真正听他说完,才觉儿子这几年接手家中经营,又并着这一路开阔的眼界,竟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几分刮目相看。 若不是生意这一行,不少都是靠吃经验,规避风险,相许将他这个做父亲的同钱誉放在一处,也不一定能比得过钱誉。 钱父眼中赞许。 却又拿捏了分寸,并无过犹不及。 莫了,钱父也不在同他说起经营商的事情了。 这一番谈话,钱父已知他心中有数。 钱父放下茶杯,便转了话锋:“腰可还有事?” 钱誉也不隐瞒,大方道:“养得也差不多了,只是腰间偶尔还有些隐痛,想来将息过这十余日便能好了。” 言罢,抬眸看向钱父。 钱誉嘴角虽挂了一丝笑容,心中并非没有忐忑。 钱父却也没有责备,口中应道:“我已让李伯去唤了罗大夫来,此事是瞒着你娘的,你不必担心。” 难怪父亲会领着他往主苑书房这里来,原来是借谈经营之事,让罗大夫来生财楼给他诊治。 生财楼是主苑书房,有三层楼高。 一楼是看书和议事之地。 二楼是一个大房间,内置了床榻的家具,可以暂歇。 三楼便是阁楼。 阁楼里堆积的都是早年有用的书籍,如今不怎么看了,便都收在了阁楼的书架子上。 钱誉幼时在阁楼中寻了不少书看。 在记忆里,生财楼的三楼是一处瑰宝之地。 钱父起身,钱誉也跟着起身。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往二楼去。 “父亲不怪我冲动?”钱誉边上楼,边问起,他口中是指骑射大会之事。 肖唐既已向父亲全盘道起,他也并无遮遮掩掩的必要。 钱父并未回头,钱誉却依旧感觉父亲的嘴角微微牵了牵,应道:“若是为了心上之人,算不的冲动。你爹也是过来人,当年你外祖父那关也不好过……” 言罢,钱父轻轻笑笑,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笑意同奈何参半。 钱誉便也跟着低眉笑起来。 稍许,钱父又道:“誉儿,我们钱家是商家出身,这宁国公在苍月国中的威望,比当年你外祖父在长风还要高出不少。你若真想娶国公爷的孙女,决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可有想清楚?” 话音落下,钱父已至二楼。 转身,看向自楼梯上来的钱誉,眸光略微一沉,眉头也微微拢紧,不似早前轻松。 钱誉便驻足,郑重低头拱手:“爹,儿子已向白苏墨许诺,等年后离京,便会再往国公府提亲。” 许久,都未听父亲有何反应,钱誉这才抬眸,却见钱父略带笑意看他。 他亦莞尔。 钱父便朝他伸手,朝:“那就辛苦你母亲一遭,这些时日加紧备好聘礼,等年后,爹同你一道去苍月提亲。” 钱父言罢,脸上露出会心笑意。 钱誉亦伸手,任由父亲拉他一把。 钱父搭上他肩头,轻轻拍了拍:“誉儿,爹娘是你后盾。” ※※※※※※※※※※※※※※※※※※※※ 好啦,下章是媚媚啦~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豬豬。 10瓶、弥猫 10瓶、夏目喵喵 3瓶、天洵洲 2瓶、吃素 2瓶、darlin 1瓶、黎大钊 1瓶、33923424 1瓶、张了了啊 1瓶、盼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喜欢媚心请大家收藏:媚心更新速度最快。 第106章 出发远洲 第106章出发远洲 翌日清晨, 白苏墨便被宝澶早早唤醒。 今日便要离京前往远洲, 苑中的几个丫鬟从未随白苏墨一道出过这么久的远门,加上往返的路途, 再回京都是明年三四月的事情了。 宝澶几人昨夜便叽叽喳喳在一处说话, 兴奋得睡不着觉,还是流知非逼着众人,众人才入睡的。 今晨,天刚泛起鱼肚白,便又醒了,在苑中清点的清点, 收拾的收拾,也未闲着。 等唤白苏墨的时候,都已收拾得差不多了。 胭脂端了水来洗漱。 流知在做出行最后检查。 宝澶和尹玉便给白苏墨换衣裳。 这一行去远洲, 白苏墨身边的丫鬟都会同去伺候着,苑中只会有缈言一人留下。 洗漱时, 白苏墨听到流知在外阁间同缈言交待琐碎事情。 缈言染了风寒,还在不时咳嗽着。 白苏墨放下毛巾,朝胭脂道:“同石子说一声, 让他请个大夫来给缈言看看,也咳了不少时日了,怕留下病根。” 胭脂会意去做。 离出府还有些时候,去一趟也来得及。 胭脂便不耽误。 宝澶笑眯眯上前:“小姐可是担心缈言一人在苑中?” 白苏墨颔首:“她年纪最小, 让石子顺道帮衬着照看些也好。” 宝澶这才恍然大悟, 小姐虽让胭脂同石子说请大夫的事, 可石子惯来细心,定会多留心缈言的病,也会抽空多照顾清然苑这头。 缈言年纪小,颜面薄,这又是头一回在苑中当家做主,若是直接让石子帮衬着,缈言始终面子上过不去。石子是个会做人的,小姐这番的意思,石子一听便会明白了。 “还是小姐周全。”宝澶言笑晏晏。 尹玉这才抱了樱桃入内:“小姐,今日要给樱桃穿衣裳吗?” 眼下十一月,天气渐凉。 樱桃是有做好的新衣的,只是十一月的天气算得不太冷,樱桃的衣裳便一直没有加。 今日出府,马车上肯定不必家中暖和。 宝澶朝尹玉道:“先带着吧。” 尹玉这才应好。 流知吩咐好苑中的事,正好进屋给白苏墨梳妆。 梳妆时,还能听到缈言循着方才流知所教,在吩咐苑中的老妈子和粗使丫鬟做事,乍一听,还有模有样的。 宝澶一面叠被子,一面偷笑:“早前不觉得,眼下才晓缈言丫头也是有威望的。” 流知笑笑,正好取了一枚素簪,朝白苏墨问道:“小姐今日带这枚?” 她跟白苏墨时间最久,最是知晓白苏墨心意。 今日要起程上路,路上自是越简单朴素越好。 白苏墨点点头。 …… 不多时,齐润派的人来了苑中,此番跟着出使的车队一道离京,国公府的行礼都要防在一处,方便管理。行礼都是早前便收拾好了的,其实不少东西苏府都会备,白苏墨的行礼并不多。 宝澶去接洽。 齐润派来的人将几个大箱子搬上了马车,这才往苑外驶去。 行礼一装好,便是快要起程了。 胭脂折回,说同石子交待了。 平燕也让厨房的小丫鬟送了早点来。 白苏墨简单用了些。 齐润便亲自来了苑中:“小姐,国公爷让来问小姐一声,可有收拾妥当?若是收拾妥当,便可一道出发了。” 白苏墨放下手中筷煮:“你先回去同爷爷说一声,就来。“ 齐润照做。 盘子直接将马车驶到了清然苑门口。 此次去远洲,路途遥远,随行的还有流知等好几人,这一行,清然苑便有两辆马车。 每辆马车可以容纳三到四人,流知等人轮番服侍白苏墨,剩余的便在另一辆马车中暂歇。 流知同宝澶,尹玉先当值,便同白苏墨上了一辆马车。 胭脂和平燕上了后一辆马车。 此番出行,她们只是顺道去远洲,又非一道出使,便也没有特意换上一身男装。 路途遥远,流知也备了不少书供她路上打发时间。 出行队伍在西城门集合。 国公府到西城门路程不长。 不多时,便已闻得窗外人声鼎沸。 宝澶撩起帘栊,望着帘栊外的幕幕有些吃惊。 不少身着鸿胪寺官服的官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不远处是负责护送的禁军,掌心都按着腰间的刀柄;还有许多前来送行的朝中官员,大都恭恭敬敬围在国公爷马车周围;随行的车队浩浩荡荡,光马车就有几十余辆,再加上同行的鸿胪寺官吏和护送的禁军,真真有些壮观…… 难怪宝澶嗟叹。 不仅宝澶,就连惯来稳重的流知都略微有些错愕,更勿说尹玉了。 白苏墨倒是一眼望见队伍前方,谢家的马车。 应是早来,所以在队伍前方。 而童童正趴在马车车窗上,向四处张望着。 片刻正好望到她这里,眼前一亮,便张口唤了声“苏墨”,又怕她听不到,使劲儿朝她这个方向挥了挥手。 这周遭人声鼎沸,白苏墨确实也听不见。 只是早前她耳朵听不到声音,便读得懂唇语,故而童童朝她挥手,朝她唤的这声苏墨她还是读懂了的。 白苏墨也朝他挥挥手。 童童见白苏墨看见了他,这才高兴了。 转身,似是同马车内说话。 片刻,便见谢老爷子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往国公府这旁的马车来。 眼下西城门摩肩接踵,应是谢老爷子没让童童跟着一道,童童便继续趴在马车窗那边,一会儿看看白苏墨这里,一会儿朝周围看看。 童童自幼跟着谢老爷子一道,谢老爷子告老还乡后都在源城。 源城清静,童童便也喜欢了清静。 这还是头一遭见得这般盛况,也才知晓父亲平日里出使别国是何光景? 谢楠眼下正忙着做临行前的最后准备。 此趟出行,虽然国公爷才是正使,但所谓的正使往往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却不负责具体的筹备和琐事,这些,都落在谢楠这个副使身上。 此行的正使是国公爷,必定备受瞩目,谢楠格外细致,不敢有一丝马虎。 稍许,朝中和宫中都遣了官吏和内侍官来送。 都是陛下身边的心腹,未表郑重,都是替陛下来给国公爷送行的,说得也大都是些冠冕上的话。 末了,又鞠躬拱手,祝一路顺风。 太后也遣了人来,不过是来寻白苏墨的。 白苏墨认得是太后身边的内侍官。 太后与梅老太太,也就是白苏墨的外祖母是旧识闺蜜,此番知晓她要去趟远洲,还要在远洲同梅老太太一道过年关,太后便遣内侍官来送了些东西,让白苏墨一道带去远洲给梅老太太。 白苏墨替外祖母谢恩。 总归,这队伍临行前的拜别也好,叮嘱也好,送行也好,很花了些时候。 除却受了陛下和太后之命前来的心腹大臣和內侍之外,还有不少朝中之人来相送。 国公爷在朝中素有威望,大凡能通国公爷攀上交情的,多多少少都来了。譬如顾淼儿的父亲,顾侍郎。 顾淼儿等人没有来送,白苏墨只是随行,也不便如此大张旗鼓。 等太后这边派来的内侍官离开,白苏墨瞥目看向爷爷那边,才见沐府的马车前来。 沐府的马车?白苏墨意外。 是沐大人,还是敬亭哥哥…… 白苏墨没有移目。 沐府的马车一来,国公爷笑了笑。 周围簇拥着的旁人自觉让开一条路。 沐府的马车缓缓停下,沐大人领了沐敬亭自马车上下来。 旁人多少有些惊异。 虽然都听说沐敬亭回京了,可沐敬亭回京后却是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得沐敬亭在公开场合露面。便是早前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沐敬亭也都是出现了不多时候,就连太后都是单独拜谒的。 前不久,还听闻沐家同安平郡王府闹得很是有些不愉快。 此时沐大人和沐敬亭来送国公爷,而国公爷也明显重视,莫不是……周遭自然纷纷猜测。 沐敬亭这一回确实高调。 众人面面相觑中,只见沐敬亭朝国公爷拱手鞠躬,国公爷一把扶住他,似是怕他腿伤复发。国公爷看着沐敬亭,眼中都是慈祥与维护,与先前见众人时候的神色皆大有不同。 果真,国公爷待沐敬亭是不一般的…… 这信号,让早前传闻沐敬亭失了国公爷的喜欢,才会被国公爷逼出京城的谣言不公而破。 沐敬亭非但没失国公爷喜欢,还应当极得国公爷重视,才会在众目睽睽下,为沐敬亭造势。 难怪沐家敢同安平郡王府如此闹僵,原是竟是背后得了国公爷撑腰…… 沐大人也算是陛下亲自召回京中的,眼下,国公爷又如此高调,陛下怕也是要给沐敬亭几分薄面的…… 思及此处,也都纷纷上前问候。 沐敬亭应了应,余光似是正好瞥到不远处,